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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住信念

作者:茱迪.皮考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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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舊約聖經》 第七章

第一卷 《舊約聖經》

第七章

「因為我們不是在談論碧安園!拜託,我們正在討論的是我們的女兒!」他理了理頭髮。「已經八年了,天啊,我做了我認為必須做的事,難道妳永遠都不會原諒我那件事嗎?」
「沒有,我也沒有發瘋。」我站起來。「你決定把信念的監護權給我,感恩節時你能來探望她。不過,在那之前我不想聽見你的消息,柯林。」
「她不相信她得到保佑。」我很尷尬,嗓音居然在顫抖。「知道嗎?一開始時她戴了深色手套,因為覺得丟臉,不敢讓我看見她在流血。」
「其實我是來找妳的,妳訂閱《波士頓環球報》嗎?」
他的樣子很糟,頭髮一側是扁的,好像他睡在那一側,防水風衣皺巴巴的,眼睛由於睡眠不足而充滿血絲,嘴巴緊抿成細細長長一條,傳達出非難的意味。
那個洞,不過兩、三公釐寬,卻還在那裡。周圍的皮膚發紫瘀青,一道道乾枯的血跡往外朝四方延伸。信念伸展手指,我看見傷口內側的骨頭發出針一般粗細的閃光,不過傷口並沒有再次開始流血。
柯林見到她,蹲下來伸出一隻手。信念猶豫不決,然後衝到我的身後。柯林嚴厲地說:「拜託,妳對我女兒做了什麼?」
「那麼我可以回家了嗎?」
「不重要?拜託,還有什麼更重要的?」
電腦頓時開始接連不斷跑出資訊。「信用卡購物,這張是太太的卡。」
「妳說什麼?」
信念說:「我現在就想回去,這裡有不好聞的味道。」
很糟糕,麥克里迪神父確實真心喜歡瑪麗亞.懷特。
「也許。」
艾倫問:「怎麼這麼久?」他輕手輕腳移開一件汗水溼透的運動衣,以便坐在亨利房內的床沿。
柯林頓然拿起電話話筒,按下他以前的電話號碼,就快要按完全部數字之前,想起新罕布夏州現在是凌晨四點半,便放下了電話。信念此刻必定在睡覺。
信念接得可是分秒不差,她的尖聲從敞開的門傳出。「嘿,媽.誰來了?」她趕緊移到床尾,發現是伊安.弗萊契,臉便紅了,「我應該謝謝你那天晚上抱我回家。」
「嚴格來說沒有。」麥克里迪神父來到前門敲了敲,發現有張精靈似的小臉從側窗往外偷看他們。鑰匙轉動鎖頭時,桿鎖簧落下的聲響傳出,接著大門轉開。信念伸出雙手讓神父仔細瞧瞧,說:「好多了,看,我只需要用OK繃。」
「你要說什麼?」
「問她什麼?」
我比比他的服裝,低聲說:「沒這回事,對一個好不容易躲過槍林彈雨的人,我起碼會讓他進來。」
弗萊契擠進病房,對信念送上玫瑰。「不必,像我這樣的白衣騎士,永遠在四處尋找有煩惱的少女。」
「不對,這是用來向上帝禱告的。」信念露出茫然的表情,洛克又補充說:「我們在天上的父,願人都尊你的名為聖——」信念的笑聲打斷了他。
你竟然認為她會對自己做這種事情。我不必將這句話說出來,他知道我在想什麼。「她的手,我是說修女的手,看起來跟信念的完全不一樣。」
他掉頭朝停在馬路對面玉米田的廂型車和轎車看一眼,一輪滿月照亮了那裡。困倦的信念跌跌撞撞下樓,奔過來,急遽停在我的身旁,兩手環抱我的腰。
「我有次偷偷溜去聽人家告解。」
布倫貝格醫生喃喃說:「很遺憾,我想我們應該讓她繼續留在這裡,我建議找心理諮商師做治療。」
信念兩眼一翻。「上帝是媽媽。」
伊安對此人的手視而不見。「而你非屬英雄行列。」
麥克里迪神父將車子停在懷特家對面的田野,介於一輛露營車與一群坐在摺疊運動場椅上的老婦人之間。神學院來的教士看看四周,驚訝得合不攏嘴。「哇!她已經有不少信徒。」
信念皺眉說:「我還以為他是誰的『父』親。」
一九九九年十月十八日
直到隔日晚上,西奧多.歐索納希蒙席才有機會回覆麥克里迪神父的來電。他在小小的主教管區中忙著解決行政管理方面的夢魘,又要處理教會學校與天主教醫院的財務災難,又要研究競爭激烈的保險津貼,還花了尤其漫長難耐的時間執行一起棘手的審問,此案涉及曼徹斯特某神父與一群小學男童於一九八七年夏天靜修時發生的事情。他坐到最愛的棕色裂紋皮革高背椅,拿起寫有麥克里迪神父留言的紙片,然後撥出電話。
群魔亂舞。
關於信念的小道消息莫名在醫院傳開了。護士進來假裝查看信念,最後卻是坐在她身旁跟她說話,還有一位拿聖猶達紀念章給信念,要她握在纏了繃帶的手裡片刻。
我解釋說:「那是特別的上衣,表示他在教堂工作。」
布倫貝格醫生刺探傷口邊緣,信念不時往後退縮,醫生一度不慎挪到過偏的位置,信念看見了自己的手。她把手湊到臉前,凝視從另一側穿透小孔射入的光線,我們全屏住呼吸。
我想像出十字架受難的畫面,還有在木樁上受火刑焚燒的情景。麥克里迪神父說:「瑪麗亞,我們不會拍照,不會在夜間新聞播放信念牌早餐穀物廣告,只是希望跟她說說話,一下子就好。」
信念朝第二位教士看一眼,然後把雙手收到背後,忽然想起一件事。「我不應該跟你說話的。」
「知道嗎?」伊安打斷大衛,害得大衛張大了嘴。「我完全不在乎,我只知道告訴我《波士頓環球報》上刊載什麼是你的工作,而這個重要的趣聞你竟然能夠看漏掉。」他的嗓音隨每一個字提高音量,大聲到年輕的大衛不得不退到露營拖車的車門。伊安自這位媒體助理手中搶下昨天的報紙,不必繃著臉朝大衛的方向看去,這位年輕人就逃離了休旅車。
「可是你——」
我驀然覺得自己強壯到足以移山,足以單手掃蕩所有竊取我隱私的人,我可以帶信念到別的地方,沒有人有機會經過時摸她、扯下她的毛衣毛球或翻查她丟棄的垃圾。
「一根冰棒,紅色的。」
我媽大喇喇地說:「太好了,在這段期間,妳可以把他弄走。」
柯林離開蜷成一團沉睡的潔西卡,走入相鄰的套房起居間,讓眼睛適應黑暗。贈送的水果籃保持平衡擱在沙發扶手,裡面有顆吃掉一半的蘋果。柯林發出嘆息,沉沉坐到椅墊,拿起果核,一面啃咬,一面把遙控器對準電視。
剛過晚間十點,門鈴響起,我不希望信念被人吵醒,便匆忙下樓,門一拉開,發現眼前看著的人是柯林。
