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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住信念

作者:茱迪.皮考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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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舊約聖經》 第四章

第一卷 《舊約聖經》

第四章

他覺得一顆心七上八下,想安撫她的心情,便說:「哦,我敢說妳喜歡辣妹合唱團,我見過辣妹合唱團。」他對她吐露祕密。
他的話語如蜜,流過了米麗,讓她在門廊上生了根。「太太,妳是我的知音。」
「如果排除身心疾病的可能,證實這種行為是否屬於精神醫師的領域?說幻覺可能其實是宗教異象是否屬於精神醫師的領域?」她緩緩掃視全場懷疑的聽眾。「我之所以詢問大家,是因為我知道這兩位研究對象就算不是都在說真話,起碼有一個是在說真話。我之所以知道,是因為跪在教堂並感覺到……無法解釋事情的小孩……就是我:因為三十年後,與另一個做為研究對象的小孩在我自己的辦公室,我再度出現那種感覺。」
守護神小心將信念的手指往內摺起,手變成了拳頭。信念咯咯笑,把吻握緊,她喜歡這個主意。守護神說:「知道我多愛妳了吧?」於是信念含笑回到夢鄉。
他走入米麗的視線,並繼續往前行,最後米麗發現對方竟是電視節目上的伊安.弗萊契,發現他實際上相貌堂堂,聲音甜蜜動人。她明白自己犯下可怕的判斷錯誤,居然曾經覺得他很迷人。米麗朝群眾扔出懷疑的麵包屑,只是為了讓他們有其他東西吃,不要來煩擾她的孫女,可是這個男人……這個男人散播懷疑,為的是讓所有人來吃他手掌上的東西。
他告訴自己:這是一則值得報導的故事,她不是你認識的人,這是你要追蹤的故事。
「我不知道,在這種研討會上,精神醫生不會公布姓名,他們只是『研究對象』。」汪妲往牛仔褲的口袋裡掏,說:「我倒是弄到這位精神醫師的大名。」她把紙條交給伊安。
而今,他倒是很想知道,如果他是在拉斯維加斯的月光教堂與瑪麗亞結婚,而非在維州的聖湯瑪斯教堂成婚,如果那不是一場莊嚴的婚禮,而是更浮華、更有排場,他們的婚姻是否可能繼續維持。假如當時他願意跳猶太人在婚禮上跳的舞——那叫什麼?霍拉舞!假如他願意照習俗踩碎玻璃杯,假如他沒有認定自己的作法是對的,也許他們的分歧不會那樣明顯。其實柯林為了前妻的遭遇而自責,過去他百般要求她屈服於自己的所願,以致於她當真崩潰了。
「沒事,準備去拉斯維加斯開會。」
信念又掉頭盯著伊安時,伊安閉上眼睛,然後聽見她細弱的聲音。「先生?」
「我嘛,嗯,得去洗手間一趟。」柯林對她一笑,然後走開,假裝朝男廁而去。在拉斯維加斯結婚,他不知道自己對此做何感想。雇個公證人主婚,找個扮成貓王的人對他們大唱情歌,拿的是五元就有一束的廉價捧花,這與他同瑪麗亞的婚禮有天壤之別。
「那麼你還在等什麼?」
米麗覷起眼睛,張開嘴,接著緊揪住胸口,倒到伊安腳邊的地上。
