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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面獸心

作者:左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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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洛梅內把手中那兩粒雞蛋送給對方,說那是當天早上的新鮮雞蛋,她剛從雞屁股底下揀來的。勒布勒太太連聲道謝。
一陣輕輕的哨子聲傳來,是盧博發出了開車信號。機車長鳴一聲,九點五十分的慢車啟動了,車速愈來愈快,最後消失在耀眼的金色陽光之中。
盧博怕污血弄髒鞋子,大步跨了過去。他說:「看看那個座墊下有沒有東西!」
科希打開車門,走進包廂,他馬上叫嚷起來,高聲大罵:「他媽的,這裡跟宰豬場一樣!」
盧博平靜地說:「剛才達巴迪先生到那邊去了。」盧博從來沒有如此平靜、安詳和清醒,他已成竹在胸,滿有把握,準備全力以赴地保護自己。
佩克站在勒布勒太太和菲洛梅內中間指手畫腳。他忽然看見他的同車司機雅克.朗蒂埃。雅克剛下火車,站在遠處向這裡張望。佩克揚手招呼雅克,但雅克沒有理睬他。過了一會兒,雅克才慢慢走過來。他問司爐:「出了什麼事兒?」
佩克哈哈地笑著說:「妳別走,他這是在開完笑。」
原來是佩克。佩克是機車司爐,四十三歲,雖然瘦骨嶙峋,但性格活潑,他的面皮被爐火熏得紅裡透黑。他前額低,眼球發灰,大嘴巴,尖下巴,終日像個花|花|公|子,嘻笑不停。
盧博一驚,收住腳步說:「喔,原來是您?對,我忘記您的機車出了毛病。你們今晚才能走,對吧?讓您平白休息廿四小時,這是件好事,對不對?」
「您真熱情,待我太好了!請常來坐坐。您也知道,我丈夫整天在帳房,我腿腳有毛病,動彈不得,心裡煩得很。要是這對無恥之徒再把我觀景的地方搶走,那我可怎麼辦?」
第二天是星期日。早上,勒阿弗爾的鐘樓剛響五下,盧博就從車站廊棚下來接班。天還沒有亮,海風吹得很猛,驅趕著晨霧。從聖.阿德雷斯到圖爾納維爾的高地,全都籠罩在迷霧之中。西邊大海上方閃出一抹亮光,天空閃爍著幾顆晨星。廊棚下,瓦斯燈還在閃亮,在陰冷潮濕的晨曦裡眨巴著蒼白的眼睛。在夜班副站長指揮下,工人正為開往蒙蒂維利埃的頭班列車掛車頭。候車室尚未開門,繁忙的時刻尚未到來,月台上冷清寂靜。
盧博再次進車站時,發現工人正在編掛六點四十分開出的快車。他以為工人想把293號車廂拉走,他那平靜的心頭頓時升起一股無名怒火。
站長不由大動肝火,叫道:「昨晚是誰檢查的列車,把他們叫來!」
監督應聲說:「對!對!您是不是發現過什麼異常情況?」
「這簡直是公司的恥辱!我真不明白為什麼還不把它拆掉?」
佩克生在魯昂附近的農村,很小就到鐵路公司當鉗工。三十歲時,他不願再在車間當鉗工,要求當司爐,想進而熬成司機。就在那個時候,他和同村的維克圖瓦結成了夫妻,但多年過去了,他還是司爐,沒能當上司機。由於他品行差、貪杯好色、不守紀律,恐怕這輩子也當不上司機了。假如不是董事長格朗莫蘭的保護和他脾氣好、經驗豐富,恐怕他早就被解雇了。他只是酗酒時才叫人害怕,一旦喝醉,他就成了瘋子,什麼事情也幹得出。
這時菲洛梅內才邁開母馬般的大步走開。佩克則雙手插兜站在那裡。他高興地笑著,這天上午無事可幹,他十分高興。盧博副站長到庫房轉了一圈馬上就回來了。佩克有些奇怪,副站長這麼快就回來,能發現什麼呢?
