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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住信念

作者:茱迪.皮考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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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舊約聖經》 第九章

第一卷 《舊約聖經》

第九章

阮皮尼神父這時已經開始頭痛了,覺得在中世紀異端審判時這女人應該對他們那方很有助力。「我們不是同夥的,我跟上帝發誓。」
阮皮尼說:「這種話你去跟法提馬的孩子說,這三個孩子跟信念.懷特不一樣,都看見同樣的聖母顯靈異象,可是並沒有說祂穿著褲子或抽水煙,他們看見聖母的樣子,就像祂傳統的形象。」
柯林首次吻我時,念大三的我正坐在無人的體育館列舉法語的動詞變化。為了考他,我先說:「動詞,希望。」然後專心注意下方露天看臺的堅硬平面,不去留心從柯林臉龐反射的光芒。
結果柯林非常非常地有禮貌,永遠替我拉椅子、拉開門,也是我碰過最差的法語學生,他吞吞吐吐的維州腔破壞了語言的旋律,連最簡單的文法形式也說得結結巴巴。我幫不了他,不過我不介意,這表示我可以常常再來教他。
不過,他只是我的白日夢,我們的世界如此之遙遠,要找出共同點不但似乎不可能,而且還荒唐可笑。沒想到球隊教練打電話到學生家教中心,要找人幫忙柯林通過法語考試,我搶下這個任務,然後過了三天才鼓起勇氣打電話敲定家教時間。
這便是保羅.阮皮尼神父自認將漂亮完成的工作。
「後面情況怎樣?」
我告訴自己:「這次,我不會讓事情發生。」我雙手交握放在腿上,不讓伊安看見它們在顫抖。他不是柯林,不過此時的我跟當時的我同樣軟弱無力。
米麗說:「幸好我們已經打過政教分離的仗了,我孫女不在家,這可要歸功於你們大家。」
當伊安走進小屋時,我們兩人都呆住了。我以分毫不差的精確將湯匙放到穀片碗旁,他則有條不紊把身後的門帶上。
「沒有,麥可突然大發脾氣,我了解到信念無法行使奇蹟。之後我非常生氣,我拿到我要的報導了,但是只要麥可依然前後搖晃,事情就沒有出現明顯的不同。我跟妳說了謊,瑪麗亞,不過我也對自己說謊。當涉及我弟弟的問題時,我不希望信念是冒牌貨。」他看著我。「我把錄音帶扔到羅克森之家的庭院池塘裡。」
她謹慎地從著色本抬起頭。好吧,他也要尊重那樣的表現,上次她跟自己相處是在羅克森之家,那時他根本是在咆哮。就算是為了瑪麗亞,他也要笑得再燦爛一點,決意展現出親切模樣。
阮皮尼神父無法接受女性上帝的概念。
此時我的眼淚就要落下。「你必須說謊,你必須要說謊。」
「不是那樣的,原因是因為信念確實行使了奇蹟。」
我們默默坐在那裡陷入沉思,接著伊安握住我的手,將我的手放到他的手裡,然後將我的手翻開。他開始說話:「瑪麗亞,有件事我得告訴妳,我本來希望信念會失敗,我本來以為妳慫恿她這麼做……去扮演先知,去吸引注意。我故意布局博取妳的同情,這樣妳就會帶她去見麥可。」
麥克里迪的手指順著桌面滑動,推開薄薄的一層灰。「有具體客觀的證據存在。」
「不過並非人人都見到傳統的宗教異象,聖女伯爾納德說,聖母以法語方言跟她說話。」
「你已經跟我說過了,就在那一——」
「宗座——」
「她是猶太人,我們沒有權力上那裡去。」
「上帝說這跟別人沒有關係。」
「啊,伊安。」
梅茲聳聳肩膀,收拾起文件檔案。「其實我從沒預料法官會做出對我有利的裁決。」他輕敲拍紙簿的邊緣把本子對齊。「我提出申請只是為了讓法官拒絕,這樣他就不會再想拒絕我的申請了。面對現實吧,沒有一個小鎮的法官,會希望像我這樣的人,大搖大擺走入他的法庭。我還寧可羅斯波丹把這個動議當成意氣之爭,他是要讓我知道誰是老大,而不是這場官司本身的問題。」