此時我忽然想到他來的原因,不是來與我和解的,而是要帶走我的女兒。
「你是在說我女兒——不對。」不管信仰的極樂境界是什麼,信念才沒有經歷那樣的情形,她不知道什麼是耶穌於十字架上受難,又怎麼會有十字架受難的傷口呢?我拱起肩膀。「那些歷史上的例子……從什麼時候開始有?」
只有一樁好事發生:那天下午,我媽到自助餐館替信念買果凍時,麥克里迪神父走進門。
蒙席說:「就我所知,只有手,這孩子好像是猶太人。」
艾倫自椅子上站起來,從紙袋拿出滾岩牌啤酒,扔了一罐給亨利。亨利說:「讚,我們慶祝什麼?」
和麥克里迪神父一來到走廊,我就道歉:「非常不好意思,我母親實在不太能接受這件事。」
我含笑看著她。「對不起,寶貝,我沒聽見。」
洛克神父大可收拾起診斷測驗與墨跡投射測驗,搭最快一班國鐵回家,不用電腦分析,他就知道信念.懷特並非脫離現實的小孩,也沒有精神病患的行為。
「是我的洗髮精。」我把她身上的被子拉平。「繼續睡吧。」
「女士,上帝是一名女士。」
瑪麗亞低頭看著自己的光腳。「要說並不簡單。」
我說:「你認為她瘋了?」我歇斯底里,聲量變得大聲起來。「你看見了她的手,這不是她捏造的。」
「我沒有說她瘋了,只是心智是非常強而有力的器官,跟病毒一樣,可以輕易使人生病。還有,說老實話,我不懂這類情況的規約,不知道心理能否造成身體出血。」
「好,妳當真認為信念能與上帝熱線聯絡。」他又笑起來。「小亞,她一向想像力豐富,這點妳也知道,記得那次她讓幼稚園全班同學相信,他們下課到外面休息時,會去迪士尼樂園玩?」
我看看女兒的臉,然後看看神父的臉,堅決地說:「三十分鐘。」然後把手臂抱在胸前,坐到她的身旁,準備留在現場看著。
麥克里迪神父吹了聲口哨。「而且還是『摩登原始人』卡通圖案的OK繃,好酷。」
我聳聳肩膀,向警察表示歉意,走回病房關上門。伊安說:「我從來沒見過不愛鮮花的女士。」
以前。他心平氣和地說:「嘿,妳可以告訴我,信念的手是怎麼一回事?」
他熱愛天主教,在一窮二白的少數民族移民社區,那是一週一次的多彩、鍍m.hetubook.com.com金與壯麗。奉獻得到了充分的回報,他在天主教管理階層往上爬,十五年前爬到主教位置,五年前想退休,教宗卻不許。他長期與天主教民間教徒來往,由於他的信仰使命不單限於找出募款活動的重要門路,當歐索納希蒙席來電告知據稱有帶聖傷者出現的報導,他一時間激動萬分。
他厲聲說:「我要進去。」信念便放開母親,飛也似地衝上樓。
蒙席心裡一塊石頭就落了地,說:「那麼這就不是我們的問題了。」
「她不會因為手流血而成為天主教教徒。」
伊安沉坐到難坐的長榻,再次瀏覽這篇短文,尋找忽略之處。照理說,這篇報導應該讓他樂得飛上天,它間接調侃信念的可信度,讓伊安不必成為狗仔隊。艾倫.麥馬納的表現超乎他的預期,不光取得讓瑪麗亞被關起來的法院強制令記錄,還從某精神醫師口中證實她的確是病患。如果這是其他的個案,伊安早就撥手機邀請麥馬納到臨時記者會上發言,還會巧妙暗示這位記者可從其他什麼途徑毀謗懷特一家。
當你的過去有祕密存在,日後每一分鐘都要用來築牆,讓人更難發現怪獸。你說服自己,這道牆厚而穩固,有天醒來時,恐怖之事沒有立刻躍上心頭,於是你准許自己自由假裝事情已經完全過去了,於是像這樣的事情發生時,你更加痛苦,領悟到那道水泥牆其實如玻璃般透明,而且比玻璃加倍脆弱。
伊安的臉龐陡然蒙上陰影。「不是因為我自己。」他抬眼看我。「我可以跟妳講幾句話嗎?」
在他老舊雪弗蘭車上,麥克里迪神父偷瞄副駕駛座上的教士,暗想就算擁有教牧心理學研究所學位也不會讓一個人變成專家。洛克神父剛自聖約翰神學院畢業,還初出茅廬,年紀極輕,麥克里迪神父到越南時,他恐怕都還沒出生呢。困於波士頓,困於神學院,只會讓他成為學術象牙塔裡的怪人,要意外碰上教區信徒求助,不會知道怎麼提出建議的。
「俗世的精神醫師已經替她做過正式的檢查。」
接著她開始尖叫。
信念咯咯笑起來,我媽接過玫瑰,驚呼:「哇,這些花也太美了吧?信念,我們應該插在哪裡呢?」
我跌坐到樓梯。「為什麼拿這個來給我?」
一團團的麥片自桌邊灑落,落到信念的大腿與地板。她抬頭看媽媽的頭髮如簾子遮住半張臉,看媽媽臉頰上小小的酒窩。信念還在學走路時,總會摸著媽媽臉頰上的那一點,媽媽大笑時那個地方會凹下去。她喜歡那樣,喜歡自己恰好落入媽媽的笑容裡。
「是禮物才怪,讓人持續痛苦,讓人變成怪胎秀的主角。」我明白聖傷(stigmata)以汙名(stigma)為字源是有理由的。
「想辦法簡單說。」
弗萊契在我身邊輕輕吹了一聲口哨。「你想證明真有聖傷存在。」
信念挪動身子,翻過來看著我眨眼,睡眼惺忪地說:「我聞到橘子。」
他又疲倦又暴躁,不知如何才好。一開始準備離婚時,沒經過三思,他就把信念的監護權給了瑪麗亞,從沒想過準備將信念帶入混亂的新生活之際,她會阻礙自己。她以前會講道理,不講道理時就容易受到別人的影響。
「吉姆,我們知道她從醫院返家,這位年幼的靈療師現在能否治療自己呢?這還有待觀察。你收看的是《今夜好萊塢!》,我是佩特拉.薩加諾夫,為你實地追蹤報導。」
洛克從位置上轉身。「這孩子的確看見宗教異象的機會根本上是零,這點你確實了解吧?」
我苛刻地問:「什麼讓你這麼肯定?」
朋友?我聽見自己承認:「我是住過精神病院,試圖自殺之後,我丈夫就把我送進去,可是我不是像這個賀伯特混蛋所說的是這樣的精神病患。而且我從來沒有見過上帝的幻影,絕不可能把這種事告訴信念。」
「《今夜好萊塢!》發現,這位七歲大的奇蹟創造者,本人由於離奇難解的病痛住進了醫院。」畫面改為彩繪玻璃的資料圖檔。「數百年來,信奉基督的聖人藉由聖傷表現達到信仰的極樂境界,所謂聖傷,是從醫學角度而言不可能出現的傷口,這些傷會出現在雙手、身側與腳掌,反映出基督在十字架上所受的傷。」薩加諾夫的旁白令柯林快睡著了。「上帝從某種方式接觸一位新罕布夏州的小孩,聖傷只是逐漸累積的證據清單中最新一項。」
神父咧嘴一笑。「那確實是最容易讓人搞不清楚的地方。」他輕輕抬起信念纏了繃帶的手。「我聽說妳跟上帝說話,我自己也想跟上帝說話。」
從事神職幾十年中,他曾兩次為宗教異象提出意見。首次在越南,一名士兵說聖母在叢林中對他顯靈,第二次更加令人不安,貧民區一位十六歲女孩聲稱聖靈使她懷孕,那次麥克里迪神父請求權威當局裁決,眾人屏息以待,最後女孩生下再尋常不過的孩子,且DNA與唱詩班新任指揮相符。