到了週四,瑪麗亞因為早上觀看《上帝的女兒》錄影帶,所以耽擱了買菜的時間。她把車子開到小學前準備接信念放學時,後車廂裝滿了食物與日常用品。鐘聲響起,瑪麗亞站到老地方,也就是一年級教室邊的大楓樹旁,信念卻沒有出現。等到最後一個孩子拖拖拉拉從學校走出來,她才步入教師室。
柯林頓時發現她說得對,由於出差的次數,他之於信念的記憶幾乎總是與道別或重逢有關,信念對他的記憶想必也是如此吧。「可是我總是會想妳啊。」
「可……可以嗎?」
相機零零落落閃了幾下,瑪麗亞當作沒看見,彎腰伏在米麗身上,把耳朵貼近她的嘴巴,卻感覺不到氣息,頭髮沒有微微被吹動,讓她知道母親沒事。是她的心臟,是她的心臟,她知道的。她握緊母親的手,以為只要稍微放開一些,她就會失去母親。
伊安嘲笑他:「滾一邊去,目前創記錄的是佛州的那位婦人。」
信念低聲說:「哇,發生什麼事?」
凱勒醫生說:「今天,我要在大家面前提出的問題是,如果妄想缺乏有形的要素,如果一般被相信為心理疾病的行為沒有適切的診斷框架,我們還有什麼可以當成診斷的依據?」
「唔,有的。波士頓有場精神病學研討會出現騷動。」
伊安圈起地址,抬頭看他的員工。「找到了!」
「她不過是個孩子。」
一九九九年九月三十日
她坐在廚房流理臺旁,手掌攤在冰涼的美耐板上。她數到十,想起留在後車廂的牛奶、桃子與青花菜已經開始腐爛了。
他們倉皇分開,難為情地道歉。兩夫妻坐下之前,還把兩張扶手椅拉近,魏斯曼經師難以置信地看著這一情景。這絕對不是上週那個男人,那個男人把太太形容成母牛,說她詭計多端,汲汲營營想從他身上擠出血汗錢。這絕對不是上週那個女人,那個女人說,下次丈夫回家身上都是胭脂粉味的話,她半夜會把他的睪丸切下。他「哦」了一聲,揚起一邊眉毛表示疑問。
伊安付錢給三個人,只要他們閱讀歐美重要城市的報紙。每天上午八點,他預期助理會各帶兩起可疑的神祕事件到辦公室報到。他的反復興下鄉之旅邁入第二週。一個上午,他們坐在露營拖車的狹小住處。「好。」伊安轉向年紀最小的員工大衛。「你挖出什麼?」
信念弓起肩膀。「因和-圖-書為聽說我跟……跟她說話。」
米麗環顧這群人。「我們能跟信念說話嗎?」一名記者大喊:「帶她出來!」
敲門聲響起時,魏斯曼經師的目光從書本抬起來,他嘆了一聲,發現十點了,羅西曼夫妻的諮商時間又到了。他有那麼一瞬間打算假裝不在,羅西曼夫妻會相互侮辱,那尖酸的攻勢之凌厲,讓他害怕也會捲入交相非難的戰火中,在那種時刻,沒有比枯坐在那裡讓他覺得更討厭的事。他領略身為經師在協助聖堂信徒方面的角色,但是這種情況呢?這是婚姻諮商治療嗎?經師搖頭,這更像是打靶練習吧。
艾倫.麥馬納急忙從凱勒醫生身上轉移視線,自講堂後面溜出去打電話給編輯。
在急診室候診區,他觀看小孩子的卡通頻道,電視收訊不清。瑪麗亞.懷特不見蹤影。十分鐘之後,信念在一名年輕警員的陪同下來到,在離他兩、三排的地方坐下,又不時坐在椅子上轉頭盯著伊安。
「這位精神醫師有個病人,是個女孩,醫生認為這個女孩可能與上帝見面。」
「我正準備要那樣做。」他也承認:「當然,我最遠只能讓他們退到馬路上,那裡是公共用地。」
她撇開頭。「我不喜歡你。」
伊安承認:「我不曉得。」她沒有回應,出於好奇,伊安往下看了她一眼。信念靠著椅子扶手縮成一團,露出憂傷的神色。他沒看見上帝所接觸的人,他看見的是一個嚇壞的小女孩。
片刻的停頓。「柯林。」縱然他盡量不去想,卻聽出一絲喜悅纏繞著她的聲音,這令他感到不安,這樣的語調總令他不安。哪個心智正常的人會想當別人的救星呢?
