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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住信念

作者:茱迪.皮考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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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新約聖經》 第十四章

第二卷 《新約聖經》

第十四章

「誰派你去跑這條新聞?」
「我不去。」
瓊恩噗哧一笑。「你別自以為是了,馬爾康。」
「先生,我不可以透露情報來源。」
米麗噘起嘴,走出信念的病房,來到相較之下靜悄悄的櫃臺詢問:「柯林.懷特打過電話來嗎?」她知道為了讓信念睡覺,她病房的電話已經轉接出來了。
瓊恩問:「你是否跟公司請假在家陪瑪麗亞,好為了安全起見照顧她?」
「麥馬納先生,號碼是多少?」
米麗停在門口說:「我看是沒有。我擔心瑪麗亞,也許你可以說說什麼。」
「你曾經追查過這組電話號碼嗎?」
「特殊活動版的編輯巫維.泰倫鮑,如果訃聞組不忙的話,他有時會請我報導研討會或會議。」
歐里茲醫生說:「我相信有近一千七百萬人。」
「瑪麗亞。」
歐里茲翻閱筆記。「由於有自殺傾向的憂鬱症,她在碧安園住過四個月,接受了心理治療,並且服用抗憂鬱藥物。」他和藹地帶笑說:「不過,梅茲先生,我相信你知道,她的行為是對某極端緊張情況的反應,碰巧她的心智以這種方式面對這個情況。她當時以為失去了丈夫和婚姻。」
「可是你把女兒留給她。」瓊恩說。
離開洗手間時.她預料有大批記者與攝影師正在守候著,在法院許可使用相機的範圍內想捕捉住她悲痛的徵象。沒想到,唯一站在那裡的是伊安。
「藥物見效的案例百分比是多少?」
「當時你採取什麼行動?」
旁聽席察覺原告律師與大名鼎鼎證人之間出現分裂,開始發出嘁嘁喳喳的低聲。梅茲換種說法表示:「你的意思是,你並沒有查出很多所謂的奇蹟。」
「我嘛,呃,被派去報導一場在波士頓舉辦的精神病學研討會,有位精神科女醫師談起她的病例,一個會跟上帝說話的小女孩。不過當時我不知道小女孩是信念.懷特。」
「好,那麼我只是概述重點:梅茲先生再次僱請妳,而——如果我說錯了,狄桑提斯醫生,請糾正我。以妳行家的意見,妳發現他的當事人全然穩重可靠,而我的當事人則是神經質。」
梅茲冷靜地凝視他。「我有權發表開場陳述,如果你不讓我說,庭上,我會公開抗議。」
梅茲稱心如意走開了,下一位證人將把弗萊契形容成說謊家,讓人懷疑他整段證詞與他無端擁護瑪麗亞的行為。最起碼,自此以後,梅茲可以否認弗萊契對他的官司所造成的任何意外傷害。
「抗議有效。」
瓊恩朝瑪麗亞走去,在她的臂上緊緊一握,低聲說:「坐好,仔細聽著。」然後朝證人席走去。「弗萊契先生,你何時打電話給麥馬納先生?」
「查過。」
瓊恩反駁說:「那麼他一開始就不該用這個詞彙。」
梅茲使出致命招數。「弗萊契先生,能否告訴我們你的發現?」
「所以你反而取得法院命令,在違背瑪麗亞的意願下,讓她住進療養院?」
瓊恩設法忍住笑意,主要是因為伊安.弗萊契是個演員,知道怎麼把臺詞說得跟真的一樣。「弗萊契先生,謝謝你。」然後她露齒一笑。「也謝謝你了,梅茲先生。沒有其他問題了。」
「不過,弗萊契先生,你一再說自己是無神論者,這意味著你現在相信上帝的存在嗎?」
「其實妳可以的.」伊安打斷她。
「妳訪談過瑪麗亞.懷特?」
柯林說:「只在幾年前曾經想過,當時她才從碧安園出院,非常脆弱,照顧自己都很勉強了,更不用說照顧新生兒。不過後來情況改善,越變越好,至少我是這樣相信。」
「啊,醫生,妳在幾次審訊中作證過?」
羅斯波丹拉長臉看著他。「梅茲先生,如果我需要通譯員,我會頭一個打電話找你。」他轉過去對著瓊恩說:「我想這小女孩的情況很危急吧?」
「唔,沒有……」
「你只是拿了他的祕密消息就去跑新聞了。」
「你是否認為她目前是個好媽媽呢?」
「我准你把那人送上證人席,你已經走運了,沒什麼好說的了,就這麼做吧。我喜歡這樣的安排,孩子安全,瓊恩起碼有一天的準備時間,而梅茲你呢,老實說,我完全不在乎你怎麼想。」法官把指關節彎得劈啪響,然後朝門口打手勢。「我們出去吧?」
「對。」
伊安默然登上證人席,瓊恩小心打量著他,但願事情能依照伊安所設想的方式走,她這麼做,其實不是為了提高勝訴機會,她這麼做是給當事人一份禮物,另外,伊安所言沒錯,瑪麗亞還沒有作證,讓她再次回復正常對官司顯然是最有利的做法。
「謝謝你。那麼,醫生,你有機會訪談過信念的父母雙方,也說了你認為柯林.懷特情緒穩定,能提供孩子良善的住家。你是否認為到瑪麗亞.懷特情緒穩定呢?」
「抗議無效。」羅斯波丹對伊安點頭。「弗萊契先生,請繼續說。」
「你說你花了兩個月時間調查信念與她的母親?」
「因為妻子情緒脆弱,所以沒有跟她討論此事。」
「不在這裡,如果妳不簽同意書,小女孩會沒命。」
他吃了一驚,索羅門經師正盯著十字架,彷彿十字架是擺好姿勢準備襲擊的響尾蛇。「我的腳有多重信仰。」
伊安挑起眉毛,戴上他電視形象那張迷人的面具,說:「關於那個案子,答案依舊懸而未決。」他討了觀眾歡心,見到他們喜孜孜的臉龐,卻沒有讓最重要的那個人受惠。
瑪麗亞暗自心想:因為她想知道,而我不想知道。
「這五十場審訊中,有多少次是梅茲律師要求妳出庭作證?」
「反對無效。」羅斯波丹法官說。
「不能,我找到一個醫生證實她曾經住院。」
瓊恩口才辨給地說:「瑪麗亞發現你又外遇後,你擔心她可能憂鬱症再次發作,因此與其抽出時間討論此事,你就乾脆一走了之?」
她掩著嘴,別過身去。「他們把我想成什麼人?」
馬爾康起身,捏捏柯林的肩頭,又調整套裝外套的鈕扣,然後走到書記官旁的講臺,稍微調整了講臺角度,讓它朝向旁聽席。
「發生什麼事情?」
「車子停在懷特家旁。」
梅茲說:「不可能,讓艾倫.麥馬納作證的重點就只是要證明伊安.弗萊契在我主詰問時說謊,庭上,讓辯方再次詰問他只會造成困惑。」
「我……我想是的,庭上。」
牛頓.歐里茲醫生喜歡站在證人席上的感受,手底下平滑的木頭,總在法庭徘徊的家具亮光劑氣味,這其中有樣東西讓他全心喜悅滿足於長期擔任出庭精神科醫師的職責。他知道,多數時候,他以法庭指定醫師身分發表的意見,會被收了天價說出異論的私家精神醫師所否認,不過這並不會減少他的樂趣。他不光相信司法制度,還謙卑地知道自己是其中的一分子。
「沒有。」
「啊,如果現在不是在演00七裡的詹姆斯.龐德就好了。如果你早告訴我你要玩雙面間諜,那麼我們可能可以避開麥馬納這一段胡扯。」
「所謂的聖傷。」梅茲插嘴。
瓊恩目瞪口呆。「那你為什麼還多此一舉提供我證人名單?」
瑪麗亞忽然開始懷疑,這樣的時刻是否正是身為好媽媽的資格證明:明白不管再怎麼嘗試,也無法避免孩子面對悲劇、過失或夢魘。也許母親的職責不是保護,而是見證孩子狠狠地撞上去……然後在事情結束時緩和孩子跌落的衝擊。
「很短的一段時間,不過我嚇壞了,害怕轉身一秒就會失去她。」
她帶著驚人的決心強迫自己再次看著鏡子。她會鎮定下來,她會邁步走回法庭,她會說出與瓊恩排練過的每一句話。她務必保有女兒的監護權。
「瑪麗亞,乖女兒,我們得出庭了。」米麗輕敲腕錶。「十點了。」
「很有可能,不過你應該詢問她個人的精神醫師。」
「你沒有找人到家裡再次確認,你沒有找任何醫生,沒有找社會局,甚至沒找鄰居。」
「對。」
布倫貝格醫生的雙手在膝蓋間交扣。「瑪麗亞,我不知道她出了什麼狀況,今天上午我會做更多檢驗,我會盡力讓她保持舒適,我跟妳保證。」
他們打量彼此,雖然未曾謀面,透過消息管道,知道雙方都到這裡來支持信念.懷特。
歐里茲說:「對極了,父母可能有意識或無意識強迫孩子的行為,藉由強迫孩子做出某種特定表現,讓孩子與另一位家長不和,孩子於是實際上成了人質。有些專家把這種離婚後的行為模式稱為『父母疏離症候群』。」
