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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全真相

作者:茱迪.皮考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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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第十四章

第二部

第十四章

「我會等到提出辯護之後再舉行這種異教徒儀式,但是話又說回來……」
我可以聽到莎拉在我後面走動,把虛軟的雞身浸到熱水裡。「湯餃,」我遲疑地問道。「還有雞湯……?」
「不、不,當然不能。」亞當抬頭看看,很快抹乾雙眼。「凱蒂一定很難過。」
我大感訝異。「你沒有告訴他……」
那天下午,庫柏在擠奶室找到我。「小艾,妳不會相信……」他一看到我就睜大眼睛,趕快過來我旁邊撫摸我的臂膀。「怎麼會這樣?」
我還想不出該怎麼辦,亞當就幫我解決了問題。他從洗手間走過來,雙眼通紅,身上帶著一股肥皂的清香。他不自在地靠在桌旁。「如果不太麻煩,」他問。「你們可以帶我過去看看我兒子的墳墓嗎?」
「我也認為她不會。」
「嗯,換作是我,我會趕快說出我要說的話,因為亞當可能在車裡等煩了、拋下你逕自開車回去費城。」
艾莉
「別恨我,」我說。
「樂意之至,」庫柏說。「但是這個由我看管的大孩子怎麼辦?」
「我知道他會。」
「他很開心,如此而已。」我制止自己看她,我若看她,我會想起亞當剛聽到嬰孩死了的表情,以及他跪在墳墓旁邊的愁容,我無法擔保自己不會跟凱蒂說亞當.辛克萊回來了。
「他沒有?那個混帳東西……」
「在車裡等著。」
「雞業大王法蘭克.普度。」
「凱蒂甚至不曉得你回來了。」
我聞了聞。「它們會讓我不噁心嗎?」
「妳出去了好久,」凱蒂從她的床上悄悄說。「妳跟他說了嗎?」
「我敢打賭他一定深深凝視妳的雙眼,」她的聲音變得愈來愈朦朧。「我敢打賭他說他愛妳。」
我停下來看看手中的母雞,幾乎想把雞放走。「來,」莎拉說,隨即消失在門後。
亞當點點頭,然後坐到墳墓旁邊的地上。他伸出一隻手指輕輕沿著墓碑摸了一圈,好像一個新手爸爸充滿虔敬地輕撫小寶寶柔嫩的臉頰。我雙眼一陣刺痛,急急轉身走回庫柏的車旁。
「她為什麼惹上麻煩?」亞當.辛克萊靠著小餐館裡的桌子問道。「是不是因為她未婚生子?天啊,如果她寫信給我,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亞當一起身上洗手間,我馬上跟庫柏說我們必須談談。
我沒有心情跟他開玩笑,逕自走出穀倉。「我們得趕快帶他離開這裡。」
「我好了,」我說了謊。「我想我沒事。」
「請相信我,他也採用同樣方式。」
「我覺得你等一等比較好。」我站到他面前擋住去路。
我頓時鬆懈,大大喘了口氣,這才曉得自己原先屏住了氣息。過了一會,我伸出雙手輕撫他的頭,指尖輕輕滑過他的髮梢,庫柏雙手攬住我的臀部,把我們兩個緊緊拉向他。
我們看著紙盒,盒內還有一支試劑,剛才藥房買一送一,我只要再去一次洗手間,再熬過漫長的五分鐘,便可得知我的命運。但凱蒂和我已經知道結果。
亞當的身影籠罩著我。「妳以為我他媽的在乎妳怎麼想嗎?」
「這對他不容易,」庫柏喃喃說。
我臉上肯定浮現出某種表情,因為庫柏在桌下伸手拍拍我的大腿,以示警告。我眨眨眼,眼前的亞當變得清晰:他雙眼發亮,雙腳輕輕踏著地面,門邊的銅鈴一響,他馬上往旁邊一瞥,好像期盼著凱蒂和小寶寶隨時會晃進來。
一會之後,莎拉伸手摸摸我的頭髮。「啊,艾莉,」她說。「我以為妳曉得。」
我看著他雙手擱在桌上,想像那雙手愛撫、擁抱凱蒂。我心中忽然升https://m.hetubook.com.com起一股怒氣,我真恨眼前這個自己幾乎不認識的男人,恨他的不智讓凱蒂陷入目前的局面。他憑什麼認為他對凱蒂的感情足以抹殺她自小相信的一切?他顯然不是個糊塗人,但憑什麼引誘一個十八歲的女孩子走上情慾之路?