「啊,上帝啊。」瑪麗亞以細微的聲音低喊。「啊,上帝啊,上帝啊,啊,我的上帝啊。」
瑪麗亞氣沖沖地說:「那就找什麼功課來做!」她走進廚房拿起電話,淚水已經模糊了嗓音。她必須打電話報警,首通卻撥了另一組號碼,她母親在電話鈴響的第二聲接起,瑪麗亞喊出第一聲的嗚咽。她說:「拜託,過來這裡。」然後掛了電話。
「太好了。」
瑪麗亞突然懂了,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民眾以某種方式開始得知了信念的事情。她拉下了臉,攬著女兒的肩膀,帶她走上門廊,拉她一塊進屋,然後把門鎖上。
「我知道,我相信她很感謝你打電話來。」
分派到研討會報導時,艾倫.麥馬納以為這項任務能讓他多六小時的睡眠。偶爾自詡高知識分子的醫生將在波士頓港灣酒店齊聚一堂,人數不少,因此《波士頓環球報》必會為此派出一名記者。艾倫.麥馬納多數時候撰寫的是訃聞,被派去的人居然還是他,顯然總編輯領會到其中的關聯:這類討厭的會議多半會讓人覺得無聊死了。
她偎向他,喜悅地問:「你興奮嗎?我可是很興奮。」
天使?這個念頭不忠又荒唐,他想都是該死的露營拖車所害的。沒躺在豪華旅館的床墊,反在泡棉吊床上過夜,這使他的失眠問題惡化,嚴重到他無法清楚思考的地步,到了有一對X染色體都成了美女的地步。
魏斯曼經師嘆口氣,裝出笑臉,然後將辦公室門打開。他一時張口結舌,竟見到伊芙與赫伯在走廊親吻。
「我喜歡這種精神醫師,究竟是怎樣的妄想?」
米麗.艾普斯坦激動地關上車門。依她所見,瑪麗亞那幢古老而美麗的農舍聚集著瘋子,起碼有二十個人在長車道上閒晃,有人甚至大膽地踐踏前院門廊邊緣的草地。有幾個穿著詭異的紅色睡袍,有幾個是好奇的本地人,還有兩輛載著記者的廂型車,車側閃著一行電視臺字母代號。米麗故意推撞他們,最後走到了門廊,發現警察局長在那裡。她說:「湯瑪斯,這是哪門子的馬戲團?」
伊芙坦言:「沒事,只是我開始覺得不一樣了。」
瑪麗亞點頭,「我以前有時候跟外婆會放特別假。」她母親稱之為「心理健康日」,想到這點,她收緊了下巴。
一九九九年九月二十七日
瑪麗亞忐忑地說:「我不知道。」她熄火下車,走入近二十名的人群中。相機登時開始閃爍,問題如標槍朝她用力擲來。「妳的女兒在車上嗎?」「上帝跟她在一起嗎?」「妳也看見上帝嗎?」
最後她問:「你沒事吧?」
柯林並沒有走進男廁,反而在狹窄的公共電話隔間坐下,撥打到從前的家。她接起電話時,柯林喊了聲「瑪麗亞」。
「沒有功課。」
伊安朝懷特家的農舍方向舉起一隻手。「現在,一個小女孩,我必須說一下,正好是適合相信神話、妖精和復活節小兔子的年齡,這個小女孩的話就能夠說服你們嗎?」他以精心設計過的眼神直視群眾。「我要再問問大家:我們還有什麼事情是盲目相信的?」
在其後的沉默中,柯林猛然想起,昔日交談的空白會使瑪麗亞焦慮,她總會急急忙忙說出句子,唧唧呱呱講著無意義的事,不願忍受通話時的傳訊耽擱。然而她現在閉上嘴,好像跟他一樣努力要忍住祕密。
這是潔西卡的主意,反正他們總是要前往拉斯維加斯參加會議m.hetubook.com.com。「此外——」她摸摸肚子笑著。「想想看我們可以告訴他的故事。」
這個故事也沒有特別打動伊安。「妳有更精采的?」
群眾前方傳來某人刻意放慢速度的拍手聲。伊安.弗萊契有條不紊徐徐地說:「這位女士,恭喜恭喜,在這樣場面壯大的混亂中,能講出理性的言論,真是想不到啊。」
找出當地醫院的倉庫、弄出一套乾淨的護理服,用了半個小時:向伊安概述相關資訊,花掉十五分鐘。然後,他看著她打扮得跟裡面的人一樣走進醫院玻璃拉門。
