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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全真相

作者:茱迪.皮考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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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第十三章

第二部

第十三章

「讓我們退一步來說,暫且假設凱蒂非常想要那個嬰孩。她生下嬰孩,雖然盡力幫他呼吸,但很不幸地,卻親眼看著他死去。這種震驚可不可能造成解離狀態?」
「撤回,」艾莉說。「問話完畢。」
艾莉總覺得販賣熱湯和熱咖啡的機器有點可疑——誰知道這些熱騰騰的液體已經在販賣機裡擺了多久?販賣機怎麼知道送出一杯低咖啡因咖啡、而不是雞湯?她站在法院地下室的一部販賣機前,雙手叉在臀部口袋,等著機器吐出一個保麗龍杯,靜候杯中的熱氣迴旋上揚。
「但是肺炎和胎糞吸入症這兩個自然因素,難道不也可能造成窒息嗎?」
「沒有,」她說。「若是家中遭竊,或是房地產遭到破壞,阿米緒人會打電話報警,偶爾有個阿米緒青少年因為酒駕,或是行為失檢而遭到逮捕,但是阿米緒人大都不常接觸執法單位。」
凱蒂憤憤地回嘴。「那麼妳去找她。」
「這也表示她可能說謊。」
「你知道這樣行不通。」
「妳判定出誰是嬰孩的父親嗎?」
「你們還真會表達關切,」艾莉喃喃說道,然後捲起餐巾扔到桌上,上樓躲進自己房間。
「不,東天堂鎮很少發生謀殺,阿米緒人的社區裡更是幾乎從未聽聞,那時我認為嬰孩是死胎,但是後來法醫送來驗屍報告,我必須修正我的結論。」
「啊,這下妳有特異功能嘍?」
喬治點點頭。「請繼續。」
「根據驗屍報告,肺部空腔之間發現胎糞,這不是胎兒窘迫的徵兆嗎?」
「但是應該好久了吧?」
「孟洛探長,妳能簡單描述妳的工作性質嗎?」
「沒有必要,」法醫聳聳肩。「哈洛薇小姐,妳在每個案子開庭之前都得重讀一次教科書嗎?我在這一行已經做了十五年,請相信我,我認得出什麼是類白喉菌。」
里歐丹把頭歪向一邊。「差不多。」
「沒錯。」
喬治甚至不必主動提出問題;他們已經多次交換這套開場白,她很清楚他想問什麼。「妳當警探多久了?」
「如果嬰孩被自己的痰嗆到呢?」
艾莉.哈洛薇站起來進行交互詰問時,莉琪挺直雙肩。她試圖謹記喬治曾說這個律師冷酷無情,喬治還說艾莉有辦法從最頑固的證人口中逼問出答案,而從艾莉的表情看來,莉琪絕不懷疑喬治所言。莉琪有辦法對付警局裡的男士們,而一頭短髮、一身俐落套裝的艾莉,看起來似乎抖落了女性的嬌柔。
「好,」凱蒂說,聲音小得不得了。
「妳到了之後發現什麼?」
「是的。我的第一個問題當然是關於那個嬰孩。費雪小姐顯然剛剛生產,但她被送進醫院時,身邊卻沒有新生兒。」
凱蒂暫停梳理長髮。「妳不知道?」
「沒錯,哈洛薇小姐,」法醫說。「由於窒息,再加上口腔周圍的瘀青和之內的纖維,所以我才做出判定。」
「這麼說來,你每年碰到一個嘍?」
「是的。」
「可能,」里歐丹同意。
「是的。」
「有的,庭上。妳住在這一帶,當然有機會接觸阿米緒人。」她轉向莉琪。「妳說是不是呢?」
「不重要。」
「除了被告之外,妳有沒有考慮其他嫌犯?」
莉琪嘆口氣。「我試了,但是太多情況真的不合理。被告比預產期早了兩個半月分娩,而且是在一個沒有電話和電力的地方臨盆——這表示除非同住在農場上、剛好聽到被告陣痛哭叫,不然不可能有人知道被告臨盆。可不可能剛好有個陌生人經過呢?嗯,哪個人會清晨兩點忽然造訪一個阿米緒農場?這種機率有多高?就算真的有個陌生人出現,他為什麼要殺害嬰孩?而且被告為什麼沒有提到這一點?」
「這很重要嗎?」
莎拉不以為然地哼一聲。「你需要另一匹馬做什麼?」
陪審團員往前一傾,聽得入迷,沉醉在里歐丹生動雕琢出的場景中。「母性本能呢?」喬治問。
「我聽說馬可士.金恩打算賣掉那匹去年培育出的小馬。」
「如果她後來想不起來嬰孩怎麼死的,這種失憶現象可不可能肇因於解離狀態?」
「可能。」
「好,」艾莉說。「妳說臍帶被剪刀剪斷。」
「我到醫院跟被告的醫生談談,醫生證實她生了小孩,情況危急,必須趕快動手術制止陰|道出血。發現她對我隱瞞了懷孕的事實之後,我取得搜索票搜索他們的農場和住家,同時檢驗嬰孩和被告的血液樣本及DNA,接下來則是比對產犢欄乾草堆和被告的血液樣本,嬰孩屍體和被告的血液樣本、以及嬰孩和被告的血型。」
「我們必須在下午擠牛奶之前回家,如果現在就走,我們可以趕得上。我爸和李維兩人做不來。」
「沒錯,」艾嘉頓博士說。「被類白喉菌所汙染。」
「不,」艾莉笑笑。「我知道大家聽了可能大吃一驚,但我是說東天堂鎮。」
「喔,她自己已經變更很多規則了,」喬治冷淡地說。
法醫點點頭。「謀殺。」
「是的。他證實被告確實偷偷造訪,但他不曉得他妹妹懷孕。他還告訴我,被告之所以背著她父親偷偷造訪,原因在於他已不受家人們歡迎。」
「我以為妳沒訪問費雪先生。」