塞芙麗娜一直盯著雅克。雅克說,當時列車在全速前進,包廂裡燈火明亮,兩個男人的身影從他眼前閃過,一個跌倒,另一個手上拿著刀子。盧博站在妻子身邊,仔細聽著,大而機靈的眼睛望著雅克。
盧博不由驚叫道:「董事長?那我妻子一定會十分傷心的!」
她有意兩次提到勒布勒太太,因為她知道勒布勒太太同盧博妻子有仇,她同前者套近乎,以便激惱後者。但當她聽到佩克問及副省長一事時,她突然發生了興趣,收住了腳步。
很明顯,這個問題出乎盧博所料,他第一次顯得侷促不定,不知如何回答。他望著妻子,猶豫地說:「對,我不相信會有人進去。哨聲一響,列車員要關車門,我們就趕忙回到我們車廂裡去了。況且包廂是他一個人包租的,別人是不能進去的呀!」
站長說:「讓您繼續留在這裡工作,我十分高興。」
「我無法肯定。您想,當時的車速是每小時六十公里!」
丈夫凝視著妻子,妻子溫和地回答說:「對,十一點一刻。」
「對,他一直把我們送到門口。」
「喔,其實您根本用不著擔心,因為有大人物作您的後台!喂,您明白我是指誰吧!我妻子也十分感激他。」
「對,完結了。這次巴黎之行十分順利,我十分滿意。」
六點,盧博悠閒地從站內走出。外面十分空曠,他抬頭吸了一口氣,發現天色已經大亮。晨霧已被海風吹散,是一個晴朗的早晨。他舉目朝北面的坦古維爾方向望去,一直能看見公墓上的樹木,在濛濛無際呈現出一抹淡紫色。接著,他又朝南方和西方瞧了一眼。海面上,殘存的白雲在慢慢飄動,猶如一支前進的艦隊。東方,寬闊的塞納河入海口被旭日映得一片通紅。
站長迅步趕來,讀罷電報,他驚叫道:「鐵路上發生了兇殺案,這是魯昂站的監督發來的電報。」
在樓下,盧博遇見夜班副站長穆蘭。交接班之後,穆蘭又在那裡同他邊走邊聊了幾句,把前一天發生的幾起小事故對他講了一下:幾名流浪漢妄圖闖進行李房,結果被有關人員發現;三名工人因違紀受到批評;在編掛去蒙蒂維利埃的那趟列車時,斷了一個掛鉤。盧博仔細聽著,神色平靜安詳,但他的臉色略顯蒼白,並罩著黑眼圈,這可能是疲勞尚未消失的緣故。穆蘭講完之後,盧博似乎還想問點什麼,或者說他仍在等候對方講什麼新聞,但僅此而已。接著盧博低頭望了一下地面。
盧博走前頭,站長和監督後面跟著,向那節車廂走去。消息不脛而走,職工們悄悄離開崗位,跟了過來。各部門的辦公室門口,職員們陸續走出,不一會兒,那裡就圍攏了一群人。
對方回答:「對,是件好事!」佩克前一天出席親友的婚禮,醉意尚未完全消失。
盧博感到和-圖-書菲洛梅內在盯著自己,便白了她一眼,點點頭,意思是說他也感到此事離奇。他發現站在菲洛梅內旁邊的佩克和勒布勒太太也點了點頭。眾人把目光集中到盧博身上,等候他繼續往下講,想從他一時遺忘的某個細節中弄明真相。這些目光雖好奇,但並無指責之意。不過盧博總感到眾人在懷疑他。他知道只要一疏忽,一句話,一件小事就可能把眾人的疑心變為現實。
塞芙麗娜來到人群中間,站在包廂門口。科希和盧博從車上下來,盧博開始介紹他所知道的情況。
盧博停了三、四秒鐘沒有吱聲,低頭盯著地毯,但他馬上抬起頭,嗓門粗大自然地說:「當然,當然,聽我告訴你們。由於我和妻子一起乘車回來的,要是想把我的話寫進報告裡,那最好把她也叫下來,我們倆一起回憶一下。」
他擔心撈不到這一案件的調查工作,憂慮地叫道:「那節車廂怕是不在這裡了吧?上午就該拉走了!」
但他發現椅背軟墊的絨布上有塊血跡,他指給監督,問那是否是個血手印?不,最後他們斷定那是濺上的血跡,不是手指印。圍觀者望著他們如何檢查現場,看他們能否發現一點與犯罪有關的蛛絲馬跡。他們擠在站長身後。站長感情脆弱,厭惡地堵在門口,不敢進去。
照老習慣,每天早上八點,站長達巴迪就會從樓上下來,聽取副站長匯報工作。達巴迪是個棕髮美男子,身體保養得很好,像位經商的經紀人。他對客運情況不甚關心,而十分重視港口的吞吐情況,以及與勒阿弗爾和世界各地大商行有關的貨運狀況。這天,他遲到了,盧博兩次到他辦公室都未能找見他。他辦公桌上的信函還沒有啟封。盧博發現信函中夾有一份電報,似乎有什麼東西吸引著他,他不肯離去,眼睛不由自主地望著桌上的信函。
佩克又問了一句:「您看到我老婆了嗎?」說罷他哈哈大笑,嘴巴咧得很大。
圍觀者發出輕輕的驚訝聲,都伸著脖子想看個究竟。達巴迪在最前面,他也想看個究竟,忙站在車廂的腳蹬上,同身後的盧博一起朝前伸著脖子。
