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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

作者:楊書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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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十五

仲尼從沉思中喚醒,被弟子們歡笑的濯足戲水場面感染了,走過去,也脫了鞋,浸足河水。啊,先生好白的一雙腳!有些學生原本是牧童、樵童,赤足放牛,赤足打柴,那腳是黝黑的。先生不同,他穿著鞋襪在書齋裡過了幾十年,那腳怎麼不白?
「那不是仲尼先生嗎?」
「我比你們年紀都大,快老了,大概不會有賢君用我了。你們還年輕,來日方長。你們平日說:『人家不了解我呀!』假若有人了解你們,打算請你們出去,那你們怎麼辦呢?」
孟孫氏家臣斂處父,聽說陽虎將宴季桓子於蒲園,便對孟懿子說,只怕不懷好意,如果亂起來,一定殃及主人,還是先作戒備為好,所以,事先在府外築起一道柵欄。
那意思是很明顯的,當今魯國陽虎掌權,你到我手下來做官吧。狹路相逢,看來,不順他的意是過不了關的。好吧,我打算出來做官,不過,最好讓我再考慮幾天。打算出來做官就好,你回去想想吧,想好了,再告訴我。
又來了幾輛車,跳下一個軍官,厲聲問,怎麼停車不追!誰也說不出原因,都怕受罰,只好忍痛割愛,把撿到的白玉送給他。就只這些?他好貪心,還想要。還有一張大弓,值不了幾個錢,也不好使,想要,也給你。兩件東西湊在一起,軍官豁然開竅,這不就是我們要追的寶玉大弓嘛。咳,國寶呀,你們這班東西全是愚人,有眼無珠。大弓,值不了幾個錢?那是周武王用過的,無價之寶!
公冶長隨手摘一片柳葉,放在嘴邊嘀哩哩吹起來。柳笛學著百鳥的鳴叫,一會兒和忙碌地銜草做窩的燕子搭話,一會兒和樹上的畫眉對歌,一會兒問候北回的大雁。他和燕子搭話,燕子嘰嘰繞著他飛,他和畫眉對歌,畫眉婉轉伴著他唱;他問候過路的雁群,雁群居然嘎嘎落下河灘,與他寒暄。人們都說公冶長通鳥語,春天裡鳥語花香,也正是他練習鳥語的好時候。
曲阜南門外,源出鄒縣東北的古沂水,春江水暖,汩汩流淌,西入泗水。河邊,拂柳踏青,迤邐而行的,是仲尼和他的莘莘學子。
公出辱之,
稷壇,用土築成,一個三丈來高的圓丘。每年立春以後,驚蟄這天,國君來這裡祭祝后稷,祈禱農事。平日,這裡的殿堂,景觀,便成了人們遊覽的好地方。
仲尼卻在一旁獨自對著河水沉思:
「人各有志嘛,怎麼想怎麼說。」
那塊玉石,上圓下方,是瑞祥的象徵,周天子分封諸侯時,每個諸侯賜贈一塊,作為傳國之寶。那張大弓,用最好的桑木做成,比普通弓大一倍,硬一倍,是當年周武王出征時用的戎弓。周公受賜,藏之魯宮,也是傳國之寶。
前面不是孟氏府嗎,什麼時候門前築了一道高高的柵欄?不能讓季桓子逃進孟氏府,射人先射馬。陽越一箭勁射,不中,季桓子車已馳進柵門,柵門隨即砰然關上。陽越率隊隨後趕到,對柵門大喊,快開門哪!你是什麼人?他氣昂昂回答,陽虎的弟弟陽越!正要找你。柵內嗖地一箭射出,正好封喉,陽越噤聲倒地,像摔下一個麵hetubook.com.com袋。