他們面露期盼看著他。「好好,知道了。」梅茲掛上話筒,把手疊放在散發光澤的桌面說:「先生女士們,單造動議被拒絕了。」
《萬世巨星》演繹耶穌的生前,此劇樂聲傳到辦公室各個角落,羅斯波丹露出笑容,準備好情緒面對尚未到來的情況並沒有什麼不對,完全沒有。
「怎麼沒有人想知道我的想法?」
「不用了,我只想睡一下。」他遲疑一下,然後說:「瑪麗亞,對不起。」
「信念的媽媽不會讓你靠近她的,這點我不能怪她媽媽。」麥克里迪神父一面說,一面看著來訪的神父在神父宿舍的小客房走動。
米麗瞪了他幾秒鐘。「你的重點是?」
伊安把手機交給瑪麗亞,然後看著她消失到浴室,到不受干擾之處打電話給母親。他不能怪她。觸摸她的感覺是如此這般的美妙,他們卻依然可說是陌生人,他還沒告訴她早上去探望過麥可,而她與米麗說話時情願獨處。
「艾普斯坦太太,妳不喜歡我,妳不喜歡神父,來吧,告訴我為什麼。」
「把我要說的話聽完,好嗎?做也做了,說也說了,我盡一切所能,想把妳弄去那裡。我告訴妳我開始相信信念,那也是謊話,只是又一個確保妳會去羅克森之家的手段。那晚我偷偷裝了麥克風,錄下妳說信念會試試看靈療的那段話。我們到羅克森之家時,我把該死的失敗過程全部錄下,本來打算讓人家看看妳們兩個是怎麼耍詭計的。」
伊安嚴肅地點點頭。「謝謝。」他遲疑片刻。「我可以握妳的手嗎?」
她開始關門,卻被神父的腳給擋下。「妳是——?」
瑪麗亞冷不防站在客廳的門口,臉色蒼白地說:「我們必須回家去。」
「法官,對不起,非常抱歉,梅茲先和*圖*書生打來第三次了,他要詢問關於他提出的緊急動議的答覆。」
麻州波士頓
信念偎在我身旁問:「妳為什麼沒穿衣服?妳為什麼睡在外面這裡?」
阮皮尼感覺下顎底有條肌肉抽搐,這就是那個復活的外婆?她說「你們大家」是什麼意思?誰把小女孩趕走了?
「媽—媽!」信念哭哭啼啼拉扯我的頭髮。
他簡直是我見過最俊俏的男孩,出身南部,是南方兄弟會成員:我則是在市郊長大的猶太女孩。他爺爺贊助歷史系講座教授的經費,我則靠獎學金進學校。我在週六足球賽球隊名單得知他的名字:柯林.懷特,四分衛,一百八十公分,八十四公斤,出身維吉尼亞州維也納。我不畏寒冷與對足球的無知,看著他在墨綠色球場縱橫飛馳,如技藝老練的刺繡工的繡針。
我把還在冒氣的雞湯留在門檻,漫無目的在校園遊蕩,心裡深處我不是早就料到了?我不是告訴過自己這件事快來了?我拐彎走上兄弟會街時,雪花開始落在外套肩頭。聚會一片吵嘈,敞開的窗戶溢出蒸氣、笑聲與濃烈的酒精氣味。我緩緩靠近柯林所屬的兄弟會會館的後方,站在牛奶條板箱上往內看。
馬爾康.梅茲坐在旋轉皮椅上,對三名愛將打著手勢把笑話講完。他的動作優雅,人顯得像是二十世紀版本的人頭馬怪物。「於是聖彼得打開天堂的大門,讓一名教宗和一名律師進去。他告訴他們:『來,我帶你們去看看新住處。』」梅茲以目光掃了一圈,別忘了,高竿的訴訟律師充其量只是一流演員。
怯懦的聲音劃破管弦樂,羅斯波丹一臉怒容用力按下對講機的按鍵,音樂聲減輕了。「啥,麥卡錫?最好是有重要的事。」
麥卡錫吞下口水。「法官,我可以猜得到,那麼是拒絕嘍?」
「那個父親要的是信念.懷特的監護權。」
他轉向第一位律師杭司坦。「打電話給柯林.懷特,叫他穿上得體的套裝,下午兩點半跟我在格拉夫頓郡法庭會合。」對第二個男人說:「李,向媒體洩漏消息,我希望他們知道父親認為女兒有危險。」
傳說她有靈療能力,沒問題,有適當的證據,說不定他確實會接受。還有,她出現聖傷,好,他也想親眼看看。不過,說上帝以顯明的女性形象來探望她……分明就是異端邪說。
「你說什麼?」
兩位律師跑開,留下梅茲與第三位獨處。艾克蘭說:「梅茲先生,可惜,要是運氣好一點就好了。」
「呸,誰知道?申請單造動議是讓做爸爸的開心,拒絕動議是讓法官高興,妳知道什麼讓我快樂嗎?」