「根據她自己的供詞,被告曉得自己懷孕,但是自行決定隱瞞。如果你選擇採用某種方式保護自己,這表示你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因此,否認和罪惡感是相連的。除此之外,你一旦說了謊,就可能繼續說謊,這表示被告關於懷孕和生產的供詞極為可疑。但是她的舉動卻道出不容置疑、前後吻合的真相。」里歐丹說。「根據我們的訪談,被告坦承在陣痛中醒來,她不想讓任何人聽到她呻|吟,所以刻意離開她的房間。她選了穀倉,走到一處她知道儲藏著新鮮乾草的地方,此舉顯示出意圖。生產之後,她蓋住被血沾汙的乾草,試圖阻止新生嬰孩哭泣,而嬰孩的屍體被人發現塞在一疊鞍褥下面,這些舉動表示她有所隱瞞。隔天早上,她丟棄身上那件血跡斑斑的睡袍、起床、在家人面前裝作一切如常,這些都是為了延續這個騙局。單獨行動、隱瞞生產、處理善後、裝作一切如常——這些舉動都顯示她動手時完全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更重要的是,她知道自己所做的事情是錯的。」
「被告床下有一件沾了血跡的睡袍。她衣櫃裡的靴子和鞋子都是七號,穀倉中所採集到的血液樣本、小寶寶身上的血跡,以及小寶寶的血型,都與被告的血液樣本相符。」
「我什麼都沒做!」
「嗯,我舅媽住在這裡,她以前有個小農場,」她露齒一笑。「但那是地價稅飆漲到跟那些手機基地塔台一樣高之前。」
「這些檢查讓你認為凱蒂殺了嬰孩嗎?」
「一點都不,她爸媽已經告訴我她沒有懷孕。但是後來我注意到鮮血從她的大腿間流到地板上,雖然她不願意,但為了她的安全,我請救護人員強行把她送到醫院。」
艾莉走向證人。「這下你給了我們另外兩個嬰孩可能患有呼吸窘迫症的原因:早期肺炎以及吸入胎糞。」
「我訪問了他兒子,」莉琪反駁。
「遺失的剪刀,」莉琪插嘴。
「確有可能。」
「妳到達農場時,李維光著腳嗎?」
艾莉還沒有走回被告桌旁,喬治就站了起來。「庭上,我想再直接訊問。里歐丹醫生,根據你的專業意見,七月十日早晨,被告是否陷入解離狀態?」
「那時妳是否懷疑嬰孩遭到謀殺?」
「為什麼?」
「如果母親在分娩過程中出血或是呼吸困難呢?」
「沒錯,凱蒂不會被逐出教會——只會暫時受到迴避禁令的懲罰。然後大夥會原諒她,竭誠歡迎她回來。這麼說來,謀殺的動機何在?」
「沒錯,她們通常沒有抱持這些念頭,她們只是想到自己,基於保護自己而做出這些事情。」
「妳說的沒錯,都是因為我患了感冒。」
莉琪揚起眉毛。「我起先懷疑他是否發m.hetubook.com.com現凱蒂.費雪背叛他——我也懷疑他是否因為想要報復,所以悶死嬰孩。但是賽謬爾.斯托茲弗斯與他父母同住,他們家離費雪家的農場十六公里,而且他有不在場證明:賽謬爾的父母證實他整個晚上都在家裡。然後我覺得自己似乎推斷錯誤,所有證據反而指向被告。我的意思是,阿米緒女孩、阿米緒父母、阿米緒男友——她卻懷了其他人的孩子?這不就是動機嗎?這就是隱瞞分娩的藉口,說不定甚至為此除掉嬰孩。」
亞隆聳聳肩。「看一看也沒關係。」
「一件都沒有,」莉琪回答。
「這麼說來,這個妳所採集、直指凱蒂犯下謀殺案的腳印,其實可能屬於另一個剛好站在同處、完全無辜的人?」
「剛開始沒有。」
「嗯,我們就挑個狀況吧。如果嬰孩側著身體脫離娘胎,小臉撞到穀倉地上,這樣可不可能造成瘀青?」
艾莉輕敲被告桌桌面,然後站起來。「子宮柔韌現象、BSU陽性反應、出血、骨盆腹腔鏡檢查,這些檢查都讓你認為凱蒂生了小孩?」
「換言之,解離狀態無法幫費雪小姐脫罪。就算想不起自己做了什麼,人類依然有能力做出繁複、急速之舉。舉例而言,一個人在解離狀態下依然可以開車,你或許記不得路途中任何一個路標,但你有辦法以時速一百六十公里的車速前進。同理而言,在解離狀態下,即使妳事後記不得任何細節,但妳依然可以生下小孩。妳可以試圖救活一個垂死的嬰孩,事後卻不記得任何細節。或者,」他口氣嚴厲地說。「妳可以殺死一個嬰孩,事後卻不記得任何細節。」
「抗議!」
莉琪聳聳肩回答。「沒有人說被告機靈,我們只認為她犯了謀殺罪。」
莉琪聽了輕笑一聲。「這就是為什麼我租房子住。」
「如果我跟妳說,鉗住和剪斷臍帶有助於小寶寶自行呼吸呢?如果妳打算過幾分鐘就把嬰孩悶死,這會兒何必剪斷臍帶?」
「不知道。」
一聽到麗達的聲音,艾莉和庫柏馬上分開,麗達站在樓梯上,凱蒂也跟在她旁邊。「我跟她說妳很快就會回來,」麗達說。「但她聽不進去。」
艾莉在他旁邊頹然坐下,嘆了口氣。「你知道她在發抖嗎?」她摺了摺沾汙了的餐巾紙,然後把餐巾紙擱在椅子旁邊的地上。「我可以感覺她在我旁邊顫抖,好像她是支音叉似地。」
「她們計畫殺嬰嗎?」
「有人把襯衫塞進嬰孩嘴裡,試圖阻絕氧氣來源。」
「啊,我懂了。如果凱蒂光聽證詞就這麼緊張,當妳讓她坐上證人席時,她會是什麼模樣?」他輕輕揉一揉艾莉的頸背。「妳八成碰過膽怯的當事人吧。」
「你剛剛提出的那個心理剖繪,也就是你宣稱關於凱蒂的心理剖繪——這些都是根據你訪問了……嗯……十個女人的結果?」
「妳能夠證明那是凱蒂的腳印嗎?」
艾莉一邊處理腳踝上的汙點,一邊說:「難怪你走上心理諮商這一行。」
「那些犯下殺嬰罪的女性——她們故意殺人嗎?」
「那麼你為什麼確定她殺了嬰孩?」
