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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意清單

作者:珍妮佛.布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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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11

第二部

11

「嘿,小瓦。」他邊說邊坐起來。「妳回來啦?」
「嘿。髮型不錯喔,今天拉得又高又直的。」
我覺得自己根本不該待在這個地方。大部分的時候,我覺得周遭的人都是瘋子——甚至包括登特雷醫生——只有我還是神智清醒的。
待在精神科這邊唯一的好處,就是潘澤拉探員這些日子以來都不再過來折騰我了。不管是不是登特雷醫生不准他靠近我,或是他終於相信我所說過的話,當然也有可能是他正磨刀霍霍準備好好起訴我,反正我什麼也不知道,只知道沒有他在的日子還真是不錯。
老媽把車子停在外面,自己走過來,手上拿了對枴杖。我接過枴杖,跳進車裡,將自己安頓在座椅上,不管是對老媽還是護士,一句話都沒說。而護士小姐則在大門內側跟老媽說明一些注意事項。
我想我這輩子都會不斷回想自己究竟是怎麼在醫院精神科活過那十天的。包括從病床爬起來上廁所,又怎麼從廁所去參加集體治療,並且在高分貝的尖叫跟胡言亂語聲之中度過漫漫長夜。甚至還曾有個技術人員大清早跑到我房間,悄聲說如果我需要「和*圖*書爽一下」,他「應該可以幫我想個辦法」,一面這麼說還拉了拉自己白袍的前衿,讓我一度覺得自己的人生已悲慘到一個讓人噁心的境地。
他咧嘴一笑,用手梳了梳頭髮。「提娜也是這麼說的。」他回答。一切似乎都沒變,彷彿我聞起來一點都沒有醫院的味道,也不是什麼愛搞自殺的怪咖,專門回家給他的人生惹麻煩。
「所以那到底是什麼感覺啊?」有一次她在電視間這麼問道:「就是……呃,殺人的感覺。」
比如艾米特,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孩子,他總是在走廊走來走去,跟每個人問說他的老二到底在哪裡。還有莫理斯,他會對著牆壁說話,好像牆壁裡住了個人會回他話似的。阿黛兒總是一嘴下流骯髒的渾話,院方甚至不允許她加入我們的集體治療。法藍西則是個以自焚為樂的女孩,還一天到晚炫耀說她跟她那個四十五歲的繼父有一腿。
「我們想讓妳出院。」他這麼說道,一副理所當然、沒什麼大不了的樣子,我差點漏聽這句話。
「在這裡嗎?」我問道,掩蓋住聲音裡的惶恐。不知為何,就算只是hetubook.com•com門診,一想到每天都得回到這家醫院就讓人心裡發毛——好像說錯什麼或做錯什麼似的,傑斯特跟喬克又會故技重施將我壓制住,在我屁股上扎一針。
我壓抑胸中滿腔憤恨,惱怒為什麼爸媽不在那邊幫我出頭,也惱怒尼克一走了之,惱怒學校裡那些招惹尼克的混蛋,更惱怒自己居然沒有事先預見這可怕的事情。我學會抑制怒火,將這些情緒拋到腦後,希望他們可以就此煙消雲散。我也學會自欺欺人,假裝這些情緒真的消失無影。
一個護士推著輪椅將我從樓上推到醫院大門,一路上總覺得整棟大樓的每隻眼睛都打量著我。也或許他們不是在看我,只是「好像」在看我,似乎世界上每個人都知道我是誰、又為什麼會在這裡。我像是被這個世界瞪視著,而他們也在暗自揣想聽到的傳聞究竟是真是假,並且質疑是否上天不仁,竟讓我這樣的人存活了下來。
