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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三部曲1.大地

作者:賽珍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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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三十

王龍的叔叔和嬸子因為吸鴉片而皮包骨頭。他倆整天躺在床上,像兩根乾柴棒,渾身發涼。王龍聽說,他叔叔無法再在床上坐起,因為他身子一動,便要咯血。他看到,這老頭再沒有多久好活了。
「這不錯,但恰恰因為這事,他夜裡直哭,他的臉色才那麼蒼白,身材才那麼瘦小。」
大兒子聽到這話覺得有些丟臉。他害怕杜鵑那張嘴,便偷偷地又給了她一些銀錢,並且對他的弟弟很有些不滿。這樣,甚至在喜日的當天,當客人們圍桌而坐的時候,當新娘的花轎抬進院子的時候,這弟兄倆之間就出現了矛盾。
王龍將菸袋摔在地上,叫了起來:「我就永遠不得安寧嗎?」
王龍使全家人為他叔叔披麻帶孝,而且穿了整整一年的孝服。這倒並不是因為有人真正悼念這個只給他們增添麻煩的老人的過去,而是因為親人死了之後,這樣的大家族應該這樣辦理。
至於王龍的兒子們,他們一刻也沒有安寧。大兒子唯恐花錢太少,在人們眼裡不夠體面,還怕鄉下人進出大門時,碰上城裡人,使他丟臉;二兒子擔心花錢太多;三兒子則奮力追趕,彌補作為一個農民的兒子所失去的歲月。
當兩個新人來他面前鞠躬行禮時,他只僵硬地彎了一下身子。他的妻子端莊而驕傲,也只是稍微躬躬身子,因為這樣不至於有失她的身分。
他注意收進來的銀錢和禮物,而對丫頭和僕人,他盡可能地少給他們錢。當他把區區兩塊銀錢放到杜鵑手裡時,她大為生氣,用故意讓許多人聽見的大嗓門說:「一個真正的大戶人家可不是這樣摳門的!人們看得出,這戶人家並不是這些院子的真正主人。」
王龍是了解他二兒子的拗勁的。他知道,話頭一開始,二兒子會一直和他辯下去,於是他急忙說:「好啦!好啦!我再也不給錢了。我要跟你大哥談談,讓他手頭把得緊點。好了,不說了,你的話是對的。」
王龍買了兩口木質可以說好但稱不上極品的棺材,他讓人將棺材抬到他叔叔的房間裡,他想,那老頭看見棺材也許會舒舒服服地死去,因為他知道有地方放他的遺骨了。他叔叔的聲音發著抖,對他說:「你就是我的兒子,比我那流浪在外的親生兒子要強多了。」
不一會兒,三兒子走來站在他父親的面前。王龍望著他。他是一個細高個子青年,長相既不像父親也不像母親,只有他的嚴肅和沉默與母親相同。但他長得比母親漂亮,而且除了二女兒之外,他比其他的孩子也都漂亮,而二女兒已經出嫁,再不算王家的人了。不過,他長著又濃又黑的眉毛,這對於他蒼白的臉來說顯得有些太重太黑。當他生氣時(他很容易生氣),他的兩道黑眉擠在一起,在臉上合成一條又粗又黑的直線。
當天晚上,他便對大兒子說:「一切都收拾停當了吧?這已經不錯了,歸根結https://www•hetubook•com•com柢,我們是莊戶人家。」
年輕人說話很機靈,他知道,父親最怕人家說他什麼。因此他繼續說:「我們可以請個教書先生來教他,也可以送他到南方的學校裡去上學。有我在家裡幫你的忙,二弟去做好他的生意,讓三弟愛怎麼就怎麼吧!」
如果不是因為大兒子,生活是滿可以這樣稱心如意的。但是,他大兒子是一個對現實狀況永遠不會滿足的人,他總是那樣貪心不足。一天,他又來到他父親面前說:「我們這個家裡需用的東西很多,我們千萬不能認為,我們把這些後院都租下來就是一個大戶人家了。弟弟的婚事六個月內就要辦了,我們沒有足夠的椅子讓客人們來坐,我們家裡碗不夠用,桌子不夠用,啥都不夠用。更不光彩的是要客人們走那些大門。從大門進進出出的那些普通的人老是高聲喧嘩,身上還散發著臭氣。我弟弟要結婚,他要有孩子,我也要有孩子,我們需要那些院子。」