「親愛的,昨天上午咱們一到巴黎就去拜會格朗莫蘭先生,對不對?那時是十一點一刻,對吧?」
五分鐘之後,一位工人把科希找來。他過去是軍官,當車站監督跟玩一樣輕鬆,所以每天十點以後才來上班,轉一圈後又回咖啡店去消遣。今天這件兇殺案發生在兩個車站轄區之間,叫他大吃一驚,因為他過去經辦的案件全是小事情。電報是魯昂的預審法官拍來的,現在離發現屍體已有十二個小時了,這表明法官已經給巴黎拍過電報,向巴黎火車站站長了解遇害者動身的情況,如乘坐哪次車,在幾號車廂,然後才給他們這裡發報。電報說,假如293號包廂還在勒阿弗爾,命令監督速速檢查該包廂。開始科希有些不滿,認為此事無須打擾他,但由於這是他經手的第一個案子,他馬上變得認真起來。
盧博依舊盯著對方,回答說:「那當然了!」
她把客人送到門口,拉開門,把手指放在嘴上:「噓,您聽!」
盧博轉過身來,身體繃直,面部肌肉一動不動,兩眼死死盯著電報員手上的兩份電報。從電報員的焦慮神態中,他知道禍事終於來了。
「兇手身穿套服,還是工作服?」
科希問雅克:「那,您能認出殺人犯是誰嗎?」
穆蘭走後,盧博站在月台上,然後慢慢走向開往蒙蒂維利埃的列車前。此時,候車室的大門,已經打開,旅客走出,其中有幾位獵手還帶著獵犬,有幾個商人趁星期日外出拜客訪友,一句話,旅客寥寥無幾。由於這是當日第一趟車,盧博只好忙乎著指揮工人編掛五點四十分開往魯昂和巴黎的慢車。早上,車站上人手較少,值班副站長對每件事情都必須多加關照。他先監督列車編掛工作,工人像推小車一樣把車廂從車場推出來,放在廊棚下。然後,魯博還要到售票處檢查售票工作和行李託運情況。一群大兵同一名車站職工發生口角,要他去解決。在這半個小時之內,在刺骨的晨風裡,在擁擠的人群裡,盧博忙得不可開交,無暇去想私事。人們睡眼惺忪,凍得發抖,怨天尤人。等這列慢車開走之後,盧博得到扳道房檢查一下,看那裡的工作是否一切正常,因為從巴黎開來的直達車馬上就要進站,它已經誤點了。然後他還要檢查乘客下車,旅客接客的車子停在站台前用柵欄和鐵道隔開的廊柵下。要等到潮水般的乘客交出車票,坐上旅店的汽車開走,那時站台上車少人稀,盧博才能休息一下。
「這太好了!請記住,把293車廂留下!」
但盧博不肯離去,瞪大眼睛望著站長,直到站長無動於衷地把紙條扔在桌子上,他才邁步離去。盧博在月台的廊棚下踱來踱去,心緒煩亂,茫然不知所措。時針指向八點三十五,在九點五十的慢車發動前,沒有要發的車次了。平日他總利用這段時間到站台上轉轉。他踱了幾分鐘,不知該往何處去。他一抬頭,發現自己正站在293號車廂前,他馬上轉身朝停車場走去,但到那裡並沒有什麼事情可幹。太陽已經從地平線上升起,金光燦爛,灑滿灰白的天空。盧博無意欣賞清晨的大好風光。他忙走幾步,裝作十分忙碌的樣子,以便不再考慮那件揪心的事情。
盧博平靜地說:「不,請包涵,由於包廂要留給晚上用,那節車廂還停在車場裡。」
車站監督科希說:「那,在魯昂車站,你們離開格朗莫蘭先生之後,肯定沒有別人鑽進他的包廂裡?」
他又說:「瞧!達巴迪先生來了!」
調查工作告一段落,圍觀者紛紛離去,車站上又恢復了正常工作。盧博跑去照料九點五十分的慢車,乘客已經開始上車了。他同雅克握了一下手,力氣比以往要大一些。雅克陪著塞芙麗娜跟在勒布勒太太、佩克和菲洛梅內身後,他們三人邊走邊竊竊私語。雅克決定把塞芙麗娜送到廊棚下職工宿舍的樓梯口。路上他找不出適當話語,只是默默走在一旁,似乎在他倆之間建立了某種聯繫。其時天已大亮,太陽衝破晨霧掛在蔚藍潔淨的天空。海風在漲潮推動下,吹得更https://www.hetubook•com.com兇,送來陣陣帶著鹽味的涼意。分手時,雅克又望了望塞芙麗娜的大眼睛,它們溫柔中帶著驚恐,又似有乞求之意,雅克曾為之深受感動。
盧博看到一位又高又瘦的女人從後面庫房走出,便沒有再說下去。她叫菲洛梅內.索瓦尼亞,是車場主任的妹妹,一年前她就成了佩克在勒阿弗爾的臨時妻子。佩克來見盧博之前,曾同情婦在庫房聊天。她已經卅二歲,但依舊顯得很年輕。她身材高大,瘦骨嶙峋,扁平的前胸十分性感。她雙目明亮,腦袋細長,像一匹愛嘶叫的良種瘦馬。
盧博愣了一下沒有吱聲,似乎心不在焉。然後,他似乎突然清醒了,說:「喔,雅克.朗蒂埃,火車司機……當然,我認識他。但您也知道,我們只是見面打個招呼而已。我是在這兒遇見他的。他比我小,在普拉桑時,我從沒有見過他。去年秋天,他幫過我妻子一個忙,給她表姊往迪埃普帶過一封信,聽說小伙子很能幹。」