她尖聲大呼:「媽咪,我的手破掉了!」一名護士跑進病房,手裡的保麗龍托盤上有隻針筒。布倫貝格醫生堅定地抓住信念的手臂,將針戳入她瘦弱的二頭肌,她掙扎片刻之後變得軟弱無力。
信念問:「你脖子上為什麼圍著那個白白的東西?」
主教掛了電話,然後打給波士頓聖約翰神學院院長,先聊了片刻波士頓塞爾提克籃球隊的比賽,然後才講起正事,發揮平日保留給應酬場合那種刻意營造的魅力。不到十分鐘,院長就吐出一個名字,安德魯抄在紙條上轉交給助理。當他離開辦公室時,考慮的是要吃鬆餅還是法國吐司,把出現聖傷小女孩的事情徹底自心裡抹去了。
「不對,會使用高級科技的是新教教徒。」他笑咪|咪靠在牆上。「其實我一直欣賞猶太人不告解這一點,說實在,妳可以向妳的母親轉達我的欣賞。」
一九九九年十月十七日,出自《波士頓環球報》
他們與車道尾的警察聊了幾句,謝天謝地,對方又是教區信徒,麥克里迪神父表示他們與懷特女士約好見面,警察便輕易放他們通行。
「對。」

我無法專心,暗自醞釀著怒氣,恨死柯林自以為可以回來這裡發號施令,他明明在幾個月前就放棄了那個權利。不過我還有其他的感受,與柯林共處一室依然有種回家的感覺,我的身體彷彿知道它的權利,我都還沒說服自己的心可以那樣做,身體已然朝他偎去。我的心底深處颳起了龍捲風,飛速轉動,捲起他永遠回來了的假設,從中心將我的理智吸去。我注視柯林嘴巴的動作變化,細聽他以暱稱呼喚我,懷疑自己能否禁得起靠他如此之近卻又知道他不再要我了。
他摸摸我的手,我卻把手抽開,塞到兩膝之間。「柯林,你願意再次努力,只是對象不是我。」
「她在樓上洗澡。」
不等信念認可,她便撕開一包倒進碗內,然後以即時熱水水龍頭注水。媽媽把碗放下時,信念臆見碗發出清脆聲音,然後用力一聞,聞到了香蕉。
洛克神父交叉起雙腿,刷毛襪與勃肯牌涼鞋從黑長褲底偷偷露出。「哦,我想是給人民的禮物吧,要不是當初體會到另一種使命感,我大概會當精神科醫師。」
片刻後柯林說:「我知道,對不起。」
這恐怕是新迦南鎮該名據稱目睹上帝顯靈之七歲大女孩的口號。虔誠與好奇人士成群湧入這個位於新州的小鎮,為的是一睹能行使奇蹟的小孩。
他再度朝走廊打手勢,我默默對我媽點個頭,然後跟著他出去。我告訴自己,不愉快的事情此時終於來臨了,現在他要告訴我,雖然他彬彬有禮,也送了黃玫瑰,我得預期攝影人員將記錄信念出院的情景。「你有話要說?」
神父回答:「沒有,信念,上帝並沒有讓我的手變痛。」
「太好了,主教。我會通知麥克里迪神父。」
麥克里迪神父與她打招呼:「妳一定是艾普斯坦太太,很高興認識妳。」
「你跟潔西卡結婚了。」
「你在醫院待過嗎?」
「妳看,天主教的罪人告解,說了幾句禱告,然後慚愧就抹乾淨了。我覺得猶太人永遠像駱駝背著罪惡。妳認為哪一種威嚇力量比較有效?」麥克里迪神父斂起臉色轉過身去。「懷特女士,我不曉得上帝是否對信念說話,不過我願意相信這件事情,我不在乎其他神職人員的說法,我從不相信靈來自宗教,靈來自我們每個人的內心深處,吸引旁人朝我們而來。妳女兒有許多靈。」
「沒錯,來查查她老公。」
歐索納希蒙席想了想,整體來說這週已經很艱苦了。「你知道我要為你怎麼做嗎?我會打電話給安德魯主教,這件事著實超出我的專業知識。」
麥克里迪神父回答:「不是,是某個孩童看見的異象。」
「她也讓你的手變得很痛嗎?」
以及,想告訴大家這件事情的強烈需要。「嗯,我不知道和-圖-書院長跟你說了多少信念.懷特的事情。」
《今夜好萊塢!》熟悉的主題曲洋溢著小房間,早料到半夜會播那種垃圾節目。他在沙發躺下閉起眼,聽見佩特拉.薩加諾夫的嗓音時,眼睛張開一條縫。他也許累了,不過還沒麻木。
我凝望信念,然後做出決定。我不想這樣做,可是根本別無選擇。我說:「他不能再來了,因為妳跟我要離開了。」
我輕聲說:「看樣子是不會了。」
她喃喃說:「我相信爸爸不會讓我吃像這樣一整碗噁心的東西。」
「當然沒有,手已經流血了,你覺得事情已經成了一半。聖傷,哼,我的老天!」
一則宣傳新罕布夏州假期的廣告,柯林目不轉睛觀賞淡彩的秋色、老人石的側面像、深邃的滑雪道。鄉愁讓他感到一陣心痛,他放下蘋果,往前傾身,讓手肘穩在膝蓋上。
麥克里迪神父鎖上從牧師寓所通往他私人房間的房門,緩步走入廚房,坐在刮痕累累的桌子前,觀察一束如聚光燈的細光,陽光在微塵之間搖曳。轉念一想,他起身從冰箱拿出一瓶山姆亞當斯啤酒。他不會縱酒,只是可能在午後兩三點的此時想喝喝晚餐的啤酒。
柯林「啊」了一聲,臉紅起來。「那個啊。」他用另一隻手掌遮住戒指。「我,嗯,結婚了,跟潔西卡。」
護士說:「神父,我們很好,你聽說發生的事了?」
他思索接下來的行動,同時自口袋拿出念珠心不在焉地撫弄。信念低呼:「哇,好漂亮。」
信念點頭,像戴項鍊一樣把念珠從頭套上。「是這樣用的嗎?」
「她有可能也出現聖傷。」

男子伸出手說:「我是艾倫.麥馬納,很榮幸見到你,我來這裡繼續做系列報導,看到露營拖車,於是……怎麼說呢?我想我們都在追同一則故事吧,英雄所見略同。」
而我認為我也不該。
瑪麗亞回答:「你居然講得出那種話來,實在太好笑了。」
信念小心地說:「我想——留在這裡。」
洛克說:「不多,只是要我來這裡檢查她的心理狀況。」
我回答:「還沒。」
不過,這種話麥克里迪神父當然不會說出口,轉進瑪麗亞.懷特家的車道時,他和藹可親地問:「教牧心理學,怎麼會想學那個?」
對於拉斯維加斯,柯林.懷特所不喜歡的地方是,他在夜晚不得好眠。他不知道是因為城市就在旅館窗外燃燒,賭場霓虹燈招牌亮得足以製造出人工白晝,還是因為他無法習慣新婚妻子整夜在床上改變姿勢,還是或許他想起了信念,想起自己棄她而去,想起自己這麼做會成了何種的父親。
「這樣是可以,不過已經有媒體注意這件事,根據麥克里迪神父所言,約有三百名遵循天主教教規的信徒到現場參觀。」他清清喉嚨。「還有據稱是復活的小事件。」
「我也對不起。」
「噯,恐怕貝蒂年紀有點大了,不適合做祕書工作,聽力的確快不行了,不過我捨不得讓她走。那,是異象?看見幻影?」青年宣教活動,例如替「仁人家園」計畫蓋房子,那是不錯的事,甚至或者能補救性侵案件讓教區得到的負面媒體評價,這個……這反而只會讓情況看起來更糟吧。「怎樣的異象?」
「瑪麗亞,我別無選擇,在天主教教會我們要遵循既定程序,而且——」