歐里茲聳聳肩膀。「有可能,她不容易抵抗那種類型的反應。」
精神醫師自負地說:「超過五十場。」
「為什麼你追蹤那個特定案子?」
她看看梅茲,然後看著法官。「庭上,這是一派胡言。首先,梅茲先生的當事人分明把自己的利益擺在第一位,我的當事人不同,她之所以沒來,是因為她需要在女兒的床邊,這種作為應受到嘉獎,而不是遭到法令限制。第二,梅茲先生企圖以『每週一病』的新招,讓人忘記我的當事人對孩子全心全意的照顧。我不知道這是什麼症候群,甚至不知怎麼拼那個鬼字,審訊不到半個小時就要開始,我準備要上場,沒想到梅茲才不知打哪硬是弄來這個難解的臨床診斷。我倒是想起一點,我不記得他拿過什麼心理學學位。我現在需要時間研究才能舉出反證。」
柯林點頭。「我沒有說自己向來是完美的,我不是,我犯下我希望能夠收回的錯誤。不過我對信念的心從來沒有改變過,只是當時她其他的世界都顛倒了,我不願將她從熟悉的環境中帶走。」他看著潔西卡。「我愛著新婚的妻子,熱愛我們正為自己創造的生活。不做信念的父親,我就無法做這個新生孩子的父親。我需要她,就我所看到的,她也同樣亟需要我。」
瓊恩起身做交互詰問前,瑪麗亞拉拉她的袖子,驚呆地問:「他們認為我傷害信念,他們認為我會對她做這種事?」
「理由?」法官問。
「身為父親,你對信念的處境有什麼感受?」
「我想證明信念.懷特所聲稱的事情是假的,這麼一來我的節目收視率會一飛衝天,那時我完全不認識信念或她的母親。」他把雙手一攤。「以前我也匿名給過小道消息,別人率先製造分裂比較好,然後我再介入剝下層層表面,揭發冒牌貨的真相。麥馬納做記者的能力似乎還過得去,所以我想他或許可以幫忙。」
瑪麗亞點頭。「現在也發高燒,還脫水。此外還會大聲尖叫、突然痙攣。」她揉了揉臉。「比第一次嚴重,嚴重太多了。」
「瑪麗亞在碧安園時,他到底是否曾經治療她呢?」
伊安聳聳肩膀。「我沒見到她母親那樣做。」
「一開始在八月十一日,由某位約翰森醫生所開的。」
瓊恩在鼻裡哼了一聲,建議說:「我們何不乾脆繼續下去?七年前,當你的妻子瑪麗亞發現你與另一女子外遇時,她得了嚴重憂鬱症,你說她住進療養機構。」
「能否稍微告訴我們她的精神背景?」
羅斯波丹把目光對準旁聽席。「我們現在就把話說清楚。我沒那麼愚蠢或天真,會以為這間法庭聚集的人群與我身為法官的本領有關,或以為媒體忽然對例行的監護權審訊有了興趣。你們是誰,你們認為自己在這裡做什麼,我一清二楚。咳,這裡不是你們的新聞臺,這是我的法庭,在這裡我是上帝。」他把手撐在法官席上。「要是我看見你們哪個帶相機進來,要是我聽見你們咳嗽太大聲,要是有任何人給證人鼓掌或噓聲,只要一出現這種無聊舉動的徵兆,你們通通出去。你們可以引述我說的話。」
信念還是嬰兒時,好幾次當瑪麗亞發現有個娃娃睡在身邊,或者吸吮她的乳|房時,依然略微感到訝異,驚駭得不知所措。歲月往前方伸展,如地圖上的紅色路段,充滿危險與錯誤。在那時,信念的人生沒有記號、沒有傷痕,而要保持這樣的狀態,靠的是瑪麗亞。
法官轉向瓊恩。「妳對此有什麼看法?」
伊安m.hetubook.com.com整個身子僵了,領會到梅茲對他做了什麼。唯有徹底毀了自己,他才能再次博得瑪麗亞的歡心。如果他承認信念能行使奇蹟,律師將迫切索求證據,雙胞胎弟弟難得的清醒時刻帶來了祕密的喜悅,伊安並不希望透露關於這樣歡樂的訊息。他朝瑪麗亞看去,瑪麗亞正目不轉睛看著他,等待他的回答。
梅茲暗自誇獎萊西.羅里奎茲,她又一次發掘他沒料到會派上用場的資訊,多數人根本沒有察覺存在的資訊,例如長途電話公司存留的辦公大樓撥出與接聽通話記錄。
「你去了碧安園?」
作證時,他也喜歡跟自己玩遊戲,有時還會觀察律師,暗自診斷他們。看見馬爾康.梅茲靠上前詢問證詞時,他心想這人分明有自大狂,也許甚至有上帝情節。他想像梅茲披上白袍,留著飄逸的長鬚,便兀自呵呵笑起來。
一個臉皮光滑的年輕醫生對米麗說:「情況就是這樣,她的腎臟系統功能衰落,如果我們不幫她洗腎,她可能會全身血液中毒。」
「當時她不知道自己要什麼,沒辦法硬拖著自己下床到浴室去,更沒法子告訴我該怎麼幫她。我做了為她安全著想的事情,醫生說二十四小時的監控最好,我聽從他們的話。」他不安的目光與瑪麗亞的眼神交會。「我對很多事感到內疚,包括我的愚蠢和天真,不過並不認為自己犯錯,做出居心不良的舉動。」他搖搖頭。「我真不知道還能怎麼做。」
「啊,是的。我們住在一個很棒的地區,有非常寬敞的後院能讓她玩耍。我不會讓記者靠近她,我會徹底解決問題,讓她能再次擁有童年。」
「也許甚至會捏造行為?」
「真的啊?」瓊恩裝出驚訝模樣。「一開始你是否嘗試替瑪麗亞找過心理諮商?」
「也許你可告訴我們,關於信念和瑪麗亞.懷特這趟旅行,你得知了什麼?」
瓊恩屏著呼吸,把目光從當事人身上轉向伊安。「沒有其他問題了。」
梅茲注視伊安,希望他能攤牌,承認他為了調查而跟蹤她們到堪薩斯市,然後承認了他的發現。
瓊恩交叉手臂。「哭到心碎的那個人可不是我。」
「能跟我談談那一點嗎?」
他想忽略門開的聲音,不過這陣嘎吱聲異常響亮,身為神職人員,他認為需要的話有義務協助傷心欲絕的民眾,他站起來,撢淨牛仔褲膝蓋部分,然後轉身。
「會妨礙為人父母的能力嗎?」
「她母親知道她在外面嗎?」
「對,碧安園。」
他聽見一名外科的住院醫師準備要打點病人,讓他適合與家屬見最後一面。厄奎特嘆了一聲,知道最糟的還沒來。沒有比在耶誕前夕告知親屬病患死於刀下更壞的事。
「我只要一個小時的時間,我得去看看信念,已經過了一整天了。」她解釋說。
瓊恩準備再次進入法庭時,察覺一隻手抓住她的肩膀,把她拉到一旁。她立刻張嘴,伊安則警告她:「不要說話。」
瓊恩下巴一沉,聳了聳肩。「那好吧,去傳喚吧。」
「為了提供事件背景,你能告訴我們今年夏天的情況嗎?」
「那通電話後,你做了什麼?」
「可是如果妳請求法官……」
「梅茲先生,那晚我也沒見到你傷害信念,可是猜測也有可能是你做的。」
「沒有。」記者喃喃說。
「麥馬納先生,你在哪裡工作?」
「我想是吧。」
「二十七次。」
「如果你搭那班飛機,並非特地為了調查信念.懷特,你自己又承認正在調查她聲稱是奇蹟的事情,那麼,弗萊契先生,你為何在那班飛機上?」
一點三十五分,在十二個小時以來,信念頭一次睜開眼睛。護士背著她,過了一會才從監視器發現小女孩清醒了。信念開始大口呼吸時,護士說:「小乖乖,不要掙扎,有管子插入妳的喉嚨。」她以廣播傳喚布倫貝格醫生和值班的小兒外科醫師。「妳呼吸就好。」她吩咐信念。
「太好了。」他對梅茲點個頭。「你可以開始了。」
「十月十三日晚間你在哪裡?」
當瑪麗亞顯然無法停止哭泣時,法官建議休庭一個小時。趁媒體都還沒離開座位前,瓊恩便火速將瑪麗亞帶出法庭,沿著走廊往洗手間而去。她們一進去,瓊恩就把門關著不讓人闖入。「瑪麗亞,弗萊契的證詞不會造成那麼嚴重的傷害,那篇報紙新聞也沒什麼。真的,等我們的證人作證時,沒有人會記得的。」瑪麗亞沒有回腔,瓊恩於是忽然頓悟了,低聲說:「問題不是他說了什麼,而是他居然說了,所以妳才知道他會在作證時為難梅茲。老天爺,妳愛上他了。」
米麗茫然盯著這人一會,這個男孩子甚至比瑪麗亞還年輕,怎麼能告訴她他們必須怎麼做呢?這半小時來,護士醫生助手在信念病房內忙得團團轉,送來沒見過卻發出亮光的設備,把鉤子管子面罩安放在外孫女身上,最後她反而像是準備前往未知世界之旅的太空人。
「沒錯。」
於是,在舉辦監護權審訊的那個上午,她做操、洗澡、自衣櫃取出紅色羊毛套裝,套裝款式保守,可是色彩亮麗,她樂於利用任何可能的詭計來引開馬爾康.梅茲的注意力。
「我當時自私,只曉得需要整頓好自己的人生,以為信念跟瑪麗亞在一塊不會有事,而這段期間我……不過,我心底明白有天我會希望女兒跟我一起生活。」
「抗議!」梅茲大聲說。
在蓬鬆的頭髮下,精神醫師氣得臉上一陣紅。「我是被找來替他的個案提供諮詢的。」