「對,利松號機車馬上就會修好的,傳動杆已經調好,我正在等司機,他去散心了。您認識他吧?他叫雅克.朗蒂埃,和您是同鄉。」
她倆屏住呼吸,靜靜在走廊上站了五分鐘,豎起耳朵,探頭靜聽盧博飯廳裡的動靜。但那裡靜悄悄,不聞任何聲息,死一般寂靜。為防別人發現,她倆沒有道別,只互相一點頭就分手了。一個踮著腳尖走遠,一位躡手躡腳回屋插門,動作很輕,連閂門時都沒有弄出響聲。
塞芙麗娜不由自主地同丈夫交換了一個眼色。盧博鼓起勇氣說:「對,那要有一雙好眼睛才行!」
據說她貪杯嗜酒,站上的男子幾乎都同她有過來往。她哥哥在車場旁有間小屋,結果被她弄得亂七八糟。哥哥是奧弗涅人,生性固執,遵守紀律,頗受上司青睞。但妹妹的作為叫他頭痛,他威脅說要把她送回老家去。別人讓她留下也是礙於她哥哥的面子,而哥哥沒有趕走她也是基於兄妹之情。但他每次看見妹妹與男子鬼混,就拳打腳踢,打得她死去活來,躺在地上動彈不得。菲洛梅內和佩克倒是一對活寶,她能在他懷裡得到滿足;而他,家中有個胖老婆,這裡又有個瘦妻子,他玩笑似地說自己用不著再找別的女人了。但賽芙麗娜一直瞧不起菲洛梅內,總迴避她,即使對面相遇也不同她打招呼。賽芙麗娜這樣做一是想報答奶媽的恩情,二是出於高傲的本性。
「怎麼,您看見了什麼?」
車站監督科希走到雅克身邊。
佩克風趣地說:「喔,您可以這麼講。只是,是她讓我這麼做的!」
現在看來,任何指控都無法加到盧博夫婦身上,因為他們在魯昂站回到了自己車廂,在巴朗唐站又同朋友打過招呼。剛才盧博從眾人目光中看到的那一絲疑慮已經煙消雲散。但案情卻變得更為神祕,眾人的驚訝程度也越來越大。
盧博滔滔不絕說了一通後,突然告辭了。
科希在包廂裡用鉛筆作記錄,準備起草調查報告。他招呼盧博:「盧博先生,請您上來幫我一把!」他倆素有來往,閒暇時經常一起在月台上抽菸。
雅克大聲打斷司爐佩克:「噢,我知道。我當時正站在隧道口,列車經過時,我看到有些情況異常。」
勒布勒太太喘息著說:「無恥!我知道他們正在拉攏那個售票員。吉雄小姐有兩個星期不怎麼答理我了。哼,這位小姐也不是個乾淨貨!我一直在悄悄監視著她。」
雅克心裡明白,心不在焉地聽眾人講述案情和紛紛討論。他感到驚訝,感到震動,怎麼調查工作偏偏讓他趕上了。夜色裡從他面前飛過的那個包廂就在他眼前。他伸長脖子,望了一下座墊上的淤血,兇殺的場面又浮現在他眼前。他似乎又看到咽喉被割、橫陳路邊的那具屍體。他一轉身正看見盧博夫婦,佩克則在他耳邊介紹盧博夫婦是怎樣被捲進這一案件中去的。他們從巴黎和被害人坐同一趟車,在魯昂還同被害人聊了幾句。雅克認識盧博,自從他在這條線上開車之後,他還不時同盧博握一下手。對於盧博妻子,雅克總躲著她,因為他有病,對女性都要躲避。但此時此刻,雅克發現塞芙麗娜那雙淚眼,那張蒼白的小臉,那黑髮下的藍眼球,溫柔又微帶驚恐之狀。他驚呆了,死死盯住她。雅克有些心猿意馬,茫然地想到自己怎麼同盧博夫婦都站在那裡。盧博夫婦是昨晚從巴黎回來,而他則是剛從巴朗唐回來,他們都被吸引到發生慘案的車廂前,這是為什麼呢?
「對,絕對肯定。」
「喔,我的好太太,要是能把他們趕走,那我可要謝天謝地了!」
他這樣一叫對他十分有利,可以爭取別人的同情。達巴迪不由一愣,接著說:「對,對,您認識他。他為人很正派,是吧?」
最後菲洛梅內說:「總之,如果說他們的地位不及先前牢固,他們絕不會就此一蹶不振。他們同許多有影響的人士有來往,你們還是要小心為妙!」
這是實情。維克圖瓦比佩克大兩歲,十分肥胖,連走路都很困難,所以她經常悄悄塞給丈夫五個法郎硬幣,讓他到外面尋歡作樂。對這類事情,她並不計較。佩克呢,出於生理上的需要,常去低級下流的地方消遣。現在,他的生活基本趨於規律,他有兩個老婆,一個在發車站巴黎,一個在終點站勒阿弗爾。在到站後和返回之前,他可以消遣幾個小時。維克圖瓦為人節儉,生活艱辛,她對丈夫的作為一清二楚,但她仍像慈母那樣對待他。她說,她不會讓丈夫受另一個女子的欺凌。丈夫每次出車,她都檢查他的襯衣是否乾淨,要是另一個女人批評她沒有把丈夫照顧好,她會傷心的。
盧博的住宅在站台候車室上面,他下來時遇見出納員之妻勒布勒太太,她正一動不動地站在職工宿舍對面的中央走廊上。近幾週以來,這位太太常在半夜三更爬起來,監視售票員吉雄小姐,她疑心這位小姐同站長達巴迪先生在一起鬼混。她總是悄悄監視,不驚動任何人,使人不見其身,難聞其聲。