「我試圖找出哪個女人剛剛生產。首先,我訪問亞隆.費雪的太太莎拉,我發現她幾乎十年前就做了子宮切除術,不能再生小孩。我訪問鄰居和他們家兩個青少年女孩,但他們都有不在場證明。等我回到穀倉時,費雪家的女孩凱蒂已經下樓,事實上,她來到馬具房,法醫跟嬰孩的屍體都在那裡。」
「我不知道。」
「探長,妳能告訴我們七月十日早上出了什麼事嗎?」
「伊莉莎白.葛莉琪.孟洛。艾法拉塔市格蘭街一三一三號。」
「是嗎?妳所提出的醫學證據證實凱蒂生下那個嬰孩,這點不容置疑。但是生下嬰孩一定導致她殺嬰嗎?」
但卻毫無動靜。
「我不知道,但確實發生了,」莉琪肯定地說。
「你有沒有做任何生化分析,確定它們是類白喉菌?」
「沒有,她說她不記得。」
「更何況,」檢察官繼續說。「我今天還想傳喚另一位證人,他若延遲出庭,將對檢方造成傷害。今天是星期五,陪審團得等到星期一才會聽到他的證詞,到了那個時候,檢方已經失去我們所累積的氣勢。」
「妳知道李維.艾許穿五號的鞋子嗎?」
莎拉等她們一起吃晚餐,滿桌撫慰人心的食物卻引不起艾莉的胃口。她翻弄盤中的食物,感覺四面牆壁朝她逼近,心想自己先前為什麼不接受庫柏的建議、到蘭卡斯特的餐廳吃飯。
「真的嗎?那匹小馬很漂亮。」
「妳怎麼發現她沒說真話?」喬治問。
「這些機器不是應該固定維修嗎?」艾莉輕聲抱怨,轉頭背對販賣機。機器似乎一聽這話就開竅了,忽然直接噴出熱咖啡,咖啡沒有杯子承接,濺灑到她鞋子和腳踝上。
布萊爾醫生再一次瞄了凱蒂一眼。「不,」他說。
「里歐丹醫生,你怎麼認識被告?」
「沒有,除了遺棄之外,我沒有想到任何可疑之處。」
「喔,妳在這裡。」
「如果分娩之後嬰孩往下滑,母親一把抓住他呢?」
「六年了。在那之前,我當了五年的保釋警官。」
「據我所知沒有,」醫生說。「患者不願意。」
「是的。」
「附著在嬰孩身上的臍帶長二十公分,沒有被綁起或是鉗住,但尾端皺起,好像曾被捆綁。臍帶上的纖維被送到『跡證組』化驗分析,結果顯示與穀倉裡捆綁乾草的草繩相符。臍帶被剪斷之處參差不齊,表面沾附了一些纖維,中央有個小缺口。」
「檢方請我為這個案子評估她。」
「這點我倒是不曉得,」莉琪生硬地說。
莉琪在椅子上坐直。「有人打電話到警局說農場上有個死嬰,當時我人在警局,一輛救護車已經前往出事現場,我也跟著過去。」
莉琪暗自盤算。「大約五個月前,一個十七歲的男孩子喝醉酒、駕著馬車衝到水溝裡。」
艾莉再度張開眼睛時,周遭已經一片漆黑,凱蒂坐在床邊。她馬上坐起,撥開臉側的頭髮,對著床邊小桌上電池發電的時鐘眨眨眼。「現在幾點?」
喬治裝出困惑的表情。「為什麼?」
里歐丹放肆地大笑。「在合理狀況下確實可能,但是哈洛薇小姐,這個案子並非合理狀況。妳若想要宣稱被告那天早上陷入解離狀態,結果導致失憶,我沒什麼話說。但是妳不可能證明嬰孩自然死亡,讓妳的當事人陷入解離狀態,她可能因為分娩而陷入解離,或是因為謀殺這種高壓力的行為而陷入解離。」
卡爾.艾嘉頓博士是蘭卡斯特郡的法醫,服務已經超過十五年,他眉毛濃密、眼光深邃、白髮蒼蒼,儼然就是一位資深法醫。他已經參與上百件審判,每次出庭都是帶著一種微微不快的表情,表示他寧願回到實驗室工作。「艾嘉頓博士,」檢察官說。「請告訴我們費雪嬰孩的解剖報告,好嗎?」
「我們在乎,」亞隆生硬地說。
「她有沒有說『或許他就這麼死了,然後有人把他藏了起來』?」
「沒有先天性異常嗎?這一點為什麼重要?」
「她的反應如何?」
「庭上,」喬治打岔,同時帶著警告的眼神瞪了他的證人一眼。「我確定陪審團沒有必要聽哈洛薇小姐回憶往事。」
莉琪隨意瞄了凱蒂一眼。「雖然她否認,但我相信被告是那個嬰孩的母親。」
「撤回,」艾莉平靜地說。「一位阿米緒女子被控謀殺,妳覺得奇怪嗎?」
「探長,一個女孩若想殺死她的小寶寶,她會特意剪斷臍帶嗎?」
莉琪.孟洛從未想到有一天會作證指控一位阿米緒謀殺嫌犯。女孩跟她那位大名鼎鼎的律師並肩坐在被告桌旁,她低著頭,雙手交握,狀似莉琪的母親擺在窗台上的陶瓷娃娃。莉琪非常討厭這些可憎的陶瓷娃娃—m.hetubook.com.com—每個小天使都過度可愛,每個牧羊男童都過度謙和,讓人根本不把他們當一回事。凱蒂.費雪激起同樣的感受,讓她忍不住想要把頭轉開。
艾莉淺淺一笑。「你也提到胎盤顯現出急性絨毛羊膜腔炎的跡象,絨毛羊膜腔炎可不可能導致胎兒吸入被汙染的羊水、引發胎兒肺炎、最後導致敗血症和死亡?」
喬治讓大家略微思考這一點。「你們有沒有檢查臍帶?」
莉琪嘆口氣。「說不定她沒想清楚。」
「我不知道。」
「是的。」
「解離狀態不是一種自發、有意識的行為?」
「那時大約早上五點二十分,太陽快要升起,穀倉的主人是一個名為費雪的酪農,他和他兩個助手在穀倉裡擠牛奶,我把穀倉的前門和後門圍起來,封鎖現場。我走進馬具房,他們就是在這裡發現嬰孩屍體。我跟救護人員談談,他們說嬰孩剛出生、是個早產兒、而且救不活。我記下四個男人的姓名:亞隆和艾朗.費雪、賽謬爾.斯托茲弗斯以及李維.艾許,我問他們有沒有看到任何可疑狀況,或是破壞案發現場,年紀最輕的李維發現了嬰孩,他只碰了兩條蓋在死嬰身上的鞍褥,嬰孩的屍體裹在一件男襯衫裡。農場的主人亞隆.費雪說,那把掛在產犢欄旁邊木釘上、被用來剪斷臍帶的剪刀不見了,他們四個人都跟我說穀倉裡沒人,家裡的女人們也沒有懷孕。」