梅茲本準備如標槍擲出下一個問題,這下子腳步踉蹌。「你說什麼?」
「這個字不是妳所認識的那個意思,多數鑑定確實出現聖傷的人,會經歷一陣的宗教狂喜,沒有的話,只不過是手流血而已。」在那刻,睡夢中的信念動了動身子,毯子滑開,露出了身側的傷口。麥克里迪神父倒抽了一口氣。「這裡也有?」瑪麗亞點頭時,他知道自己面色明顯發紅,也知道在這麼嚴肅的場合這句回答並不妥當。不過,信念右側的傷口,幾乎就剛好落在耶穌被認為釘在十字架上的位置。光是用想的,他就覺得頭暈眼花。他冷靜下來,拿出身為教區輔導的應變能力。「瑪麗亞,信念感到的痛不是她自己的,根據妳告訴我的一切,她絕對是在重新體驗耶穌的痛苦,表現出祂在十字架上的受難。」
「我更擔心的是她——」
瑪麗亞揉著太陽穴說:「我知道,我們有多少時間?」
「那麼我猜測辛西亞.史諾哈丁與海倫.賽維爾這些名字聽起來並不耳熟嘍?」
「我撞見信念,精確地說,天黑後她到樹林去。」
「我告訴過妳了,那時我除了自己沒想別的。」
就在她們留在原處時,有個擔架上的人正火速被送去急救的途中,幾個圍在擔架旁的醫生全忙得不可開交,高喊什麼電擊、什麼三號手術室。瑪麗亞聽了開始打起顫來,想起了母親的心臟。那男人一隻手在擔架外邊盪啊盪,被人推過去時,那隻手掠過了信念的膝蓋。
「是,我發現梅茲先生的當事人比妳的當事人情緒穩定。」
伊安把腿交叉跨到另一條腿上。「麻州一尊流血的塑像,緬因州的一株樹,最近還調查了信念.懷特。」
瓊恩走去被告席拿筆記簿,看見法官離開,便跑過通道到門口向米麗打招呼。米麗是證人,不過是隔離問訊的證人,所以不待在法庭,卻也不許閒晃到太遠的地方。瓊恩以氣音說:「不管用什麼方法,把她帶到這裡來,最好在我從內庭出來時就出庭了,不然她會被警察拖來這裡。」
「能報上姓名地址嗎?」
「唔,做過一陣子,似乎沒用。」
「你察覺到瑪麗亞是個好母親。」
「我曾經想讓她明白《環球報》那則報導是在我們……噯,是之前的事情。她不會聽我說的。」
「醫生,我們再次突然改一下話題。你認為美國有多少人服用憑處方簽取得的抗憂鬱藥物?」
布倫貝格醫生點頭,走進病房。瑪麗亞抬起眼,剛好見到護士們一哄而散,醫生拉了一張椅子過去。「妳好嗎?」
「你是否發現,因為她的丈夫與別的女子勾三搭四,瑪麗亞.懷特出現了俗稱精神衰弱的狀況?」
那天一早,麥克里迪神父往信念的病房走去,到了門檻,停步一會,眼前的景象讓他為之震驚。信念插了管子,死似地動也不動,瑪麗亞握著女兒的前手臂在打盹。也許此刻不該打擾她們。他剛從教區某位信徒那裡得知,小女孩前晚被救護車送來,他本打算來探望她。他悄悄朝門口往後退,靴子踩在油氈地毯的聲響驚醒了瑪麗亞。
「可是耶穌會,那是祂的語言,這段話翻譯成『我的神,我的神,你為什麼離棄我?』。聖馬太告訴我們,基督那晚不肯溫馴就死,在最後一刻想知道為什麼神讓祂經歷這些。」他遲疑停頓下來,看著瑪麗亞。「流血,痛苦,那段話——聽起來信念經歷了宗教的狂喜。」
「確實有,懷特先生人非常好,有愛心,絕對可靠,非常希望女兒能在他的生活中。」
瑪麗亞的雙手緊摀著嘴,她必須維持那樣的動作,若不,必會乍然發出響亮嘶啞的嗚咽,或者對其中一位好心的護士大聲嚷嚷,要護士離開女兒。
「什麼?」
艾倫拉拉衣領。「唔,我負責訃聞,接獲內幕情報的頻率不高。我們《環球報》裝有來電顯示,所以我抄下號碼,以免需要再跟對方聯繫。」
瓊恩碰了碰她的肩膀,說:「我們之所以稱為辯方,是因為他們結束後我們要提出反對。瑪麗亞,真的,不管他們說什麼,我們會毫不留情地還回去。」
神父說:「這是《聖經》詩節,出自〈馬太福音〉第二十七章第四十六節。」
「沒有,面對危機時,她是信念始終得以獲得穩定的依靠。」
「我明白了。妳有機會檢閱約翰森醫生對瑪麗亞.懷特的診斷結果嗎?」
「這名女子有嚴重的憂鬱症病史,這樣的病史讓她日後很有可能發生嚴重的情緒失控,無人能預測什麼事情會引起另一次發作。」
梅茲與瓊恩走向法官席,法官掩住麥克風。「梅茲先生,容我給你一個提示,我不會根據你今天對在場媒體代表所說的話做出判決,我強烈建議你現在就結束,因為你已經開始讓我不高興了。」
米麗與瑪麗亞一塊站在離信念床幾步遠處,輕聲說:「我不懂,她以前從來沒生過這樣的病,也許是什麼輕微的小病,流血之外感染到的病。」
「律師,你不會是要我現在說謊吧,不會吧?」
瓊恩說:「我收回問題。」不過這時她已經不在乎了。
「接到匿名來電對你是難得的嗎?」
「馬爾康,那是在說你吧。」瓊恩邊說邊抽出檔案夾。
「你發現瑪麗亞曾做過任何事情造使信念在某方面受到傷害嗎?」
米麗沒有回到信念身邊,反而朝通道走去,停在那裡靠著牆壁,雙手摀著臉。
「還有,你假定信念在妻子的監護下不會有事。」
瑪麗亞揮手要她走開。「現在我只覺得需要獨處。」
羅斯波丹法官轉向瓊恩。「史坦狄斯,妳有任何話要說嗎?」
瑪麗亞慘痛地說:「擔心我袖子裡可能藏了刮鬍刀片?上午的證詞開始影響到妳了嗎?」
「抗議!」
馬爾康.梅茲走到被告席前,轉身面朝瑪麗亞。「麥馬納先生,那是誰的電話?」
「對,不過這是父母離婚後相當普遍的反應,小孩非常擔心留下來的家長也可能會離去,因此會做出任何必要之事來保持媽媽的興趣。」
「那不是我的問題,麥馬納先生。」瓊恩的眉毛攏在一塊。「在你周密的調查期間,你是否發現瑪麗亞被丈夫強迫安置到碧安園?」
「我認為如果大家能先聽到關於這個症狀的證詞,那會有好處的——」
「那在搞什麼鬼?」瓊恩低聲問。
麥克里迪神父以手掌輕撫信念的腮幫子,喃喃說:「『以利,以利,拉馬撒巴各大尼。』」
「有。」
法官說:「沒錯,梅茲先生,弗萊契先生已經回答你的問題了。」
柯林憤慨地說:「我知道,要讓我看起來像壞人很容易https://m.hetubook.com.com。把老婆關起來,以便繼續外遇嘛。不過,我做了自認對瑪麗亞最好的事情。我愛我的老婆,不過她……看起來像是不同的人,我沒辦法讓以前的瑪麗亞回來。除非跟有自殺傾向的人一起生活過,否則你們不會懂得為了沒發現這種事而耿耿於懷的心情,為了壞到透的日子而自責的心情,為了保護他們安全而恐慌的心情。每次看著她,我幾乎都無法原諒自己,因為——我不知怎地讓她變成了那樣,要是她再次企圖自殺,我是沒有能力處理的。」他看著大腿前側。「這已經是我的錯了,我只希望跟以往不一樣,做出正確的事情來。」
「抗議有效。」
他掃了一眼被告席,謝天謝地,他見到瑪麗亞,懷特在應當的位置。她兩手交疊,眼光集中在手上方,彷彿兩手隨時會飛起來背叛她。
「因為我不在那裡?因為我在她最需要我的時候離開?」
「媽,你去吧,我等等看能不能去。」
柯林承認說:「我在婚姻中遇到煩惱,不知道跟誰說。」
律師謹慎打量她。「我覺得這不是很好的主意。」
「絕對沒有!」
「噯,我還不確定要為她怎麼做,不過妳……想要幫助睡眠的藥嗎?」
他舉起手,假裝受到侮辱。「只是想幫妳『拼那個鬼字』嘛。」
「我延緩了調查。」伊安回答,眼神如鋼鐵一般。
羅斯波丹考慮了片刻。「好吧,我暫時批准保護令,我們就見機行事吧。審訊要開始了。梅茲先生,你把你的孟喬森症專家排到最後,到時我們換到內庭來,看看史坦狄斯小姐是否需要更多時間準備交互詰問。」
伊安回答:「梅茲先生,其實我要說的是,我完全沒有發現能支持信念.懷特是騙子之說法的事。」
柯林在椅子上不安地挪了挪身子。「七年前她有自殺傾向,所以住進了精神療養院。」
「百憂解會影響正常日常功能嗎?」
柯林朝原告席後方火冒三丈的梅茲看去,馬上回嘴說:「我不會說那是外遇,是非常短暫的……牽連。」
「本案由華倫.羅斯波丹法官主審,全體肅立。」
索羅門露齒一笑。「其實不是最低人數,是法定人數,十個人,如果想念特定的祈禱文,起碼要有十個人。」
梅茲本來對此是感到不安,不過只要弗萊契計畫出庭提供少許次要的真相,梅茲願意讓他保密不說出關於信念.懷特的重要真相。不過現在斷然拒絕合作實在無道理可言。「想必你挖出了什麼吧。」
他們朝信念的病房門口緩緩齊步踱過去。「從昨晚到現在出現過任何變化嗎?」