於是那孩子立刻就走了。王龍一個人孤獨地坐著。他心裡想,兩個女兒比兒子們要聽話。他那個可憐的傻瓜姑娘,除了吃和玩那點兒布頭,其他什麼都不要;另一個姑娘也已結婚並離開了家。夜幕落下來遮住了院子,把他獨個兒籠在陰影裡。
「可是,必須有一個人照管土地啊!」主龍像是爭辯似的突然說,聲音很高。
年輕人執拗地繼續說:「這不是為我,或者為我的兒子。這是為我的最小的弟弟,你的親生兒子。他不能長大了目不識丁,他應該學點什麼。」
在他每天進進出出的時候,他不得不多次穿過前面的院子。他從那些平民們中間走過時,就皺起了鼻子。他討厭那些人。因此,居住在那裡的人在他走過去之後,都望著他發笑。他們說:「他已經忘掉了他父親農田裡的大糞臭了。」
在城裡,街上的人們都聽說了王龍的大兒子做的那些事,還談到大院內發生的一切,說又有一個大富戶進了大院。那些從前說「種地的王家」,現在開始說「王大人」或者「王財主」了。
年輕人掏出一張條子,上面寫著他大哥的逐項開支。王龍看了一下那張長長的賬單,很快地說:「我還沒吃飯呢。我這麼大年紀,早上不吃飯,渾身無力。找個時間我再看吧!」他轉過身走回自己的房間,就這樣把二兒子打發走了。
王龍望著他,心裡終於想到,像他這樣大的年紀,這些孩子他真是管教不了。他們對他實在是麻煩和負擔,他不知道對這些兒子該怎麼辦才好。由於覺得這些孩子待他不好,所以他又一次喊道:「你做什麼跟我有什麼關係?馬上給我滾出去!」
王龍一點兒也不知道人們在這樣稱呼他這一家人。因為他年紀越來越大,很少到茶館裡去,也沒有到過糧行,因為有二兒子在那裡為他做生意。但和_圖_書是,他對這種說法還是暗暗地感到高興。他說:「可是,大戶人家也是來自鄉下,他們的根也是在土地上。」
他說這話時非常痛苦,但那孩子卻一聲不吭。他直直地站在那裡,身上仍然穿著夏季的白色長衫。終於,王龍對他的沉默動了氣,衝著他喊道:「你為什麼不說話?是不是你真的不願幹地裡的事情?」
現在,所有住在這些院子裡的人,除了那個小孫子以外,似乎沒有一個覺得平靜和舒適。王龍住在荷花院子隔壁的房間裡,即使是半夜裡他也常常在雕花大床的暗影中醒來,希望自己回到黑暗簡陋的小土屋裡。在那裡,他可以把涼茶潑到地上而不致損傷貴重的東西,而且他一抬腳就可以走到地裡。
那老女人的身體仍然比那老頭結實得多,她說道:「如果我死後兒子才回家來,答應我替他找個好姑娘,他或許能替我們養幾個孫子。」王龍答應了下來。
除了讓他高興的小孫子,大兒媳婦也很實在和賣力,她懷孕生孩子、再懷孕再生孩子,十分準時。每生一個孩子都找一個奶媽。就這樣,王龍看見院子裡的孩子逐年增加,奶媽也越來越多。因此,有人對他說「大兒子的院裡又要多一張嘴」時,他只是大笑著說:「不怕,我們有好地,有吃不完的糧食,再多幾張小嘴也不怕呀。」
聽到這話,王龍睜大了眼睛。這確實是一件新鮮的事情。他早就計劃好了他小兒子的前程。他說道:「家裡再不需要讀書的人了。兩個就夠了。我死了,他得照料地裡的事情。」
王龍從來沒有想過要問問他的小兒子這輩子想幹什麼,因為他已經決定他要有個兒子留下來照管土地。大兒子的一席話使他十分震驚,他沉默了。他從地上慢慢地撿起菸袋,想著他的三兒子。這個兒子不像他的兩個哥哥,倒是有些像他母親那樣不愛講話,所以誰也沒有多去想他的事情。
「我想,你的意思是不願務農了。我有好幾個兒子,可沒有一個想照管我的土地!」
後來,那些住在黃家大院裡的平民不得不搬走。他們搬家時都抱怨和咒罵著為所欲為的富人。他們把那些破破爛爛的家當裝在箱中帶走。離開時刻,他們怒氣滿胸、咬牙切齒地說,他們總有一天還要回來的。
接著,年輕人似笑非笑地說:「要花費比花在新娘身上的錢多十倍的錢來舉辦婚事,真是怪事。這是你留給我們的遺產,你百年之後我們幾個兄弟要平分的,而現在大哥只是為了擺闊氣就這樣白白地花掉了。」
那孩子又只用一個字答道:「是。」