我堅強得足以承認,我這個母親的角色或許整體而言做得還不錯。還有,我感覺自己有力量承認,這是有生以來頭一次我希望柯林快快走掉算了。
我媽終日焦慮不安,告訴每個願意聆聽的人:「這沒意義,聖傷聖傷,猶太人等候救世主出現,等了五千七百年了,我們才不會現在開始相信基督。」一次信念睡著時,她把我拉到一旁。「妳不會為了這個心煩嗎?信念遇到的事情?」
「柯林,我沒有開玩笑。」
「走了。」
柯林心頭一驚,往後退開,臉上露出苦笑。「只是鬧著玩的哦?」他摸摸我的臉頰。「小亞,妳知道我是對的,信念不該承受這些。」
我發現她跟麥克里迪神父、另一位陌生的教士坐在地上,以綠色蠟筆圈選顯然是心理評估問卷的答案。我咬牙切齒,提醒自己記得打電話給警察局局長,讓他派一個信奉新教的巡警來。「信念,妳不該開門。」
七歲時,康士坦丁.克里斯多佛.安德魯把一小段一小段帶刺鐵絲縫入衣服內襯,他認為,要能離開出生與可能老死的街坊,唯有為上帝實踐苦行,直到祂注意到自己為止。母親自西西里搭船過來後,不曾費心學習英語,始終認為他將成為神職人員,而他出生時肚皮上明顯的十字形草莓色胎記就是徵兆。成長過程中,康士坦丁常常聽說自己即將被任命聖職.也就漸漸認同了這是事實。
「不管發生什麼事,局面已經失控了,妳以為她不能去上學是正常的嗎?一大堆人睡在杜鵑花下,以為我們的女兒……」他在我鼻子底下捻手指。「喂……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亨利大喊:「嘿,賓果!法律搜索出現一個名字,出自新罕布夏州州政府檔案司,法院必須將所有命令等等垃圾歸檔,曾經拿到法官面前的文件絕大多數都會被收藏起來。看樣子懷特先生曾想辦法把老婆關起來,不對,更正,看來他成功了。」
他呼喚正在替信念梳髮的護士:「夏洛蒂。」護士以為我沒注意時,會把髮絲收入口袋。「妳好嗎?孩子好不好?」
「懷特女士,我從來沒認為妳這樣做。」
醫生問:「妳有沒有讀過報導,有人頭部遭受創傷之後,忽然說得一口流利的日語或法語?他們的頭撞上電話線桿,無端就會了以前根本不懂的語言。這種事情不是天天出現,不過的確會發生,從醫學角度很難解釋。」他深呼吸。「經過謹慎考慮之後,我個人與好幾位醫生都提出一個疑問:信念究竟是因為什麼傷到了手,還是說她就這樣開始流血。」
「我想不可以,這是我家,現在是我家。」
伊安同意說:「聞起來像醫院,好像有人一直在洗馬桶。」
小女孩會夢想成為公主,夢想養小馬,夢想戴珠寶、穿舞會禮服,不會只為了和基督一樣而莫名想流血。
麥克里迪神父笑了一笑。「你難道從來沒見過裝一半的杯子嗎?」
至於小女孩所見異象所掀起的軒然大|波,賀伯特強烈提出警告。「我認為,把小孩予斷言屬實的事情當真之前,一定要檢查左右這孩子性格的影響,在這個例子中,她所受的可能不是超自然的影響,而是畸形的影響。」
我走向前門,把門打開扶著,柯林卻過了半晌才從被人打發走的震驚中回神。他快步朝門口走來,柔聲說:「你不會聽到我的消息,你會收到我律師的消息。」
「醫院有名義工在教會辦事處工作。」神父等到護士離開,才坐到她空下的椅子。「嗨,我是麥克里迪神父。」
柯林說了,信念不該承受這些。
他會贏,這點我知道,我沒有機會。如果不是柯林來帶走信念,那將會是別人,天主教教會的另一個高階教士……那個電視八卦新聞的記者,她那條在全美播報的新聞讓柯林跑來……或者千千萬萬也看到報導而想要從她身上撈到一點好處的其他人。
我自然回家洗過澡、換了衣服,那裡的人數其實沒變,那票異教徒還在,露營拖車也在,只是完全不見伊安.弗萊契的蹤影。這點我倒是不驚訝,驚訝的是,信念住院後,他的現場節目播過一次,他卻沒有提起信念受傷的事。
伊安.弗萊契的聲音靜靜落在我的太陽穴,他說:「我訪問過一名修女,七十六歲,聖衣會的,十一歲起就住在修道院。根據修道院院長的說法,這位瑪莉.亞美里亞修女被上天賜贈了聖傷。」我緩緩轉頭看著他的眼睛。「人人都認為這是奇蹟,我後來發現,瑪莉.亞美里亞修女的制服摺邊內跑進一個用來拆縫線的縫紡鉤,原來信仰的極樂境界與宗教的神經錯亂只有一線之隔。」
伊安輕聲問:「瑪麗亞,我可以嗎?」
麥克里迪神父察覺信念動搖了,也許教牧心理學到底還是有兩把刷子。「信念,妳媽媽認識我,一定不會介意的。」
「那就這樣吧,讓猶太經師去處理她的事。」
蒙席豪氣地說:「沒有可是,我很榮幸替你這麼做。」麥克里迪神父還來不及告訴他,在信念,懷特眼中上帝是女性,他就把電話掛了。喬瑟夫沉沉嘆了口氣,把話筒放回電話托架,判斷遺漏這一點也許根本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壞事。
「如果我們在討論的是心智問題,一半根本比不上完整。」
我鄭重地說:「我想看看她的手。」布倫貝格醫生同意,起身朝信念的病房走回去,我隨他走入雙向開門,爽朗地說:「醫生要檢查妳的身體。」
我說:「不過,她從來沒有答應要這樣,她不是任何人的救世主,也不是任何人的殉道者,她只是一個恐懼的小女孩。」
伊安看一眼還緊抓著和-圖-書那篇《環球報》報導的拳頭。
「我當時十歲,想看看那是什麼情景,卻以為會有什麼信號器響起,某種顯示我不是天主教教徒的感應器。」
他喃喃自語:「我這樣做不是針對她們,我是為了每個人。」接著他喝完整瓶啤酒。
麥克里迪神父笑了笑。「聖傷,如果那是聖傷的話,那是禮物。」
是一個酥塔,有層層疊疊的櫻桃餡與乳酪。布倫貝格醫生拿伊安的筆直接戳破保鮮膜與內餡,叉入酥皮甜點,筆從包著塑膠的另一側穿出。「這個例子清楚說明了穿透性創傷,也就是刺傷。」他把此時溼淋淋黏兮兮的筆還給伊安,指著酥皮甜點中央的破洞。「看了吧?酥塔破破爛爛的?乳酪跑進櫻桃那一層?還有,櫻桃滴出來了。穿透性創傷會撕裂扭曲手部組織,周邊皮膚不是被撕裂,就是被擠進傷口。血塊和相鄰受傷區域的受損組織會填補傷口,大多數時候我們會發現血腫或碎骨。」布倫貝格醫生對我抬起眼。「妳女兒的傷口看起來完全不像這樣。」
她遲疑了,接著把門再推開一些,讓他能夠走進來。
麥克里迪神父平靜地回答:「是我的錯,我跟她說妳不會介意。」他露出遲疑之情,然後朝第二位教士方向點個頭。「這位是波士頓聖約翰神學院的洛克神父,他大老遠來這裡見信念。」
我在他聲音裡聽到的是遺憾嗎?