瑪麗亞小聲說:「不是小症狀,她快死了。」
「沒有。」
瑪麗亞熱切注意著信念的臉蛋,凝望眼底下的藍色汙斑、嬌小的鼻子斜面。她挨過去,近到只有信念能聽見她的話。她耳語說:「妳不要放棄我,敢的話試看看,妳一年接著一年不敢做,現在敢的話試看看。」
等到他停止說話,瓊恩才忽然哈哈大笑。「庭上,你要讓他僥倖得手嗎?」
「信念.懷特跑走,可能是因為親生媽媽傷害她嗎?」
瓊恩輕快從證人席前走過。「我們都很高興,我確信你準備好了。好,讓我看看能否把話釐清。依照你自己所承認,你誤以為信念跟前妻在一塊比較好,正如你誤以為需要先安頓好自己,才能確切考慮女兒的幸福,正如你誤以為妻子在精神療養機構會比其他憂鬱症治療方式更好,正如你誤以為今天你在這裡是更稱職的家長。」
「歐里茲醫生,就你的觀點,瑪麗亞.懷特取得這種藥物,是否是因為她沒有藥物就無法應付眼前情況的壓力?」
梅茲白了他一眼。「醫生,你有機會訪談信念嗎?」
「是的。」
「坦白說,我沒想過瑪麗亞會傷害她,我的意思是,拜託,她可是她的母親,我假定她不會有事。」
「妳不能靠近時,如果她的情況轉好,梅茲要用這來當作證據。」
伊安把雙手搭成尖塔狀。「目前沒有想到特殊的事情。」
瓊恩要求休庭片刻,瑪麗亞顯然控制住情緒,只是安靜異常,比起徹底大發脾氣,這無由來令瓊恩更為恐懼。「我可以要求延期試看看,我可以告訴法官妳不舒服。」
馬爾康走近證人席,要柯林說出名字與住址。他開始問:「懷特先生,你跟信念是什麼關係?」
「縱使上次這種事發生時她出現嚴重的憂鬱症?」
米麗解釋:「不是妳想的那樣,是信念,她病得很嚴重,瑪麗亞不肯離開她。」
柯林承認說:「我知道米麗會往最壞的情況想,不希望她認為瑪麗亞|情況沒有改善。」
「沒有,庭上,其實我倒想瞧一瞧。」
「當然好。」
「不過有可能嗎?」
「為什麼是她?」
梅茲以鼓勵的眼神看著當事人,傳喚柯林.懷特作證。柯林起身,驟然間擠出羞怯又優雅的神情。他站到證人席,轉身面對遞出《聖經》的法庭書記官。「你發誓說實話,全部的實話,只說實話?」
「六年。」
「有一天這女人到我家,我太太發現了我們的事情。」
瑪麗亞不理會麥克里迪神父熱切不移的意念。受難,她輕聲對自己重複這兩個字,然後想到了伊安、柯林,想到了信念,懷疑是否所有的愛,無論是世俗或神聖的愛,都必然會造成傷害。
「我想是吧。」
「好。梅茲先生,你可以傳喚第一位證人。」
不過信念發出輕柔呻|吟,似乎壓根沒有注意到。
「歐里茲醫生,你跟信念談過她父親離開的那個下午嗎?」
瓊恩說:「嗯,讓我們回到目前吧。七年過去了,你太太再次當場逮到你。」
「我明白了。他是瑪麗亞的醫生嗎?」
「我不會用那種字眼——」
「你是否努力支持她度過這個難關?」
「事情沒有那樣簡單——」
他驚訝地轉過身。「其實是希伯來語。」
瓊恩進入內庭時,梅茲已經占去了舒服的那張椅子,羅斯波丹等候瓊恩也坐下來。「馬爾康,你在搞什麼?這裡不是曼徹斯特,不是紐約市,不是你喜歡在那裡耍馬戲的那種三套節目齊演的雜耍場地。小子,這裡是新迦南鎮,譁眾取寵不會讓你吃到甜頭。」
瓊恩蹙眉,不喜歡自己想到那裡去了。瑪麗亞一直沒透露伊安.弗萊契將為梅茲所做的證詞,可能還另外隱瞞著什麼呢?瓊恩說:「他們認為妳最後會害死她。」
當柯林的臉色變得跟襯衫一樣白時,瑪麗亞把指甲戳進大腿。瓊恩提醒過她會出現這種場面,她卻依舊想跑出這個房間,或者也許跑到證人席上挖出他的眼睛。瓊恩怎麼有辦法這麼快發掘瑪麗亞多年來都不知情的事?
「對。」
瓊恩回答:「我認為沒有,據我了解,信念由於醫學無法解釋的理由出血。」
「受難(Passion)源自拉丁文的passio,『受苦』。」
經師搖頭。「我看不是。」
「唔,不是——」
「懷特先生,辛西亞.史諾哈丁與海倫.賽維爾,難道不是你另外兩位外遇對象嗎?」
「正確。」
「沒有。」
「現在我了解她。」伊安柔聲說。
「為什麼打電話給他?」她的問題簡扼緊湊,對旁觀者而言,好像是因為對伊安很不滿……論理也該是如此。
柯林瞅了瑪麗亞一眼。「對。」
梅茲遲疑不決,搞不懂弗萊契所玩的把戲。他們在同一陣線,皆需要證明這孩子是冒牌貨,只是求證的理由截然不同。「你能另外舉例說明懷特女士無法勝任親職嗎?」
「弗萊契先生,你相信上帝嗎?」
「是我不好。」
「訪談過了。」歐里茲說,並且參考自己那本黑白相間的小筆記本,裡面記了他對此案觀察後的意見。「我發現他情緒穩定,百分百能提供幼童適當而堅固的家。」
梅茲哈哈笑著說:「一個是食物鏈底層吃殘渣的,另一個是魚,聽懂了嗎?」
「沒有。」他說。
「她是碰巧意外自殺嗎?」
「現在沒空。」瓊恩隱約察覺到,平日在監護權審訊時空無一人的法庭旁聽席,此時被媒體代表擠到令人不適的地步。
「不會。」
艾倫.麥馬納站到證人席上的那一刻,伊安感覺自己在椅子上生了根,無法移動,同時也確信留在那裡是他最不該做的事情。他怎麼可以低估了梅茲?伊安坐在瑪麗亞後方兩排的位子,伊安注意到當她發現那篇誹謗自己的報導要算在伊安的頭上時,她的肩膀僵硬起來。他心想:要是我早告訴她就好了,要是我早告訴她,她會原諒我的。
瓊恩立刻接嘴:「庭上,我已經表達了對這位證人的異議。對梅茲先生這位聲稱是專家的人,我一無所知,需要時間研究他發現埋在《大英百科全書》裡的那個可笑心理症候群。」
「身為無神論者,要相信有點難吧。」旁聽席傳出竊笑。
「我外遇,她發現了。」
「假如你沒有直接找她談,那麼是出了什麼事才開始提出離婚訴訟?」
狄桑提斯醫生說:「沒有。」
「你是否請精神醫師讓瑪麗亞吃藥?」
瓊恩花了三十秒設法安撫當事人,這種事她向來並不拿手。然後她起身,氣得身子顫抖。如果這是一場陪審團審問,局面將會截然不同,她可以對麥馬納交叉詰問,設法讓人質疑電話撥去的當下伊安是否拿著電話,可能是實習生拿著,可能是電話被偷了,究竟誰知道會有什麼可能呢?不過伊安,弗萊契是否的確利用自己的手機打給艾倫.麥馬納,法官現在已經有了定奪,也跟大家一樣斷定伊安犯下數樁背叛。
瓊恩像織布機梭子在他面前來回移動,麥馬納的目光茫然跟著她。她不知道能從這個可憐蟲身上挖出什麼,不過直覺自尊心是他的致命傷,讓他顯得越愚蠢越好。「麥馬納先生,你自認是優秀的記者嗎?」
法官皺眉。「懷特先生,我不要聽你剛才說的,請照提出的問題回答。」
而他卻成了清白與正義熱血的化身。「這種失調症很複雜,做母親的為了引起他人對她的注意,居然讓孩子身體或心理生病。如果孩子留給母親照顧,哎呀,那只有上帝才知道最後可能會發生什麼,癱瘓、昏迷、甚至死亡。毫無疑問地,這個爭議點將嚴重影響到誰最後會取得孩子的監護權。不過,庭上,現在我請求你保護信念,在審問期間對懷特女士發出限制命令。」
梅茲大搖大擺走向證人。「請報出你的姓名住址。」
「在婚姻中,你唯一犯的錯是與其他女子私通嗎?」
艾倫自鳴得意了片刻。「我願意這樣想。」
「她不會死,如果是那樣的話,我會告訴妳。」
「這話怎麼說?」
羅斯波丹法官宣布休庭片刻。記者跑出法庭,打電話給所屬單位報最新消息。梅茲護送柯林往外走,消失在人山人海中。瑪麗亞沒有離開座位,反而把頭撐靠在手上。
「好事?」
「我明白了,她憂鬱有任何原因嗎?」
伊安遲疑了瞬間才說:「不見得算是。」
「全體肅立!本案由法官華倫.羅斯波丹主審!」眾人起身時,法庭響起腳步落地聲,以及口袋零錢的叮噹聲。法官昂首闊步走到座位,以一隻眼睛看著旁聽席上黑壓壓一片旁觀群眾。羅斯波丹聽說想入內的民眾之多,法警只好以抽籤決定開放的座位。
伊安皺眉,「我把信念送到懷特女士那裡,她立刻迅速行動,帶信念到醫院接受立即的醫療照護。」
瓊恩瞇起眼睛,察覺出異樣。她很聰明,知道梅茲不是一夜之間從帽裡變出這招對策來的,這件事他安排了一陣子,而這段時間絕對長得足以讓她採取這位專家的口供。這名意外的證人全然不意外,至少對梅茲來說是如此。
「能否告訴我們她的心理健康狀況?」
瓊恩溫和一笑。「大概夠上洗手間的時間。」
「看看她。」