因為把一名老婦人鬧到她心臟停止。伊安說:「喲,求之不得。」
在登機口,柯林看著潔西卡第一百次確認機票。合身的套裝,加上筆電提包,她看起來跟別的商務旅客沒兩樣,就像柯林本身一樣。看見她,沒有人會料到,在拉斯維加斯為期十天的業務專員大會之後,她計畫在一間「得來速」教堂結婚,然後以賭博度過一週長的蜜月。
在祕書的辦公桌旁,信念縮在蓬鬆的紫色沙發裡。她在哭,貼腿褲的膝蓋破了,頭髮從辮子散出來,黏在溼溼的臉頰上。她拉下衣袖藏起拳頭,把鼻子往衣服上抹。「媽咪,我可不可以不要再來上學了?」
他以眼角餘光觀察人群,他們交頭接耳,也許甚至都來了,才開始猜想一開始怎麼會來探看這位神奇的信念.懷特。「你們曉得什麼是信仰?什麼是宗教?」他直視穿著鮮紅衣裳的受難修道會成員,他們聚在一塊,臉上掛著怒容。「這是迷信崇拜,誰給我們宗教?我們四、五歲時,最能接受古怪觀念時,父母給我們洗腦,人家告訴我們,我們必須相信上帝,於是我們就相信了。」
十五分鐘後,她容光煥發回來。「我直接走去找核磁共振造影單位的輪班護士,告訴她凱勒醫生還沒拿回一個七歲病人的報告,她信了,說『唔,信念.懷特?』然後查看電腦,說報告一週前就送出去了。」她重複一次:「信念.懷特,就這麼簡單。」
有廂型車,有轎車,天啊,還有好大一輛彩繪露營拖車。
「好多了,她現在可以穿上衣了。」
他讀到以下文字:伊安.弗萊契,追尋真理。
「你永遠都在出遠門。」
「那……就這些事情?」瑪麗亞遲疑了霎時才又問:「還是你是想跟我說話?」
——丁尼生(Alfred, Lord Tennyson)
瑪麗亞快速打開前門,跪到母親身旁,一面呼喊「媽!」,一面搖晃米麗鬆垂的肩膀。「打電話叫救護車!」
「聽起來像是放射性廢料,還有別的嗎?」
信念昂首望著媽媽的臉。「真的?」
這令人非常侷促不安。伊安沒什麼良心可言,所以工作難得會害得他的心情陷入沉思,畢竟他惹毛的人通常是討厭的南方浸禮會信徒,他自己也曾是其中一員,他認為這些人每日忙著吞服耶穌藥劑,偶爾也需要讓偽善哽在喉頭。有次他在中央公園演講,講到一半,有個婦人昏厥被人帶走,不過那到底不是同一回事。信念.懷特的外婆——伊安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哎,會發生這樣的事情,有部分原因是他的言語行徑。
她輕柔而冷漠地「嗯」了一聲,柯林明白這一聲所傳達的意思:你的日子過得如何?「我想你是打電話來找信念的吧。」

她生硬地說:「離我的女兒遠一點。」她摟著信念,消失在急診室雙向彈簧門後。
伊安.弗萊契忽然一笑。「那是實情嗎?所以說妳不相信自己的孫女嘍?我想妳知道,說自己和上帝說話的小孩子只是……一個說她和上帝說話的小孩子。沒有耍花樣,沒有玩名堂,連奇蹟也不是,只有一群阿諛奉承的狂熱信徒,他們的名聲已經臭了,現在的確不足以掀起熱潮吧?」
魏斯曼經師笑了笑。「我喜歡這種拒絕,怎麼會變成這樣?」
赫伯說:「我也是。」
不過伊安已經開始行動了,指頭順著電話本長長幾行姓氏為懷特的名字往下移動,又從口袋掏出手機,打給名單上第一個名字。「喂,我想找信念.懷特的媽媽?唔,抱歉抱歉。」
在全然的靜默中,伊安咧嘴而笑。「好,讓我幫你們解答吧,你們最後會以無法動搖的絕對信仰所相信的事情是……聖誕老公公。」他眉毛一挑。「不管感覺好像多麼不可能,不管有多少證據直指相反的看法,當你是小孩子時,你想要相信,你就會相信。這個比較雖然聽起來很無禮,不過跟相信上帝存在沒有太多的差別,兩位都是按照你的調皮或乖巧來獎賞你,兩位進行工作時都是隱身的,而且深深仰賴神話人物的協助,一個是小精靈,另一個是天使。」