阮皮尼神父糾正:「她正在胡亂散播異說,要是我們對高談闊論的人沒有管轄權,起碼能抑制她那些迷惑善良天主教教徒的言論。」他拿起外套掛入衣櫥。「想必你不認同女性顯靈吧?」
A.華倫.羅斯波丹愛死了百老匯歌曲,愛到自掏腰包,在格拉夫頓郡高等法院法官辦公室內,安裝頂級立體聲音響系統。他巧妙隱藏起博士牌喇叭,卡洛.錢尼的嘹亮歌聲於是彷彿自整齊排列的新州訴訟法書籍後方唱出來。不過,這間房容納不下這樣的音樂,樂音往往流瀉到走廊,或者穿過牆壁。多數人不以為意,最起碼這讓法院有了不起眼的低矮建築無法獨立提供的特色。
我心想:「不完全是。」那時候信念收斂鋒芒的成效很慘烈。
「我不能說謊,那正是節目的唯一重點啊。」
「就像我們在小屋的時候。」
靈能隨意變男變女.也可兼具雙性。
從堪薩斯市返家的班機上,伊安與我、信念分開坐,因為我們不希望被撞見在一塊而引來注意。起飛一個小時之後,信念忙著收聽電影,我左顧右盼,悄悄溜進光線昏幽的頭等艙.坐到他的身旁。他從座位隔板上方伸過來握緊我的手。「嗨。」
從所在位置,他看得出來瑪麗亞茫茫然的,她催促信念進屋,擋著不讓人看見她,不過要擋開群眾的喧嘩是不可能的,他們已經等候孩子一週了。可是她反而把女兒交給米麗,接著一個陌生的女人——律師?——強迫瑪麗亞立刻返回車道坐上一輛吉普車。
「我什麼都沒有做。」
不過信念此刻左右為難,沒有直接回答我。「我永遠一定只能選你們其中一個嗎?」
我喃喃自語:「謊話,越來越多的謊話。」
「你看吧?你聽到我的名字,知道我是猶太人,於是假設我有偏見。」
他和顏悅色地問信念:「嗯,來一局金羅米紙牌遊戲怎樣?」
「媽?」信念的聲音傳來,困倦而低沉。
足球隊員與舞伴糾纏成打不開的結,鮮豔的緞面禮服穿梭在黑色禮服之間,不是坐在某人大腿上,就是勾著某人的脖子。柯林面對著我,由於一個我沒聽見的笑話而哈哈大笑,他的手臂攪著一名紅髮美女的腰。我怔怔看了許久,過了片刻才發現柯林也在看著我。
我吃了一驚,看看客廳尋找伊安的身影,明白他不在時,所有的疑惑潛行爬出:他是一|夜|情的老手,他靠各種不同手腕引誘婦人度日,我是其一,理由不止一個。我想起我們討論過要休兵,難道昨晚是表示事情結束的方法?
「艾普斯坦太太,妳正在妨礙羅馬天主教教會的調查程序。」
羅斯波丹沉下臉,把手伸到桌底,珮蒂.露柏蕩氣迴腸的歌聲唱到高音C的一半就斷了。法官從來沒見過馬爾康.梅茲,不過在新州司法圈裡頭混,要不想知道他的事,必須是又盲又聾又愚蠢。梅茲在曼徹斯特某間享有聲望的法律事務所工作,領高薪,能呼風喚雨,案子是一起接一起,還接受過許多電視報導:代理孕母與收養https://www.hetubook.com.com家庭在法庭上吵得非常難看的J童監護權之戰;祕書獲勝的參議員上司性騷擾案;近期黑手黨大老與性感無腦老婆鬧離婚官司的慘敗。羅斯波丹不喜歡譁眾取寵,認為譁眾取寵留在傳統戲院就好,如果他的審判室必得遭到梅茲那種混球的攪亂,做律師的就給他好好按照法官的規矩來行事。
會議室的人哄堂大笑,沒有比律師更喜歡戲謔律師的笑話了。不過梅茲也知道一件事情,就算是讓他來朗讀沉悶至極的法規好了,如果他希望同事覺得好笑,他們也會笑倒在地上打滾。聽見對講機的聲音,他舉起手,比他年輕的律師群安靜下來。梅茲對祕書說:「佩姬,把他的電話接過來。」
「另一個在哪裡?人很客氣的那位神父呢?」米麗看看前院四周尋找麥克里迪神父的身影。「瑪麗亞喜歡他。」接著她瞇起眼睛。「你們兩個一個扮黑臉.一個扮白臉?」
他把手覆在我的手上,於是我整個人僵住了,不敢看他的眼睛,覺得課本那一頁好令人著迷。他卻偎靠過來,我無法停止感覺到他的體熱,無法不聽見他伸出雙腿禁錮我時牛仔褲發出的咻咻聲。然後,我只看見他的臉龐。
我低聲問:「柯林,為什麼是我?」
法院書記全身一震,人人都知道,當羅斯波丹法官播放音樂劇原聲帶時,不能有人打擾他,音樂是神聖不可侵的。不過緊急動議畢竟是緊急動議,馬爾康.梅茲律師的名氣過於響亮,一個郡政府職員無法推延他。