不管是在走廊上、團體活動裡,白蘭蒂總是跟前跟後、問東問西。「被槍打到是什麼感覺啊?他是故意要射妳的嗎?他是覺得妳出賣他嗎?你們有沒有朋友被和圖書打到啊?還是說妳討厭他們所有人呢?妳會不會後悔啊?妳爸媽是怎麼想的?要是我爸媽的話肯定會抓狂。妳爸媽有抓狂嗎?他們現在是不是很討厭妳呢?」
我也無法安頓在一個安靜的空間裡——任何舒適的空間,登特雷醫生大概是覺得安靜有害身心,建議我爸媽讓我在醫院裡待得更久一點。
「我媽說妳有耶。」
在那個當下,小法蘭克真是全世界最棒的小老弟了。
我開口閉口那些能讓我脫離這邊的話,說些他們愛聽的,也乖乖參加集體治療,當其他病人對我大肆咆哮辱罵時也一聲不吭。我順從地吃飯、接受測試、凡事盡力配合,一心只想離開這裡。
再來就是白蘭蒂。她倒是知道我為什麼會被關在精神科,對我格外關切,用那對憂傷而深沉的眼睛看著我,追問每個小細節。
「真的嗎?」
我一打開家門,就看到小法蘭克趴在地上看電視。
「她知道個頭啊?錯誤資訊。」
「我沒有殺人。」
我刻意一會兒這裡待一待、一會兒那裡停一停,並且勤換睡衣跟醫院病袍,整個是乖寶寶的樣子。我會坐在交誼廳的沙發上,觀賞經https://www.hetubook.com.com過認可而播放的電視頻道。偶爾望出窗外,看看樓下走廊上的動靜,假裝沒注意到旁邊牆上黏的一堆陳年鼻屎乾,掩蓋住自己的心碎,掩蓋住所有的憤怒、困惑與恐懼。
開車回家的路上,兩人一派沉默。老媽轉開收音機,電臺播放著柔和的輕音樂。我將車窗打開一條縫,閉上眼睛,呼吸一下外面的空氣。可是空氣聞起來不大一樣,好像少了什麼。我開始盤算回家之後該做些什麼好。
好不容易,記得是個禮拜五,登特雷醫生來到我的房裡,坐在床邊。我沒有故意縮起來躲他,但還是蜷起襪子底下的腳趾頭,試著跟他保持距離。
「我現在終於看清尼克對我來說沒什麼好處。」我像是吟誦什麼詩歌似的。「我希望一切能重新開始,希望能好好上大學,嗯,對,上大學。」
光這些就真的可以把我給搞瘋掉,但我一直努力把持,通常都置之不理,只是聳聳肩膀一副無關痛癢的樣子,或索性假裝沒聽見。但有那麼些時候我還是會回她的話,希望可以讓她就此住嘴,不過顯然事與願違,越是回答她,越是引發一波又一波的提問攻擊,每每令我https://m.hetubook•com•com後悔不已,早知道就什麼也別說。
我大睡特睡,讓這段時間在睡眠中度過。希望能吃止痛藥就盡量吃,把自己蜷在床上,然後一覺醒來發現自己好端端躺在家裡。不過我曉得這種想法會被視為憂慮的徵兆,只會讓我在這個鬼地方越留越久。我只能選擇偽裝,偽裝成自己日漸好轉,偽裝出那些「自殺的念頭」已離我遠去。
登特雷醫生真是讓人噁心。他那口牙白得像塔塔粉烤出來的蛋糕、卡了頭皮屑的眼睛,還有心理學教科書式的說話方式,更討厭的是,他每每在我認真回答他那些所謂的「超簡短」問題時一臉漫不經心,眼睛幾乎飄到其他什麼更重要的東西上去。
「是啊,我們很高興看到妳有這樣的進步。不過這離痊癒還有很長的一段路喔,瓦納瑞,我們想讓妳改接受密集門診治療。」
「不是,妳是要去找……」他拉長尾音,一面翻查手上的本子,然後肯定地點點頭。「嗯,對,妳是要去找雷克斯.赫爾勒醫生。」他抬眼看著我。「妳會喜歡赫爾勒醫生的,他在這類的案例裡面可是頂尖的。」
於是我出院了,成為一個「案例」,但總之恢復「自由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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