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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

作者:楊書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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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二十一

「算了,不南行了,回車北去。」
他們反對諸侯以強凌弱的暴力政治,主張王道,反對霸道?他們奔波求索,是要救民於水火?這都是仲尼和他的門徒的主張呀,難道他們不是陽虎,而是仲尼之徒?
仲尼起歌,弟子們同聲相和。多少個寒暑春秋,彷徨於道德之域,逍遙於無形之鄉:探天理,觀人情,興仁義,厭勢利。南北東西,奔波求索,卻處處被誤解,步步有坎坷。歌聲和心聲相應,弟子們唱得深沉又悲憤。
隨著喊聲,他甩了個漂亮的鞭花,拉車的犍牛加快了步子。
匡人開始注意這歌,傾聽這歌。他們唱的什麼,怎麼會有這樣的力量?
匍匐救之乎,
於水於火。
「嗨,這是什麼時候!刀架在頸子上,還有心思彈琴唱歌?」
領頭的匡人連忙謝罪:「都怪我們沒有看清楚,把先生當成陽虎,所以同仇敵愾,圍了起來,要報幾年前破城之仇。既然不是陽虎,是仲尼先生,我們立刻解圍,請仲尼先生繼續趕路。」
他們之中很多人在當年那場戰鬥中守過城,親眼看見過陽虎。快一丈長的高個頭,略方的國字臉,眼珠有點突,牙齒有點暴。這段城牆就是他親自指揮人攻破的。壞人終究沒有好結果,聽說他以後在魯國謀反,被趕出國門,四處流亡,想不到今天竄到這裡來了。
我們不過路過此地,並沒有惹著他們,匡人為什麼如此無禮?他們以為我們是一群文弱無能的人,好欺侮嗎?子路再也不能忍受,猛然舉起劍來,奮臂高呼,聲如鐘鼓:
匡人果然很快撤除包圍,周圍又重歸靜寂,彷彿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
「逞強好勝和-圖-書,圖一時痛快,造成無辜的傷亡,你想讓我背永世的罵名嗎?」
弟子們實在敬服,想不到先生一曲絃歌喚來天上悲風,退了成千上萬匡人。子路想起剛才的情景,還有後怕。如果自己逞一時的氣,一劍之勇,衝進匡人隊伍拚殺,後果實在不堪設想。聖人之智,確實遠遠勝過匹夫之勇。
自東自西兮,
城裡的匡人立刻被驚動了,也向城缺處這夥陌生人圍攏來。
太陽漸漸從匡城西垣沉落,遠遠圍定的匡人不但沒有散去,反而增加了一些仗劍帶甲的軍士。弟子們早上出發時吃了一點飯,經過一天的跋涉、折騰,早餓得肚子咕咕叫了。
倚強凌弱。
這樣,他們就不得不忍著疲勞和飢渴,趕夜路了。
徒呼奈何。
突然,一陣暴風在匡人中颳起,立刻擊倒一片,而包圍圈裡的仲尼和弟子們卻安然無恙。是包圍的匡人擋在外層,首當其衝,還是暴風由於悲歌喚起,不傷歌者,只傷外人?
周室衰微兮,
多年積鬱在匡人心中的仇恨,一時間突然爆發出來,四面都在呼喊:
經過這番風波,仲尼已顯得精神疲憊,長途跋涉遠走陳國的興趣已經索然。匡人誤把我當陽虎,層層包圍,甚至要兵戈相見,經過說明,誤會消除,不是什麼事也沒有了嗎?衛靈公派宮廷衛隊一出一入,經我窗下,以示威脅,不也是出於一個誤會嗎?我為什麼不作說明,不辭而別,怕事出走呢?如果我返回衛國,面見靈公,說明一切,誤會不就煙消雲散了嗎?
「怎麼辦,慢慢想法子https://m•hetubook.com.com。」仲尼從布囊裡取出琴,「聽我鼓一曲,息息火,消消氣,解圍的辦法也許就想出來了。」
匡,是周天子封的一個很小的諸侯國。這種小侯國,散在中原各地,還有一些。有的方圓幾十里,有的方圓十幾里,封贈對象是周天子的親戚和次一等的功臣。
果然過來幾個匡人,到牛車跟前,端詳車上按琴而坐的長者。睿智、安詳、像個哲人,絕非武夫。輪廓的確有點像陽虎,近前細看確實又不是陽虎。精神氣質,迥然兩人,外形面目也不盡相同。
一方人多勢眾,但賢愚不等,老弱混雜;一方人數雖少,但抱團很緊,個個精幹。一個圍著,一個被圍;對峙著,窺伺著,保持一定距離。只要一方衝過這個距離,頃刻就會爆發一場生死搏鬥。
他們想南到陳國(今河南淮陽一帶)去。並沒有非陳不可的理由,只因為陳國是衛國近鄰,相距不遠,其間一馬平川,牛車也好走。近來,陳國似乎還比較安定。
「陽虎在不在你們那裡?」
正在觀看城缺,憑弔古戰場的仲尼和弟子們,聽到喊聲,吃了一驚,抬起頭看,只見匡人正四面八方向他們圍來。匡人們一個個怒容滿面,兩眼似乎要噴出火來。也許他們過去吃過陽虎的虧,心有餘悸,遠遠圍定,卻又不敢貿然上前抓人。
「仲尼先生和他的弟子們。」