「懷特女士,這事無法解釋,妳也知道,這兩天來我跟同事會診,討論信念的傷勢。我們都同意一點,沒有一種方法能讓物體進入手掌,然後從另一側出來,卻又完全沒有造成實質傷害,最起碼也會撕扯到若干的組織。」
我說:「現在是一九九九年,那種事情不再發生了,用X光.碳元素檢驗,就能用科學方式證明是假的。」我轉向伊安.弗萊契。「對吧?」
「對,不是妳。」他尷尬地別過頭去。「那個現在不重要。」
「你認為這是事實,且認為信念是其中一個。」
「懷特女士。」布倫貝格醫生的聲音讓我嚇一跳。「真高興妳在這裡,我想跟妳談談信念的事,妳願意跟我一起到走廊底的休息室嗎?」
布倫貝格醫生吞吞吐吐,顯然覺得難為情。「懷特女士,妳也知道,據說聖傷與基督在十字架上受難時傷口相同,在醫學上,病人手腳身側如果無實際身體創傷而出血,原因不明,這種例子就叫聖傷。有時病人會連帶感受到信仰的極樂境界,有時傷口消失又出現,有時候則久久好不了。根據報告,幾乎都會引發疼痛。歷史上有好幾個醫生的確公開做出這樣診斷的例子。」
神父接起另一頭電話線時,蒙席愉悅地喊:「喬瑟夫!我是歐索納希蒙席,有段時間沒聯絡了對吧?」其實,是很長一段時間。蒙席可以想起一張臉,卻無法肯定這是新迦南鎮的麥克里迪神父,還是新倫敦市的麥克道格神父。「你要談青年宣教活動(mission)嗎?」
我也打算對他說同樣的話,說出來卻完全走樣。「我從來沒有要愛你的意思。」
根據哈佛大學心理系系主任喬西亞.賀伯特博士說法,最常見的成人精神病患的妄想中有若干與宗教有關,賀伯特表示:「如果懷特女士的疾病涉及看見上帝的錯覺.並不必然會導致女兒經歷類似事件,不過在正常的親子關係中,父母親的認同非常重要,尋求認同的行為有千千萬萬種,這個個案或許與異象先知無關,而是一個拚命相?獲得母親關注的小女孩。」記者詢問賀伯特博士對於此女據說行使了奇蹟的看法,他表示不以為然,認為這樣的現象超過邏輯與科學的範疇。
我交叉胳膊掩藏顫抖。「你就是這點錯了。」
在那一刻,我媽以托盤端著檸檬果凍走進來。「信念,今天沒有紅色的,不過——啊。」她以眼神掃了神父一下,酸溜溜地說:「已經開始啦。」
「那麼也許我們可以跟妳媽媽說話。」
「我好像常常引發人家懺悔。」
柯林得用上全身的自制力,才不致於推開她去摸女兒。抵達之前,他全然不知會發現什麼,那些沒用的電視娛樂新聞扭曲事實,就像《國家詢問報》可能把明星伊莉莎白.泰勒的頭顱接到海瑟.洛克萊的身體上。柯林以為,也許他會發現信念的手掌被火爐燙傷,也許她從腳踏車摔下需要縫針。小女孩雙手流血,這麼蹩腳的攝影鏡頭,有許多方式可以解釋。
她看著媽媽洗淨袖子,打溼海綿,媽媽開始擦桌子時說:「我不太會做這種事。」
我媽意味深長地點頭。「最好是不會。」
我翻起白眼,拉起神父的手肘。「媽,也許妳可以照顧信念,幫忙她吃果凍。」
她鑽到桌前的位置說:「媽媽,我想吃別的。」
「柯林,我是說真的,必要的話,我會報警。」
「關於告解的告解?」麥克里迪神父笑出聲。
麥克里迪神父似乎對此感到興趣。「就我對於出現聖傷者的些許認識,他們不會對世人展示傷口,他們會藏起來。」
敲門聲打斷他的思緒,伊安猛然開門,以為會看見懺悔的大衛來懇求工作,沒想到卻是這輩子沒見過的人。這名中年男子腹部微凸,金髮逐漸稀疏,身穿棒球夾克,靠近拉鍊縫線處還有汙漬。「嘿!我注意到了,你已經是我的仰慕者了。」
壞就壞在他喜歡她,明知不該,明知這將有礙他的判斷,卻依然還是喜歡她。他能抵抗外表的吸引力,這份喜愛卻超越了外表。有幾回他發現自己希望她沒有涉及這起事件,這麼一來最後受傷的人就不會是她。那種不曾體驗的感覺令他怕得要命。
我凝望信念。在此之前,我都不知道她這個上帝告訴她什麼事情會發生,我沒想到要問。
布倫貝格醫生按鈴找護士來,伊安.弗萊契和我媽使勁壓住信念。我安撫她:「信念,沒事的,醫生會讓它好起來。」
畫面回到《今夜好萊塢!》主持人。「關於小女孩的健康情況,有最新消息嗎?」
他黯然大喊:「去啊!媽的,他們就在車道尾!」
柯林坐起身,頓悟為何這一切看來如此之熟悉:佩特拉.薩加諾夫正站在他自家車道的東緣。
洛克轉向麥克里迪神父。「啊,那我就不知道現在怎麼處理我帶來的那些遊戲了。」
「明天會再來嗎?」
我在樓上,才拿起毛巾擦乾頭髮,便聽見男性聲音。「信念!」我趕緊穿上衣服,衝下樓時肚子糾成一團。
他朝麥克里迪神父瞄去,同時在茶几上的裝飾缽裡挑來挑去,揀出一粒黃色M&M's巧克力扔進嘴裡。那位母親有超過二十分鐘的時間幾乎一條肌肉也沒動過。洛克大惑不解,小女孩沒有精神疾病,從宗教角度來看似乎也沒有特別問題。他曾被派到普利茅斯檢查一位婦人,對方哇啦哇啦胡扯上帝告訴她的事情,信念和她不同,更確切地說,信念.懷特多半時間根本不說話。
「那麼我一定得記住這一點。」弗萊契轉向我。「唔,她情況怎樣?」
「喲,真的啊,妳知道的,我現在是能活一天算一天,對於想改變我孫女信仰的男人,我才不要拍他的馬屁。」
今天不會是開心的日子,信念知道,因為媽媽做了香蕉煎餅當早餐。她喜歡一般的煎餅,不過香蕉放入煎鍋時聞起來像腳丫子,她努力要吞下去時,反而會忍不住一直想起有汗漬的襪子,這就足以讓她在吃早餐時想吐。她絕對跟媽媽講過千千萬萬次她不喜歡香蕉煎餅,不過如同她說的多數事情,媽媽沒有記住,所以信念懷疑自己說話時,其實只是在發出噪音,或者音量只有在她腦裡轉成大聲。
麥克里迪神父緊緊瞅著我看了好久好久。「瑪麗亞,她也是上帝的子民。」
我媽噘起嘴。「真希望這句話我也說得出口。」
「不過她流血,還因為流血而昏倒。」