凱蒂瞇著眼睛看看紙盒背面,搖了搖頭。「妳等了五分鐘,也看到試紙方格裡出現一小條線。」
庫柏把我的臉捧在掌心中。「小艾,妳真是個討厭鬼,但妳是我的討厭鬼。」他的拇指輕輕擦過我的臉頰。「嫁給我,」他輕聲說。
「其實」
「他想要答案。畢竟這人知道自己當了爸爸後,隔天馬上跳上飛機——但他想見見凱蒂和嬰孩。」
亞當把餐巾扔到桌上,勉強站了起來。「我現在就得見她。」
我幾乎沒聽進去,一心只想著自己必須過去告訴一個男人一件他最料想不到的意外。今天我還得做多少次這種事情?
但是莎拉只想問我一大堆關於審判的問題。這會兒亞隆離得遠遠地,她問起關於檢察官、證人以及法官之事,她想知道凱蒂會不會出庭作證,我們會不會打贏。
庫柏揚起眉毛。「妳最近又謀殺了什麼人嗎?」
門外有個切肉墩、一把斧頭和一桶熱騰騰的沸水,莎拉舉起斧頭揮向墩上的母雞,砍下雞頭。她一鬆開雞腳,被斬首的母雞翻個筋斗,在一灘自己的鮮血裡亂蹦亂跳。我驚恐地看著莎拉伸手抓取我手中的母雞,我感覺她從我手中把雞扯過去,我整個人馬上跪下來嘔吐。
「其他幾百萬個女人都沒問題。」
我們穿過墓園走向新墳,簇簇落葉隨著我們的腳步飛揚。被凱蒂損毀的墓碑與冬日一樣灰撲,亞當把手插|進口袋裡,頭也不回地對我說:「妳……妳參加了喪禮嗎?」
史蒂芬和我每年為了小孩子大約爭吵兩次,這個議題好像火山似地,不時在兩人營造出的小島上爆發。有次他真的被我吵得精疲力竭。「好吧,」他說。「如果真的發生,就讓它發生吧。」我連著六個月停吃避孕藥,但我們依然無法孕育出一個小生命。又過了六個月,我才領悟到是怎麼回事:妳沒辦法在一個日漸枯竭的心中孕育新生命。
我看看庫柏。「我們認為不該在電話裡告訴你。」
諸如此類的事情不會發生在一個四十歲的女人身上。激|情難耐、在爸媽車子後座親熱的青少年才會碰上意外;一個對自己身體感到新鮮、驚奇的女人才會碰上意外,而不是一個早已了解自己身體的熟|女;那些不明就裡的人才會碰上意外。
「真嚇人。」
「他剛下飛機,我到費城接機。」
她推開木門,母雞咕咕叫著四處跑跳,弄得雞毛滿天飛。雞舍總讓我想起一群在美容院講閒話的女人,我笑笑,看著一隻神經質的母雞在我腳邊跳來跳去。我一邊走向右邊的雞窩,一邊動手撿拾雞蛋。
「你怎麼確定是個『他』?」
我從來沒有像這一刻如此確定凱蒂想要她的寶寶。她或許拒絕承認自己懷孕,或是遲遲不願面對小寶寶——但嬰孩一旦出生,她絕對相信自己會好好愛他。我靜靜看著她,感覺我為這場審判所準備的抗辯漸漸與事實吻合。
他往後一靠。「她不會做出這種事。」
凱蒂拉緊肩上的大圍巾。「妳想他會高興嗎?」
庫柏追上來。「妳說不定想先換套衣服,」他說。「這只是個建議——但現在妳看起來很像恐怖片裡的人物,而妳曉得第一印象有多麼重要。」
「當然都是,」莎拉回答。「妳以為雞肉打哪來?」
莎拉回頭看看。「牠們已經不下蛋了,這就是為什麼牠們是今晚的晚餐。」
「沒關係,」她喃喃說。
「讓他盡量遠離由我看管和_圖_書的那一個,」我嘆口氣,暗自考慮是否等到審判結束再跟他說;畢竟此時此刻,我應該專注於凱蒂,而不是我自己。但是只要看看亞當.辛克萊,我就曉得保持緘默可能造成的傷痛,即使出於善意也不例外。