好多事情可以說,婚禮、瑪麗亞的生活好不好。距離那麼遙遠了,他卻彷彿還在朝四下凝望一道深邃高牆。柯林說:「就這些。」
哈,只有生活在磐石底下的人才不知伊安.弗萊契的名號。在聖多那市區外緣,他的臉出現在廣告看牌上,節目甚至也同時在西天播送。海伍德自認與電視「毀道者」有幾分相仿,樂於以宗教名義反抗現存體制、面對大眾的揶揄。但對於最終結果,海伍德弟兄與伊安.弗萊契的期待可說是大相逕庭。
女人身材苗條,骨架細緻,把筆記放到講https://m.hetubook.com.com臺時,造型簡單的頭髮從耳後一洩而下。「早安,我是瑪莉.凱勒醫生。」艾倫觀察她瀏覽筆記的樣子,她閃爍目光,拿不定主意。她說:「各位先生女士,由於我準備發表非正統的主題,所以將不朗讀本來準備好的論文。我想和你們談談兩起個案研究。第一個個案是我目前的病患,七歲大,由母親帶來接受治療。這名研究對象想像出一個朋友,她稱這位女性是她的上帝。第二個個案則發生超過三十年。」凱勒醫生說,在教會學校有個小孩,被迫長時間罰跪懺悔,有一天這個五歲大的孩子覺得後方有東西在動,是個溫暖結實的東西,轉身一看,卻什麼也沒看見。
「何止很棒。」赫伯熱情洋溢。「經師,不是我們不愛你,不過我和小伊不再需要你的幫忙了。」
柯林把額頭貼著電話亭的金屬牆板,設法想出該說的話,沒料到卻問說:「信念的背好點沒?」
七嘴八舌.越說越大聲,米麗覺得很害怕,只能在那邊聽他們說。然後她交叉手臂抱胸,往外瞪著群眾。「這裡是私人土地,你們不是這裡的人。你們談論的是一個小孩子,一個小孩子,你們當真相信一個七歲小孩子所說的話嗎?」
「雙頭雞,七十五歲的婦人生產。」
一九九九年九月二十九日
伊芙緊緊扣住丈夫的手指,羞答答地說:「我知道,這不是很棒嗎?」
聽到這聲音,伊安嚇了一跳,並發現執行製作遞出一串車鑰匙。「拿去,今天晚上你一定會上電視聯播新聞。」
「受難修道會」的成員亂哄哄,進進出出甜甜圈國王。他們從聖多那越野跋涉而來,又累又煩躁,尋找新任救世主的初衷目標讓他們來到了新迦南鎮,不過他們似乎更有動力想找到最近的廁所。領隊海伍德弟兄過了主街的馬路,巡視屬於一間登記有案的乳牛牧場的延艮土地,心想這就是新迦南鎮,按照《聖經》所言,迦南是流奶與蜜之地。然而,老實說,他不知是否引領信徒來到了正確的地方,救世主也可能在新英格蘭、新約克、新伯倫瑞克。他自口袋取出一組刻有古老神符字母的石頭,往腳邊的泥土壓出圖紋,正在摩擦其中一粒石子時,一陣夾雜砂礫泥土的氣流吹來,險些讓他給悶死。
伊安的身體開始活躍起來。「真是如此?這孩子是誰?」
啊,守護神,守護神,啊,我的守護神。自從偷偷溜出屋子以後,信念就被擠到隱匿的位置,她在那裡仰起頭來,她的呼喚與母親的呼喚如此相仿,因而她頭一次明白自己一直以來在說什麼。
「舉出一樣事物,除了上帝存在以外,我們可以盲目信仰的事物。」伊安提出挑戰,叫喊的聲音彷彿在呼籲聚集聆聽的小群民眾準備動員上戰場。此時,伊安現身的消息已經引來了若干旁觀者,以及好幾位媒體工作者。「沒有!一樣也沒有。就是太陽每日升起也不是盲目的信仰,我知道太陽將會出現,不過我可以用科學方式證明此事。」
如果魏斯曼經師沒有記錯的話,上次見面時,他必須把這對夫妻像拳擊手分開,免得他們彼此人身攻擊。羅西曼夫妻又聊了幾分鐘,深深祝福魏斯曼經師之後,便離開了辦公室。魏斯曼經師搖頭,凝望著他們的背影。上帝確實介入了。其實,他本來敢打包票,羅西曼夫妻的婚姻已經病入膏肓,無可救藥。