「再見,佩克,我去那邊看看。」
從此時起,盧博鎮定了,忙碌地照料快車的編掛工作,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他發現車廂沒有掛好,命令工人馬上返工。和圖書一位母親帶著兩個女兒,求盧博把她們安頓到女客車廂裡。這位母親同塞芙麗娜有過交往。在發出開車信號之前,盧博又檢查了一遍列車的編掛情形。他是行家,知道稍有疏忽就有可能斷送乘客的性命。然後,他急忙穿過鐵路去迎接從魯昂開來的列車,那列火車正要進站。在那裡他遇見一位郵遞員,他倆每天見面時總要聊幾句,互通情報。在繁忙的早上,只有這一刻他可以喘口氣,因為在這個時刻沒有急件要辦。他同往日一樣,捲上一支紙菸,高高興興地同郵遞員聊起來。天色愈來愈亮,月台的廊棚下,瓦斯燈剛剛熄滅,但那裡還比較昏暗,因為廊棚的窗玻璃太髒。而廊棚外向著天空的一角,一輪紅日升起,把天空映成了粉紅色。冬天的早晨,在晴朗的天底下,一切都清晰可辨。
盧博來到廊棚下時,已經快九點了。他到頂頭的郵件房看了一眼,但並不像要找什麼東西。他神色焦慮地走回來,逐一檢查各個辦公室的情況。那時那刻,車站上寧靜、冷寂,只有他一個人瞎忙。他擔心大禍臨頭,故意用疲勞折磨自己。他發現車站裡如此寧靜,便十分生氣,他甚至盼望災難及早降臨,因為他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難以再堅持下來。他盯著掛鐘,九點,九點五分……平日他要等九點五十那趟列車開走後才回家吃飯,可是今天他提前上樓了,認為塞芙麗娜可能正在樓上等他。
眾人不由心頭一震,對這個不解之謎感到害怕,感到腦後有一股寒氣。假如董事長是一個人坐在包廂哩,那別人怎能殺死他?並棄屍路旁,把他的屍體扔到離車站三法里之處呢?
塞芙麗娜盯著沾滿黑血的座墊,身上一顫,喉嚨裡發出了陣陣抽噎聲。站長深受感動,走出來說:「夫人,我們理解您的心情,這種慘景叫您受不了。」
「不,我得去給勒布勒太太送兩粒雞蛋,是我的雞生的。我已答應了勒布勒太太。」
兩位副站長順月台走去,來到一個大棚子的一端。右手是車庫,停放著機動車廂,這是前一天開來的,供第二天編組使用。盧博抬起頭,盯著一節掛有一個甲等包廂的車廂,編號是293。一盞瓦斯燈照在車廂上,燈光搖曳。
眾人一聽,立即嘩然,馬上把他圍了起來。一見此景,雅克不由發起抖來,驚慌失措。他原來打定主意什麼也不講,可是現在為什麼又講了出來呢?保持緘默對他是有好處的。但他一看見塞芙麗娜,心不由己,那句話就順口吐了出來。塞芙麗娜則移開手帕,痴痴地望著雅克。
佩克狡黠地眨著眼睛。
沉默中,菲洛梅內別有用心地說:「不管怎麼說,這件事情太離奇!」
達巴迪發現盧博站在門口,又說:「您可以走了!」
包廂裡秩序井然,玻璃窗關著,各種物品都在原地未動。但從開著的一扇小門裡衝出一股腥臭,一個座位前有一灘污血,地毯上有一大片血跡,猶如從噴泉裡湧出的泉水,座墊上到處血跡斑斑,但僅此而已,別無其他異常。
塞芙麗娜邁著小碎步,慢慢走來。月台兩旁擠滿了人。在眾目睽睽之下,她毫不膽怯,只是用手帕捂著眼睛。當她聽說被害人是董事長時,顯得十分痛心。她身穿黑色毛料連衣裙,十分漂亮,似乎在為她的保護人穿孝。她那濃密的黑髮在陽光下閃亮,天氣雖然較冷,但她來不及包頭巾就跑了下來。她那溫和的藍眼睛,充滿憂傷,飽含淚水,叫人望而生憐。
那些人就在那裡,他們走上前結巴著說,夜裡天黑看不清楚,他們把各處都檢查了一遍,什麼也沒有發現。
來到車廂前,站長達巴迪大聲說:「可是,昨晚已經檢查過車廂,要是有什麼異常,檢查報告上應該有所記載呀!」
「因為今晚的快車需要一節包廂,但不知今天包廂能否運到,所以要把它先留一下。」
科希認為這樣做合乎情理。剛趕到現場的佩克先生自告奮勇去叫盧博太太,立刻大步走遠。同佩克一起趕來的菲洛梅內對他的作法十分不滿。她見勒布勒太太移動著發腫的雙腿走過來,趕忙過去攙扶她。她倆把手一揚,高興地叫起來,為發現這樁十惡不赦的罪行而幸災樂禍。眾人對案情尚一無所知,但卻你一言我一語,紛紛議論起來。菲洛梅內無中生有,硬說盧博太太看見了兇手。她嗓們很大,壓倒眾人,並以自己的名譽擔保,說盧博夫人肯定看見了兇手。佩克陪盧博太太到來之後,眾人才平靜下來。