「陷入解離狀態的個體會產生失憶現象,但有辦法表現得一切正常,這麼說正確嗎?」
「但當看到證據或是受到逼問時,她們終究會承受不了壓力而招供,對不對?」
「阿米緒的農場上有許多地方可以埋藏嬰孩的屍體,而且都比藏在一堆鞍褥下面機靈多了。」
「但是這個嬰孩被擦洗得乾乾淨淨,包得整整齊齊,探長,哪一個兇狠的小母親會擦洗、裹住她的嬰孩?」
「妳最近時常早早睡著,就像今晚一樣。而且吃晚餐的時候情緒失控。」凱蒂雙眼閃閃發亮,彷彿想起其他事情。「記得今天早上,妳在法庭的洗手間裡吐了嗎?」
「包括謀殺在內?」
「妳在哪裡高就?」
「可以,」艾嘉頓博士說。「缺氧窒息。」
「這麼說來,除了悶死之外,還有許多因素可能導致窒息?」
「你怎麼曉得?」
「東天堂鎮警局。我是探長。」
「這讓我想到另一點,」艾莉繼續說。「根據妳的理論,凱蒂七個月來隱瞞了懷孕之事,然後悄悄溜進穀倉生產——她費了好大工夫不讓任何人發現她懷孕以及生下小寶寶。這麼說來,她為什麼把嬰孩留在一個明知再過幾小時、大家就會進進出出的地方?為什麼不把他棄置於穀倉後面的池塘?」
「比方說一個受虐婦女遭受先生毒打時,精神陷入恍惚?」
艾莉看著凱蒂梳理一頭金黃色的長髮,她那雙大眼睛清澈明晰。剛來到這裡時,艾莉在周遭眾人臉上看過這種眼神,當初她誤以為那是愚蠢無知,花了好幾個月才了解阿米緒人的眼神絕非空洞,而是充實——他們的眼神中閃爍著寧靜的祥和。歷經了漫常的審判首日之後,大部分的人都會輾轉難眠,但即使在這種時刻,凱蒂依然一派祥和。
「被告作何解釋?」
她強迫自己專注於身穿黑西裝的喬治.蓋拉漢。「請說出妳的姓名和地址,好嗎?」他問。
「你剛剛才說受到逼問時,犯下殺嬰罪的女性會承受不了壓力而招供。但是凱蒂說出這種假設狀況,而沒有崩潰坦承謀殺,這是否表示她說的或許是真話?」
「李維是否坦承當他碰巧發現嬰孩的屍體時,他站在那堆鞍褥旁邊的泥地上?」
「沒錯,這就是我見過的狀況。」
「好的。他是一個早產、活產的男嬰,沒有先天性異常。解剖結果顯示急性絨毛羊膜腔炎,還有一些胎糞吸入症和早期肺炎的跡象。我們還觀察到一些新生兒週產期窒息的跡象,除此之外,嬰孩嘴部周圍出現瘀斑,口腔內的棉布纖維和包裹嬰孩的襯衫布料相符。」
「沒錯。」
「從心理層面而言……」
「嗨,凱蒂,」庫柏打岔。「我們何不出去走走,聊個幾分鐘?」他很快瞥了艾莉一眼,示意她多加體諒。
「有時候,」艾莉承認。「但最起碼這些噪音讓我知道他們在那裡。」她搖搖頭,甩掉這些回憶。「不管怎樣,剛才吃晚餐的時候情緒失控,我很抱歉。」她嘆了口氣。「我不知道自己怎麼回事。」
法官點點頭。「辯方律師,妳提到這些事情有什麼意義嗎?」
「可能。」
「這不是計謀,喬治,」艾莉喃喃說。「只是母牛分泌乳汁,如此而已。」
「接下來妳做了什麼?」
「是的,我知道。」
「這點對案子很重要嗎?」
「跟兒子談談並不表示妳知道父親怎麼想,正如光看著一個死去的嬰孩,妳不能就此斷定嬰孩的母親殺了他,對不對?」
「去他的早上,妳現在就跟我說。」
「這些結果讓妳做出什麼定論?」
「不是。」
艾莉對她點點頭。「但就謀殺罪的定義而言,妳指控她很清楚自己的舉動、事先計畫、而且故意犯罪。一個人可能既是審慎,又是困惑嗎?」
「嗯,我了解。里歐丹醫生,犯下殺嬰罪的女性通常承認殺了自己的新生兒,對不對?」
「博士,根據這些結果,你能斷定費雪嬰孩的死因嗎?」
「在這些狀況下,母親對嬰孩造成傷害嗎?」
「里歐丹醫生,」艾莉說。「我們說的是一個年輕的阿米緒女孩,而不是一個自私、成天只想在購物中心閒逛的少女。請你從她的角度來想,凱蒂.費雪可不可能想要那個嬰孩、嬰孩死在她懷裡、她在傷心憤怒之餘,不自覺地封鎖了這段記憶?」
「妳知道七號女鞋跟五號男鞋差不多大小嗎?」
法醫清清喉嚨。「也有可能。」
「你們曉得再過不到一個星期,你們的女兒可能被判謀殺、從法庭直接被送進穆西的監獄嗎?你們坐在這裡大談馬匹拍賣——難道沒有半個人關心審判進行得如何?」
「是的,我們必須讓社會大眾知道殺了人就得坐牢。」
「閱讀案件的蒐證報告,評估她對羅夏克心理診斷,以及明尼蘇達多項人格問卷等心理測驗的反應,親自跟被告面談。」
「妳要我跟她談談嗎?」
「我不是精神科醫生,哈洛薇小姐,我不知道。」
「是的,我確定。」
「這麼說來,殺嬰罪並不足以構成一級謀殺罪嘍?」
「妳還訪問了哪些人?」
「妳不能自己跑去找法官,這樣行不通。」
「嗯,我就是要去。」
「根據她的行徑,這是最合理的解釋。」
「為了熬過重大的精神創傷,個體從部分意識中抽離,陷入所謂的解離狀態。」
「她說她睡著、醒來、嬰孩不見了。她不記得還發生了什麼事。」
「阿米緒人八年級畢業之後就不再升學,但雅各想要繼續學業,他違反了教規,因而被逐出阿米緒教會,亞隆.費雪進一步懲罰兒子,與他斷絕父子關係。莎拉.費雪遵從丈夫的意旨,但是派她女兒偷偷去看雅各。」
「我們必須待到法院休庭,」艾莉解釋。
「沒有。」
「或是丟在牛糞堆裡?」
這時她坐在被告桌旁,句句話語有如暴風般呼嘯而過,凱蒂不禁想起在玉米田裡的那一天。
凱蒂走下最後幾階階梯,站到艾莉面前。「我現在必須回家。」
「啊,」喬治說。「從醫學的觀點而言,你知道這是不正確的。」