庫柏轉身之際,我把手擱在他肩上。「我也會這麼做。但我不是出於善心,而是自私。我想請他出庭作證,我如果對他好一點,他說不定會答應,所以我願意當好人。」
庫柏呻|吟一聲。「別跟他說我們怎麼認識的,好嗎?」
亞當沉重地低下頭。「自從你們打電話來之後,過去三天我只想著那個小寶寶:他是否遺傳了她的眼睛或是我的下巴?我是不是一看就認得他?天啊,如果我在場,說不定能做些什麼。」
「凱蒂也不敢,」莎拉坦承。「殺了第一隻雞之後再進去雞舍可不是那麼容易,所以我才請妳跟我一起過來。」她拍拍我的手臂,她手背上有一抹鮮血。我閉上眼睛。
她用一隻手肘撐起身子。「然後呢?」
當他沒有微笑、沒有碰我、只是愣愣地坐在我對面時,我開始感到驚慌。說不定凱蒂說的沒錯;說不定我最好再等幾天,甚至更久。「好吧,」我說,聲音微微發顫。「你有何感想?」
「嗯,我當然是。」庫柏說,這下我才知道自己說出了心裡的念頭。「但是天啊,那個愚蠢的案子可以暫緩。我們得先幫妳縫傷口。」
我推開庫柏的手。「我沒事,那不是我的血。」
「我做我必須做的事,」她不帶感情地說。「在所有人當中,妳應該最了解這一點。」
「這麼說來,現在更應該讓她知道。」我伸手按住他的臂膀。「身為凱蒂的律師,我認為陪審團如果親眼目睹她首次與你重逢,肯定會被她的摯情所感動。他們會認為像這樣公開表露感情的女孩子,不可能冷酷到殺死自己的嬰孩。」我退後一步。「如果你現在想見凱蒂,亞當,我會帶你過去。但請你好好考慮一下,因為上次她需要你的時候,你不在她身邊。這次你可以。」
他雙手緩緩垂下。「妳不能再對我做出這種事,我不會讓妳再這樣對待我。」他下巴的肌肉微微跳動,顯示他試圖自制。
庫柏把車子停在阿米緒墓園的旁邊。「想待多久,就待多久,」他說。亞當從後面的乘客座下車,在風中聳起肩膀,我從座位上下車,帶著他走過小小的鐵門。
但我睡了一整個早上,感到有點罪惡感。「一點都不麻煩,」我說,費雪家養了二十四隻母雞下蛋,凱蒂和我負責照料這些母雞,每天早上餵雞和撿拾雞蛋。我剛開始被啄得流血,但最後終於學會怎樣把手斜斜伸到溫暖的雞屁股下而不會被啄傷。事實上,我正等著跟莎拉展現自己已經學會一、兩招。
莎拉勉強擠出笑容。「沒錯,」她輕聲說。「妳表現得很好。」
「妳有何感受?」
庫柏露齒一笑。「我想我可以由專家的角度跟妳說我沒瘋。」
他笑笑,然後低頭凝視我。「怎麼了?」我難為情地問道。「我齒縫之間有菠菜嗎?」
「不,有關係。我知道這種情況讓妳不自在,尤其是審判進行到一半。我可以跟妳說妳將來會再生一個小寶寶等等,但我記得以前每次聽到那些懷孕、已婚的朋友們說這種話時,心裡有何感受。」
「我們不知道。他早產,出生不久之後就走了。」
「這就是妳所謂的惹上麻煩嗎?她是不是心情沮喪,所以你們才叫我回來?」
我捏捏她的手。「我很高興可以跟別人分享這個祕密和*圖*書,」我說。「這對我很重要。」
庫柏忽然挺直身子,一隻手舉到耳旁。「妳聽到了嗎?」
他曉得;天啊,只要看我一眼,他就曉得我懷孕。我吞了一口口水,迎上他的視線。「我想大概是用老法子吧。」
「告訴我關於他的事,庫柏,」我斷然地說。
「我們需要你出庭為她作證,」我輕聲說。「凱蒂被控謀殺嬰孩。」