盧博回答:「對,我們見到她了,我們還在你們房間吃了頓午飯。唉,佩克,您妻子很正派,您不該對她不忠呀!」
「上司嚴厲訓斥了他們一通,我的乖乖,我敢發誓。別看他們有後台,但這一來他們的地位恐怕不那麼穩固了!」
勒布勒太太悄聲說:「瞧她那個德性,副站長的妻子卻打扮得像個公主!今天早上,天還沒亮她就是這副尊容了,忙著梳洗打扮,似乎要去誰家作客!」
盧博說:「這雖然關係不大,但終究不太好吧!我妻子十分愛她的奶媽,她會責怪您的。」
柯希低聲說:「這可真蹊蹺!」
盧博來到走廊,正遇見勒布勒太太開門接菲洛梅內。菲洛梅內是來串門的,沒戴帽子,手上拿著兩粒雞蛋。她們站在那兒,盧博只好從她們眼前走回自己家。他有鑰匙,迅速開門、關門,但就在這一剎那間,兩位女性照舊看見了塞芙麗娜。她端坐在飯廳的一把椅子上,面色蒼白,雙手低垂,呆坐不動。勒布勒太太把菲洛梅內拉進家,順手關上房門。她說塞芙麗娜從早上就一直這麼呆坐著,看來副省長那樁事兒結果不佳。菲洛梅內卻說並非如此。她剛從副站長盧博那裡聽到的,特來告訴朋友。接著兩個女性就七猜八猜起來,越猜越糊塗。這兩個人每到一起,講起話來就沒完沒了。
「對,我太滿意了!」
為了住房問題,勒布勒同盧博家的矛盾日趨尖銳。候車室上面全是職工宿舍,旅館式的走廊把房屋分在兩邊,全是棕色小屋。右側的房間,窗口對著進站口小院,院子裡栽著老榆樹,透過樹頂可以看到坦古維爾海岸秀麗的風光。而左側的房子,拱形窗子既低又矮,正對廊棚,廊棚的斜坡屋頂很高,錫皮屋頂和髒玻璃正好擋住住戶的視線。所以誰都想m.hetubook•com.com住在右側,可以觀賞院子裡的繁忙景象,還有蔥綠的樹木和遼闊的原野。而住在左側,只能看到一點天光,像住在監牢裡,悶得要死。二樓前半部住的是站長、穆蘭副站長和勒布勒;後半部住著盧博和售票員吉雄小姐;另有三間是客房,留給過往的檢查員。本來兩位副站長應是隔牆鄰居,但盧博前任為討好勒布勒,把自己的住房讓給了她,所以勒布勒一家就夾在兩位副站長中間了。
盧博說:「請聽我講完!他聽說我們要在當晚動身,便說假如我妻子願意同他一起去杜安維爾他妹妹家小住幾日,他準備和我們乘同一趟車。這種情況在過去也有過。由於家裡有許多事情要辦,我妻子沒有答應。對吧,妳是沒有答應吧?」
在達巴迪讀電報時,盧博臉上滲出了細細的汗珠,定睛望著站長。他估計站長讀罷電報定會大吃一驚,但站長毫無驚訝之色。他平靜地讀完電文,順手把電報扔在桌面上。看來電報是涉及工作上的問題。站長拆閱信函,照習慣作法,副站長向站長匯報夜間和早上所發生的重大事件。今天早上,當盧博照夜班副站長所說,提到夜間有人去行李房閒逛時,他口齒不清,吞吞吐吐。他倆又閒聊了兩句,此時一名港務副主任和一名慢車副主任進來。站長打手勢讓盧博先走,這兩位副主任也是來匯報工作的。他們帶來了一份電報,是一名員工剛在月台上交給他們的。
九點二十,盧博又到樓下廊棚,監督九點五十分慢車的編掛工作。他雖竭力克制,但焦慮的心情時有流露。他在原地走來走去,不時回頭望望月台,從這頭望到那頭。月台上空無一人,他的手不由哆嗦起來。
編組組長解釋說,他們要掛的是293號後面那個車廂。但盧博根本不聽,異常憤怒地吼叫道:「笨蛋,聽見了嗎,不准動它!」
站長達巴迪也說:「的確蹊蹺!」
工人們定睛望著副站長,他一向十分遵守紀律,如今怎麼也亂發表起議論來了?他們感到驚訝。盧博發現後,便不再吱聲了。他緊繃著臉,一言不發地望著工人在編掛車廂。他神態不滿,眉頭緊鎖,紅潤的圓臉上佈滿了棕色鬍鬚。看得出,他在竭力克制著內心的激動。
盧博前任是個老鰥夫,又無子女。實際上那套房應歸盧博,對不對?他有權利住到前邊,結果只好屈尊住在後半部,這合理嗎?兩家和睦相處時,塞芙麗娜總是採取忍讓態度。勒布勒太太長她廿歲,年老體虛,十分肥胖,總是喘粗氣。後來由於菲洛梅內從中挑撥,兩位主婦互有不滿,矛盾日趨尖銳。
「是的,先生,謝謝!」
盧博像是要讓額頭在涼爽的晨風中涼快一下,有意無意地摘下了銀邊帽子。他對這一帶的環境十分熟悉。那裡有龐大的附屬建築:左手終點站的停車場,右邊是發車站台。這使他心頭平靜了一些。這種工作天天如此,他早已習以為常,當然會感到平靜。在夏爾.拉菲特街道上方,廠房裡的煙囪冒著黑煙;沃邦煤場,堆著許多煤山。別的煤場裡傳來響動,還有貨車的汽笛和喧嘩聲,及隨風飄來的海腥味兒。他猛然想起,今天是條輪船的下海儀式。他能想像出那艘下水的巨輪和圍在周圍的人群。