不過,他知道弗萊契靠什麼過活,也聽說了這場反福音的跨州巡迴之旅。是什麼讓伊安.弗萊契來到新罕布夏州新迦南鎮?他只能想出一個理由,這也意味著他的修道會終究不是出門遠足尋歡。確定無人注意之後,海伍德弟兄舉起望遠鏡,暗自記下通往遠處一幢白色農舍的路徑。露營拖車最後就是停在那個地方。
信念還沒回答,瑪麗亞就哭起來,坐到米麗遺體旁的椅子上,把臉埋在手裡。一開始,她沒有留意輪床另一側傳來的尖銳聲,等到抬頭一看,信念已經設法把另一張摺椅拖過去,正站在椅子上,臉頰貼著米麗的胸口,手臂則笨拙抱著外婆的身體。過了一會,瑪麗亞感覺頸背的細毛豎立起來,於是把掌心貼在那裡。不過目光始終沒有離開信念,她一直凝望著,最後信念以手肘撐起身子,把雙手放在米麗雙頰,然後朝米麗的嘴直接親下去。米麗僵硬的手臂慢慢抬起來,緊緊抱著孫女不放。
不過也沒用。她又稍微輾轉了片刻,不知該不該起床尿尿,既然都醒來了。還是應該就待在這裡等手不再痛。她還不想去找媽媽,有次半夜起來,感覺腳像西瓜那麼大,而且刺刺的、痛痛的,媽媽卻只說是腳麻了,所以有針刺感,要她回床上去。可是地板上沒有什麼針、什麼刺,信念看看腳,腳底也沒有插著針或刺https://m.hetubook.com.com
瑪麗亞以濁啞的聲音說:「妳知不知道外婆死了是什麼意思?」
她又翻身,結果看見守護神坐在床邊。信念嗚嗚咽咽地說:「我的手好痛。」並舉高雙手讓守護神檢視。
「我不想蹚那渾水,相信上帝存在與相信外星人存在是完全不同的詭計。汪妲?」
「愛荷華的麥田一夜之間塌扁形成特殊圖紋。」
「嘿,杯子蛋糕。」他把金屬蛇般的電話線繞在手臂。「我想跟妳說,我要出遠門一、兩週。」
「我們不能叫他們離開瑪麗亞的草地嗎?」
當信念的車門砰一聲打開,問題止住了。瑪麗亞看著女兒下車,惶惶站在通往屋子的石板小路。沿著小路排列了十來位身穿束帶寬袍的男女,信念看著他們時,他們低頭欠身。後方有位男人,與他們稍微站開一些距離,正抽著細管雪茄,瑪麗亞覺得那張臉很面熟,然後驚覺自己在電視上看過他。伊安.弗萊契本人正靠著她的沙果樹。
「我也想你。」信念用力吸鼻子,然後把電話還給瑪麗亞。
柯林驚訝她們聽起來都好生疏。從前瑪麗亞的話會像海灘浪潮一波波拍擊他,絮絮聊著乾洗收據、家長會與超市特價品,他從來不會細聽,從來不會放在心上,等到話停了,才驚見自己脖子以下都埋在這場婚姻的沙裡。他們的交談本來就如掉零錢一樣漫不經心,轉眼之間,居然連親切無比的閒談也能擰乾你,他對此感到非常不解。
在新迦南鎮四處走動並不容易,除了兩頭連接更為堅固耐用的四號道路的主街之外,沒有太多顯著的地標,學校、警局、理髮院、辦公建築、「甜甜圈國王」,這些是讓你知道正通過新迦南鎮的哨兵。玉米田間有狹窄小道穿梭,熊山上有蜿蜒小路開通,除非是識途老馬,否則你不會發現自己錯過了新迦南鎮鎮民真正所住的農舍與老舊石屋。
伊安注視一個修道會成員、一名當地記者、然後是一個摟著嬰兒的母親。「那麼,你們現在怎麼都不相信耶誕老公公了?嗯,因為你們長大了,你們領悟到整件事情根本是不可能的。聖誕老公公從事實變成一則動聽的故事,一則你將傳給孩子的故事。同樣的道理,你的父母在小時候告訴你上帝的事情。」他停頓了半晌,讓場面更加寂靜。「你們難道無法領會上帝也是神話嗎?」
海伍德弟兄把符文石頭塞回束腰寬袍,快速從第二個口袋取出摺疊式望遠鏡。
米麗厲聲說:「我建議你離開,你不會對我孫女有興趣的。」
艾倫感覺前排的醫生輕輕挪動身子,猜到這女人招惹了什麼問題,暗自想著,不會吧,這女人正要毀掉自己的職業前途。