「但不一定是這種順序。」我輕撫他的胸膛,希望藉此安撫他。「你剛才說我可以花時間想一想。你現在依然這麼想嗎?」
「我們,」他說,輕輕吻我一下。「我們聽起來像是爸媽。」
「沒錯,」庫柏說。
「有沒有追思儀式?鮮花呢?」
凱蒂低頭看著大腿。「恭喜,」她輕聲說。
庫柏的手從我的肩膀滑到腰間,我等著他繼續下探,但他反而拉扯我的運動衫,揉一揉被血沾汙的一道紅紋。「妳上次打破傷風疫苗是什麼時候?」
「在車裡?」我張口結舌。「這裡?你瘋了嗎?」
我把頭埋在雙手裡,拒絕多想我們吃的牛腩、漢堡,以及那些自從我來到農場之後出生的小牛。人們只看他們想看的一面——莎拉假裝沒看到凱蒂懷孕,陪審團聽了一位頗值同情的證人作證之後,遲遲無法達成無罪開釋的共識,連我自己都不願承認我和庫柏之間的關聯遠超過兩人所孕育的小寶寶。
我瞪著天花板上那個令我想起林肯總統輪廓的黃色水漬。「是的,我跟他說了。」
「亞當,」我說。「小寶寶沒有活下來。」
但這感覺不像是意外。我感覺灼熱而真實,掌心沉甸甸地,好像已經感覺得到那個小心臟的跳動。
「我敢打賭他一定笑個不停,」凱蒂說。
「庫柏,」我說。「我懷孕了。」
「直到明天早上吧。」凱蒂在圍裙的腰帶下摸索,掏出兩個茶包。「我想妳會需要這個。」
「天啊,妳饒了我,好嗎?所有女人都這麼愛講話,或者只是因為妳是律師?」
凱蒂羞怯地笑笑。「啊,沒錯。」她瞄一眼我的腹部,然後移開視線。「我為妳感到高興,艾莉,真的,但這並不表示我不難過。我一直跟自己說,我媽媽失去了三個嬰孩,如果妳把漢娜也算在內,那就是四個。」她聳聳肩。「妳可以為別人的幸運感到快樂,但這並不表示妳會忘了自己的不幸。」
「我記得。那是姊妹會的『聖胡安之夜』派對,大概在你開懷暢飲之後、加入裸體拼酒大賽之前的某個時刻。」
我轉身面向她。「但是遲疑的人不是庫柏。」
「這顯然錯了,」我一手拿著驗孕盒裡的小棒子對凱蒂說。
「嗯,」我說。「這點我可不曉得。」
過去五年來,我想要小孩想得心痛。有時我在史蒂芬身旁醒來,感覺手臂抽痛,好像自己整晚都抱著一個新生兒。我經常看著嬰兒車裡的小寶寶,感覺整個人想要靠過去;我在日曆上記下每個月的月事,心裡有種自己生命正在流逝的感覺。我好想全心全意孕育一個小生命,為了另一個生命呼吸,進食、茁壯。
「不,我沒有。艾莉,我是精神科醫生。除非我在場,親自幫他面對這種狀況,否則我不願造成無謂的痛苦。」
「不,」我豎直一隻赭紅色的母雞時,莎拉下令。「牠還可以。」我看著她把一隻正在換毛的母雞像足球一樣夾在手臂下,伸出指頭壓壓雞屁股兩側突出的骨頭。「啊,這隻不下蛋了,」她說,然後抓著雞腳,把雞遞給我。「我再抓一隻。」
最後一個問題令我稍感訝異。「我不知道,」我坦承。「我會盡力。」
我悄悄坐進乘客座時,庫m.hetubook.com.com柏正透過車窗看著亞當。「可憐的傢伙,我甚至無法想像那種心情。」
「沒有。我一輩子只有這麼一次,我要好好記住。」
他不是在講小寶寶。他不是在講小寶寶。
他牽起我蓋住腹部的手,輕輕拉高我的襯衫,慢慢靠過來,然後我感覺他的雙唇貼著我的腹部。
亞當先看看我,再看看庫柏,然後慢慢頹然坐回他的座位上。