信念緩緩伸出手,她的手掌中央貼有OK繃。伊安小心用手指牽起她的手,沒有檢查OK繃,完全沒有對那假定是聖傷的傷口看第二眼。
「因為妳跟她們不一樣,妳更聰明、更好,而且——我不知道,我只是一直覺得,也許我跟妳在一起會受到感染,那麼我也會不一樣了。」
他溜進自己那一小群製作人員裡,之所以不引起注意,只是因為那裡人山人海。詹姆斯不見蹤影,助理群在他身後排長一列,他走到露營拖車時,發出噓聲趕走他們。「你們現在都別來,讓我喘口氣。」
他們絕對不會放過信念。
「哦。」我客氣地回答,心想這不是前一晚美妙地做過愛的兩人應有對話。
米麗說:「跟你的?還是我的?」
我才不覺得可惜,在兄弟會的舞會上,我不會有自信.可是我知道怎麼照顧病人。我又套上褪色牛仔褲,走去市中心,上超市買了雞湯、鮮花和填字謎遊戲集,然後前往柯林的宿舍。
阮皮尼神父咬緊牙關。「是我不好。可以見見信念嗎?」
「你不相信很多事。」
他把我的頭藏到他的肩窩,以安撫的聲音說:「噓,讓我們假裝從現在起過了六個月,我已經知道妳讀哪一所高中,妳最喜歡哪一個迪士尼小矮人,妳喝咖啡放不放糖、加不加奶。」
米麗打斷他:「隨便。聽好,我們附近的神父比紐約舉辦聖派翠克節遊行時還多,我相信其中一人有你想要的資訊,祝你有美好的一天。」
「去換衣服,我們找東西吃。」
房內沒人。
新罕布夏州新迦南鎮
羅馬教廷有種官員,唯一的職責是找出每位受薦聖徒的缺陷,他會仔細調查傳聞之賢者的一言、一行、一字,努力找出恐會失去褒揚機會的一個閃失、一句咒罵,一次失言。舉例來說,他可能發現德蕾莎修女在一九四七年七月九日沒做晚禱,或者發高燒時不尊重上帝之名。天主教教會甚至為此職取了固定名稱:「信念推廣使」,更不敬的名稱則是「魔鬼擁護者」。
「是的,法官。」答應法官找來信念.懷特最新報紙報導之後,書記嗶一聲關掉對講機。羅斯波丹在辦公桌後方坐了一會,然後走到書架前,自堆積如山的唱片抽出新的原聲帶。
「文化共鳴不是宗教異象的關鍵,如果聖母跟聖女伯爾納德說法語呢?她還是過於無知,不能明白聖母說自己『無玷始胎』是什麼意思。」阮皮尼拉起圓筒行囊的拉鍊,把袋子塞入床底。「你告訴我的一切,以及我所讀到的一切,都暗示這是胡說八道。這是幻覺,小女孩設法把它推托說成是輕微的歇斯底里症。假如信念.懷特看見上帝,上帝絕對不可能以女人的形象顯靈,不管那幻影是不是耶穌基督。」他聳聳肩膀。「我比較傾向認為這個異象是邪惡的,而不是神聖的。」
他的嗓音非常輕柔,於是我明白了我所忽略的事情:只要提起信念,事情就會恰好繞回到伊安的親弟弟身上。「你不希望有任何人知道麥可的事。」
「可以這麼說,他希望妳跟他住在一起,我希望妳跟我住在一塊,所以一個正直的法官會決定妳應該到哪裡。」
我遲疑地露出笑容。「我們每週六晚上沒事坐在那裡看錄影帶。」
「喂!」我揉揉頭皮,盡量把注意力集中在她身上。「我覺得熱,就把睡衣脫了,妳啊,妳打呼。」
他低聲說:「Je veux。」他的嘴比我幻想得更柔軟,接著他抽開身子,等著看看我會怎麼做。我望了他一眼,這一眼的時間長得足以讓我發現,無敵的四分衛明星球員柯林.懷特侷促不安。我的心如定音鼓鼕鼕敲打,響亮得耳朵一時間聽不見遠處喝倒采的聲音,還有某個人在拍手。
我媽告訴我的每一件事情,我全告訴了伊安,瓊恩.史坦狄斯接獲消息,說柯林要跟我打官司爭取信念的監護權。「我能怎麼做?他會說信念不必過這樣的生活,有上百人推擠著要拍她的照片,每次出門都有人問她問題。誰會說那樣的意見不對呢?」
信念走後,千思萬緒在心裡閃過,沒有www.hetubook.com.com一個有幸福的結局。對於伊安這樣的人,我看過的世面不夠廣,他離開了,因為無法正視我的眼睛。他已經回去新罕布夏州,他將告訴全世界他獲悉關於信念的每一件事,從她的鞋子尺寸,到她與麥可笨拙的經驗。他根本不會記住昨晚發生的事。我忿忿閉上眼,我已經活生生經歷這種故事了,我已經愛過一個在我心裡膨脹到虛幻程度的男人,一個我因而無法直視他、依然看不清楚他的人。