伊安看著瑪麗亞淚眼汪汪和醫務員爭論,醫務員拒絕讓信念一起搭乘救護車。警察局長插手,承諾等到支援警員抵達,並且把每個人從她的土地上趕走之後,會立刻將她女兒送去醫院,伊安兩手插在口袋,看著救護車呼嘯駛出車道。
「他們笑我,說我發瘋了。」
「蒙大拿有口井的底部出現詭異光源。」
艾倫無精打采坐在講堂後方,已經寫下了研討會的名稱,估計這個名稱便足以占去研討會應得的兩行鉛字空間。他準備以帽遮臉,小睡片刻,接著卻有名美女步上講臺,激起了他的好奇心。他是幹這行的沒錯,到底也還沒死啊。這種研討會上,大部分講者脾氣壞,又老又討人厭,讓他一下想起父親,一下想起小時候在波士頓南區的神父,當他沒有好好做輔祭工作時,神父總是用指關節發出敲擊聲。他坐正身體,那天頭一次對身處的環境有了興趣。
瑪麗亞閉上眼,默默懇求這事趕緊解決,跟誰懇求呢?她拉信念站起來,握住她藏在袖內的手,拖著她走出中心辦公室。「這樣吧?也許妳可以留在家不上學,明天而已,我們可以一起做事,妳跟我,做一整天。」
發瘋。瑪麗亞滿腔凜然的怒氣,隨即抱住女兒。「他們為什麼那麼說?」
信念在半夜醒來,手握成了拳頭,並且令她痛得哇哇叫。去年冬天最冷的那天,貝琪.考克蘭問她敢不敢握住旗桿,她的皮膚幾乎凍得黏在金屬上,現在她的手就像那次一樣。她翻身把手塞到枕頭底,那裡的床單還涼涼的。
「對啊!」
相信我.真誠的懷疑比不全的信條存有更多的信念。
護士的目光並沒有向上看,還停在文件上。「你猜中了。」
伊安觀察走在母親臂膀底下的信念.懷特,接著卻犯下錯誤,抬頭一看,迎上瑪麗亞.懷特的凝視。冷淡、憤怒、綠色的凝視。伊安心想:「讓戰役開打吧。」在她緊關上門之前,伊安不願亦不能撇開視線。
這句話讓信念覺得好一些,就像有時發燒不舒服,媽媽會給她小顆的藥丸,她知道藥丸會讓頭痛消失。信念看著守護神先舉起她的左手,然後是右手,接著不偏不倚親吻兩邊的掌心。她的脣好溫暖,信念起初嚇了一跳,把手抽回來。她低頭一看,看見了,守護神的吻印在她的皮膚上,一個紅色的圈圈。信念以為是口紅,想用拇指揉掉,結果揉不掉。
「也讓她媽媽出來!」
伊安望著她們走遠,然後走向檢傷護士。「我想懷特女士的母親沒有撐過去吧。」
「嗯,可和圖書以理解。」
「幹得漂亮。」
伊安讀出來上面的字:「瑪莉.瑪格麗特.凱勒女士。嘿,她不能證明某個幻覺是假的?她大概讓五十個跟她一樣的人研究過這個孩子,她需要的是像我這樣的人。」
伊安抓住鑰匙說:「沒錯。」立刻按照製作人詹姆斯的預期,遊目四顧尋找他的寶馬車,也沒多此一舉叫攝影師,因為知道攝影師絕對不准踏入醫院。他大喊:「別拿我的露營拖車去參加飛車比賽。」然後就馳騁而去。
這絕對跟他所說的話完全無關,如果是的話,他會清楚記得突破性的情況發展,他會寫在便利貼上,在日曆本上給自己寫下備忘錄。不過上週的行事曆上沒有任何記錄,完全沒有。
一段時間後,救護車沿著車道轟轟開來,濺起了砂礫,在廂型車、新聞轉播車與露營拖車的雜亂車陣中,設法開到最近的地點,醫務員衝上門廊臺階,一位輕輕把瑪麗亞拉開別擋路,另一位開始做心肺復甦術。
「柯林,你是她爸爸,當然可以。」
警察局長聳聳肩膀。「艾普斯坦太太,我自己也才剛到。根據那邊記者的說法,我想有群人說妳孫女是耶穌一類的人,然後另一個傢伙說信念不是耶穌,而且還說耶穌不存在。」
他又做了兩次相同動作,沒有結果,接下來這通電話轉接到答錄機:「這裡是柯林、瑪麗亞與信念的家,請留話。」
「我外婆死了嗎?」
伊安笑得露出牙齒。「這句話裡有矛盾。」