伊安裝hetubook•com•com出驚訝貌說:「嘿!我不曉得她們在飛機上,我搭頭等艙……根本沒到飛機後面去。」他率直地看著梅茲露齒而笑。「說來真巧啊。」
柯林滿面緋紅說:「唔,我尋求了另一個女人的慰藉。」
「沒有。」
伊安步入證人席,法庭書記官照例拿《聖經》走去,這時他一時表現出輕佻的舉動,哈哈大笑起來,然後和藹地看著上方天花板。「好吧,你們大家,準備天打雷劈吧。」
「是,信念非常依戀她。」
「是劇烈的痛苦才對吧。」
梅茲轉回去對著當事人。「什麼讓你提出監護權變更聲請?」
「是,她目前狀況很不錯。」
「她不瞭解成人關係的相互作用,這點其實是好事。不過由於那樣,她感覺父親隨後的缺席可能是她的錯,關於那個問題她需要治療。」
她強迫自己把眼光從伊安身上移開,使出渾身的自制力,才沒有在走過他身邊時回頭張看,看看他是否望著自己走遠。
精神科醫師說:「沒有,她婉拒了機會。」
「瓊恩,不會有事的,拜託。」
「信念是否看似尋求母親的認同?」
狄桑提斯醫生是個矮小結實的女子,講話時一頭如雲的黑髮搖來晃去。她向法官陳述傲人的背景,然後含笑看著馬爾康.梅茲。「狄桑提斯醫師,妳有機會訪談過柯林.懷特嗎?」他問。
「我誠懇地希望大家都知道,我是專業的無神論者,目前與人聯合製作一個電視節目,兼任主持人,節目以我的觀點為號召。此外是三本《紐約時報》排行榜非小說暢銷書的作者。啊,想起來了,我還曾客串演出過電影。」
「不是,她當時很憂鬱。」
「弗萊契先生,你從事什麼工作?」
她打起哆嗦。「柯林跟我——我們幾乎沒辦法壓住她。第一次發生時她失去意識,這次……這次她會痛。」
「難道你不認為別人會覺得奇怪,才勉強兩個月的時間,你就對誰應該擁有女兒監護權一事改變了看法?」
「律師,你看見陪審團了嗎?我可沒看見哦。關於此案的各方面,我已經跟你一樣了解了。」
「請回答問題就好,懷特先生。」瓊恩打岔。
「你是否發現,在被送入療養院之前,她沒有獲得尋求其他治療憂鬱症方式的機會?」
伊安的眼光朝旁聽席飄去,最後落在瑪麗亞身上,看到沒?接著伊安的注意力轉回梅茲,注意到律師眼裡精明的閃光。
「我只想再補充一點。我在喬治亞州長大,當時有人告訴我萬萬別讓熊媽媽和小熊分開,因為熊媽媽為了靠近寶寶會撕裂任何東西,包括擋在中間的人。當然,我那時並沒有把該相信的話聽進去,果不其然,大概八歲時,我夾在一隻熊媽媽跟她的小熊中間,後來在樹上待了三個鐘頭,熊媽媽才失去處罰我的興致。不過我永遠忘不了那個動物的眼神,那種眼神裡就是有種東西,讓我明白自己是傻瓜才會妨礙她。三十年後,我見到瑪麗亞,懷特滿臉流露出同樣的堅信力量。」
瓊恩說:「謝謝。」然後轉身在當事人身旁坐下。
法官稍微想了想,如果按照妻子所願在五年前退休,他現在可能正在做什麼:看著佛州海灘的浪潮捲上來,開著露營車前往國家公園,聆聽貝蒂.布克利於百老匯再次開唱。而今他反而要眼睜睜看著馬爾康.梅茲對觀眾演戲,因為他絕對不要讓梅茲有上訴理由。法官認命地問:「史坦狄斯小姐,這一點妳有問題嗎?」
他希望她朝他轉過來,他希望能看見她的臉龐。
瓊恩說:「庭上,抗議。我不了解原因,不過梅茲先生正在刁難自己的證人。」
「大概是吧。」說著,他似乎在椅子上變高了。
艾倫承認說:「噯,沒錯,因為他絕對是家喻戶曉的人物。」
麥克里迪神父喊了聲:「經師。」
梅茲開始震動,懷疑法官或瓊恩.史坦狄斯是否看得出他正在顫抖。他想起與弗萊契的頭次會面,當時弗萊契特意說到有件關於信念.懷特的大事他保密不說。又回想起弗萊契的口供證詞,這男人每個問題都以有權保持沉默為由而閉口不答.當時梅茲還覺有趣,因為瓊恩.史坦狄斯為此十分惱火。不過,現在他懂了,伊安之所以依法保持沉默,是因為不想為了拒絕說出採錄口供證詞時的立誓證詞而做出假供,這件事他始終明白。在律師事務所的範圍內,他對梅茲承諾的一切都是謊言,對此梅茲一籌莫展。弗萊契現在就是想起身高唱美國國歌《星條旗》也沒關係,只要無人能懷疑他的口供證詞,這些證詞就不會對他有害,只會對低估己方證人的梅茲產生負面影響。
「你在《環球報》工作?」她大聲問。
羅斯波丹喝道:「夠了。上前來!」
「唔,有人形容我的節目是跟知名布道大師比利.葛拉罕唱反調,我在電視上講道,但是是利用它以學理與科學調查來證明上帝不存在。」
「妳不明白,如果妳不起來走出這個門,警察會親自來把妳帶過去。」米麗俯身靠近她。「如果妳不去審訊,柯林會得到信念。」
瑪麗亞不語,只管把裙子的布料反覆打摺再鬆開。伊安走上證人席時,她曾有片刻無法呼吸,儘管過去幾週伊安對她說過的那些話,她還是疑心他是否一直在說謊,是否會愚弄她。
「對。」
「是。」
「突然痙攣?」
「她看起來像是正常的小女孩嗎?」
瓊恩若有所思地點頭。「醫生,在那二十七場審訊中,有沒有任何一場妳曾經發現他的當事人精神不健全?」
她以粗啞聲喊了聲「啊」,而後清了清嗓子,等到明白誰來探望時,就明顯不安起來。「你為什麼來這裡?」
「我知道這不合監護權審訊的規範,不過我準備了一小段的開場陳述,庭上。」
柯林隨即點頭。
「妳沒有選擇餘地。」
「我上去了小兒科,他們不讓我進房間,發生了事情。」
「懷特先生,不好意思,你必須說出來讓書記官記錄。」
梅茲露出挑釁的表情看著她。「所以才說是緊急啊,瓊恩。」
柯林還沒能回答,瓊恩便別過身背對他說:「沒有其他問題了。」
瓊恩瞪了她一眼。「那麼現在告訴我,他願意做到什麼地步?」
梅茲回到講臺清了清喉嚨。「總之,我們將證明,毫無疑問地證明,監護權應歸於柯林.懷特。謝謝大家。」他點個頭,坐到柯林的後方。
「嘿,我沒想到伊安.弗萊契是敵性證人,作證過程中,我沒有問到應該問的事。」
羅斯波丹低頭。「律師,盡量簡短。」
「醫生,以你專業的觀點,你認為瑪麗亞.懷特是否可能再次經歷那類的精神危機?」
瓊恩說:「到底是什麼?緊急聆訊?現在?」
梅茲重複說:「強迫孩子的行為,有趣。沒有其他問題了。」
「他知道要點。」
就在一小時前,瑪麗亞自法院打電話來,當時米麗還能說一切就跟她離開時一樣。怎麼那麼多事情那麼迅速就出現問題了?米麗沒有正面回答問題:「我不是你應該問的人,她媽媽——」
「抗議!」
伊安控制住臉部,戴上沒有表情的面具。「訪友。」
「就到這裡吧。」厄奎特醫生喟嘆一聲。在三號手術室,這位心臟外科醫師褪下手套,把裡層外翻,將手套捲成一團,讓病患胸腔流出的血液留在手套內。他聽見護士說「九十,五十八」,還聽見她拿筆寫病歷的微弱摩擦聲。厄奎特的手指血管陣陣抽動,十分鐘的按摩救不活這個男人,由於此人胸腔也剖開看過了,厄奎特知道再幾片培根薄片也同樣會讓他一命嗚呼。八十歲高齡,百分之七十五的血管阻塞,任一條件都會讓人訝異艾佛斯利居然能撐這麼久。
「沒錯,你說她企圖自殺。」
瑪麗亞回想前晚信念大喊「以利」的時候,其他陌生的音節她不敢說,不過信念可能也是呻|吟這句話。她把此事告訴了神父。
「妳現在不能去,妳等一下不能去,羅斯波丹法官簽了保護令,不許妳在審訊期間靠近信念。」
他坦言說:「對,老天,那件事讓我覺得好可怕。」
法官冷冰冰地說:「我想我能保持頭腦清楚。」然後對著旁聽席說:「弗萊契先生,你介意再次作證嗎?」
梅茲到瓊恩身旁就定位,神情看似吞下金絲雀的貓咪。瓊恩說:「庭上,發生嚴重的緊急事件,我當事人的女兒昨晚住院,她不願為了出庭而離開女兒的床邊。我請求訴訟延期到小女孩出院為止。」
「有。」
「呃……他是我的證人!」
她旋即明白自己永遠不能勝任這份職責,永遠會覺得自己有不足之處。正如這個嬰兒是這樣地完美,自己是這樣地容易犯錯,知道了這點,怎麼還能被人認為有一丁點的資格做人母呢?任何事在瞬息之間皆可能出錯,地震,病毒性流感,奶嘴掉入排水溝。她總是凝睇女兒的臉龐,想像等候降臨的意外,然後幻象會清掃一空,她只見到了愛。愛是水井,就算一直試下去,也是深不見底,那駭人的深度反而會讓人倒抽一口涼氣。
瑪麗亞聽見身邊的瓊恩突突噥噥:「啊,得了吧……」她感覺自己更加牢牢固定在座位上,不敢呼吸,不敢牽動一條肌肉,因為儘管柯林尷尬地承認了,她只想鑽進地板裡。