冬季舞會那晚,我穿上簡單的黑色洋裝,戴了珍珠,甚而穿上特殊胸罩,讓我看似有什麼需要支撐的地方。我們要去參加柯林的兄弟會那一場舞會,我下決心要通過考驗,柯林卻在應當來接我的前十五分鐘打電話來。「我不舒服,吐了一個小時。」
讓死者復活、跟上帝說話又露出聖傷的七歲小孩。羅斯波丹嘆了一聲,怪不得梅茲會屈尊到新罕布夏州新迦南鎮。「嗯,我完全不認識梅茲,實際上也不想認識他,不過看來運氣沒那麼好了。我倒是認識瓊恩.史坦狄斯,離婚時她是代表母親這一方。打電話給梅茲,告訴他三點來這裡,讓他知道瓊恩跟她的當事人也會一起來。我要聽聽看他說小孩子有危險的立論是什麼,然後再決定監護權審訊日期。」
神父宿舍的門轉開,麥克里迪神父站在門口,他們在瞬息間打量了彼此,教區神父對上神學院神父,聆聽告解的神父對上研究學者,愛爾闌人對上義大利人。麥克里迪神父往前站了一步,堵住入口,來訪的神父於是無法入內。
他冷冷地說:「真是意外啊。」
我立刻說:「說謊,告訴每個人信念不能。」
伊安擠到人群前面,民眾蜂擁而上,在吉普車緩緩停到車道盡頭時觸摸擋泥板和車門。警察把擋路者推開,吉普車徐徐移動。伊安凝視副駕駛座的窗戶,但願瑪麗亞能抬起眼。當吉普車開出車道,她果然往上看了。他對她投以微笑以示鼓勵,車子繼續行駛,她則在座位引頸轉頭,並將手指搭在玻璃上,彷彿能夠碰到他。
「不用了,我想我不會過夜。」
喬瑟夫.麥克里迪迎向他的凝望。「神父,對一個虔誠的天主教教徒來說,你聽起來好可怕,像是墨守傳統的古猶太教派成員。」
他說:「好啦,妳何不乾脆痛快說出來呢?」
我聽見伊安的聲音時,還是半夢半醒。他坐到信念身旁的機位說:「我還沒有機會謝謝妳。」我決心讓眼皮張開一條縫,光是聽就好。
正是他預料馬爾康.梅茲會講的那種漫天屁話。
柯林說,他喜歡我,因為我可愛,講的話幾乎都有學問、都有說服力,不像多數有「木蘭花皇后」封號的上流社會小姐,總在他面前炫耀著什麼、不過柯林還是習慣那類型的女孩子,不管是無意還是有意,他把我一點一滴變成其中一個,送髮圈讓我箍起臉頰上的頭髮,讓我開始在週日上午喝血腥瑪莉調酒,甚至買了一串廉價假珍珠給我,好搭配所有的衣物,從自他衣櫃借來的伊索德名牌休閒針織衫,到我自己的燈心絨套頭毛衣。他的要求我一律照做,我還一頭熱想成為美國傳統白人望族的一員,就像我在任何一科都是好學生一樣。我從來沒想過,柯林有興趣的是能把我變成怎樣的人,而不是我已經是的那個人。當時令我感動的只是他有興趣。
伊安搖頭。「我不相信。」
「不會,當然不會,只是我相信幾個小時就能處理好這件案子。」聽到這句話,喬瑟夫.麥克里迪笑出聲來。「是嗎?或許你最好進來裡面。」
「沒有持續很久,起初我以為只是作夢,可是沒有,那一分鐘我的確與他在一起,瑪麗亞,二十五年來的一分鐘。」他露出悲傷的笑容。「彌足珍貴的一分鐘。」他轉過來看我時,那悲傷的神情沒了。「自閉症……不是那樣的,不像水龍頭一下開一下關。即使在麥可狀況好的日子,他也總是……離得遠遠的。不過,今天早上他變成我一直希望擁有的那個弟弟,那是超乎科學的力量,我不能告訴妳我相信上帝,不過瑪麗亞……我的確相信信念有靈療能力。」
「我不會在節目上說信念無法行使奇蹟。」
伊安說:「妳知道我能幫的地方我都會去做。」那點我可是不知道,完全不知道。而今我們要回家了,兩人之間的分歧忽然迸出來,猶如一片布雷區,讓人無法回想前一晚水乳|交融的風景。當我們走下這班飛機,伊安和我必然站在爭端對立的兩側。
那一天我說:「Vouloir,不規則動詞。」
他發動本田車,打開公事包,母神會的粉紅色小手冊放在最上面。阮皮尼神父幾乎連見到它都覺得難受,像他這樣的人,在神學院任教的教士,畢生奉獻給神學的男人,他可以接受重新考慮神性位格的出處,而一名七歲大的女孩開始宣稱上帝是母親那可就不是這麼一回事,更何況她還是個猶太人!
