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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驕傲的人……我有自尊心……再見！」

「那麼我，舉例說，現在應該往哪兒前進呢？」黑髮男人說，冷冷地一笑。

「瞧瞧你……嗯……那麼您不肯說您姓什麼？」

他們各自喝下一大杯紅葡萄酒。

新娘說她不認得黑髮男人。男儐相聳聳肩膀，開始向客人們打聽。客人們紛紛聲明說，他們是生平第一次見到那個黑髮男人。

「為什麼一定得前進呢？」

男儐相就走到黑髮男人跟前，雙手叉住腰。

「您在商人波德謝金的工廠技術部門工作，當機械工程師，您的薪金按規定是三千……」

「就是啊現如今一切都在前進。比方說，什麼電力啦，電報啦，各式各樣的留音機啦，電話啦。是啊！比如拿進步來說……這個詞是什麼意思呢？它的意思就是說，人人都得前進……那麼您也得前進……」

「沒什麼了不得的！」男儐相說，「相貌平常……甚至可以說，生得挺醜。那張臉有點蠢相……他脖子上鼓出的喉結足有兩俄尺長喲。」

「那也行。」黑髮男人同意說……男儐相和黑髮男人向飲食部走去。一個頭髮剪短的聽差穿著禮服，繫著骯髒的白領結，斟了兩小杯白蘭地。男儐相和黑髮男人一飲而盡。「這是很好的白蘭地，」男儐相說，「不過還有更加實質性的好酒……咱們為了初交，各人喝一大杯紅葡萄酒吧……」hetubook.com.com

「我是個極其驕傲的人，我才不會把請帖拿出來給隨便哪個傢伙瞧呢。請您躲開我……幹嘛老是纏住我？」

黑髮男人爬起來，拍拍大衣上的塵土，揚起頭，說：「傻瓜總是按傻瓜的想法辦事。我是驕傲的人，不會在你們面前低頭，讓我的馬車夫來對你們說明我是什麼人。請到這邊來！格利果利！」他對街上嚷道。

「請您，先生，允許我們看一下您的請帖！」他說。

「如果這種撒野的話是聰明人對我說的，我就要打他一記耳光，至於對您這種蠢貨，連質問一句也多餘。」

「依你們看來他是美男子，可是依我看來卻不然。如果他是美男子，那就是說他是蠢人，缺乏教養。他是誰？」

「哎呀，不行，站住……罪過啊，老兄！請你撥轉馬頭吧，謝敏．潘捷列伊奇！現在我才看出你是什麼樣的人……咱們去為你的教養乾一杯……為了思想……」驕傲的人皺起眉頭，走上樓去。過了兩分鐘，他們已hｅtｕbook.com•coｍ經在飲食部裡站著，喝白蘭地了。

「再見吧！到了家替我問好啊！」男儐相得意地說。

「您笑什麼？」男儐相嘔氣了，「我說『現如今』是為了逗樂，為了開玩笑……用不著齜著牙笑！姑娘家才喜歡這一套，我可不喜歡您那些牙。您是誰？是男方還是女方的客人？」

「格利果利！」黑髮男人對他說，「我是誰？」

「可你父親躺在書房裡，醉得人事不知……呼呼地打鼾，好比一頭猛獸。那麼您認識他嗎？」男儐相轉過臉來對新娘說。

「這不關您的事……」

「我不知道，」他說，「他不是我的朋友。多半是我父親把他請來的。你問我的父親好了。」

「您不願意拿出請帖來？那麼您沒有請帖就來了？您有什麼權利這麼做？這樣說來您是騙子？請您費神出去！請！勞駕！我們馬上就把您趕下樓去……」男儐相和他的朋友們挽住黑髮男人的胳膊，把他拉到房門口。客人們嚷叫起來。黑髮男人大聲地講到不學無術，講到他的自尊心。

「我才不高興拿出來呢。請您躲開我，要不然我就那個……」

「那麼您沒有請帖？既然沒有請帖，可見您就是騙子。現在我們才知道您是哪一方請來的，您的身分是什麼。我們現如今……也就是現在，才知道您是哪路天使……您是騙子，就是這麼回事。」

在房門口，他們硬給黑髮男人穿上大衣，戴上帽子，在他背上猛推一下。男儐相hetubook.com.com樂得不住地笑，用手上的戒指敲一下他的後腦殼……黑髮男人搖搖晃晃，仰面朝天倒在地下，就此順著樓梯滾下去。