法官問:「史坦狄斯小姐,妳也想發表開場陳述嗎?」
「庭上,她去找被告之前,我要聲請一項法庭命令。」梅茲插嘴。
梅茲感覺太陽穴的血管陣陣抽動,準備以他們排練過的不同問題試看看,看看弗萊契是否會回到跟他一個陣線。「你曾經親眼見過信念.懷特行使奇蹟嗎?」
「我在辦公室收到傳真,說有個死去的婦人在外孫女行使奇蹟後復活,結果這件事碰巧就發生在這位精神科女醫師開業的小鎮。接著電話響起,這通匿名電話要我思考看看,小孩子被人認為具有靈療能力的話,誰會從中獲益。」
「反對!」
一九九九年十二月三日上午
旁聽席上的媒體機關代表低語表示敬佩,法官則繃起臉。「麥馬納先生,你可以說,你也要說,否則我會認為你藐視法庭。」
「唔,假如病人在一定時間內持續用藥,並且接受治療,有效案例大約是百分之八十。」
梅茲從法官面前走過。「柯林,你現在為什麼在這裡?」
他心想:「對不起。」
「儘管你的行為,你還是假定瑪麗亞|情緒會穩定。」
將在法庭對上惡名昭彰的馬爾康.梅茲,瓊恩.史坦狄斯為此只做了一項妥協,那就是在每日例行事務中加上十五分鐘的翹臀操。這組操練在刷牙與喝咖啡之間進行,嚴苛的過程包括下蹲、弓箭步與抬臀,做得她咬緊了牙根,做得她冒出汗來。做操時,她喜歡想像梅茲的樣子,想像贏了官司後,她要從高等法院大廳揚長而去之際,他目瞪口呆盯著自己的屁股。
「沒有,我沒有請精神醫師開藥。」
「對。」
歐里茲的手指顧著某頁的側邊往下移動,找到筆記時說:「有,這四個月來,她每天服用二十毫克的百憂解。」
律師低聲說:「妳早知道,我的老天。」
「不是那樣的,我並不驕傲自己的行為,但是承擔別人的責任前,我真的需要先振作起來。」
「醫生並未做出那樣的結論。」瓊恩厲聲說。
「你能否向法官解釋你的電視節目類型,並且向也許不是很了解的人說明一下?」
「現在有什麼不同了?」瓊恩問。
記者相覷翻白眼。羅斯波丹對律師說:「律師,我假定過去半個小時內沒有其他緊急動議冒出來?」
瓊恩在她專業的一面樹立出完美沉著的形象,當米麗.艾普斯坦朝她奔來,露出明顯激動的神色,她感覺到那如錐狀的形象崩裂了。「告訴我瑪麗亞是去洗手間了。」瓊恩提高警覺說。
法官清清喉嚨以示警告,不過沒有必要,麥馬納此刻正目不轉睛看著一個男人,瞇細了眼睛,想起過往的一次屈辱。「是私人手機,登記在伊安.弗萊契名下。」他說。
此時梅茲幾乎貼了https://m•hetubook•com•com上去,他的話如雨打在伊安身上。「什麼朋友?」
不過信念的嘴巴持續變圓變扁,看樣子活似在喘氣。不過,其實她是喊了一個字。「媽。」
瑪麗亞倏地轉身,嚇得她母親往後退了一步。「我不去,我不要離開她。」她摸摸信念的臉頰。「我可以選擇。」
「大抵沒錯。」
梅茲說:「沒有,庭上。」瓊恩搖頭。
「那件事在任何方面影響到她嗎?」
瓊恩冷漠地說:「哇,好個意外啊。」
記者群挪身讓一個自己人從座椅移到證人席,旁聽席出現一陣紛擾的騷動。麥馬納遲疑地朝法庭書記官走去,任人帶領他進行發誓,樣子顯然很吃驚。
「哎呀,她過去時常情緒脆弱,我有點擔心,如果告訴她我覺得婚姻出了狀況,她可能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麥克里迪神父輕聲地說:「又為什麼是祂?我們不知道為何上帝把祂的獨子給了我們,讓祂為我們自身罪孽受死。我們不知道,當其他人根本不懂時,為何上帝讓一個人去體驗基督在十字架上的受難。」
「人多力量大?」
羅斯波丹唉聲嘆息。「我就知道這個案子不會順利,上來吧。」
「弗萊契先生?你相信上帝存在嗎?」
「庭上,少了我的當事人,我能上前嗎?」
梅茲鎖起眉頭。「為什麼不跟你的妻子談呢?」
麥馬納揚起下巴。「我累積了多年調查報導的經驗,於是想仔細探究一番,便稍微調查了這孩子的母親。」他眉開眼笑。「頭一個報導瑪麗亞.懷特在療養院住了四個月的人可是我。」
「原告想傳喚艾倫.麥馬納作證。」
「我是哥倫比亞大學新聞學院畢業的,在《邁阿密先鋒報》做過通訊記者後才到《環球報》。」
米麗拉她站好,察覺她開始有點進展了,以做為人母的從容動作,把瑪麗亞包進外套裡。「那就去阻止他。」她說。
米麗嚇得抬起眼來。「妳究竟怎麼會說出那種話來?」
梅茲抬起頭。「庭上,我能上前去嗎?」瓊恩走在他旁邊,準備好迎接她知道將要發生的戰鬥:抵抗梅茲當日上午提起的那位專家,「我需要傳喚不在名單上的證人。」
「我是她的父親。」
瓊恩以指尖敲打證人席欄杆。「你發現那是他的號碼之後,跟弗萊契先生說過話嗎?」
醫院禮拜堂是間糟糕的小房間,本來是放掃把的,裡頭有六排座席,小講臺一邊各三張。講臺上方掛著十字架。這間禮拜堂不限某一宗教使用,不過這個基督教文化標誌不知怎地沒被注意到。麥克里迪神父跪著,嘴脣默念祈禱文,胸腔內的心則越來越往下沉。
瑪麗亞止步轉身,眼光定在他的臉龐上。「彼此彼此。」她說。
「不是的,瑪麗亞。他找了個專家來作證,專家將說妳被強制隔離時無法讓信念出現幻覺或流血。」
梅茲說:「反對,我的當事人不是心理學領域專家。」
伊安迎上她,開口喊:「瑪麗亞。」
伊安眉頭一皺,看似凝神專注起來,然後臉色明朗起來,含笑看著梅茲。「沒有,其實我只見到相反的證據,在我試圖證明信念不可相信期間,懷特女士始終看起來很盡責。」
「不能說我怪她。」她朝法庭方向看去,開始覺得夠了、不耐了。「聽好,之後我再跟瑪麗亞談,現在我不能幫你——」
「七年前她試圖自殺,後來因為憂鬱症而住院。」
馬爾康.梅茲在講臺後方默然站了片刻,假裝整理上週就已背得滾瓜爛熟的文字。他說:「是這樣的,七歲時,我時常跟爸爸去釣魚,他教我怎麼從翻開的泥土裡挑出最適合的蟲子……怎麼恰恰好把蟲子穿到魚鉤……怎麼轉動捲線,拉起世上最漂亮的生物,條紋鱸。釣魚後,我們兩人從池塘來到馬路底那間小館子,他買沙士給我喝,我們坐在那裡,數著開過高速公路的車輛。」
那句話戳破了瑪麗亞的迷惘,她緩緩站起來說:「他不能,他絕對不能。」
「你是否請求她當時住在亞利桑那州的母親過來暫時與瑪麗亞同住?」
梅茲不耐地回答:「我現在講的不是代理孟喬森症候群專家,是別人,事實上他並沒有被隔離,剛好就在法庭上。」
「沒有,這是我深深後悔的錯誤,我準備好要彌補我的錯誤。」
「是。」法官冷冷地說。
「碧安園的人直接到你家門口接她嗎?」
「嗯,對對,可能是更嚴重的事情。」
「她在醫院,我打過電話想找妳。」
兩個男人默然站著,過了片刻,麥克里迪問:「猶太人不是需要最低人數才能祈禱嗎?」
——〈馬太福音〉第二十七章第四十二節
梅茲連看她一眼也懶。「庭上,千萬要聽取證據。讓孩子與母親隔離,是精神健康專家察覺代理孟喬森症候群的一般方法,假使母親無法接近孩子,孩子便忽然不再繼續生病了。」他往前傾身。「法官,你有什麼損失呢?這是雙贏的局面,假如瑪麗亞.懷特沒有代理孟喬森症候群……好吧,反正信念也在醫院裡得到妥善照顧。如果懷特女士有這樣的症狀,那麼你便救了孩子一命。在你聽取我方專家的證詞、做出自己的結論之前,暫時執行保護令,這能有什麼壞處呢?」
「歐里茲醫生,很高興你在這裡。你訪談過柯林.懷特嗎?」梅茲說。
「住院?」羅斯波丹向梅茲尋求確認,梅茲聳聳肩膀。「她有生命危險嗎?」
「聽起來非常卑鄙。」
「梅茲,我還沒說完。」她轉面向法官。「他不能在審訊開始的當天,不,更正,開始的那一分鐘,拖來一個子虛烏有的證人,這完全不公平。」
伊安看著瓊恩時,一股電流通過兩人之間,那是共同目標所打造的結合力。她問:「你說你花了一段時間調查瑪麗亞?」
瓊恩說:「法官,如同我今天稍早提到的,我對代理孟喬森症候群一無所知,需要時間反證梅茲先生對我當事人所提出的可笑理論。而且,這是梅茲先生突然平空傳喚的第二個證人,哎喲,艾倫,麥馬納的名字可也沒列在證人名單中。」她朝另一位律師掃了一眼。「假如梅茲先生傳喚他的精神醫師出庭作證,我想再次傳喚伊安.弗萊契。」