阮皮尼厲聲說:「而妳認為我長得像老牌歌手平克.勞斯貝,又飲酒過度、勾搭擔任輔祭的男童。行,我隨時可以要求車道底的警官合作。」
伊安一個字也沒說,在走到廚房的途中與我會合,將我擁入懷中。我的內心在顫抖。他沒有親吻、沒有愛撫、沒有任何動作,只管抱著我,抱到我不再抵抗閉眼的衝動,任由他帶領指揮。
「我們?」我搖搖頭。「伊安,沒有『我們』,有的是你和你的節目.還有我和監護權。要是我們其中一個贏了,另一個就輸了。」
到了裡面,他反而踱起步來,等到外頭的騷動如氣流朝他吹來,他才走出露營拖車,遠觀信念與瑪麗亞下車。
「今早我又去了,麥可和我確實交談了,他嘲笑我,還伸手過來抱我。」
「嗨。」
「怎麼不,教會不就承認了許多聖母顯靈的異象。」
麥克里迪神父和-圖-書沉吟說:「也許在七歲大孩子的眼中,上帝剛好是不一樣的。」
「不行。」
我說:「我馬上過去。」
從波士頓開過來已經兩個小時了,銀色出租轎車的暖氣卻完全無法讓我溫暖起來。我從照後鏡觀看,伊安租的黑色福特金牛星開在我的後頭。我們認為最好分開抵達,否則怎麼解釋為何一起回家呢?
伊安扳起我的下巴。「沒有,如果我告訴妳的其他話妳都不相信,相信那件事就好。」
他跑過校園,一路追我追到我的房間。「瑪麗亞!你得讓我解釋!」
我開始轉動腦筋,想像伊安走到前院草地召集媒體人士,想像他們仔細聆聽他所說的每一個字,想像多疑又影響力最深的伊安宣布,他找到了真相,然後是接踵而來的喧鬧。
我說:「我想知道。」
不過他並不住在羅馬,地位也未必重要到能獲選擔任此一要務,因為他只不過就是在波士頓神學院教了十六年的書。不過阮皮尼神父恰如其分符合這個受人尊敬的虛妄職位,身為美國東北部數一數二的神學家,他多次在異象見證者大放厥詞之際被請去提供諮詢。在審查過的四十六件案例中,阮皮尼神父從未向主教提出偏袒的報告,多數見證者只是叨叨不休談論尋常事:發亮的聖母影像,山谷薄務中出現的十字架,耶穌告知人民最後審判日即將到來。
麥克里迪神父轉過身去。他立過誓言,要一生擔起協助旁人的責任,不過誓約不會減緩他偶爾想突襲他人的衝動。他坐到小桌旁以手指敲打桌面,若無其事掃視阮皮尼神父擺在那裡的一疊書,看到了「每日一聖徒」桌曆,桌曆翻到十一月七日,他看見「聖阿比諾斯」幾個字,如果沒記錯,聖阿比諾斯不過是朝惡人的臉龐吹口氣,惡人就死了。
從對講機聽見麥卡錫的聲音,他才發現自己念念有詞。「唔,法官,是那個女孩,一直上新聞的那個。」
我也沒什麼嗎?我也是在那裡閒蕩的人嗎?