「您這麼講是因為您自己長得不漂亮。喏，您順著門口往那邊房間裡看，那兒坐著個男人！他才稱得起是地道的美男子呢！單是那對眼睛就好看極了！您看！真招人愛！他是誰呀？」

「不是『現如今』，而是『現在』……」黑髮男人糾正說……「說話尚且不會，居然還要講什麼電話。既然這樣缺乏教養，換了我處在您的地位，就會一言不發，免得丟臉……現如今……現如今……哈！」

「東家謝敏．潘捷列伊奇……」

「我們不認識他……多半不是商界的人……」

「現在明白了吧？還有，這就是我的請帖！我是由新郎的父親，商人西涅雷洛夫請來參加婚禮的，他現在喝醉了……」

「平常。」他勉強說道。

「我在哪兒工作，做什麼工作？」

「瞧瞧你……您算是什麼貴族？……哼，我們馬上就會弄明白您是哪路貨。」

客人們走下樓去。過一會兒，馬車夫從院子裡走進前廳來。

「為什麼平常呢？應當永遠前進嘛！」

「這樣看來，他是個騙子，」男儐相暗自斷定，「他沒接到請帖就光臨此地，大吃大喝，裝得像熟人似的。行啊！我們要叫他知道知道什麼叫『現如今』！」

「我不想說……要是不管見到什麼糊塗蟲都報自己的姓名，介紹自己，我這舌頭就忙不過來了……我是個極和圖書其驕傲的人，在我的眼裡，您跟這個僕役是一流貨……都是不學無術！」

「這不關您的事……我可不是那種蠢貨，不管見著什麼人就報出我的身分……我是個極其驕傲的人，不大願意跟你們這流人長談。我對你們這流人是不大理睬的……」

「我的好朋友！我的心肝寶貝兒！」男儐相開口說，「你怎麼不早說呀？」

男儐相清一清喉嚨，大搖大擺地走進另一個房間裡。他在黑髮男人面前站住，又清了清喉嚨，沉吟一下，開口說：「您近來怎麼樣，先生？」

「請吧！勞駕，漂亮的男人！」得意的男儐相把他拉到門口，嘟噥說，「我們知道你們這些美男子是什麼東西！」

男儐相揚起下巴，往新郎那邊走過去。這時候新郎跟新娘坐在一塊兒，臉紅得跟煮熟的蝦似的，不住眨著眼睛……「尼基沙！」男儐相對新郎說，同時往黑髮男人那邊點一下頭，「那個戲子姓什麼？」

「可他畢竟很好看！」

「在這個世界上，不驕傲就沒法生活，」他解釋說，「我在任何時候對任何人都不讓步！任何人！我很看重自己。不過，你們這些不學無術的人是沒法理解的！」

事情發生在商人西涅雷洛夫的婚禮上。

「現如今，我跟您成了朋友，」男儐相擦著嘴唇說，「而且，可以說，都喝了酒……」

新郎否定地搖頭。

男儐相涅多烈左夫是個高身材的青年人，生著暴眼睛，頭髮剪短，禮服的兩片後襟張開。他正站在一群小姐當中，侃侃而談：「女人要生得漂亮，男人不漂亮倒沒關係。在男人身上，智慧和教養最要緊，漂亮不漂亮，對他來說，倒算不了什麼！要是你頭腦裡沒有教養和智力，那你哪怕是美男子，也還是一錢不值……是啊……我不喜歡漂亮的男人！Fidonc！」和_圖_書

男儐相在各處房間裡跑來跑去，召來大約六個朋友，同他們一起走到黑髮男人跟前。

男儐相往另一個房間裡看，鄙夷地一笑。那邊有個相貌漂亮、黑髮黑眼的男人，坐在圈椅上，舒展開四肢。黑髮男人把一條腿架在另一條腿上，手裡擺弄著錶鏈，眯細眼睛，尊嚴地瞧著客人們。他嘴唇上浮著鄙夷的笑意。

「您是榮譽公民，您是憑著學問得到這個身分的……」

黑髮男人看看男儐相，笑一笑。

「您有到此地來的請帖嗎？」他問，「請您費神把請帖拿出來看看。」

「可去的地方還少嗎？只要有心就成……地方多得很……喏，比方說，到飲食部去就行……您願意去嗎？為了初交，咱們各自乾一杯白蘭地……啊？為了思想……」

「您是幹什麼的？姓什麼？」

「哼……我敢憑摸彩會的彩票打賭：他是個蠢人……他不住搖晃兩條腿……樣子真討厭！我馬上就會弄明白他是個什麼角色……他這個人的頭腦怎麼樣。我馬上就會弄明白。」

「我的身分是什麼？我是怎樣得到這個身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