「可能,但是機率極低。」
「你們家的人對妳大喊大叫,對不對?」
凱蒂轉頭。「妳是說審判。」
「基本上,母體若感染急性絨毛羊膜腔炎會導致早產。我們進一步檢視胎盤,排除了其他導致早產的因素。至於什麼和-圖-書因素導致急性絨毛羊膜腔炎,我們則無法判定,因為胎兒組織和胎盤已被汙染。」
艾嘉頓博士看來得意,彷彿完全知道艾莉的打算。「或許吧,哈洛薇小姐。如果嬰孩沒有被悶死的話。」
「在那之後,我巡視馬廄,試圖找出線索。州警局的重大刑案組也到場蒐證,從木板和乾草堆採集指紋相當不容易,我們所採集到的部分指紋跟費雪家中的成員相符,而他們都有理由在穀倉裡。」
「嬰孩不足月,他的骨骼年齡相當於三十二週妊娠週數。」
里歐丹聳聳肩。「她的行為已經非常清楚,沒有必要再引用這套無意義的心理學術語。被告在嬰孩出生之前的種種破壞性行為,在在顯示嬰孩一旦出生,她會竭盡全力除掉他。」
「容我冒昧,庭上,但我想提醒兩位,在我曾經參與的眾多審判中,我們不都因為小孩生病、到醫院看病,以及其他律師、甚至法官生活中突發的緊急事件而更改時程嗎?為什麼不能也為被告變更一下規則呢?」
「是的,我在前廊上追上她,我請問費雪小姐是否懷孕,而她否認。」
「是的,庭上。根據我的了解,阿米緒人不管日光節約時間,只要不影響別人,他們大可照著自己的時程行事,但在法庭上,他們必須遵從我們的時程。我認為這是哈洛薇小姐的某種計謀,她想藉此指出阿米緒族群跟社會上其他人非常不一樣。」
「可能吧。」
「沒什麼!我什麼都沒瞞著妳!」
「是的。」
「但是凱蒂可曾承認她殺死自己的寶寶?」
「就妳的經驗而言……我是說公私兩方面……妳覺得阿米緒人相當溫和,對不對?」
「妳瞞著我什麼事?」艾莉問道,胃部一陣絞痛。
「治療了被告之後,你有機會跟她談談嗎?」
「沒錯,這表示胎糞流入羊膜液中,而且被吸入肺部。這種情況相當棘手,可能危害胎兒呼吸。」
「當一個阿米緒女孩未婚生子,妳知道會怎樣嗎?」
「沒錯。」
「最後我們發現嬰孩在哪裡出生——產犢欄的角落有一個地方被鋪上新鮮乾草,試圖掩飾一灘灘血跡。我們還在嬰孩屍體附近的泥地上發現一個腳印。」
「微生物檢驗顯示胎兒組織中存有類白喉菌,也就是一般的汙染物。分娩之後胎盤很少無菌,但這個胎盤被棄置在馬廄裡,過了一陣子才被取回。」
「十個。」
「我知道了,媽,」凱蒂回答。「我吃完飯就過去。我也會洗盤子,妳下午幫忙擠奶,現在一定累了。」
「為什麼不重要?」
「是的,從分娩到採集胎盤組織、製成細胞培養盤相隔了一段時間,細胞受到病菌汙染。」
艾莉閉上雙眼。「我現在太累,沒精神跟妳搞這一套。妳能不能等到明天早上再跟我告白?」
「是的。」
「沒錯,」艾莉意味深長地說。「妳不知道。」
「沒錯,」里歐丹回答。
「一萬五千通電話當中,有沒有很多通讓妳必須到阿米緒人家中問案?」
「十個!」艾莉裝出驚訝的模樣。「你不是這方面的專家嗎?」
「確實沒道理,」莉琪平靜地回答。「但是話又說回來,我想人們大都不曉得剪斷臍帶有助於嬰孩呼吸,而是從電視看到生產過程。以這個案子而言,被告說不定是從觀察農場上的動物學到這一點。」
「極度的心理壓力會引發解離狀態,對不對?」
「沒錯,但沒有嚴重到導致死亡。」
「我洗了碗盤、清理馬具房。」凱蒂在房裡跑來跑去,忙著拉下百葉窗,然後坐下來鬆開綁得緊緊的髮髻。
「沒錯,這是她的說法之一。」
「法院四點半休庭,哈洛薇小姐。」
「請各位想像自己是個年輕的女孩,」檢方的司法精神科專家布萊恩.里歐丹醫生說。「妳發現自己和一個妳爸媽毫無所悉的男孩發生了不正當的關係,明知不可,妳還是跟男孩上床。幾個星期之後,妳發現自己懷孕了。雖然妳感覺比較累,但妳依然照常過日子。妳覺得船到橋頭自然直,問題自然會得到解決,每次一想到此事,妳就暫且不管它,答應自己明天再處理。在此同時,妳穿上稍微寬鬆一點的衣服;妳不讓任何人靠近抱抱妳。」
「我不知道,」艾莉說。「我怕講了會讓她更加心慌。」
「嗯,首先,嬰孩出生時還活著。除此之外,嬰孩的臍帶被剪斷——這讓我想到亞隆.費雪說有把剪刀不見了;我們或許能夠從那把剪刀上採集到指紋。新生嬰孩死於窒息,但法醫在嬰孩的喉嚨深處發現布料纖維,而纖維樣本跟包裹嬰孩的襯衫相符,這表示嬰孩是被悶死的。那時我才想到被告可能是嫌犯。」
「也會。」
「憑著這一點,你就推論出她犯下殺嬰罪?」
「瘀青表示嘴巴周圍曾經承受壓力,」艾嘉頓博士說。「至於是哪種壓力,隨便妳說吧。」
「不是。」
「目前為止妳做得不錯。」
「在那之前呢?已經過了多久?」
「妳……」庫柏剛開口就有個律師走進來,庫柏停嘴,律師點頭致意,塞了一疊銅板到咖啡販賣機裡。「小心一點,」庫柏發出警告。「那部販賣機會隨地大小便。」
「拜託慢慢來,逐步為我們這些沒有上過醫學院的人說明吧,」喬治對著陪審團笑笑說。「你提到早產和活產,那是什麼意思?」
「用非專業人士的話來說,瘀斑就是小瘀青。這些瘀斑的直徑大約一到一點五公分,而且都出現在嘴部周圍。口腔內膜刮出與襯衫布料一樣的棉布纖維。」
「我們對胎盤和胎兒組織樣本做了革蘭氏染色法檢驗。」
莉琪看看喬治。「不太尋常,但確實發生了。」
「沒錯,會的。」
他慢慢閉上眼睛。「我正好有心情冒險。」
「證據在於許多器官顯示出窒息的跡象。」