「艾普斯坦。」
「知道你將會贏?」
之後,他又以同樣的迅速往後站開。「神父。」他點點頭。「旅途一切都平安吧?」
這婦人哼了一聲。「你以為我是三歲小孩子?」
他端詳她精神抖擻卻爬了皺紋的臉龐,在她閃爍的眼底發現到如此深切龐然的傷悲,並且居然感到片刻的內疚。「艾普斯坦太太,如果妳能提出什麼準則,我可以回去稟報主教,然後我們可以折衷,以最適當的方法來檢查信念,不要讓她……或妳覺得不開心。」
米麗問:「誰要求他來著?我不想無禮,不過我覺得我女兒或孫女相當不可能打電話給宗——」
但是那是錯的,怎麼沒關係,跟捐贈、救贖、甚至無神論大大相關啊。我消沉地說:「信念,為了我這樣做,拜託。」
今天在辦公桌後方靜下心之前,羅斯波丹法官選了《艾薇塔》,他閉起眼,在半空中比劃,哼著曲子,大聲到走廊都能聽得見。
「是啊!我發誓!」他的聲音變得低沉柔和。「我醒來打電話給妳,妳不在,兄弟過來了勸我去會館一下,安妮特……哎呀,她沒什麼,她就是在那裡閒蕩的人。」
新罕布夏州北哈福希爾
「我穿四角內褲吃早餐,妳讓我看見妳沒化妝的樣子。」
「誰?」
「你已經看過了。」
柯林的手指捧著我的臉,他看穿我的心思說:「可是我離開她,到這裡陪妳。」他的氣息落入我的嘴裡,混著薄荷與蘇格蘭威士忌的氣味令人起疑,我想起柯林形容他在維州怎樣馴服他所照顧的馬兒,他會往牠們的鼻孔吹氣,讓牠們不會害怕他的氣味。
「好。」他們四目相對,信念往下撫平襯衫的前襟,伊安把交叉的腿解開。「伊安?你想握我媽媽的手的話,你可以握。」
「妳瞧?」伊安的嘴脣掠過我的額頭,拂去我的憂慮。「我們已經成功一半了。」
「來到雲頂的豪華金閣樓前,聖彼得停下來,帶他們進去看金色的浴室水龍頭、綢布寢具與昂貴的走道地毯,接著轉向律師說:『這是你的新家。』他和教宗離開,帶教宗來到窄小的房間,裡頭有狹窄的雙人床和臉盆架。他說:『而這裡是你從今以後要住的地方。』」
後來我們脫下衣服,柯林高高在上,如擋住陽光的巨鳥。他問:「妳確定想這樣做?」
我不光是肯定,我等了一輩子,就是要把第一次給比我自己還了解我的男人。我點頭,朝他伸手,盼望魔法出現。
信念沒有回答他,伊安不放棄。「妳做了,對不對?妳給麥可那幾分鐘的時間。」
米麗交叉抱起胳膊。「這下我倒成了騙子啊?接下來你會認為我是什麼沒有職業道德的高利貸吧?」
我朝大腿前側望去,一個問題在我心底四處翻滾。我必須知道:必須要知道。「那麼昨晚……你也是在對我說謊?」
羅斯波丹瀏覽訴書,懷特打懷特,一個月前他才審理過這宗離婚,當時沒有任何監護權的爭議,到底怎麼一回事?
三天後的晚上,我們去看電影,然後又看了一場電影,然後上館子吃晚餐。沒多久,雖然感覺如幻夢一般,柯林在校園走動時,我會卡在他的臂膀下。對於一個又小又瘦又聰明的人,對於一個從未在受歡迎的圈子中打轉的人,這種感覺令人得意忘了形。我們經過時,啦啦隊隊長咯咯竊笑,球隊隊員問他什麼時候轉性搞起小男生,這些我全充耳不聞。
我起身跑出體育館。
「沒錯,復活跟靈療事件。讓我偷偷告訴你一個商業機密吧,我閱讀過盧德、瓜達魯普等無數和_圖_書地方所發生的奇蹟,不過這輩子還沒見過真正能行使奇蹟的人。」
阮皮尼神父以慢動作轉過身來。「為什麼不能?」
伊安和我上床之後的那一晚,我夢見我們要結婚了,我穿著跟柯林成婚的婚紗,捧著一束野花,獨自步上紅毯,看著伊安微笑,然後我們雙雙面對主婚人。由於某個原因,我期待那人是索羅門經師,張開眼時卻站在十字架上的耶穌前面。
我嚇得往後靠。「她沒有啊,我在現場,我看見你離開屋子。」
我心下恍然為何多年前不理柯林,我明白為何再次與必然會傷害我的男人扯上關係。在我的經驗中,墜入愛河與需要一個人幾乎無關,成為被需要的人更能吸引我。
一九九九年十月二十七日
新罕布夏州曼徹斯特
米麗.艾普斯坦打開前門,以為會見到搭機返回的瑪麗亞和信念,眼光卻落在又一個穿立領黑襯衫的男人身上。「他們在羅馬做什麼?複製你的同事?」
好驚奇的概念。我為何永遠是邊緣人?對此柯林不知怎麼有個新的解釋,不是因為我配不上別人,而是因為我只要等待別人聚集在我身邊。我靠上前親吻他。