仲尼沒有再回陽虎的話,陽虎也沒有工夫再來過問仲尼出仕的事,此刻,他和季氏三家的爭鬥,已箭在弦上,一觸即發。
今天,她怎麼捨得燒肉吃呢?進廚房看,亓官氏正在烤一頭小豬,兒子孔鯉在一旁幫忙。小豬烤得滋滋冒油。仲尼驚異,哪裡來隻小豬?季氏家臣陽虎帶僕人拿了這隻小豬來送你,見你不在,留下東西走了。兒子口快,代母親回答。妻撕下一塊肉來,嘗嘗,熟沒熟,味道怎樣?烤子豬,可是一道名菜。還是你當乘田吏的時候,從畜牧場帶回一頭小豬,我們吃過一次烤子豬,嗨,味道真好!那時候,鯉兒剛剛生下來,在吃奶,沒長牙,沒口福……
季桓子的馭手林楚趕著車,載著桓子前面走,陽越率一隊兵士殿後。桓子越走越覺得不對勁,分明是押我上刑場嘛。他低聲招呼馭手,林楚,我肚子不舒服,不想赴宴,就近送我到孟氏府上歇息如何?馬蹄達達,林楚心裡在打鼓,大人,而今陽虎當權,違之則死。你怕死嗎?不敢貪生,只怕我救不了主人,無益於事。桓子果斷地說,不要遲疑,到孟府去。
同學問:「子長,你怎麼學會鳥語的?」
「冉求,你怎麼樣?」
公冶長來闕里,依歸仲尼門牆。有人說,此人坐過牢,只怕不是好人。仲尼說,雖在縲紲之中,非其罪也。不但收為弟子,還把自己的女兒嫁給他。
…………
仲尼點點頭,又問:「曾點,你怎麼樣?」
鸜之鵒之,
將帥也追上來了,車子全堵在路上,整軍停了下來,軍官又把寶玉大弓獻給將帥。將帥捧著它,高高站在車上,眉開眼笑。說得對,這就是我們奮力追趕,要奪回的國寶。你們看,這塊白玉和普通玉石不同,琢磨成上圓下方,天圓地方,天在上地在下,這是天地國家的象徵。得到它,我們可以收兵回朝覆命了,大家都有獎賞。
公在外野,
問話的弟子隨著仲尼的眼睛望出去,窗外起著小風,那朵白雲緩緩飄走,轉眼看不見了。先生的話說得真好,過眼雲煙不足貴;他好像明白什麼,又似乎不完全明白。聽說,陽虎也是個能幹人,這兩年執掌大權,還帶兵打過好幾次勝仗,齊國這才主動歸還以往佔去的魯國兩塊地方鄆地和陽關。最近,陽虎和他的舊主人季氏家族明爭暗鬥十分厲害,陽虎不義,季氏行義嗎?
「帽帶子不洗了。」
人能聽懂鳥說什麼?開始人們並不相信。那年,公冶長還小,從魯宮牆外走過,忽然聽見宮樹上有聲音說:
「我的志趣可和他們三位所講的不同。」
暮春三月,天開朗了,暖和了,大地脫去枯黃的冬裝,換上新綠而綴以花飾的春裝。天人相應。人感應自然的變化,心情變得開朗、輕鬆起來,也脫去臃腫的冬衣,換上輕便的春服,蟄伏了一冬的花鳥蟲魚,開始躍動,天籟豐富起來;堵上北邊窗戶蟄居一冬的人們,久靜思動,去踏青,去春遊。
這是個十八、九歲,還沒行冠禮的年輕人,頭上還梳著髮髻呢。他頗有和*圖*書才情,說話卻注意分寸:
口氣倒不小。為國以禮,他卻不知道謙讓,仲尼不禁莞爾哂笑。
他們要追的敵人,國賊呢,已杳無蹤影,終於解脫了。
仲尼如釋重負,渾身輕鬆,這事總算巧妙應付過去,既不違禮,也不損氣節面子。心裡高興,腳步也輕快。突然,前面蹄聲達達,四匹油光水滑的高頭大馬,拖著一輛輕車,隆隆而來。十餘步之遙,車子戛然停下。車上的人一面招呼,一面大步跨下:
據說,陽虎想請我出去做官,他曾經幾次帶信來,要我去見他。我幾次藉故推辭,不肯見他,這種僭越小人,我怎麼與他為伍呢?