「我確實沒有。」
「你能夠斷定死亡方式嗎?」
「如果分娩之後胎盤血液循環出了問題呢?這樣可不可能導致驗屍過程中顯現出窒息的跡象?」
八歲時,有次她迷失了。當時他們正玩著「跟隨領導人」的遊戲,但雅各跑到她前面,忽然消失無蹤。凱蒂大聲叫他,但他想逗她,躲著不出來。她繞著圈子走來走去,愈走愈累,也愈來愈渴,最後終於仰躺在地上。她瞇起眼睛看著莖梗之間的太陽,太陽依舊不變,天空和周遭也跟她早上醒來的時候相同,想來心安。最後雅各終於感到愧疚,急忙跑過來找她。
「沒錯,我們家的人經常大喊大叫,我們爭吵,不約而同大發脾氣,但不知怎麼地,等到塵埃落定之後,我們還是一家人。但他們那麼安靜……我覺得有點奇怪。」
「你怎麼知道她說謊?」喬治故意唱反調地問道。「說不定她真的不曉得自己懷孕或是生了小孩。」
「這兩項結果讓你做何感想?」
萊貝特法官轉頭看看檢察官。「蓋拉漢先生,我想你對這項請求有話要說吧。」
「但是確實有這種病例?」
「沒錯。」
凱蒂放下髮刷,不好意思地笑笑。「妳沒有生病,艾莉,妳懷孕了。」
「然後有天晚上,妳在劇痛中醒來。妳知道自己出了什麼事,但妳只想要保住妳的祕密。妳偷偷溜到外面,這樣才沒有人聽到妳在生產。妳在寂靜中獨自生下一個對妳不具任何意義的嬰孩,然後嬰孩開始哭泣,妳用手遮住他的嘴,因為他會吵醒每個人。妳愈壓愈緊,直到嬰孩停止哭泣,不再移動。妳知道妳必須處理掉他,所以妳抓了一件襯衫把他包起來,塞到妳看不到的地方。妳累了,所以妳回去臥室休息,告訴自己明天再善後。隔天警察找到妳、問起嬰孩時,妳說妳一點都不知情,正如妳始終跟自己這麼說的。」
里歐丹聳聳肩。「因為要裝出失憶並不難;因為蓋拉漢先生啊,我已經碰過這種情況。殺嬰罪有一套特定模式,而被告的行徑完全吻合:她否認懷和圖書孕,她宣稱不曉得自己即將臨盆,她獨自生下嬰孩,雖然明明有個死嬰,她卻說沒有殺死嬰孩,隨著時間過去,她逐漸坦承自己說詞之中的某些漏洞。在我所研習過的每一樁殺嬰案件中,這些行徑都是重大標記,因此,即使她顯然還不記得全部細節,我確信她是個殺嬰犯。」他在證人席上往前一傾。「我若看到一隻全身羽毛、嘴巴扁平、腳上有蹼、呱呱大叫的動物,我不必看到牠游水,也知道牠是一隻鴨子。」
「大約有多少件?」
「妳也跟雅各.費雪談了嗎?」
「妳能從腳印之中判定出什麼嗎?」
莉琪生硬地笑笑。「我現在知道了。」
布萊爾醫生看看凱蒂。「她說她沒生小孩。」
「親眼見證自己心愛的人死去算是極度的心理壓力嗎?」
「她們經過慎思嗎?」
「冷靜一點,兩位,」萊貝特法官說。「雖然我很想在星期五下午交通尖峰時間之前離開法院,但是,哈洛薇小姐,既然檢察官已經花了這麼多時間準備今天的詰問,我想我必須駁回妳的請求。輪到妳詰問時,如果妳願意的話,妳可以下午三點就休庭。」她轉向喬治。「蓋拉漢先生,請傳訊你的證人。」
「我也穿七號鞋,莉琪探長。這麼說來,從純理論的觀點而言,那也可能是我的腳印,對不對?」
博士聳聳肩。「這表示被用來剪斷臍帶的工具——極可能是把剪刀——刀刃上有個缺口,而且曾經被用來剪草繩。」
「妳從這些話中得到什麼結論?」
「妳說妳沒有逮捕過太多阿米緒人,最近一次是什麼時候?」
即使有段距離,庫柏依然看得出凱蒂全身發抖。凱蒂不理庫柏,反而緊盯著艾莉。「妳不能請法院休庭嗎?」
「你是說懊悔,」里歐丹閉緊雙唇。「她們會的。但原因僅僅在於她們不想讓爸媽看到自己如此狼狽——而不是因為有個嬰孩死了。」
「我幫妳刷洗了金塊,」莎拉說。「但馬具房等著清理。」
艾莉銳氣略挫,退後一步重新思量。「如果一個女孩打算殺死她的嬰孩,把他用稻草蓋起來,讓他因感染而死,不是容易多了嗎?」
「是的。殺害嬰孩的那一刻,被告能夠分辨對錯,而且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里歐丹匆匆打量凱蒂。「這是一樁典型的殺嬰罪。被告的教養、行為和謊言完全符合犯下殺嬰罪女性的心理剖繪。」
「犯下殺嬰罪的女性對自己的行為感到難過嗎?」
「其實她這麼做是有道理的,特別是對一個相當迷信的人而言。如果她必須處理某件重要的事情,她寧願先擺脫霉運,然後才可以專心面對接下來的一天。」
「那時妳認為被告殺了嬰孩嗎?」
「大家公認如此。凡事都是相對的,看妳拿什麼做比較。」
艾莉壓下笑意,律師踢踢失靈的販賣機,低聲詛咒,轉頭上樓,艾莉對著庫柏笑笑,「謝謝,我需要輕鬆一下。」
「謀殺?我們講的是普通常識。為什麼剪斷臍帶、幫助嬰孩呼吸、把他包好、殺了他——然後把他留在絕對會被發現的地方?」
「是的。」
「動機來自於她父親的行為,」莉琪解釋。「你如果想要跟被逐出教會的家人保持聯繫,通常想得出辦法。但是亞隆.費雪把被告的哥哥趕出家門,而且不准家人跟他聯絡,被告始終記得這種嚴厲的懲罰。」
「或許吧。」
「結果如何?」
「我知道他們在乎,」艾莉聽到自己喃喃說。
對艾莉而言,改變辯護策略最棘手之處,莫過於失去柏拉奇醫生這位證人。儘管如此,艾莉依然不能把訪談報告交給檢方,因為縱使柏拉奇醫生指出凱蒂不明白自己當時在做什麼,報告中依舊提到凱蒂殺死自己的新生兒。這表示艾莉若想找出檢方關於殺嬰罪的漏洞,她就必須把握現在這個機會,而且最好找到一個足以推翻檢方說辭的大漏洞。「你曾訪問過多少個犯下殺嬰罪的女性?」艾莉邊問,邊踱步走向里歐丹醫生。