柯林搖頭。「我沒辦法,我不像妳記得住。」
伊安執起我的手拿到嘴邊,親吻每一根指頭。「噓,沒事,我們會解決這事情的。」
阮皮尼神父抬頭挺胸站出一百八十公分的身高。「夫人,應曼徹斯特安德魯主教宗座之請,我來與信念.懷特說話。」
「信念,我希望妳不必這樣。」我猶豫不定,思索下一句要怎樣表達最好,「因為法官決定的時候,會有很多人注意我們,妳如果可以……告訴上帝……妳必須有一小段時間不讓人家知道她,那樣也許會是最好的。」
她安靜片刻,而後我感覺到她的手鑽入座椅頭枕的窄板,伸入我的髮內摩搓我的頸部肌肉。
羅斯波丹對書記說:「等等。」他快速翻閱梅茲當日上午提出的監護權變更聲請,以及要求單造聽證的附帶訴書。據梅茲所言,孩子目前情況岌岌可危,必須立刻離開母親的影響範圍,即使在被告得知監護權變更聲請之前,也有必要聽取單造動議。
「事實上,根據我所聽到的,妳的確幾乎宛如新生。」
「法官。」
瑪麗亞在麥當勞暫停替信念買點心,伊安則一直開下去,提早瑪麗亞半小時抵達屋子。他轉彎開上道路,驚見群眾人數成長。所有電視連播網的本地電視臺都有轉播車在場,某團體拉起橫幅,而那群狂熱教派還沒放棄信箱附近的要塞。除此之外,還有黑壓壓一片熱切的臉孔,他們來此希望被治療.被觸碰、被祝福。

「鬆餅。」
信念坐起身。「就一定又要跟爸爸有關嗎?」
「我們現在談的是聖母嗎?不是,是穿了洋裝的上帝,是母親形象的上帝。」阮皮尼鎖起眉頭。「這點不會困擾你嗎?」
我用力拉開門,說:「你本來說不舒服。」
多年前我們初吻過後,柯林告訴我:「我不是有意的。」他承認,有兩個足球外接員下注二十元,賭他在第一次家教結束前無法引誘我。接著他搖著頭說:「不對,我收回那句話,我想吻妳。一開始是為了錢,不過事情發生了,完全不是那樣。改天如果妳願意跟我約會,我會真的很開心。」
「很好,我們早餐是穀片,你呢?」
艾克蘭大吃一驚。「那麼這只是策略?孩子沒有危險?」
我吐出一直憋住的那口氣,拉開與他的距離。「我只要求你幫忙一件事,如果你可以把節目拖延到預審庭之後」
他露齒一笑。「叫我伊安就好。」
麥克里迪神父說:「請進。」又看看四下。「能幫你拿行李嗎?」
「妳睡飽了?」我從鏡子攫取她的注意力,露出笑容。「有件事我們必須說一說,回家後我必須留妳跟外婆在一起,我要去找律師。」
「妳仔細想過審訊的事情嗎?」
「關於他的緊急動議,你知道要怎麼跟他說嗎?」
——約翰.米爾頓《失樂園》
也許,只是也許,信念畢竟還是行使了奇蹟。
這對麥克里迪神父可是新聞。聖約翰神學院派來一個自負的土包子,他並不樂於讓此人住到他家,卻也明白一件事,要是他不好好殷勤款待,反而會造成他人對他不好的印象。「一點也不麻煩。」
此時阮皮尼神父已經在冒汗了,懷疑自己當初是否應該接受討厭的麥克里迪神父之提議,讓他陪著一塊到信念.懷特的家。與開明到荒唐地步的神父在鄉間小路共處二十分鐘,當時似乎比上帝子民必然面對的苦修還要痛苦,當然,他不知道門前有這隻特異的猛龍。
梅茲拍拍她的肩膀說:「我就知道,請妳不是沒有理由的。」
我大受打擊,只得強迫嘴脣開闔。「那麼,你掌握到證據了。」
保羅說:「伯瑞特波羅附近下了點小雨。」彼此的敵意如煙化為專業的客套。
這是人家對我說過最好聽的一句話,我與柯林的運動或社交世界完全格格不入,不過這方面我可以是在行的。「Je veux。」我嘆氣。「意思是『我希望』。」我指著書給他看。
信念似乎相信了,宣布:「我要吃早餐。」
阮皮尼神父從照後鏡檢查自己的倒影,然後打開車門,將皮革公事包夾在腋下,下了車,拉平黑襯衫的開襟,調整一下白領。
梅茲改以抑揚頓挫的義大利腔說:「教宗大喊:『喂,等等!我虔誠過了一輩子,帶領天主教教會,結果居然必須住在這裡,而那個律師卻有閣樓好住?』聖彼得點點頭說:『對,是這樣的,我們上頭這裡有很多的教宗,可是這是頭一回來了個律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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