但有一個人搖搖擺擺地跑來跑去,對他的生活十分滿足,這就是大兒子的兒子。除了這個深宅大院,這小傢伙從來沒有想到過其他地方。對他來說,這個家不大不小,正好是他的天地。這裡有他的母親,他的父親,還有他的爺爺,所有住在這裡的人m•hetubook•com.com都為他服務。而王龍從他身上得到了安慰。他總是看不夠他,總是對著他笑,小傢伙倒在地上,王龍便把他抱起來。他想起了自己的父親的做法,他高興地拿了一條腰帶,圍在孩子的腰上,他跟著孩子跑,孩子便不會摔倒。祖孫倆從這個院子走到另一個院子。孫子指著水池中的游魚,戳戳這裡,戳戳那裡,還亂摘花朵。王龍啥東西都由著他去觸摸,似乎只有這樣,才能讓他孤獨的心感到一絲欣慰。
然而,在他走過時,沒有人敢講這話,因為他是富貴人家的公子。逢年過節的時候,也即是重新考慮租稅的時候,那次,住在黃家大院裡的平民們發現,他們居住的房子和院子的租金都提高了,那是因為有人出高價,他們若是不願意出就得搬走。後來他們打聽到,這是王龍的大兒子幹的。他聰明,寡言少語,但他寫信給住在外地的黃老爺的兒子。黃老爺的兒子什麼都不管,只希望他的那些老房子能收到更多的租金。
「你聽到過他說這些話了嗎?」王龍不怎麼相信地問他的大兒子。
但年輕人機靈地回答說:「是的。但他們不住在鄉下。他們要繁衍子孫,開花結果。」
聽見這話,兒子轉怒為喜,立即就走開了。他怕父親變卦,便盡快從蘇州買來了雕花的桌椅,還買來紅色的絲綢門簾,懸掛在門上。他買來大大小小的花瓶,還買了畫軸掛在牆上。他還弄來許多奇形怪狀的石頭,按照他在南方見過的式樣,在院子裡造了假山。就這樣,他忙忙碌碌了許多日子。
二兒子十分高興。因為這意味著所有的錢至少都要經過他的手。他將知道收入共有多少,如果家裡開銷過大或是沒有節制,他就可以提醒父親注意。
王龍磕掉菸袋裡的菸灰,用拇指慢慢地重新裝上菸葉。
大哥只請了他的不多的幾個朋友來赴宴,因為他對弟弟挑了一個鄉下姑娘感到慚愧。他輕蔑地站在一邊,說道:「我弟弟本來滿可以憑著我父親的地位挑一個金杯,但他卻挑了一個瓦罐。」
王龍想到,他曾怕過這個女人——這個高大肥胖、又懶又愛吵鬧的鄉下女人——自己也覺得有些驚奇。她現在躺在那裡,又乾又黃,乾癟得就像黃家破落後的那個老嫗一樣。
但是,正像他常做的那樣,一旦怒氣消去,他就會讓兒子們按照他們的意願去做。他把大兒子叫來,說:「如果老三想念書,你就給他找個先生吧,既然他願意,就依了他算了。只是別再讓我為這事操心就行了。」
孩子微微動了動嘴唇,說:「是。」
他的二兒媳也如期生了孩子,他感到非常高興。她生了個女孩,這好像是出於對嫂子的尊重,顯得合適而得體。在五年的時間裡,王龍有了四個孫子和三個孫女,院子裡充滿了他們的笑聲和哭聲,變得分外熱鬧。
夜晚降臨了,他希望兒子回到他自己的院子裡去。hetubook•com•com他希望年輕人趕快走開,使他在黃昏裡一個人安靜一會兒。如果有他兒子在,他就不會有安寧。他的大兒子如今願意聽他父親的話,因為住在這些房子裡和院子裡,他很滿足,至少是暫時如此。再說,他也已經做了他想做的事情。然而他又開始講起來:「好吧,就算夠了。但是還有一件事。」
王龍不喜歡他兒子如此隨便和急促地回答他的問題。他說:「我要說的就這些。銀子已經花得不少了。大樹要開花結果根必須紮在土壤裡。」
然後王龍將他嬸子搬進城裡,使她生活不至太孤獨。王龍在遠處一個院子的盡頭,專門給了她一間房子,吩咐杜鵑派一個丫頭照料她。這位老女人非常滿意地躺在床上抽她的鴉片,天天昏睡不起。為了使她放心,她的棺材就放在她身邊看得見的地方。
「爹爹,你去問問他自己吧!」年輕人答道。
錢就像流水一樣從王龍的指縫裡流走了,他卻幾乎沒有覺察到。而他的大兒子總是這樣對王龍說:「我要一百塊大洋」;或者說,「有一個舊了的大門,只需一點銀錢就能修得和新的一樣」;或者又說,「有個地方需要放張長條桌」。
王龍最後說:「把他叫到我這裡來!」
「爹爹,那為什麼?」年輕人激昂地說,「你這樣的人,兒子不應該像農奴一樣。那不合適。人們會說你這人心眼太窄;人們會說,有的人自己生活得像王子,可讓他的兒子去種地。」