那次魯軍攻匡,不過以強凌弱。理由不外乎匡國原先附屬魯國,以後懾於衛國的勢力,又歸順衛國,討伐它反叛。周天子當初封建諸侯國,侯國有大有小,但都是平等的,大家都是周天子的臣屬,彼此沒有主從關係。以後,周天子徒有虛名,握有一方土地、人民的諸侯,掌www.hetubook.com.com著實權。以前,征伐自天子出,諸侯不能興兵征討;以後,擁有軍隊的諸侯不顧這條王法,任意用兵,以強凌弱。因此,反叛二字,不過魯國陽虎等人強加給匡人的罪名。顏回跟隨陽虎,參加這次征討,按說並無榮耀可言。況且,顏回一向文弱,衝鋒陷陣不是他所長,那次入匡,不過是人家在前面打破了缺口,他跟著大隊從缺口處一起進了城而已,本來沒有什麼值得誇耀。然而,不知道為什麼,此刻顏回卻頗有點洋洋自得。
「你們見的,長長的、年紀大的、方臉的,是仲尼先生,不是陽虎。不信,你們可以派幾個見過陽虎的人來,到面前看看。」
「有膽量的,跟我衝,殺退無理圍困我們的匡人!」
「那個長長的、年紀大的、國字臉的,不是陽虎嗎?我們以前見過他,認識他,就是他帶兵攻破我們的城垣。」
諸侯力政兮,
「大智大勇的人知道天命,潦倒窮困有命,飛黃騰達有時,心裡常懷坦蕩,臨大難而不懼,一切處之泰然。這是聖人的智勇。仲由,你冷靜地待著吧,該要遭受的,你逃也逃不脫;不該遭受的,誰要強加也枉然。」
仲尼不緩不急地開導子路:「我忌諱窮困不遇,卻終於不免窮困不遇,這是命啊。我多年希求一展抱負,而不可得,這是時運未到。堯舜的時候,天下沒有潦倒的人,不是那時候的人特別智慧能幹;桀紂的時候,天下沒有亨通的人,不是那時候的人特別愚鈍,而是時勢造成的。水上行船,不避蛟龍,是漁父之勇;陸地行走,不避虎狼,是獵人之勇;刀架在脖子上,視死如歸,是烈士之勇。但這些都不能算是大智大勇。」
https://www.hetubook.com.com陽虎,哪來什麼陽虎?」
求索奔波兮,
不避坎坷。
紀綱壞廢。
這種小侯國處在幾個大國之間,往往成為大國爭奪的對象,一時附屬這個大國,一時附屬那個大國。
百姓靡安兮,
仲尼坐不住了,也下車,向城缺走去。
「先生說,怎麼辦?總不能老讓人這樣圍著,困死、餓死在這裡。」
子路問:「那麼,什麼是大智大勇呢?」
「是呀,衛國並沒有明白說要我們走。」子路說,「年俸二千石,待我們也不薄。」
「抓住他,不能讓他跑了!」
自南自北。
此刻,趕車的是顏回。他是一個比較沉靜的人,思索多於言語,一路上只聽見趕車的鞭子響,很少聽見他高聲說話。這時,他遠遠見前面出現一座不很高的土城,忽然興奮起來:
顏回掉轉車頭往回走,弟子們還在車後跟著。匡人大多散了,只有少數幾個遠遠站著,好奇地看著這支有點奇怪的隊伍。太陽落到地平線下,天邊泛出晚霞,沒有匡人出面挽留仲尼和他的弟子就在這裡住一宿,明早再上路。雖然,仲尼不是陽虎,他們解除了包圍;但對於曾經暴凌過他們的魯人,也許心裡還有氣沒消,不願意留他們住宿。當然,仲尼和弟子們也不願意在這裡過夜,是非之地不可久留,夜長夢多,說不定還會鬧出什麼事來。
子路只好走過去。
城牆這段缺口,記錄著匡人的國恥,記錄著陽虎等人當年的暴行。匡人是有意留下這段城缺不予整修,以誌不忘的。可是,這是一些什麼人,從哪裡來hetubook•com.com的,他們為什麼對這段城缺如此感興趣?指手劃腳,洋洋得意,他們是在玩賞我們的傷痕!
弟子們不知道怎樣惹怒了匡人,但本能地都擺出一副自衛的架勢。佩了劍的,拔出劍來;沒帶傢伙的,就地上拾起棍棒、石頭作武器,空著兩手的,也捏緊拳頭,準備格鬥。
仲尼微笑說:「若不讀詩書,不習禮樂,那是我的過錯。如果外貌有點像陽虎,那便不是我的過錯了。」
「匡(今河南長垣縣境)地到了!」
幾年前,顏回曾隨魯國將領陽虎出征過匡國。也許少年從征,印象特別深;也許長途旅行太寂寞,精神需要調劑。顏回突然勒住犍牛,縱身跳下車,用鞭子指著土城的一處城缺,大聲說:
「還回衛國。」
出於好奇,出於對往事的憑弔?弟子們都來看那城垣突破口,戰車撞開的,還是幾十上百人抱抬著大木衝開的?城缺足有丈把寬,地上還留有當年戰車輾過的轍印。事情過去幾年,匡人為什麼還不修復這段城牆?
「慢!」仲尼連忙制止,「仲由,你過來,我有話說。」
「看,那就是當年魯軍攻破的城缺。我們就是從這個缺口入匡的。」
還是從魯國出來時那輛牛車,車上載著仲尼,車後跟著弟子們。車子咿咿呀呀走了兩天,才走了一百多里路。
突然,匡人指著正向城缺走來的仲尼驚呼:「你們看,那個長人不就是當年帶兵攻匡的陽虎嘛!」
匡人大聲詢問:「你們究竟是什麼人?」
顏回揣測著問:「還回衛國?」
子路默然,仲尼撥絃悲歌:
「先生,我們還繼續往南走嗎?」
王道不作。
人倫不修兮,
仲尼和弟子們這才明白過來,難怪匡人要包圍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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