另外一件事兒引起了盧博的注意,他生氣地說:「真叫人噁心!瞧他們是如何擦洗的車廂!這車廂像是有一週沒有擦洗過!」
勒布勒太太繼續說:「喔,遲早我總會發現她的秘密。我不能被他們吃掉,我要住在這所房子裡,一直住下去。我相信,所有的正派人會替我們說話的。您說是不是,小乖乖?」
「對,他是說第二天動身。」
「噢,這個我可認不出來。」
穆蘭叫道:「啊,我差一點忘記……」
盧博迫不及待地又說:「我們隨便聊了幾句,格朗莫蘭先生說次日他要去杜安維爾妹妹家。我們當時交談的情形,我仍記憶猶新,我坐在這兒,我夫人坐在那兒,他坐在辦公室後面。親愛的,他是說第二天動身吧?」
菲洛梅內低聲說:「她當然會哭,保護神叫人殺死了,他們也就完蛋了!」
科希說:「先看看再說吧!」
「媽的,不准掛那節車廂!別動它,要到晚上才掛它!」
穆蘭說:「喔!凡是晚上十一點以後進站的列車,他們都不會好好擦洗,檢查工作也是如此。有一天夜裡,一位乘客在車廂睡到第二天上午,檢查人員都沒有發覺。」
站長突然叫道:「喂,盧博先生,您也是坐這趟車回來的,是不是?您是昨晚乘快車回來的,說不定您能為我們提供點什麼情況呢!」
今天早上亦是如此,她一閃就鑽回自己家裡。恰好那時盧博開門出來,剎那間,她瞥見漂亮的塞芙麗娜已梳洗打扮停當,等候在餐廳裡。勒布勒太太感到吃驚,因為平時塞芙麗娜天天都要睡到九點才起床。勒布勒太太回到家,把這一發現告訴了丈夫。前一天,十一點五分從巴黎來的快車進站時,勒布勒夫婦尚未入睡,他們急於了解副省長那件事情的結果。他們發現盧博夫婦的神態同往日一樣,沒有看出什麼破綻。勒布勒夫婦一直豎著耳朵聽到十二點,這是實情。但隔壁無聲無息,似乎盧博夫婦一上床就睡熟了。今晨塞芙麗娜起得這麼早,說明他們巴黎之行結果不佳。出納問塞芙麗娜臉色如何,妻子便著力描繪了一番:緊繃著臉、面色蒼白、藍眼睛在黑髮下閃動,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恰似夢遊症患者。不過他們過一會兒就會知道盧博此行的結果了。
「對,就是這樣。」
「聽說全解決了,您很滿意,是吧?」
「我們在當天晚上就乘車返了回來。在上車時我還同站長旺多爾普聊了幾句。我當時什麼也沒有發現。我原來以為那個車廂隔間裡只有我們夫婦二人,誰知角落裡還有一位太太。開始我並沒有看見她,所以感到很掃興。開車前又跑來一對夫婦,更叫人掃興。一直到魯昂,我沒有發現任何異常情況。但在魯昂車站,當我下車活動腿腳時,卻看見格朗莫蘭站在包廂門口,他的包廂和我們的車廂中間隔著三、四個車廂,我當時感到很奇怪。我說:『董事長先生,怎麼您也坐這趟車?我們沒有料到會和您乘同一次列車!』他說他收到一封信,恰在此時開車鈴響hetubook•com•com了,我們趕忙回到車廂裡。我在這裡補充一句,我們上車後,車廂裡就沒有別的乘客了,同路的旅客可能在魯昂下車了。我們對此當然不會不高興,這就是全部經過。是這樣的吧,親愛的?」
穆蘭想打哈欠,但忍住了。他正要上樓休息,突然又想起了什麼,好奇地問盧博:「同副省長那樁公案完結了吧,嗯?」
「不,不是,是一位坐包廂的乘客,屍體被拋出車外,就在馬洛內隧道口第153公里的里程牌下。被害人是我們公司的頭頭之一,格朗莫蘭董事長。」
盧博補充說:「還有一點可以肯定,這就是火車行進在魯昂和巴朗唐中間時,車速完全符合規定,我沒有感到任何異常。由於當時車廂裡只有我們夫婦二人,我打開窗玻璃抽了一支菸,望著窗外的景色,感到車輪滾動聲均勻、正常。在巴朗唐車站的站台上,我看見了我的繼任貝西埃站長,我同他打了個招呼,聊了兩句,他還登上腳踏板同我握了一下手。親愛的,要是找來貝西埃,他也會這麼講,對不對?」
科希下結論似地說:「這無關緊要,重要的是他的證詞。預審法官會幫您查明這一切的。朗蒂埃和盧博先生,請說出你們的全名,以便我在報告中引用。」
盧博明白對方是指格朗莫蘭董事長,忙打斷他,問道:「看來你們要到晚上才走?」
塞芙麗娜神色疲憊,用手帕捂著憔悴的眼睛重複說:「對,肯定是這麼回事兒。」
「對,我沒有答應。」
塞芙麗娜一直站在那裡沒有動彈。她臉色蒼白,細嫩的小臉上佈滿陰雲。她再次為丈夫作證說:「對,他也會這麼講。」