這位精神科醫生點點頭。「尤其是謀殺。」
「跟凱蒂進行訪談時,你有沒有請凱蒂假設那個嬰孩出了什麼事?」
「反射行為,」艾莉重複一次。「你的意思是說自動、憑著直覺、不經思索的行為?」
「口腔內的纖維,」艾莉繼續說。「可不可能因為母親拿一塊布幫小寶寶擦痰,讓他呼吸順暢呢?」
「在你們的訪談中,被告承認謀殺新生嬰孩嗎?」
艾莉挺直脊背,一臉淡然。「事實上,庭上,這場審判進行期間,我要求我們每天下午三點休庭。」她咬緊牙關補了一句。「請相信我,庭上,此舉攸關我當事人的生活方式,不然我不會提出這種要求。」
「剛過十點,」凱蒂輕聲說。「妳睡著了。」
「是的。」
「妳覺得可疑嗎?」
「妳跟過去嗎?」
法醫嘆口氣。「沒錯,但是極為牽強。與其把絨毛羊膜腔炎視為死因,我們不如把它看成跟早產有關,這樣合理多了。」
「那天早上妳不在穀倉。」
「如果嬰孩肺部發育不全、氧氣循環不良,或是患了肺炎——這樣會不會導致窒息的跡象?」
「活產呢?」
「瘀斑和棉布纖維呢?」
艾莉走向陪審團席。「你提到細胞樣本受到汙染?」
艾莉點點頭。「你的意思是說,例如肺部的小瘀點。但從驗屍之中,我們不知道嬰孩究竟何時窒息,對不對?比方說,分娩之前或是分娩之時,胎盤血液循環若發生問題,不是也會造成胎兒缺氧嗎?」
「李維.艾許,他是農場上另一個幫手。他說過去六年來,被告經常偷偷跑去賓州州立大學跟她哥哥碰面。雅各.費雪已經放棄阿米緒人的生活,跟一般大學生沒兩樣。」
「拜託,」她一邊喃喃自語,一邊踢踢販賣機的底座,然後握拳狠狠打了壓克力面板一拳。「那是半塊錢耶,」她愈說愈大聲,言詞更加激烈。
「沒錯。」
「根據你的證詞,這個嬰孩的死因是窒息。」
「我不知道。我的意思是說,我曉得自己對於審判有點緊張,但我若是妳,我會情願看到我的律師緊張,而非自滿。」她抬頭看看凱蒂,卻只看到凱蒂兩頰漲得通紅。
「去年發生多少件謀殺案?」
「因為這表示嬰孩應該能夠存活。染色體沒有異常,也無濫用藥物的跡象——兩項測試皆呈陰性反應。」
「快了,凱蒂,再撐一會就好。」
艾莉對這個評論置之不理。「凱蒂究竟承認了什麼?」
「不,她沒有。」
庫柏在一張鐵椅上坐下。「小時候我的祖母經常試圖闖禍,故意打翻牛奶瓶、跌跤,潑水在自己的罩衫上等等。」
莉琪在證人席上稍微往後靠——她感覺相當自在。「我大都負責偵辦東天堂鎮的重大刑案。」
「我曉得,我已盡力跟我當事人解釋。」
「那得由法官決定,」艾莉一隻手擱在凱蒂的肩上。「我知道這對妳相當不容易,但是我……喂,妳要去哪裡?」
「這樣如何呢?」庫柏邊問,邊靠過來吻她。
「你需要馬匹嗎?」艾朗說。
她試圖記起,但想不起來。「我不知道。」
「抗議!」
「這有何關係?」
「但你自己剛才說,」艾莉說。「驗屍結果顯示早期肺炎。」
莉琪笑笑。「當妳隨時可以接觸到一個新世界——尤其是一個可以喝酒、化妝、參加兄弟會派對的新世界——妳當然比較有機會結識除了妳那個阿米緒男友之外的男孩子。」
「再反詰,」艾莉說。「里歐丹醫生,身為一位司法精神科醫生,你一定知道一級謀殺罪名若要成立,嫌犯必須故意、慎思、而且經過預謀地犯下罪行。」
「急性絨毛羊膜腔炎呢?」
莉琪對她眨眨眼。「妳是說法庭?」
「妳如果惹火法官,」艾莉警告。「妳這輩子都別想做家事。」
「沒有。但她剛開始也不承認自己懷孕。」
「有的。」
凱蒂和雅各小時候曾在和*圖*書田裡玩耍,兩人在夏日的玉米田裡跑來跑去,把玉米田當成一座迷宮。那些粗壯青綠的玉米莖梗長得好高,令人訝異,有時她在這面綠牆的另一邊,離她哥哥僅一呎之遙,但卻始終渾然不知。
「她有何反應?」
「你百分之百確定是類白喉菌?」
「那時妳心裡想些什麼?」
「被告配合診療嗎?」喬治問。
坐在餐桌另一頭的亞隆打個飽嗝,對著太太讚許地笑笑。「晚餐真好吃,」他說。他伸出大拇指勾住長褲吊帶的底端,轉向他的父親。「我想星期一過去拉普家的拍賣會看看。」
莉琪拿起擱在證人席旁邊的玻璃杯,喝了一口水。「然後我訪問被告的親朋好友,以及被告本人,被告的母親證實多年之前,家中最小的女孩不幸身亡,她也不知道她女兒懷有身孕——她根本不認為她女兒會懷孕。被告的父親則拒絕跟我說話。我還訪問了賽謬爾.斯托茲弗斯,他是農場上的幫手之一,碰巧也是被告的男友。我從他那裡得知,他打算今秋跟被告結婚。他還告訴我,他跟被告從未發生性關係。」
「願聞其詳。」
「是的。」
艾莉揚起眉毛。「里歐丹醫生,在《刑事科學期刊》之中,你不是認為犯下殺嬰罪的女性並非惡毒,也不見得想要傷害別人嗎?」
「那是一個光著腳的女人腳印,而且她穿七號鞋。」
「當然。」
「犯下殺嬰罪的女性對懷孕一事絲毫不帶感情,」里歐丹解釋。「對她們而言,生小孩像排出膽結石一樣,對心情毫無影響。」
這正是艾莉期盼的答案。「身為精神醫學的專家,你一定知道何謂解離狀態吧。」
「不一定。」
「被告在醫院裡看了精神科醫生嗎?」
艾嘉頓低下頭。「可能吧。」
「去跟法官談談,請她休庭,」凱蒂頑強地說。「我不能漏做家事。」
「妳也提到在嬰孩屍體附近的泥土地上發現一個腳印。就妳看來,這表示凱蒂謀殺嬰孩嗎?」
「你怎麼判定那是……類白喉菌?」艾莉問。