伊安設法不使身體洩漏他的反應。梅茲的私家偵探挖出文件留下的蹤跡,這是非常可能發生的,不過得知確有此行與了解此行原因是不一樣的,現在真正的問題在於梅茲發現多少。
「我聽說是八月十日。」
「對。」艾倫說。
護士又前來要帶信念去照X光,此時瑪麗亞跟神父道別,她並不特別關心麥克里迪神父怎麼了,也不在乎信念經歷的痛苦是基督的?還是自己的?她只希望痛苦消失。
「接著發生什麼?」梅茲溫和地提醒他。
她應該要知道的,或許梅茲暗示得沒錯,一旦體驗過苦痛,苦痛就知道你的地址,會在深夜來煎熬你,在你毫無所料時悄悄出現,在你還沒機會抵抗時擊垮了你。
瑪麗亞一聽僵住了。「你說什麼?」
瓊恩站起來,卻沒有多此一舉往前移動。「狄桑提斯醫師,妳是柯林.懷特的治療師嗎?」
「艾普斯坦太太?」
「他知道她的詳細病情嗎?」
證人說:「艾倫.麥馬納,波士頓麻州大道二四七八號。」
他謹慎衡量答案。「我在暗示信念.懷特是一個罕見的小女孩,我不認為她刻意說謊。」
伊安在證人席上往前傾身。「律師,我從沒見過這麼保護小孩的女人,懷特女士盡一切所能,不讓媒體、住家附近的狂熱宗教信徒、甚至是我接近信念。如梅茲先生剛才指出的,她明顯是逃去堪薩斯市,好將女兒帶離整起事件。信念的雙手開始流血那次,當我陪她送女兒去醫院時,她沒有離開過小女孩身邊一秒鐘。我必須坦承,我到新迦南鎮時,本來期望見到什麼老妖婆一類的,什麼把自己的孩子偽裝成能行使宗教奇蹟的人,想要藉此引起注意。不過事實根本不是這樣,懷特女士是個好女人、好媽媽。」
瓊恩和梅茲走近法官席,梅茲說:「庭上,除了今早緊急聆訊時提到的精神醫師,我已經詰問了我方所有證人。」
「你覺得自己能提供信念更安全的家嗎?」
「你在同行中的風評好嗎?」
「你在婚姻中唯一——你是怎麼說的?感覺需要尋求慰藉的時候,是四個月前與七年前的這兩起事件。這樣的說法正確嗎?」
瑪麗亞回答:「我寧可談論信念的狀況。」
「醫生,謝謝妳。」梅茲對瓊恩點頭。「妳來問吧。」
「我明白了。不過孩子的父親設法出庭,我期望母親也可以做到。別以為我無法識破什麼『慈悲天使』的手段,我到耶誕之前的備審案件清單可怕得要命,我拒絕延期的請求。妳有二十分鐘想辦法讓妳的當事人出庭,不然我要派執法官到那裡押她過來。十點半重新開庭。」
瑪麗亞輕聲說:「他想幫我,他認為妳事先不該知道。」
「信念不會講希伯來語。」
梅茲說:「真是有趣,因為大約一個月前,你們兩人都在某一班飛往堪薩斯市班機的乘客名單中。」他繳上一張紙當作證據,上頭顯目印有航空公司標誌。
麥克里迪神父根據所見所聞判斷,了解瑪麗亞由於某種原因以為他是被找來進行臨終儀式。這種事情絕對不可能,因為信念不是天主教小孩,雖說如此,他先前也沒有因此而停止介入她的生活。他坐到瑪麗亞旁邊的椅子說:「我是以朋友身分來這裡,不是神父。」
「在那裡能夠取得瑪麗亞.懷特的檔案嗎?」
「庭上,這不單單是謀取有利地位的策略,我要聲請保護令,禁止瑪麗亞.懷特探望她的女兒。」
羅斯波丹宣布:「夠了,我要你們兩個到內庭去,立刻。」
「柯林,也許你能跟我們分享你與信念相處的某些特別時光。」
瓊恩站起來,在最後一刻抬起眼光,再不抬頭就失禮了。羅斯波丹法官很快翻了兩下面前的卷宗,然後眼光自原告席掃到被告席。「史坦狄斯小姐,妳少了什麼嗎?」
伊安一定嘲笑過她,仰天大笑居然找到這麼容易的目標。她怎麼會相信,他對自己的興趣不只是要更加接近信念的策略呢?
他困難地吞下口水。「唔,不久前,有天晚上我打開電視新聞,我女兒成了專題報導。她住了院,還有個瘋狂的故事說她見到宗教異象,她的手因為上帝的緣故流血。我只想到一件事,瑪麗亞曾經割破自己的手腕,現在她與我的女兒獨處,結果信念就忽然流血了。我一直知道我太太很古怪,不過……」
「好幾週前,我才了解信念根本不如我所以為得那樣安全。」
她比預定時程提早二十分鐘出門,認為早到早好,渾然不知就在離開的那一刻家裡電話響了起來。
護士說:「沒有,艾普斯坦太太。他打來的話,我會立刻進去。」
「沒錯。」
「對。」
醫生哈哈笑著說:「正常是一個相當需要比較的字眼,尤其要定義一個面對過造成嚴重傷害之離婚事件的小孩。」
他順著她的眼光看向監視器,不再是平平的一條線。又朝病人剖開的胸腔看去,裡面一顆無阻塞的健康心臟正猛烈撲動著。
瑪麗亞憤恨地說:「受難,宗教狂喜,無論是誰想出這些名稱的,他們都沒有經歷過。」
「狄桑提斯醫師,妳第一次及最後一次與柯林.懷特碰面,難道不是在十月二十九日嗎?剛好正是他提出變更監護權動議初步聆訊的後兩天?」
伊安靠向麥克風。「我說..『沒發現什麼狗屁事情』。」他對書記官點個頭。「那樣說可以嗎?」
「有。」
梅茲喜孜孜地說:「瓊恩,我有個謎要讓妳猜猜,律師跟鯰魚之間有什麼不同?」
信念坐在輪椅上,一會打盹,一會醒來。護士推她進電梯時,瑪麗亞把手放在她的肩頭,到了三樓,出了電梯,留在走道等候,護士則去查明應該往哪間房去。
「你目前的婚姻狀況是?」
「是這樣拼的,M、U、N——」梅茲慢吞吞地說。
「柯林,你一定非常不安。」
在那刻之前,瓊恩忘了當天早上簽發的保護令,在證人作證的混亂場和*圖*書面中,她還沒機會告訴瑪麗亞此事。「妳不行去。」
「你不擔心瑪麗亞發現你跟別的女人在床上,可能會跟七年前一樣有點心煩嗎?」
他接過病歷,準備簽名證實死亡,都已經喀嚓一聲按下原子筆了,住院醫師的聲音卻制止了他的動作。「厄奎特醫生,你看。」
「你是否發現,那就是她有自殺傾向的原因?」瓊恩堅定看著麥馬納。「麥馬納先生,你沒有發現基本的事實,你根本什麼都沒有發現。那麼,是什麼使你自認是這麼樣一個傑出的調查報導記者呢?」
「讓我把話說清楚,小孩在夜裡跑來跑去,流了血,幾乎失去意識,而她母親沒有察覺?」
「有或沒有?」
「我想要信念醒來跟我回家。」她堅定地說,同時目不轉睛看著信念的耳殼。在信念嬰兒時期,瑪麗亞好幾回觀察血液流過皮膚薄膜,暗想著她絕對能看見血小板和細胞,看見流到這個小身軀裡的活力。
「滾一邊涼快去。」
「我那時不知道,我不知道妳是怎樣的人。」
她當下擦去眼淚,發現布倫貝格醫生站在面前,於是用力吸鼻子。「別管我。」
柯林低語問:「那在搞什麼鬼?」
「你被派去跑這則報導,是因為你算是《環球報》數一數二的記者嗎?」
「伊安.弗萊契,加州布倫塢。」
「我提出離婚申請,只要時間允許,就盡可能去探望信念。我跟前妻說得很清楚,至少我認為我講得很明白,說我還是希望信念是我生活的一部分,在我……離開之後,我盡量回去看她。有次幾乎被人掃出門,不過那時信念想見我,我知道她想見我。」
「嗯,我們以前非常親近,我還記得一些小事……例如她洗澡後替她梳頭髮,她睡著時幫她拉好被子,把她的腳埋到沙裡。」
伊安看著律師一會,在心裡回顧昨天才與梅茲排練過的證詞,一個悠緩而漫長的笑容改變了面容。「梅茲先生,跟你老實說吧,沒發現什麼狗屁事情。」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
瑪麗亞覺得胸膛裡有樣東西在翻轉,這是頭一次她真正認為自己被送去碧安園或許傷害了柯林,也傷到了自己。
「你能為我定義什麼是『情緒脆弱』嗎?」
他凝望信念憔悴的小臉蛋,這樣丁點兒大的臉龐,居然掀起紛紛擾擾的爭議。「又是手嗎?」
「我是《環球報》訃聞版編輯。」
「你是否努力嘗試讓瑪麗亞得到精神專家的協助?」
「能夠稍微告訴我們這些調查嗎?」
「談過。」
瓊恩起身扣上套裝外套的前襟。她太清楚梅茲了,知道他已經替將來某位證人鋪好了基石。她說:「我們何不從強迫性行為這個問題開始呢?跟信念的訪談是否讓你聯想到她——我們這樣說好了,她最近更加離奇的行為是由她母親直接激發的?」
吃那碗迷你糖霜全麥穀片時,她想起車子得加油,暗暗提醒自己要注意細節,說不定就在此時此刻梅茲會因為忘記加油而遲到十分鐘。她小心翼翼地洗手,以免水濺到套裝,然後拎起昨晚就收拾妥當的公事包。
他發現自己凝望著瑪麗亞,就像一個人只能眼睜睜看著建物倒下或大火燃盡,受縛於悲劇。她掩住臉,哭聲傳來:他沒有眨眼。