莎拉走向雞舍。「妳別忙,」她今天第三次跟我說。
「對凱蒂也不容易,」我直說。「他跟雅各碰面了嗎?」
母雞像魔術大師胡迪尼一樣扭曲閃躲,打算逃跑。我緊抓著細弱的雞腳,完全摸不著頭緒,在此同時,莎拉又抓了一隻母雞,她一邊趕開雞群,一邊走向門口。「牠們的蛋呢?」
我想到主教不自在地念誦了短短的禱詞,也想到阿米緒習俗不允許妝點墳墓,鮮花或是精美的墓碑都不行。「喪禮相當美好,」我重複一次。
我抬頭瞥見莎拉緊抿雙唇拔雞毛,她的圍兜和長裙上沾了白茸茸的羽毛,一灘鮮血染濕了她面前緊實的泥土地。我壓下湧上喉口的嘔意。「妳怎麼做得到?」
凱蒂遙望遠處的池塘。「一點都沒錯,」她說。
「我洗耳恭聽,」庫柏從我盤裡拿起一根薯條扔進嘴裡。
我伸手抓住他的手腕。月亮在他肩後緩緩升起,有如空中的鬼魅。我曉得庫柏說得沒錯:日後想起這一刻時,我也會記起他上次跟我求婚的情景,兩者的一情一景都將同樣明晰;而上次我拒絕了他。
「妳很快就可以告訴庫柏。」
在那之後,我不再要求史蒂芬。每當母性衝動湧上心頭,我反而上圖書館做研究。我讀到一個受精卵必須經過幾次分裂才能被稱為胚胎,我在微膠卷上看到胎兒吸吮手指的照片,小小的血管好像一條條道路似地在泛橘的皮膚下閃閃發光。我曉得六週大的胎兒跟一顆草莓一般大小。我閱讀關於甲型胎兒蛋白,羊膜穿刺術和rH因子的資訊。我成了象牙塔中的學者,一個沒有實際經驗的專家。
我身子一繃,然後搖搖頭。「沒有。聽到什麼?」
我曾給庫柏完美的藉口,讓他走出我的生命,給予我所需要的喘息空間——但是此時此刻,我曉得自己不想讓他離去。
「當我發現自己懷孕時,」凱蒂輕聲說。「我想過告訴亞當。沒錯,他已經出國,但如果盡力的話,我還是找得到他。後來我明白我不想告訴亞當,其實不是因為他會生氣。我之所以不想告訴他,原因在於我若告訴他,我們將失去所有選擇。我曉得自己該怎麼做,我也會照辦,但是我怕有一天當我看著小寶寶,我心裡想的不是:我愛你……」
凱蒂的臉一紅。「妳把它們放在這裡,」她邊說,邊用手指輕點兩邊乳|頭。「當它們痛得讓人無法忍受時。」她察覺到我的無知,隨即補了一句:「妳當然得先把茶包浸濕。」
庫柏點點頭,慢慢放鬆緊繃的雙肩。「但是這次妳不會那麼容易擺脫我。」說完就伸出一隻手貼在我的腹部,他的一部分已經駐足此處,然後吻吻我說聲再見。
我以為她會一臉困惑地瞪著我,不明白我究竟為什麼避開這條理所當然的人生路程。我有個愛我的男人,他是這個孩子的父親,而且想要這個孩子。連我自己都不了解我的遲疑。
「我想是吧。」我不知道他這個週末什麼時候或是會不會過來。星期五晚上,當他送我們回農場時,我們沒有做出任何約定。但自從我拒絕搬過去跟他一起住之後,他依然有點生氣,也跟我保持一點距離。
他堅持送我到費雪家門口。「我沒有殘廢,庫柏,」我爭辯。「只是懷孕。」但我心中的女性主義卻暫且移位,偷偷享受被人當作棉花糖般看待的喜悅。
「我打m•hetubook•com.com賭他想娶妳。」
「他認為這麼做對他妹妹最好,」我說。「他覺得他妹妹無法承受離開教會的恥辱,而嫁給你就會讓她承受這種恥辱。」
他呆住了。他慢慢地十指交叉,雙手握得好緊,緊到指尖失去血色。「怎麼……」他輕聲說,講到一半聲音就緩緩消逝。「怎麼回事?」