「她說出好幾個狀況。」
你若讓事情順勢發展,自然會有個最佳的解決之道。
「這麼一來,我只能把箭頭轉向費雪一家。但是他們之中,只有一個人當著我的面隱瞞懷孕和生產的事實;倘若嬰孩的消息走漏,只有一個人將面臨極大風險;根據我們蒐集的證據,只有一個人在案發現場。」莉琪朝著被告桌瞄了一眼。「因此,我認為凱蒂,費雪悶死了她自己的新生嬰孩。」
喬治轉向法官。「庭上,」他說。「檢方對案情所做的陳述完畢。」
里歐丹皺皺眉頭。「這是一種反射行為,她們受到嬰孩誕生的刺|激才動手。」
艾莉笑笑。「我們談談這一點吧。瘀青是否表示有人用手蓋住嬰孩的嘴巴?」
莉琪雙手交握。「沒辦法百分之百確定。」
「你有沒有進一步質問她?」
「嗯,我們去年總共接到大約一萬五千通報案電話,其中當然只有幾件是重大刑案,其餘大部分是輕案。」
「我不知道。」
「沒錯,」艾莉伸出舌頭舔舔覆了一層薄膜的牙齒。「看起來確實如此。」她眨著眼睛回過神來,然後伸手扭開煤氣燈。「妳上哪去了?」
「儘管如此,在你曾經涉入的案件中,你依然建議犯下殺嬰罪的女性應該入獄服刑?」
「我聽說他們會照顧自己的族人,」莉琪說。
「就精神科醫學的範疇而言,你能夠做出結論嗎?」
「她們會挑個安靜的地方,或是拿條毛毯或布袋棄置嬰孩——就像被告一樣——從這方面而言,妳可以說她們有時經過慎思。」
「真該死!」她大叫著跳到一旁,然後審視淡色絲|襪上的褐色汙點。「喔,這下可好了。」
「患者陰|道出血被送進急診室,尿液驗孕結果呈現陽性反應。她呈現子宮柔韌現象,大約是孕期二十四週大小,而且子宮頸口外翻,」希柏.布萊爾醫生說。「我們先以點滴方式注射催產劑止血,BSU測試證實患者懷孕。」
「沒錯,」莉琪說。「因為我們知道被告穿七號的鞋子。這個證據雖然不具決定性,但是當然支持我們的理論。」
「辯方律師,我倒是從來沒碰過這種事,」萊貝特法官說。她皺皺眉頭,在桌緣往前一靠。「妳要求今天提前休庭,好讓妳的當事人回去做家事?」
後面傳來一個聲音,讓她頓時住嘴。「我得記住絕對不要借妳錢,」庫柏邊說邊握住她的肩膀,雙唇輕輕落在她的頸窩。
「她非常心煩,」莉琪說。「甚至衝出穀倉。」
「這對妳的想法造成什麼影響?」
喬治點點頭。「窒息呢?」
「謝謝,」喬治說。「輪到妳詰問了。」
「不怎麼配合,」布萊爾醫生回答。「她非常不願意接受骨盆腹腔鏡檢查——但是有時從偏遠地區到醫院求診的年輕女孩確實會如此。」
「胎兒組織也受到汙染?」
「忽然之間,」莉琪說。「事情變得比較清楚。我若是被告,而且看到我的哥哥只是因為想要讀書就被逐出家門,我會非常小心,避免違反任何教規。你可以說我瘋了,但未婚生子比偷偷閱讀莎士比亞嚴重多了。這表示如果她不想辦法隱瞞已經發生的事情,她將被逐出家門,更別說被開除教籍。因此,她隱瞞了懷孕,一瞞瞞了七個月,然後她生下嬰孩——而她也隱瞞了這個事實。」
「艾莉,請不要……」凱蒂出言制止,但艾莉搖搖頭。
「麻煩你為我們這些不知道的人解釋一下,好嗎?」
「相對意義就是死產。嬰孩的肺部充氣粉紅,下肺片的代表性樣本以及肝臟的比較樣本放置於水中時,肺部組織漂浮,肝臟樣本下沉——這表示嬰孩誕生,而且吸進了空氣。」
「當然。」
「有的,但她不肯承認懷孕,於是我提議找一位精神科醫生會診。」
「你最好不要吻我,」艾莉讓他和自己保持一段距離。「我想我感冒了。」
「她說乳牛等不了這麼久。」艾莉冒險瞄了喬治一眼,喬治笑得像隻剛吞下金絲雀的貓。他怎能不笑呢?艾莉自毀勝算,而他連一句話都不必說。「關於這一點,庭上,除了我的當事人之外,被傳訊的證人之一也是費雪家農場上的幫手。少了他們兩人下午幫忙擠牛奶,費雪家的財務將會相當吃緊。」
「妳真的確定嗎?」庫柏翹起二郎腿。「既然妳已經碰到這樁倒楣的意外,這下妳就可以昂然走進法庭,而且不會出錯,這樣想不是很好嗎?」
「或許吧,」法醫承認。
艾莉輪番看看每個家中成員,好像觀看一場網球競賽似地。「對不起,」她輕聲說,然後大家一個個轉頭看著她。「你們曉得你們的女兒涉入謀殺審判嗎?」
艾莉深深吸口氣,站起來走向法醫。「艾嘉頓博士,嘴巴周圍的瘀斑確實能證明嬰孩是被悶死嗎?」
「我想是的,」莉琪承認。
「我想這個女孩需要看醫生。但是後來我想被告的爸媽說不定不知道她懷有身孕——如果她試圖對我隱瞞事實,她可能也瞞著爸媽。」
正因如此,所以當艾莉帶著真誠、友善的微笑走過來時,莉琪幾乎從椅子上跌下來。「妳知道我以前到這裡過暑假嗎?」
但是里歐丹已經當了太多次證人,不會輕易陷入律師的陷阱。「如果她這麼想要那個嬰孩,哈洛薇小姐,」他說。「她為什麼七個月來都謊稱自己沒有懷孕?」
「但我們講的不是心理層面,庫柏,而是法律層面。目前最重要的是讓她熬過這場審判,不要精神崩潰。」
「也就是缺乏氧氣,最終導致嬰孩死亡。嬰孩肺部表面、胸腺和心包膜都有小瘀點,也就是小出血。嬰孩腦部呈現蜘蛛膜下腔出血現象,肝臟數處細胞壞死,這些檢驗結果聽起來好像外國話,但都是窒息的現象。」
「這項工作牽涉到哪些項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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