這事的確不大光彩,仲尼臉紅。嘴裡卻說,此一時也,彼一時也。意思是,小時候的事,你提它做什麼,那時還不大懂事嘛。
追兵到國寶棄置的地方,果然停車不進了。追在最前面的一輛車子,俄見一團耀眼的白光,猛勒轅馬,戛然停車。撿起來,是一塊瑩白無瑕,上圓下方的大玉石。嗬,這樣大的玉石還從來沒見過,該值多少錢啊!快藏到車上去,莫讓後面的車子看見,怎麼分,回去再說。幾個人七手八腳,說藏還想看看,後面的車子已經追上來。全停了車,人都跳下。出了什麼事,車子怎麼不走了。前面這輛車不走,路被堵住,他們也不能走。啊,一塊好大的上等白玉,見者有份,不能獨吞!再找找,敗兵還丟下什麼別的東西。又在草叢邊找到一張大弓,做得真精緻,比他們身上佩的弓大一倍,拉拉試試,有的拉開五分之一,有的拉開四分之一,力氣最大的也只能拉個半弓。這弓打仗有什麼用,擺在家裡看看還可以。還有別的金銀財寶嗎,找了又找,沒有,不免有些失望。
「我們別老待在一個地方,稷壇那邊還有好看的景物呢!」
曾點坐在一邊彈瑟,正近尾聲,聽到先生問他,鏗的一聲把瑟放下,回答說:
先生說得很認真,話語意味深長。朝夕相處,熟諳了先生脾性的弟子們開始思索起來。這河水並不渾濁,為什麼只能洗腳,不能濯纓呢?看來,先生話中有話,別有所指。指世情,指國事?幾個正洗著帽帶的學生,不洗了,悄悄收拾起來,戴回頭上。
帽帶子一個冬天常勒在脖子上,是該洗洗了。他看看周圍,果然有幾個弟子在洗帽帶子。但他忽然想起什麼,認真說:
這番話終於說動了仲尼,他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好吧,留下吧,我只好改日老著臉皮去給人家道謝了。可是,實在不願見陽虎,怎麼辦呢,他打聽到陽虎這天出門,便去上門拜謝。走到季氏府前,對門人說,要見陽虎大管家。門人用異樣的目光打量這個儒服儒冠的人,似乎他是方外來客,不知世事。陽虎大人已經另有府宅,門人用手指指,街那邊就是。嗬,好氣派的一座新宅院,幾乎和季氏府第不相上下,僭越呀,僭越,還講不講尊卑等第的禮數?他心裡沒有好氣,走到門前說,我要見你們主人陽虎。門人大模大樣地說,主人不在,你是什麼人?果然不在,心裡一塊石頭落了地。我是闕里仲尼,前幾天蒙你家主人饋贈一頭小豬,今日特地登門拜謝,主人回來,你為我代達謝和_圖_書忱。說完,轉身要走。
「先生,把帽帶子也洗洗呀。」
最近,齊國將泰山南面齊魯邊境的陽關地方歸還魯國,陽虎派人在那裡築城,名義鞏固邊防,實際為自己準備,日後如有不測,好有退身之地。現在,他勢壓季孫、叔孫、孟孫三家大貴族,操縱國柄,以家臣而威加其主。他明白,三家貴族並不心服,有一天難免刀槍相見,不是他陽虎鋤掉三家,就是三家鋤掉他陽虎。危機四伏,形勢不靖,弄得他心緒不寧,剛出門,便覺得家裡要出什麼事,又折回來。
仲尼進門就聞到一股撲鼻的肉香。雖說每年每個弟子都送他十條乾肉,做學費,但家裡並不常吃肉。沒有做官,無俸祿,又不種田,弟子送的乾肉,常拿到市上換米吃。留幾條肉掛在灶間,長年煙熏火燎,成了紅通通的臘肉,不遇來人來客,過年過節,捨不得割一點吃。久無葷食,常常口裡流清水,就自我寬解:「飯疏食飲水,曲肱而枕之,樂亦在其中矣。」
鸜鵒之羽,
豈料,竊了國寶,便成了國賊,引得國師來討,受敵的兵力更大了幾倍。魯國國內已經待不住,又帶了國寶出亡國外,國師卻釘著那寶貝窮追不捨,眼看就要追上。左右提醒說,那封圭大弓值不了多少錢,不是什麼寶貝,卻是招敵致禍的東西,扔下它吧,還給他們,那追兵便不追了。
仲尼見他欲言又止,鼓勵他說:
好清洌的河水,清涼卻不冰人,就像那吹面不寒的春風。一個冬天沒到河邊來,很久沒有接觸過這樣愛人的自然流水了。同學們三三兩兩坐在河邊的石頭上,脫了鞋子,把腳浸到水裡,讓流過的河水沖洗。有的人還脫下頭上的帽子來,就著河水洗那繫帽的帶子。
陽越射死,士卒馳報陽虎。陽虎率兵馳車先奔宮室,向定公稟報,孟氏謀反,射死他弟弟陽越,請定公出宮,同討孟氏。定公是個被人扶上君位的懦弱無能的人,身不由己。陽虎挾定公以攻孟氏府,久攻不下,而孟氏家臣斂處父又率采邑丁壯進城增援,陽虎腹背受敵,只好敗退,到宮中劫了寶玉大弓而行。
時光過得真快呀,就像這河水不分日夜奔流,一去便不回頭。轉眼間,自己已經年近半百了。「五十而知天命」。憑自己大半生積累的學識和生活經驗,對世事已經看得比較透徹,可以為國為民做番事業了。然而,出仕的機會依然渺茫。
陽虎敗陣,逃出曲阜,倉皇之中,來不及帶金銀細軟,連家小也不能顧,卻闖進宮去,劫了封圭大弓,專車載走。封圭大弓,魯國的國魂,國運所繫,國柄所象,國之神器。得到它,便會有神護佑;今日暫受挫敗,他日會再回來重操國柄……
平時什麼事都依著你,這件事不能依你。你不可憐你自己,不可憐我這個老婆子,也該可憐可憐你的兒子。照你的話,鯉兒也是而立的年紀了,還不知道烤子豬是什麼味道,今天讓他嘗嘗新,說到哪裡也不為過。你當年能赴季氏家的宴席,他今天怎麼就吃不得www•hetubook•com.com陽虎送上門來的子豬?又提當年的事!再說,要送還就原樣送還,烤成這樣還怎麼送還?鯉兒是不會送的,他憑什麼要丟這個人,要送你自己送去。
弟子們的情緒又重新活躍起來,一個個擦乾了腳,穿上鞋子,跟著仲尼到稷壇去。
仲尼喟然長嘆說:「這的確是一種令人羨慕的、神仙過的生活,我贊成曾點的主張。」
公冶長抬頭看,全不見人,說話的竟是幾隻羽毛斑斕的小鳥。你們是什麼鳥,好像以前沒有見過。你沒聽見我們唱呀,我們就叫鸜鵒,百姓又叫我們八哥,南方飛來的。「公出辱之」,「公在外野」,什麼意思?這還不明白,魯昭公要受侮辱,被趕出國門,魯國要亂起來了。他很驚異,向人說起這件怪事,八哥唱的歌很快成了童謠,在曲阜城裡悄悄傳唱。官府追查謠言來源,一查查到公冶長那裡,便把他捉到牢裡關起來。
昭公死在國外,權臣季平子捨昭公身邊的長子不立,而扶立昭公在國內的弟弟公子宋為君,是為定公。權臣季氏操著國柄,使魯君徒有虛名。近來季氏家臣陽虎,乘季平子新死,又囚禁了季平子的兒子季桓子,奪了季氏的權。現在,陽虎這個家奴實際上掌了魯國大權,這真是君不君,臣不臣,亂了綱常呀!
「鯉兒,把小豬給陽虎送回去!」
車到一個十字路口,林楚突然轉車向南,鞭馬飛奔,陽越率隊在後,本來隔了一段小小的路程,發現車子向南,以為馭手不知蒲園的位置,弄錯了方向,在馬上高呼:走錯了,蒲園在北!車子全然不聽招呼,相反馭手鞭馬更急,跑得更快。壞了,他們想逃跑!陽越急命馭手趕車,追了上去。
好清澈的河水,腳泡浸其中,足踝擺動,足趾翹起,看得清清楚楚。水溫可人,不寒不熱,河水繞足流過,像一隻柔軟親切的手在輕輕為你洗濯。真舒服呀,仲尼和弟子們一起舒暢地笑了。
陽虎宴請季氏新繼爵位的主人季桓子,地點在曲阜北門裡的蒲園。桓子心裡犯疑,不想去。宴日到了,陽虎派弟弟陽越帶了一隊甲兵來季氏府接桓子與宴,說的是保衛桓子路途安全。桓子更是害怕,哪有帶兵請人赴宴的呢?但父親新逝,大權旁落,季氏武裝全掌握在家臣陽虎手裡,自己無力與他抗衡,不去不行。
仲尼先生哪裡來?感謝饋我以豚,剛從府上拜謝出來,聽門人說,你不是北去陽關嗎?走了一段路,總覺得心裡不寧,有什麼事放不下,又折回來,恰好碰見先生。真是有緣。
「為什麼?」
仲尼抬眼看,下車的人竟是陽虎!仲尼愕然,不是冤家不碰頭啊。