他似乎有所發現,聲音又變得清晰了。
勒布勒壓低聲音,用肯定的語氣說,吉雄小姐天天夜裡到站長臥室去。她同站長正好是對門,站長達巴迪是個鰥夫,只有一個女兒在寄讀學校唸書,女兒和他一樣高。吉雄小姐是被站長勾引過去的。吉雄現年三十歲,是位金髮女郎,一朵開始凋謝的花朵,她不善言談,身材瘦小,一副水蛇腰十分靈活。據說她從前是小學教師。吉雄從很窄的門縫就能擠進去,而不會發出絲毫響動,所以很難抓住她。吉雄本人無足輕重,但假如她同站長相好,那就非同小可了。所以要想戰勝盧博就必須把吉雄拉過來,那就必須抓住她的把柄。
當盧博回頭望著車站時,突然發現一位電報員氣喘吁吁地跑過來:「盧博先生,您看到站長和車站監督了嗎?有他們的電報,我找了十分鐘也沒有找到他們……」
盧博發現妻子睜大了眼睛,睜得很大。他猶豫起來,話鋒一轉,含混地說:「不過,這事我說不清楚。當時乘客擁擠,也許會有人擠進包廂……」
短暫的寂靜。然後盧博口氣自然地問:「喔,為什麼呢?」
實際上,全體車站職工對這場房屋之爭都十分關心,因為兩家不和攪得四鄰不安。只有另一位副站長穆蘭對此不聞不問。他在前半部,心滿意足。他妻子是個小個子女人,神色羞臊,身體瘦弱,很少公開露面,每隔一年八個月就給他生一個孩子。
站長望著另一份給車站監督的電報,說:「這可能是預審法官發來的,大概是為辦理手續事宜。現在是九點二十五分,科希先生還沒有上班。快派人去找他,去拿破崙大街『商人咖啡店』,他肯定在那兒。」
八點十分,達巴迪先生才露面。盧博坐在那裡沒有吱聲,等候站長拆閱電報,但站長一點也不著急。他很器重助手盧博,和顏悅色地說:「那,此次巴黎之行一定很順利了?」
站長拆開電報,但並不急於看電文,卻衝盧博一笑。由於盧博忍著不讓下巴抖動,聲音含混不清。
盧博問:「怎麼,公司有人被殺?」
這樣,案情似乎初見眉目。車站監督和站長都沒有吱聲,只是會意地交換了一個眼神。圍觀的人群活躍起來,認為調查已經結束,該發表一下議論了。於是,你一言我一語,誰有誰的觀點,誰有誰的故事。車站上的工作已經癱瘓,大家都圍聚在那裡,被這起慘案迷住了。直到發現九點三十分的列車進站了,他們才大吃一驚,慌忙跑過去開車門,旅客如潮水一般湧出,但多數好奇的圍觀者仍站在監督周圍。監督像個有條不紊的人,想做到一絲不苟,最後再仔細檢查一下血跡斑斑的包廂。
「你們知道,勒阿弗爾有重大活動,乘客很多,那些買二等或三等車票的人也往甲等車廂裡擠,我們不得不攔阻他們。況且那時車站上燈光昏暗,什麼也看不清。開車前,人聲嘈雜,你擁我擠,有呼有叫。天哪,那可真叫亂!也許有的乘客一時找不到座位,趁混亂之機在最後一剎那擠進了包廂。」
突然有人叫他:「早安,盧博先生!您看見我老婆了嗎?」
「董事長很熱心,很關心我,一直把我們送到辦公室門口。是這樣的吧,親愛的?」
盧博這番話雖然簡單,但給聽眾留下了深刻印象。眾人聽後目瞪口呆,想方設法解開這個謎。監督停止記錄,神色驚愕地問:「你們能肯定格朗莫蘭先生的包廂裡沒有別人?」
盧博停了一下,又說:「喂,親愛的,大概是這麼回事兒吧!」
後來他雖然明白人家不是要掛那節車廂,但怒氣未消,轉而咒罵車站地方太小,連放車廂的地方都沒有。其實,勒阿弗爾站原是那條線上最好的車站之一,但現在已經不適用,同勒阿弗爾市的地位極不相稱。車場框架陳舊,月台的廊棚是木架錫皮頂,機車調頭處彎度太小,房屋也顯得陳舊、土氣,裂痕斑斑,很不雅觀。
盧博抓起座墊,看了一下,不敢動手亂摸。他瞪著好奇的眼睛說:「什麼也沒有。」
菲洛梅內說:「你知道嗎,他們有可能利用巴黎之行要上面逼你們搬家?聽說他們給局長寫了一封長信,要求恢復他們的權利!」
盧博那蒼白的臉漲紅了,身體不由自主地抖動了一下。
菲洛梅內氣咻咻地說:「回頭見,佩克!我先走了,因為盧博先生要替他太太教訓你一通。」
科希一直用鉛筆迅速作著紀錄。他抬起頭來問道:「什麼,第二天?他不是當晚就動身了嗎?」
穆蘭說:「我差一點忘記,這節車廂先別開走,別把它掛到早上六點四十分的快車上!」
「我也一樣,先生,願意與您共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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