梅茲兩手交握反在背後。「一開始怎麼知道信念.懷特的事情?」
她沒回答,米麗抓住她的肩頭搖晃她。「聽見我說的話沒?」
律師點頭,離開洗手間。瑪麗亞站在水槽前凝視鏡子,眼睛紅腫,鼻子在流鼻水。旁邊的紙巾捲筒盒反映出這面鏡子扭曲的畫面,於是她那一塌糊塗的臉一再重複出現。
「該死。」瓊恩低聲抱怨時,馬爾康.梅茲、柯林和一位年輕女律師走上法庭原告席。
「七年前你外遇,害得妻子陷入憂鬱。四個月前,你又一次外遇時,你擔心她發現後可能會再次陷入憂鬱?」
「我明白了。醫生,瑪麗亞目前是否正在用藥?」
米麗已經不是頭一次希望恢復暢通、再次復活的不是心臟,而是她的心智。她凝望信念,希望她張眼笑一笑,告訴他們事情不是大家所想得那樣嚴重。她納悶著:「妳的上帝現在在哪裡?」
「醫生,是或不是?」
她從伊安身邊擠過去,肩膀碰觸到他的上臂,險些讓她再次流下眼淚。
睡夢中的信念出現動靜,瑪麗亞速即轉過身去。信念纏了繃帶的手在病床棉被上自發地抽動,往瑪麗亞的手底下鑽去,碰著了,信念就停止活動,再次放鬆下來。
柯林做出苦臉說:「當時沒有,她的家庭才剛剛破碎,我覺得不該逼她離開家。」
梅茲觀察瓊恩激烈地對她的當事人竊竊私語。「是個圈套。」他說。
「你曾經要求她跟你一起生活嗎?」
梅茲揚起眉毛。「處方是什麼時候開的?」
索羅門經師點個頭。
「抗議!」
伊安說:「這是身為記者的一部分工作,我的工作偶爾也需要那樣做。有時我收到匿名情報,有時我提供匿名情報,記者經常這樣你來我往。」他朝麥馬納望了一眼。「有時甚至提供別的記者已經拒絕揭露的消息來源。我無意傷害懷特女士,因為當時並沒有考慮到她,只是不顧代價想揭發她女兒的真相。」
艾倫靜默了半晌,細思他的選擇,然後從口袋挖出小小的筆記本,快速翻了好幾頁。「三一0─二八八三三六六。」
法官說:「我同意這個問題。」
「八月十一日,你是否碰巧知道柯林.懷特在哪一天離開?」
「不會。」
「在那裡工作多久了?」
瓊恩移到瑪麗亞身旁,這麼一來,法官的目光勢必也會落在她身上,更不用說旁聽席上媒體人士虎視眈眈的眼光。「也許你可以幫幫我們,告訴我們她憂鬱的原因。」看見柯林的下顎桀驚不馴地一沉,她交叉抱起手臂。「懷特先生,我可以告訴你,或者你可以告訴我。」
柯林朝旁聽席微微一笑,潔西卡在那裡對他輕輕揮手。「我結婚兩個月了,過著幸福的生活,事實上就快要有孩子了,信念會喜歡有個小弟弟或小妹妹的。」
「你查出號碼是伊安.弗萊契時,想必非常得意。」
「不知道。」伊安承認。
經師說:「一點也沒錯。」接著就沒再說一個字。經師與神父並肩坐在座席,開始一同無聲禱告。
他遞出筆,彷彿拿出象徵和平的印地安長筒煙管。米麗在眼前用力揮了揮手,接下筆,同意了。
「你怎麼發現的?」
瓊恩起身以手插自己。「庭上,那一段演說,釣魚等等那一段,讓我還是有一點情緒激動。」她做了深沉的吐納,然後笑容可掬看著法官。「呼,現在好多了。其實我想此刻我說什麼都不可能超越那段話。這樣吧,如果我覺得需要大吹法螺,也許可以等我開始辯護時再來說吧?」
法官繼續說:「梅茲先生,你下一位證人呢?」
梅茲帶笑看著她,不出聲以嘴形說:「上訴爭議。」
那些與他共度的美妙夜晚,那些曾施展咒語讓她變成一直想成為的那個人的話語,對伊安不過是話語,不過是夜晚。都是工作。
必須這樣,他們討論過了。只是,此時此刻,母親在信念的床畔,瑪麗亞恨不得能有個強壯可靠的同盟。
「她流血,她……昏過去,我抱她到屋子,到她母親那裡。」
一開始像慢動作的雪崩,這消息逐漸瓦解瑪麗亞的鎮定。「為什麼?」
瑪麗亞頓時離開椅子,逃離任何一切。走出法庭,她見到黑壓壓一片的面孔,目光則悄悄溜向伊安。他坐在大廳,等著輪到自己出庭作證,並且假裝不認識她。
「在過去兩個月,你深入調查過哪些可疑的宗教奇蹟?」
「你先前曾有任何理由相信瑪麗亞不是適當的照顧者嗎?」
「你在暗示信念.懷特所見的宗教異象是真的?」
「那晚晚間十點左右發生什麼事情?」
「庭上,萬萬不可。」
「我不知道,大概要問到明天吧。」
柯林的目光迎上瑪麗亞的眼神,他張大的眼睛真誠而明亮。他說:「我擔心她,我認為她有生命危險,我認為這是她母親的不對。」
才沒多久前,他獲准從證人席退下,經過她的身邊時還眨了眨眼,她整張臉散發著光采,月一般的明亮,如今則變得蒼白,凸出的眼睛好像瘀傷,刻意持續不去看他。
「是。」
「聽到任何消息嗎?」
羅斯波丹法官轉向梅茲。「我相信你在詰問己方證人的過程中精心安排了獨白,要是你把獨白通通刪去,需要多久時間問完其他證人?」
瓊恩緊握當事人的手。她已經鍛鍊過瑪麗亞,要她預備面對最惡劣的狀況,只是跟瑪麗亞一樣,她以為再糟也不過是針對她住院設計出傷人的話,卻沒想到竟然把她塑造成虐童母親。瑪麗亞出庭遲到,導致瓊恩無法警告她梅茲的策略。在證人作證的此刻,她還不準備告訴當事人,法官下令在審訊期間瑪麗亞不能與信念接觸。「放輕鬆,就讓我來做我的份內工作。」瓊恩站起來,不假辭色久視柯林,好讓他確實明白瓊恩究竟認為他有多該受到指責。她冷冷地說:「懷特先生,你說你的婚姻出了狀況。」
梅茲笑容滿面,也該是這樣。歐里茲知道,法庭精神醫師提出評估時,並非所有律師都能聽見想聽見的話。「你也有機會訪談過瑪麗亞.懷特嗎?」
「庭上,我不是要誇張形容她的病情發作。肢體傷害只出現在信念的手上時,我已經是夠擔憂了,情況竟然又惡化,這孩子在康州溪谷醫學中心情況危急。我們擅自聯絡過專家,在我們講話的同時,專家正在從西岸趕到這裡的路上,他會解釋瑪麗亞.懷特為什麼表現出患有代理孟喬森症候群之病患的典型特徵,這種心理疾病會導致她傷害親生女兒。」
法官問:「梅茲先生,你在做什麼?」
「十月初。」
伊安聳聳肩膀。「據說她看見上帝、行使奇蹟,還顯示出聖傷。我計畫證明她是騙人的。」
瓊恩大聲說:「抗議,誘導詰問。」
「我發誓。」
「我試過,不過——」
柯林說:「沒有,我安排把她送過去。」
「受過什麼訓練?」
在醫院床單襯托之下,信念顯得好蒼白,兩手還在滲血,上面纏的繃帶還沒換過。溫水浴洗了,酒精擦澡做了,泰諾止痛藥與安舒疼消炎藥也由點滴打進去了,這些事情不管做了多少次,她的高燒始終在攝氏四十度和四十一度之間擺盪。望著她,瑪麗亞覺得不安,不知不覺怔怔看著信念的鼻孔微微地展開,數著她胸膛細微的節拍。
「所以你怎麼做?」
「然後我跟爸爸回家,媽媽則準備了豐盛的午餐等著,有時是湯,有時是火腿三明治……她排列餐具時,我到外頭尋找門廊底下的蜘蛛,或者躺下來觀察雲。你們知道七歲的信念.懷特正在做什麼嗎?她正躺在醫院病床上打點滴,體內輸入了十幾個不同人所捐出的血。她正在承受痛苦的折磨,心理與生理都是。她有一大票護士醫生日以繼夜看護她,民眾則聚在醫院門外等著聽見她健康平安。我問你,童年該是這樣度過的嗎?」他黯然地搖搖頭。「我認為不是。實際上,這孩子已經有段日子無法過著小孩的生活,因此她的父親、我的當事人為他的女兒準備了一個地方,準備敞開雙臂接納她,不讓她接觸那些導致她今天落得這樣田地的負面影響……那些影響持續危害她的性命。」
「庭上,這件事刻不容緩,今天早上我要聲請一項可能關乎那女孩子生死的裁定。」
她沒有其他任何東西了。

瑪麗亞凝視醫生。「你想知道她出了什麼狀況?她快死了,我連個醫學學位都沒有的人,怎麼也能看出來呢?」
梅茲不確定能否相信自己會忍下勒死這個王八蛋的衝動,無法再看弗萊契一眼,便咬牙切齒地說:「沒有其他問題了。」然後坐到柯林.懷特的身邊。
「當然擔心。」
梅茲已經起身準備進行覆主詰問。「你什麼都沒發現?在信念.懷特身上一丁點醜聞也沒發現?」
瓊恩說:「真是不幸。那麼,就你的看法,柯林.懷特現在雖然是稱職的家長,卻做過傷害信念的事。」
他救了別人.不能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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