兩日後,信念還在醫院。就我來說,她沒事了,只是手上有開放性傷口,不過她也說了,這些傷口已經不痛了。手部外科醫生布倫貝格與一連串的專家討論過信念的傷勢,卻不能給我們直接的答案,而且除非給出答案,否則他不讓信念出院。
我嘗試聯絡了柯林,不過語音信箱只說他出遠門,沒有告知詳細地點。我每過幾個小時就打打看,卻依舊還是如此。
「好。」我沒有麻煩護士,準備自己到走廊底的冰箱拿取,打開房門時,發現伊安.弗萊契在門外與警察爭辯。警方很貼心,安排警員站崗,避免媒體不經通報偷溜過醫院的安全措施接近信念。
他聳聳肩膀。「我要說的是,是不一樣的。就這樣。」
布倫貝格醫生說:「這點我知道,不過她手部出血很緩慢,這不是破裂傷,她昏迷不是因為失血過度,妳女兒傷勢像是刺傷……看起來卻又不像。」
醫生已經開始往朝走廊盡頭走去,伊安往那方向看了一眼,然後又轉回來看我。他問了不計其數的問題,在我脆弱無比的時刻逮住我,同時卻伸出手臂,稍微減緩了我雙腳的搖晃。他不該參與這件祕密,但事情發生時他與信念在一起,目睹了可目睹的一切。明知不該這樣做,但是我需要支持,便頭腦昏沉地低聲說:「好吧。」我們一塊走過去www•hetubook•com•com
這句話是值得的,看媽媽衝過兩人之間的空間把信念攬入懷中的樣子就知道了。更好的是,媽媽的手肘戳進香蕉麥片,媽媽罵了聲「討厭」,然後臉紅了。「我最好幫妳弄別的。」
「相信我,我沒有想改變妳孫女信仰的意圖——」
「我該吃什麼?」
媽媽看著她眨眨眼睛,回過神說:「咦,我不知道,麥片?」
想到這裡,我的心頭一揪,萬一我無法留下信念呢?
我們剛剛返家。那天下午,布倫貝格醫生准許信念出院,我才幫信念蓋好被子,洗好晚餐的盤碟,便有人敲打前門。索羅門經師居然有辦法神不知鬼不覺溜過外面每個人的身邊,我震驚不已,等到回神時,已經退後讓他進門了。
信念回答:「花會讓我媽打噴嚏。」
「信念。這次跟妳無關,妳永遠都扭曲情況,讓事情變成是妳的問題、妳的擔憂。」
弗萊契強求:「我跟你說,你去問她,她會讓我進去。」
「讓我瞧瞧。」艾倫坐下來捲動螢幕畫面。「不會吧!他讓她住精神病院。」他瀏覽讓那女人住進碧安園的原始命令,還有米麗.艾普斯坦為了讓女兒被放出來而再三唆使舉辦的審訊。
我激切地壓低嗓音說:「什麼,當然會,妳以為我希望她經歷這種事情嗎?」
「我是說天主教教徒,拜託,天主教!這些人成群結隊在這裡進進出出,好像信念是什麼聖人。」
信念似乎不知如何是好,醒著時,禮貌回答學校問題、她最愛的迪士尼電影,睡著時,陌生人摸她的頭髮臉頰,猶如這樣輕微的接觸能保祐他們。
我媽拿著插滿玫瑰的水壺,在我們之間忙來忙去,打斷我們的對話。媽把花放在床頭櫃時,伊安沉坐到床沿。「有人通知妳什麼時候妳們可以回家嗎?」
柯林需要片刻時間鎮定下來,瑪麗亞竟然會跟他說「不」?他往前擠,沒想到她一隻堅定的手擋下他。
信念用衣袖擦門把,把門把擦得光可鑑人。她說:「遊戲?」
柯林的所為、柯林的恐嚇,都讓我非常憤怒,這股怒氣驅使我爬上樓梯,穿過走廊,來到信念的房間門口如鬼魂徘徊。他是認真的?他會竭力爭取,把信念帶走?
洛克神父霍地站起來。「妳們不是,可是妳的女兒吸引了大批天主教民眾的注意,教會當局想確認他們沒有被誤導。」
我大失所望,臉頰發燙。「你怎麼可以這樣!你應該站在我們這邊。」麥克里迪神父開口要道歉,我卻不讓他說。「不用了,別以為你能說什麼讓人滿意的話,因為你沒辦法。」
一九九九年十月十五日
伊安閉上眼,以頭撞擊露營拖車內壁,打算想起自己是從何時開始推動這件事的,啊,沒錯,就是米麗.艾普斯坦死而復活的時候。好吧,伊安差不多是原諒了自己,這種新聞很難不去追嘛,若要老實說,這種事他做過幾百次了。他認為懷疑種子播下越多,贏得的擁護者便會越多,此事的問題不在於他提供這位記者一絲線索,而是他讓對方去追查瑪麗亞.懷特。
新罕普布州新迦南鎮新聞:如果你看見了,他們就會來了。
「我還在慢慢習慣信念跟上帝說話的概念,再進一步——唉,我根本想都不敢想。」
雖然這是我一直所等待的,我卻開始打哆嗦起來。不知為何,我知道這是噩耗,醫生邀人坐下來時總是要報告壞消息。假若信念沒事,他早就直接走進病房了。他將告訴我,信念罹患癌症,只剩三週可活,從某個角度來說這是我的錯誤,假如我是更加能幹的媽媽,老早就注意到她耳後有腫塊,她膝蓋的傷口一直好不了。
他問:「我們現在說的是什麼?」他語氣很惱怒,因為接了這通電話,就無法及時趕上在義大利中心舉辦的傳統早餐會,與曼徹斯特數一數二富裕的天主教商人碰面。「手?腳?身側?」
「嗯。」
索羅門經師聳聳肩膀。「有個理論是這樣說的,每個世代裡會有三十六個正直不阿的人,在希伯來文中被稱為lamed vavniks,lamed是『三十』,vav是『六』,他們通常性情文靜溫和,有時甚至未受教育,跟妳的小女兒並沒有不同。他們不會出風頭,多數人不知道他們。不過,懷特女士,這樣的人是存在的。」
布倫貝格醫生承認說:「數百年前。」
「我們這裡有個小孩子,七歲大的女孩,她好像看見了上帝。」麥克里迪吞吞吐吐,接著又說:「嚴格來說,她信的是猶太教。」
電視播出華盛頓山旅館的鳥瞰景色。
我搖頭時,把對柯林的憧憬重新組合。他不是偶像,不是溫柔的記憶,只不過是某個我永遠無法了解的人。我緩緩重複:「你跟潔西卡結婚了。」
「爸爸還在嗎?」
「哪裡錯了?」
信念昂起下巴。「我相信,如果我跟爸爸住,他不會讓我吃這個。」
艾倫慢慢展露笑容。「無神論。」
我立刻繃緊了臉。「她睡了。」
伊安卻只能納悶,一開始究竟為何要匿名打電話到麥馬納的辦公室。
我怔怔望著他的長手指,雖然已經裁定離婚了,柯林還帶著婚戒。
而今,潔西卡將得知這些事情,潔西卡將擁有我的丈夫、我的女兒。