「私下談談。」
「謝天謝地,我認識一個已經飽嘗這些辛酸……」凱蒂後退一步,彷彿被我打了一巴掌似地,我這才領悟自己說了什麼,卻已太遲。「對不起。」
亞當推開他的盤子。「謝謝你們跟我聯絡,讓我知道凱蒂惹了麻煩,也謝謝你仍把我從機場接到東天堂鎮,甚至請我吃午飯。但我確定凱蒂和小寶寶已經回到家中,我真的需要當面跟她談談。」
「是的,喪禮相當美好。」
我雙手擱在腹部,十指交握。「你沒聽錯。」
她抬頭看看我。「我想你們會結婚吧。」
「哈、哈,非常好笑。我剛才幫忙殺雞。」
「他現在人在哪裡?」
我搖搖頭,再度感到噁心。「我不曉得,不然我不會跟過來。」
「我想重重打她們一拳。」
所以嘍,我曉得關於體內這個小寶寶的一切——我只是不曉得發現它的存在之後,心中為何沒有感到喜不自勝。
她過來穀倉外面找我。「嗯,」她輕快地問道。「妳還是不舒服嗎?」她滑坐到我身旁的地上,我們的背靠著紅色的木牆。
「如果這對你如此重要,我想我們可以多安排幾次讓你送我到門口。」
「沒錯。」
他轉頭。「妳什麼?」
他在門廊上牽起我的手,拉著我轉身面向他。「我知道妳懷了寶寶之前我就該這麼說,但妳一定知道我愛妳,我已經愛了妳好久,久到我都忘了什麼時候愛上了妳。」
她的聲音慢慢減弱,我轉頭迎上她的目光,幫她把話說完:「我會想著:我怎麼走到這步田地?」
懷孕之事令我思緒大亂。我曾因各種錯誤的理由離開庫柏,但我也不想因為種種錯誤的理由而留在他身旁。我盯著他的臉,靜靜等候。我告訴自己,他的反應絕對不會影響我的決定;在此同時,我卻猜想自己為什麼如此迫切想要得知他的反應。記憶所及,我首度不確定庫柏對我的承諾。沒錯,他確實曾請我搬過去一起住,但那是兩碼子事。說不定他想跟我共度餘生,但他或許沒想到所謂的「餘生」來得如此突然,或是懷藏著如此永久的後果。他從未提過婚姻,也從未提過小孩。
「她沒辦法寫信給你,」我溫和地說。「雅各始終沒有把你的信轉給她。」
我不想讓農場上任何人知道我懷孕——最起碼我得先告訴庫柏。隔天早上,我睡到很晚才起床。我勉強走到蔬菜園後面的隱密之處,然後開始乾嘔。當馬匹飼料的味道讓我頭暈目眩時,凱蒂一語不發地接替我的工作。我對她產生新的觀感,也很訝異她怎能對這麼多人隱瞞她的狀況,而且隱瞞了那麼久。
我凝視凱蒂,看著她雙眼在黑暗中閃閃發亮,嘴角揚起一絲介於狂喜與懊惱之間的笑容。「沒錯,」我說。「就是那樣。」
「而且他抱住妳,」凱蒂繼續說。「他還說即使大家都棄妳而去、即使妳再也見不到妳的朋友或家人,只有妳、他和小寶寶組成的世界就夠了,因為那個世界充滿了你們的愛。」
「我沒說不,我只是沒有說好。庫柏,我才發現自己懷孕,我還在試著接受『媽媽』這種身分,我不能同時試圖當個『太太』。」
我把那根呈現出粉紅色陽性反應的小棒子丟到床上。「我應該連續排尿三十秒,而我只數到十五秒,所以嘍,這是人為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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