如果可以說,破除詭計的第六感帶領伊安直接找到信念.懷特,那不知該有多好。不過,事實並非如此。他跟其他計畫高手一樣,知道保持消息靈通的最佳之道就是多管閒事,因此凱勒醫生斷然拒絕見他之後,他開始進行B計畫。
伊安感到肚子收緊了。「信念,我想是因為我的關係,很對不起。」
她們開車穿過新迦南鎮曲折的道路,信念開始把學校的一天一點一滴轉述給瑪麗亞聽。來到通往自家車道的轉彎處,瑪麗亞搖下車窗拿郵件,注意到沿路停放的車輛還不少,是到馬路對面原野的單車客或賞鳥迷的車吧,他們的車子一路停放到這裡來。她繼續開車,然後發現了圍著屋子的群眾。
信念茫然看著他。「外婆是因為你才昏倒的嗎?」
「很多人跟妳一樣不喜歡我。」他等著信念走開,或者警員來招領她,不過這些事情還沒能發生,瑪麗亞.懷特便紅著眼走出急診室往四處張望。她的眼睛找到了信念,小女孩從椅子上跳起,撲入母親的懷抱。瑪麗亞冷冷瞪著伊安。「警察……他……」伊安結結巴巴講不出話,手則指著走道盡頭。
瑪麗亞覺得心頭一緊,說:「妳喜歡學校啊。」她撲通跪下,除了要安撫信念,同樣也想擋住學校祕書好奇的注視。「發生什麼事?」
守護神往前傾身,看了一看。「只會痛一下子。」
瑪麗亞揉著太陽穴。「回房間做功課去。」
悲劇,乍然來襲,夾帶如颶風的猛力與狂暴。瑪麗亞緊握著信念的手,站在母親的遺體旁,急診室的小隔間現在沒有醫護人員在場了,一個善心的護士已經移除米麗身上的針管,讓家屬能私下跟她道別。讓信念進來是瑪麗亞的決定,她不想這樣做,卻又知道只有這樣,當她說外婆走了,信念才會相信她。
露營拖車飛也似地轉過街角,逼得海伍德弟兄跌跌撞撞往後退開。他站穩了腳步,擋開射入眼睛的光線,想看清車牌號碼。他並沒有打算報警,幾年前他便認同了不管閒事的處世態度,只是積習難改,沒料到他的目光從藍色車牌被吸引到休旅車後門上油漆出來的鮮豔火球。
一陣窸窸窣窣的靜電噪音,柯林還沒能再跟瑪麗亞說別的話,信念已經在線上了。「嗨,爸爸。」
她說:「對不起,她最近有點難以捉模。」
只有他們碰面的時間。這條記載底下,在上午十一點的位置,則是年幼的信念.懷特的名字。
警員的傳呼機響起,他檢查之後,轉頭面向信念,要她留在原地,往公共電話走去的途中,還在檢傷護士的辦公桌前停下,輕聲說了幾句話,顯然是要求護士留意孩子一下子。
「我知道,好像有個醫生提出見解,說假如妄想無法被證明是假的,那麼很可能就是真的。」
忽然間,她已經坐到了伊安的身旁,片刻後伊安說:「嗨。」
在這類的媒體時間,他們會在露營拖車旁倉促架起木頭平臺,現在他就靠在平臺扶欄上。「我能證明上帝存在嗎?不能。」
「他們為什麼在這裡?」信念從側窗偷偷往外看,在別人還沒發現她之前,就被媽媽硬生生地拉開了。
「確實。」
伊安.弗萊契的工作能力強,無情奮發又專心,因此目光鎖定在小女孩身上,也就是他下一個對象。他看著信念.懷特下車,注意力卻游移到這小女孩身旁的女人。她臉上的恐懼表情,她無意的優雅態度,她出於本能快速摟住女兒的手臂——通通吸引了伊安的眼睛。她瘦小,骨幹纖細,頭髮是舊金子的顏色,從臉龐往後梳開。她臉龐蒼白,未施脂粉,很可能是伊安在南美攀登瀑布之後見過最天然秀美的事物。她不是典型的美女,也是有缺點的,只是那反而無端令她顯得更有趣。伊安搖頭理清思緒,他跟模特兒及電影明星痛飲狂歡,不該被一個有著天使臉孔的女人所動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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