我說:「如果信念毫不懷疑地告訴我,天空是橘色的,那麼我會接受這個觀念。如果她這樣說,而且是有理由的,那麼我會仔細聆聽。」
亨利說:「我的數據機速度上傳是八K,下載是二十八K。稍安勿躁。」
柯林訂了最早一班離開拉斯維加斯的經濟艙位子,大力反對潔西卡跟過來,就這樣搭機,駕駛租來的車子,奔波了一整天,抵達以前的家的車道時,沒料到會發現這裡被警方封鎖,還排列著祭壇、帳篷與成群結隊的好奇人士。
她富有磁性的嗓音如毯裹住柯林,此時螢幕打出一行淺藍色的大標題:「年紀最小的聖人?」薩加諾夫說:「如你所見,我們實地走訪上週開始發展的一則故事。就在我身後的這片草地上,愛滋寶寶拉斐爾.席凡諾與一名小女孩玩耍,然後他的病痛就神奇地治癒了。」柯林斜著眼,想弄清楚佩特拉.薩加諾夫是哪裡讓他覺得這麼熟悉——某件他想不起來的事情。
媽媽沒說話,側身走來,把香蕉煎餅拿走。信念大吃一驚,每當媽媽沒有拿出穀片盒子,反而不辭辛苦匆匆做了早餐,不管盤上裝了什麼,那意味她為了信念的這一頓無疑投入大量的時間與心力。信念看著媽媽把煎餅扔進廚餘機,心不在焉地扳起開關。
然後,我發現那不是我給他的那一只。
「在目前的時機,我不會確切提出那樣的診斷,現在我是在說:『這是聖傷嗎?』」
艾倫探身過去,好幾筆在超市和童裝店的消費,兩、三次是豆豆戶外用品品牌的郵購。沒有什麼可疑之處。「哇,連帳單都每月付清。」
他眼色驚慌,衣衫不整,長馬尾散亂,鮮豔寬鬆的非洲套衫纏在腰間。他不安地摸弄頸前琥珀串珠,說:「對不起,我了解現在的時間一定很不恰當——」
我大喊:「以前跟我有關,你怎麼能說碧安園跟我無關?」
在毫無預期之際,丹尼爾.索羅門經師偷偷通過我的防禦線。
若非絕對會引起潔西卡不悅,他會縮短蜜月。要解決前一段人生的問題,然後堅定不移展開新的人生,他還有好多事情得做。他想為一項簡單事實向瑪麗亞道歉:他們並非注定要一起生活。他想感受信念沉落在懷中的重量,當他哄她入睡靠過去拉被子時,會聞到甜甜的髮香。他希望說出「家庭」一詞時,肚子不會像水手結那樣盤扭彎曲。
他們沿車道往前走,洛克問:「有嗎?我們約了時間?」
對於拉斯維加斯,柯林.懷特喜歡的地方是,它永不打烊。身為業務代理,他會前往華府、西雅圖、聖保羅與聖地牙哥等地,這些城市到了午夜通通關店休市,拉斯維加斯卻如動脈悸動,將你捲引到歧途中。
我坐到躺在病床上的信念身旁,理了理她的頭髮,她的臉龐在睡眠中放鬆,嘴巴張啟,脣裡冒出泡泡。我聽到醫生在身後對我媽輕聲細語,我聽到門開門關兩次。
「我女兒現在不方便。」
「可是——」
我的眼睛淚汪汪。「她才七歲,她為什麼會想那樣做呢?」
信念站起來,將手塞進我的手裡。「沒關係,媽,真的沒關係。」
「我不懂。」
「我們看看再說。」我站到布倫貝格醫生的身旁,他鬆開厚面繃帶,繃帶每天更換,不過自從信念在急診室的那一幕之後,醫護人員非常小心不讓她瞥見傷口醫生以鎳子輕輕拉開紗布,又轉開床畔的鵝頸燈,並用巧妙的身體角度擋住信念的視線。他撕下信念右手最後一截繃帶。
「不知道有多少人會說妳女兒得到保佑。」
他卻難得一個字也沒說。
這下我完全摸不著頭緒。「這是好事嗎?」
他緊握住麥馬納的手指,在路人眼中,這動作看似握手,實質卻能造成劇痛。伊安切齒痛罵:「我獨立工作,如果你膽敢暗示我跟你刊印的胡扯有任何的牽連,我會掀出你不和*圖*書為人知的祕密,多到讓你老闆連ABC都不讓你寫,更不用說訃聞了。」他當著記者的面把門用力甩上,然後感到一陣莫大的滿足。
他站在離我一步遠的地方,我們的肩膀靠著門柱的相反兩側。伊安清清喉嚨。「其實——」
信念嘀咕:「媽,我叫妳三次了啦!」
他注視磨光的珠子。「想看一看嗎?」
信念咬脣,她愛爸爸,這是千真萬確,不過媽媽不一樣,跟她在一起比較輕鬆,跟她的牽絆比較深,在媽媽人生的邊陲生活多年之後,信念不願放棄珍貴的片刻。
我又是滿腔的怒氣。「我們始終沒辦法讓我們的婚姻幸福嗎?柯林,只有我願意努力,你怎麼可能知道?」
卻也是確實且真心熱愛自己的教會。
不過艾倫沒聽見他的話,精神病院,這麼一來就說得通了,七歲的孩子不會隨隨便便就開始跟上帝說話,是有人慫恿他們,他判斷曾經行為脫軌的某人極可能再度脫軌了。
他從來沒遇過聖傷。
「那妳呢?」
他看看泥濘的上衣與牛仔褲,似乎驚見衣物竟然是這樣的狀況。他嘲諷說:「他們可不是白白稱我們是選民的。」然後抬眼往樓梯上方看去。
我頓時想起一件事,多年前我偶爾會半夜喚醒他,問他無聊的問題:「好傢伙牌爆米花零嘴裡,你最喜歡什麼?花生還是爆米花?」「如果你要成為一週裡的某一天,你想成為週幾?」等等,猶如我預備參加《新婚默契大考驗》節目。柯林總是拉起枕頭蒙住頭,詢問我為什麼必須知道。我現在明白了,我像松鼠把答案收藏起來,給自己少許的榮譽,我不知道柯林跟別的女人上床,卻知道他喜歡煎蛋裡的蛋黃是破的,壁紙糨糊的味道會讓他頭暈,如果有機會學新語言,他會選擇日語。
艾倫哼一聲。「也就是說他背著老婆亂搞,這也沒什麼了不起。」不忠也不見得必定會讓人把女兒設計成冒牌救世主,做那種事情是要讓自己看起來更棒,是要引來注意力的。不然,就是徹底瘋了。
亨利的手指在鍵盤上飛移,找出一張美國運通商務信用卡,悠悠吹了聲口哨。「看來懷特先生出差時社交活動很多,聽聽這個,莉莉大舞廳。」
媽媽嗖地轉過身來。「妳說什麼?」
「你說錯了。」
我充耳不聞。「信念.妳要什麼?」
洛克滿臉通紅,女性的上帝?絕不可能,他迅速朝懷特女士轉頭,懷特女士挑起眉毛聳聳肩。麥克里迪神父則變成純真無邪的化身,說:「哎呀,我忘了提起那一點啦?」
