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
二
「今早的報紙，你看了沒有？」
「我說，不能把孩子生下來。」英子的薄嘴唇發顫。「昨天，下班的時候，我抓著絹子這麼說。」
信吾無法回答，表情陰暗。
「哪裡，不是很可愛嗎？」說著，信吾的確覺得可愛。是修一摟抱後的覺醒，菊子才長高？
天竺牡丹和延命菊的花瓣也剁成細碎，放進去做配料。
可是，即使死了，相原會不會以「身分不明」的人被埋掉？大概不可能。因為相原畢竟還有病足的母親。即使母親沒看到報紙，相信親戚中總會有人注意到。相原大概已經獲救，信吾想像。
英子彷彿要責備信吾的輕率，板著臉孔走過來。
「剛才谷崎小姐來了，八點半左右。」夏子吶吶地說。
「谷崎就是這樣。她說最好能在別hｅtｕｂoｏｋ.ｃｏｍ.ｃoｍ人面前獲得稱讚。」
聽到修一的女人懷孕的消息，信吾大吃一驚。
「呵，對了，是延命菊。」信吾想起說道。
滑溜溜戴著老花眼鏡的可厭日子接連不斷，信吾右胸陰鬱沉重。
「無聊的一生。」
信吾有種不祥的預感。
「不好意思和高興，大都是一紙的兩面。被男人追求時，不是也這樣嗎？」夏子俯首不語。在現在這個時代，這種女孩子真少有，信吾想著說道：
「我總覺得你長高了，決不僅僅是和服的關係。嫁過來以後，已經好幾年了，個子還在長，真好。」
「什麼時候……？」
英子是把菊子的事情配在一起說明。
現在，兩個孫子已成了信吾的負擔。修一好像沒想到也會成為他的負擔。
www.hetubook.com.com「哇，不是很不好意思嗎？」「長得晚，因為長不夠呀。」
「她說中午再來。」
但夏子已出去午休，辦公室裡只有信吾一個人。
「說是報紙，卻記不得是什麼報了，什麼……」
菊子猛然滿臉泛紅，繞到信吾背後，替他穿上上衣。
信吾起步而行，「公公！」里子追過來。信吾牽著孫兒的手走到轉入大街的拐角。里子奔跑回去的黑影也很夏天。
「不該這樣嗎？太過分了。」
在梅雨晴天中，陽光突然照了進來。
舖著蓆子。延命菊的花影密密牽落在蓆子上。
「看了。」夏子遲鈍地回答。
這孩子沒生下來，難道不是信吾的迂迴殺人嗎？
信吾輕率地說：
信吾還覺得那失去的孩子的生命已在菊子內
https://m.hetubook.com.com部成長。信吾走出了家門。相原是死是活，報上不再報導。
里子蹲在路邊，看附近的女孩子玩辦家家酒的遊戲。
「是的，是高了。自從到家裡來以後，個子就一點一點往上長，最近忽然長快了。修一也吃了一驚。」
「又要支開人啦？」
可是，把相原的兩個孩子領養過來，憑想像就能了斷嗎？修一已表明態度，但信吾還有所顧忌。
「忘記在什麼報上看到了。哈佛大學和波士頓大學的社會科學家向一千位女秘書發出問卷，問到最高興的事情，大家都異口同聲回答，有人在身邊時受到稱讚。女孩子，不分東洋西洋，大概都如此吧？你以為如何？」
「也許是吧。菊子，你最近長高了是不是？」
「哎呀，今天沒帶花來？」信和圖書吾為了隱藏不安，故意這麼說。
午飯沒出去吃，在辦公室等著。
「化成幻影來吧！」信吾自言自語，不覺一驚。
三四家並排而種，代替去年向日葵的是延命菊。
公司的辦公室裡，夏子露出白白的手臂，擦拭著窗玻璃。
英子打開門站立，泫然欲泣般嚥著氣，凝視信吾。
「是報紙的消息？」
養育上的負擔姑且不言，房子和孫兒今後的幸福已經喪失大半，但畢竟仍與信吾的責任有關。
「真的？然後呢？」
可是，那女人的形像沒有浮現；菊子胎兒的形像卻突然浮現在腦海裡。雖然不會想起那早被打掉的孩子形像，但信吾腦海中卻浮現出可愛嬰兒的不同類型。
有一個女人確實死了。但她如何生，如何死呢？
「因為向日葵被去年的颱風吹斷了，不是嗎？」
用鮑魚的貝殼和八角金盤的綠葉做器皿，盛著剁碎的草，信吾很感動地停下了腳步。
里子還小，似乎無法參加玩耍。
「去年夏天，向日葵開了花，今年又種了什麼花？西洋菊式的白花吧。不知道是不是商量好的，四五家並排種著同樣的花，著實有趣。去年全是向日葵。」信吾一面穿褲一面說。
「嗯。」
從區公所接受離婚申請書這件事看來，戶籍上可能未註明死亡。
信吾提出離婚申請書時，腦海裡浮現了相原的女人。
只要房子跟相原平安度日，那女人就不會殉情，所以信吾也難免有迂迴殺人之嫌。這麼一想，難道不會引起哀悼那女人的慈悲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