「方圓六、七十里或者五、六十里的小國家,聘我治理,或可勝任。三年光景,可以使人人富足。至於修明禮樂,那只有等待賢人君子了。」
妻輕快說著,喜悅之情溢於言表,卻聽不見回答,肉遞過去也不接,這才抬眼看先生。先生陰沉著臉:
「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
這回該子路偷偷哂笑了。剛才夫子似乎哂笑我話不謙讓,我看夫子的態度也同樣可笑。口裡說,他贊成曾點,平生最大的志願是過一種自由自在的無所為的生活,心裡又老想著有一位賢君能任用他,去實現治和*圖*書國、平天下的抱負。難哪,世人都說神仙好,可是功名又忘不了。
公冶長笑笑。怎麼說?心有靈犀一點通。也許不是每個人都有與鳥相通的「靈犀」,所以,不是每個人都能聽懂鳥語……
「清斯濯纓,濁斯濯足呀。」
以後,童謠一句句都應驗了,魯昭公果然被權臣季平子趕出國門,逃到齊國,最後死在國外,應了童謠末尾的一句「往歌來哭」。公冶長被囚禁多年,這才不明不白釋放出來,不說他有罪,也不說他無罪。但公冶長懂鳥語的名聲也傳開了。
生死關頭,性命要緊,陽虎只好聽左右進言,把那封圭大弓,依依不捨地親手棄置路邊。玉石是瑩白的,大弓背上刻著龍,有一團混沌的祥光瑞氣籠著,陽虎坐在奔逃的車上,回頭看了又看。
仲尼答應陽虎出仕的消息很快傳開,弟子們也聽說了。卻只見先生鎮日伏案,埋頭整理《詩》、《書》、《禮》、《樂》,全不見動作,不免納罕。終於有一個學生憋不住了,先生不是答應陽虎出去做官嗎,怎麼還不去呢?他從案上抬起頭來,窗外,天空湛藍,一朵白雲緩緩飄過。他笑笑,不是什麼官都能做的,不義而富且貴,於我如浮雲。
仲尼不願氣氛變得沉悶,把腳擦乾,穿上鞋子,說:
子路不加思索地回答:「千乘之國,地處幾個大國的夾縫中間,外有強敵威脅,內有災害飢饉;如果聘我去治理,等到三年光景,一定使百姓勇武知禮,國家豐足安定。」
走了一段路,弟子們陪仲尼在壇上坐下歇息,河風吹來,清涼爽人。仲尼說:
仲尼回去之後,卻絕口不提出仕的事,教授弟子之餘,便埋頭於《詩》的整理。他收集了很多流傳於各地的《詩》的抄本,這許多抄本合起來的詩篇總數,大約有三千餘篇,其中很多重複,或大同小異。他刪去重複,留下各不相同的數百篇,整理成冊,再訂正轉相傳授、抄錄中的錯訛。
「先生,過來洗洗腳呀,好清洌的河水!」
「我的志趣很簡單。暮春三月,穿上新做的春裝,約上十來個青少年朋友,踏青遠足,到沂水邊浴浴春|水,到稷壇上吹吹好風。遊興足了,再信口無腔地一路唱著歌謠回去。一生能這麼自由自在地生活,於願足矣。」
妻和孔鯉都愣了。送回去,為什麼?陽虎不是好人,一個家臣把持主子家政,還想操持國柄,這種僭越小人,我不能收受他的禮物。就為這?當今世上僭越的人多哩,季氏不也僭越嗎?你就說過,季氏用天子的樂舞,是可忍,孰不可忍!可是那年季氏宴請國裡的讀書人,你還趕去赴宴哩……下面的話不好說出口,陽虎看你年紀小,母親去世不久,把你攔在門外,不讓進去,你才沒吃成那餐宴席吧?
聽說是闕里仲尼,門人改換了容顏,連忙挽留。先生,請進門稍坐片刻,主人剛走不遠,我們馬上去把他請回來。不了,不了,不必麻煩。仲尼一面回答,一面逃脫似的往回走。
先生身懷不世之才,卻聽任國事走入迷途,可以叫做仁愛嗎?仲尼不吭聲。陽虎便自己接口,不行;一個人喜歡做官,而屢屢錯過機會,可以叫做聰明嗎?仲尼還是不吭聲。他又自己接話,不行;日月流逝,時不我待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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