「好,所以這不是末日審判,鎮公所的草地前面不會裂開出現火湖,沒有列出名字的生命冊。所以她是一個可能帶有聖傷的猶太小孩,所以她碰巧看見了一名女性上帝。我的上級可能會反對,不過我得告訴妳,我不覺得這有什麼令人震驚的。也許這是上帝所謂的中獎券,讓許多不同人格的民眾得以同時崇敬祂,全心崇敬祂。」
他伸出手臂,我移到他的懷裡。持平而論,我很驚訝,我們怎麼能如此熟知某人的身體,即便是分離之後,還能像是童年造訪過而多年後重返的大地,眼光朝陌生望去,立足點卻極有把握。他對著我的髮絲細聲說:「我絕對沒有要傷害妳的意思。」
我媽認為,我該擔心的是信念,不是柯林。她每天到這裡陪我們,想知道我為什麼如此急著要回家,在醫院,起碼沒有記者或宗教狂熱分子能接近信念。

「哦,是穿透性創傷,乾淨俐落穿過去,關鍵就在於『乾淨俐落』,X光片——我放在辦公室,X光片顯示,這些正圓形的小傷口中,組織和骨頭出現正圓的小缺口……可是沒有實際的創傷。」
異象聖徒之母「心智失衡」
我媽喃喃抱怨:「才不,妳是在想事情,不知道想到哪裡去了。」
「我知道妳早晚會看到,我心想,親自送來等於是我們猶太人所謂的『懿行』,我想從朋友處得知壞消息比較不會那麼難受吧。」
「小亞,我們的婚姻始終行不通,我很遺憾,真的真的為此感到遺憾。」
他看著我笑了笑,指著一束玫瑰。「我想探視病人。」
媽媽的眼睛下垂發紅,聲音輕柔得讓信念光是聽就覺得心痛。她當下覺得肚子好像挨了一踢,看著媽媽,困難地吞下口水,彷彿香蕉麥片卡在喉嚨。「妳想跟爸爸住?」
「好多了。」
伊安在我身旁亂弄某樣東西,不過我沒有查看,如果是錄音機或筆記本,我才不想看見。將眼光持續瞄準正前方並不容易,布倫貝格醫生跟伊安借筆時,我卻燃起了興趣。醫生從口袋拿出一個塑膠包裹。「看到這個酥皮甜點?」
「你們或許最好等到她下來。」
「媽。」
——約翰.米爾頓,《失樂園》
然而,此般神聖情景的根據或許比這票觀眾所能想像更流於世俗。據報,數年前,女孩的母親曾因精神疾病入院。不願具名的私立精神病院碧安園前精神醫師證實,在一九九一年,瑪麗亞.懷特是此間位於佛蒙特州柏林頓機構的病人,入住時間達四個月。記者問起她的疾病類型,該名精神醫師拒絕表示意見。
雖然剛剛尋獲了勇氣,柯林走後,我顫抖了好幾個小時。我打開樓下每一盞燈,在房間之間來去,想找出舒服的地方,最後在餐桌前坐下,小心把玩多年前製作的農舍模型的活動窗板。主臥室浴室的壁紙已經換過了,信念現在不睡在搖籃裡,而是睡床,當然,現在這裡是兩人的住所,而非三人的住家。
一九九九年十月十七日
他依舊盯著我的眼,說:「嗯,她看起來氣色很好。」
洛克往前走。「這位麥克里迪神父告訴我,妳住院時,他喜歡跟妳說話,所以我也好期待好期待可以跟妳說說話。」
「對,妳願意努力,不過,小亞——我不願意。」
我提出建議:「也許不是……穿透性創傷。」
亨利懶洋洋躺到床上,剔出牙縫裡的辣味香腸。「老哥,這世上瘋子可不少。」
「我們又不是天主教教徒!」
經過半晌的沉默,我停止走動。我們已經信步來到小兒科病房的尾端,來到我曾與伊安.弗萊契並立的育嬰房。「我要告解。」
可是艾倫沒有辦法,得知越多消息,他便越加焦慮。這陣子,艾倫一直想起《啟示錄》裡的經文,還有五年級時修女說得那些關於下地獄罪人的恐怖故事。他好幾年沒有親自去告解或領聖餐,對於艾倫,宗教將永遠留有創傷,那是在教會學校任教之修女老師的殘忍所造成的。只是天主教教義根深蒂固,這女孩讓他重新思索自己的選擇,如果這些年來他一直錯了呢?要讚美聖母天父多少次,才足以贖抵迴避上帝的罪過呢?
我傻傻地問:「報紙?」我覺得很奇怪,他怎麼有膽子公開談論信念的事情,我簡直快生氣了,搶下他遞給我的報紙。在第四版,一行標題映入我的眼簾:異象聖徒之母「心智失衡」。
總體而言,艾倫.麥馬納認為這項交易很合算。年輕的亨利在《環球報》印刷部打工,辣味香腸披薩一張、啤酒半打,這小夥子便為了回饋他,登入電腦,非法侵入懷特一家的祕密資訊。
再度幫信念蓋好被子後,我把一切解釋給柯林聽:想像出來的朋友、精神病藥、經常結隊而來的神父與經師、我媽的復活。他只管瞪著我,一會之後哈哈笑了起來。「我一時間還被妳唬住了。」
他嘆了口氣,從架上電話底抽出破爛的本子,開始尋找曼徹斯特主教公署的電話。
信念說:「妳做得很棒。」然後害羞地從椅子站起來,親親媽媽彎彎的脖子。
佩特拉.薩加諾夫又回到畫面,她站在石牆前面。披著毯子、套著睡袋的人沿牆排列,也有人拿著鮮花、念珠與相機。「吉姆,你可以看出來,相信小女孩所言的民眾人數隨時都在增加,現在這裡有超過兩百位的民眾,他們聽說小女孩看見異象,行使了奇蹟,想設法接觸她。」
柯林動也不動。「妳相信她跟上帝說話.她讓死人復活等等謊話?瘋了吧。」
安德魯主教說:「你是說媒體注意了?」身為天主教統治階層的一員,他注意到一個現象,當信仰由於完善的公關得到鼓吹,教會獲得捐款的次數會更加頻繁。假如他在十二月前達到募款目標,或許能到斯科次達打一下子的高爾夫球。他恨不得自己是波士頓那樣大城市的主教,而非統管新罕普夏州南部又小又窮的轄區,這個心願不是第一次有的。「今年我派了三個候選人到聖約翰神學院,他們應該可以去探個究竟,省得我們還要派個神學院神父過去。」
「我知道世界已經存在很久的時間了,還有,沒錯,我願意相信信念是其中一個。」走廊的鐘在我們上方響起。「妳不願意嗎?」
我躡手躡腳走進房間,在窄床上躺到信念身旁,往下凝視她脖子的斜面、她耳朵的螺旋。怎麼會快到失去某樣事物,才明白事物有多麼珍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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