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之聲
四
「因為她斬釘截鐵地說，她可以活得比我更長。不過，你說的年輕人是指誰？」
修一的女人就住在大學前面，信吾很擔心。
「菊子。」信吾叫，「很久很久我已想問，不知菊子你們有沒有意思搬出去另立門戶？」
「可是——」
「說得真好。」
「如果被迫搬出去，我會非常害怕。我不敢一個人靜靜地在家裡等待，會覺得寂寞、悲傷又害怕。」
「不。即使爸爸沒說，我也很了解，爸爸一直在想著我的事，又安慰我。我要靠這個才能待下去。」
要是菊子懷孕了，必是受修一的女人的刺|激，這也許正表示菊子已經成熟。信吾雖不願卻也不能不認為人就是這個樣子。所以信吾覺得，向菊子提起孩子的事，非常殘忍。
也許是真的害怕，菊子肩膀彷彿一直在顫抖。
親生女兒也不會向父親談身體的事情。
「給狗的？」
「家裡的院子不是ｗww•hｅtｕｂooｋ•ｃoｍ.ｃoｍ也開了嗎？」信吾說。但院子裡只有兩三棵，也許菊子今年才第一次看到梅花。
「那是說，去見閻羅王呀！我們這些零件並沒有罪，是人生的零件啊！即使在活著的時候，人生的零件遭受到人生的處罰，豈不太殘酷？」
「不。爸爸疼我，我想跟爸爸在一起。離開爸爸，我不知道會多寂寞。」
菊子很少接到信，也很少外出，最多只徒步到鎌倉街上買東西。
北鎌倉靠近電車窗口的地方有很多梅花，信吾卻每天視若無睹。
「是來告辭，要搬到東京去了。同時帶了兩大袋餅乾來，要我們多照料阿照。」
「是的。她還沒有結婚。」
「欸。給狗的，媽媽說，一袋人可以吃。據說，雨宮先生的生意做得很順利，已增建房子了，那位爺爺好像很高興。」
不知是因為得到了親家的疼愛，還是因為剛才
hｔｔｐs://m.ｈeｔubｏoｋ.coｍ.com感情混亂，菊子對信吾送她到本鄉，似乎毫無不自然之感。東京車站下車後，信吾雇了計程車，送菊子到本鄉。
一路上，信吾都想問問菊子是不是已經懷孕。
信吾默默不語，菊子也沒有再說下去。
「唔。」
雖然不是很難啟齒，信吾卻沒有說出來。
「不。跟房子沒有關係。房子以半離婚的形式回家，對菊子實在抱歉。不過，房子一旦跟相原離婚，也不會久居家裡。房子是另一回事，這是你和修一兩個人的問題。菊子，你不以為搬出去比較好嗎？」
已經盛開期，向陽處花色已褪。
在這以前，信吾跟菊子都互相避免談到修一的女人。
保子跟菊子談過孩子的事。信吾發現菊子很難受地聽著。
菊子大眼中蓄滿了淚水。
「今晨的？」
信吾想問菊子，才想起了保子的事。
雖然修一的女人不會剛巧就https://www.hetubook.com.com在這個時候在路上行走，但信吾總覺得有此危險，所以一直坐在計程車裡目送菊子進入大學附屬醫院。
「哎喲，我在向爸爸撒嬌了。我是老么，嬌生慣養，在娘家又得父親疼愛，也許是這個緣故，我喜歡跟爸爸在一起。」
菊子一時之間搞不懂「迎接」的意思。
「是的。這也有疑問，哪一時代的哪一類人使人生的整體發揮作用？有個老人說，例如那家飯店的看鞋員，每天只要負責把客人的鞋拿進拿出就行了。零件只要達到這個地步，反而很快活。可是問問下女，卻不是這麼回事。看鞋員也很辛苦，四邊都是鞋架，在類似地窖的地方，一邊雙腿跨著火盆取暖，一邊擦著客人的鞋子。玄關的地窖，冬寒夏熱。家裡的老婆婆好像很喜歡談養老院。」
「雨宮家的爺爺，昨天來了。聽媽媽說過了吧？」
保子沒說，信吾也忘了。
「是說媽媽？和圖書可是，媽媽這樣說，不是跟年輕人愛說死一樣嗎？她說得更滿不在乎呢。」
「我知道，親家很疼愛菊子。因為有菊子在，我不知道得到多大的安慰。菊子搬出去住，我一定很寂寞。可是，修一做了那樣的事情，我卻不敢跟菊子商談。我是個不值得一起住的父親。如果你們兩個人住在一起，只有你們兩個，事情不是比較容易解決嗎？」
菊子望著信吾的臉，等待信吾說下去。不過，她卻以哀怨的聲音說：「為什麼？爸爸。是因為姊姊回來嗎？」
菊子一定沒向修一說過身體的事情。女人也許絕對須要有一個男人聽她表明此事。如果女人有了另一個男人，就會躊躇不肯明說此事。信吾記得以前曾聽朋友說過，非常感動。
電車經過北鎌倉的谷地時，「梅花竟然開了。」菊子很稀奇地望著。
信吾跟菊子一起出門，菊子要到大學附屬醫院去探望朋友。
「哦，沒有。」
如果保子知道ｗｗｗ•ｈｅtuｂｏok•com.coｍ菊子到醫院的婦產科，也許會叫菊子順便檢查看看。
電車剛離開戶塚。距保土谷還有很長的距離。
「不錯。商人把房子賣掉，重整旗鼓，很快又會新建家屋。我呢，十年如一日，每天搭橫須賀鐵路的電車就相當累了。上次在飯店有個聚會，全是老人，都是做同樣的事情做了幾十年，有的說厭煩不已，有的說疲倦不堪。看樣子，快要有人來迎接嘍？」
「指誰……」菊子支吾著。「朋友的信裡也這樣說。」
「可以試著一個人等待看看。呵，這種話不該在電車裡說。你先仔細想想看。」
菊子忽然說。
已經有好幾年沒聽妻子保子說過女人的生理了。更年期的變化一過，保子什麼也不說。其後可能已非健康問題，而是消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