王龍不知道他的叔叔什麼時候死去的。一天晚上,女傭人進屋送湯時,發現他躺在床上不再動彈。王龍葬他叔叔那一天,天氣很冷,大風捲著成團的雪花。他把棺材安放在王家墳地中他父親的墓旁邊,位置稍低,但高於王龍未來的墳墓。
但是,年輕人揚揚得意地回答道:「我們不是莊戶人家了。城裡的人開始叫我們『王家大戶』。我們的生活應該和那個名字相符,即使弟弟看不到這層意思,兩眼僅僅盯在銀錢上,我和我老婆可不能輕易地毀了那個名聲。」
看見這種情景,王龍有點害怕了,他怕年輕人火冒三丈,傷害了自己,於是他喊道:「你願幹啥就幹啥吧!隨你的便!只是不要給我惹麻煩。」
如果不是特別年輕或是特別年邁,五年在人的一生中算不了什麼。但在這五年裡,王龍的叔叔去世了。對他叔叔,王龍除了負責他和他年邁的老婆的吃穿和供給他們足夠的鴉片外,差不多已經把他忘了。
但是,這一切王龍都沒有聽見,因為他住在後院,很少出來。他年紀大了,只是吃飯睡覺,消磨時光,把一切事都託給兒子去辦。兒子請來了木匠、泥瓦匠,修繕房屋和院子之間相通的月牙門。這些建築被那些生活方式粗野的平民弄壞了。他建了水池,投放了金魚,竣工之後,他又根據他的審美觀在水池裡栽了荷花和百合花,還有印度紅竹,以及他在南方見到的一切東和-圖-書西。他老婆出來看他弄的那些東西,於是他們夫妻倆走過每一個庭院,每一間房子。她數落這裡缺了什麼,那裡缺了什麼,他恭恭敬敬地聽著,答應要照著去辦。
王龍吸著菸,喃喃地說:「可是,地是我一個人的,你從來沒有在地裡幹過什麼活。」
王龍的大兒子雖然看出父親對他很不耐煩,但仍然固執地用比剛才還高的嗓門說:「我說,我們應該把那些前院全租下來,像我們有這麼多錢這麼多好地的家庭,應該應有盡有。」
王龍覺得這個二兒子比別的兒子都怪異,因為甚至到了他成親的日子,他還對買酒買肉花的錢非常仔細。他將宴席分檔,把最好的東西留給他城裡的朋友,因為這些人知道盤子裡食品的價錢;而對必須請來的鄉下人,他把宴席擺到院子裡,只給他們一些次等的酒菜。因為他們每天粗茶淡飯,稍微好一點,他們就很滿足了。
那是在第五個年頭的冬天,天氣非常寒冷,是一個三十年不遇的大冷天。在王龍的記憶中,護城河第一次結了冰,人們可以在冰上來回行走。東北風夾著飛雪呼呼地刮著。家裡沒什麼寒衣,沒有羊皮或毛皮大衣可以披在身上禦寒。在這個大家庭的每間房子裡,都生起了木炭火爐。但是,天氣仍然很冷,屋子裡總能看到從人們嘴裡呼出的白氣。
在王龍看來,他現在的狀況足以令他心滿意足了。他可以坐在椅子裡和傻女兒一起曬太陽;他可以抽他的水煙袋,無憂無慮,心平氣靜。土地有人種,錢有人往他手裡交,他不必再操心了。
王龍看出,兄弟倆會為這些事情爭吵起來。為了不造成亂子,王龍趕緊說:「這都是為了你的婚事。」
就這樣,王龍將銀錢一點一點地給了他,這些銀錢都是每次收獲之後,或是他急需的時候從佃戶那裡弄來的。要不是有天早上太陽剛爬上東牆時他的二兒子來院子裡找他,他不會知道,他到底付出了多少銀錢。他二兒子對他說:「爹爹,你這樣大手大腳地花錢,錢就沒個底嗎?難道我們要住在一座宮殿裡嗎?要是將這些錢按百分之二十的利息借出去,會賺回好多錢的。這些水池和這些不結果光開花的樹有什麼用途?還有那些光開花的百合花?」
他又把二兒子叫來說:「既然沒有一個兒子來經管土地,那麼收租子的事情,每次收下的糧食賣成錢的事情,就都得由你來管了。你能稱會算,可以替我管各種事情。」
「聽著,爹,」年輕人聽到王龍的話哭了起來,「是你想把我培養成識字的人的。當我要做一個正正經經的莊稼人的兒子時,你瞧不起我。」年輕人猛地轉過身去,就像他要衝著院子裡的那棵蒼松,拼個腦漿四濺。
王龍看著他兒子穿著漂亮的衣服站在那裡,他閉上眼睛,狠狠地吸了一口菸,幾乎像喊一般地說:「說吧,你想要什麼?」
王龍看著他的兒子,說道:「你大哥說你想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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