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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

作者:楊書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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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二十九

有一次,子路問孔丘,先生若率領三軍,找誰作副手?孔丘回答:赤手空拳和老虎搏鬥,沒有船隻而去渡河,卻自詡死而無悔,這種匹夫之勇的人,我是不會挑他作副將的。我的副手應該是臨事而懼,好謀而成的人。子路抱著很大信心,原以為孔丘如率三軍,副將非他莫屬,想不到先生給他碰了個軟釘子。子路本人也常以勇武自負,有一次,弟子們侍坐,孔丘問,平日你們總說沒有知遇的人,如果有人知遇,請你們出仕,那你們怎麼辦呢?子路率爾回答:千乘之國,夾在幾個強鄰之間,外有師旅侵凌,內有飢饉困擾,我來治理,比及三年,可使百姓人人有勇,而且守法。孔丘微微一笑,認為他口出大言,不知禮讓。子路常自詡勇武,從來沒有誇過自己的智巧,今天這事卻顯出他非同一般的智巧。所以,有人問孔丘,子路可以從政嗎,孔丘說,子路果敢決斷,從政有什麼困難呢?其實,果敢決斷後面還應該加上一句,急中生智。
「孔丘先生來衛,我沒有很好盡地主之誼;孔丘先生離衛,曾托我力薦蘧伯玉,也沒能成功。現在我快死了,更無力再影響靈公,請將我臨終的憾意轉告孔丘先生。」
靈公突然罷黜彌子瑕,南子暗暗氣惱,這不明明是衝著她來嗎?她原想,那些污言穢語,不理踩也就罷了,現在明旨斥逐彌子瑕,不就是向天下承認,閒言有據,她和彌子瑕之間真有什麼苟且事情?靈公呀靈公,真是個庸碌之君,自己全無主見,身為一國元首,卻讓臣下擺佈。這些話雖然不便都說明了,但難免要形之於色。南子臉色冷冷的,靈公心情鬱鬱的,加上靈公年事漸高,本來有病,便成沉疴。
孔丘帶弟子們走了,把子路留在衛國。孔丘估計,自己憤而離衛,會刺|激衛靈公。靈公怕擔嫉賢的惡名,必定啟用蘧伯玉,以挽回孔丘憤而離衛在天下造成的影響。一旦伯玉出仕,子路可以做他的左右手。
「哪裡,我憂心的是衛國又要失去一個賢大夫。」
城門一開,埋伏在https://m.hetubook.com.com城側暗處的晉軍也跟著入城。戚城守將問,他們是什麼人?蒯聵回答,護送我回來的晉國人。守將疑惑,想要阻攔,已經來不及,晉軍和蒯聵就這樣在戚城住下,還等著朝廷派人去把他迎回朝歌呢。
伯玉說完,子路問,朝廷上下對這事態度怎樣?態度不一。大臣有的認為,衛君應該立刻派專使去戚城迎接蒯聵回京都朝歌,新立衛君到底是蒯聵的兒子,子不認父,不合倫常。有的甚至主張公子輒遜位,讓父親蒯聵做衛君,才合人情。況且公子輒嗣立,並不是出於靈公遺命,而是夫人南子假傳聖旨的結果。也有不少人反對接納蒯聵,晉國趙鞅率兵潛入衛國,便是一種侵略行為,蒯聵實際上已經成了晉人手裡一個亂衛的工具。接納蒯聵便是接受晉國的侵凌和侮辱,衛國便有淪為晉國附庸的危險,萬萬不可。夫人南子當然是堅拒蒯聵返國的,公子輒年紀小事事聽祖母的,已經當了衛君,也不想再從君位上下來,便傾向祖母,不認父親。
說完,眼睛一閉,嚥了氣。頓時,史府哀聲大放。子路在史魚靈前拜了三拜,勸史魚的兒子節哀,父親如此忠烈,應該欣慰。
子路回到蘧府,伯玉問他史魚情況,子路將事情經過說了一遍,蘧伯玉倒不一定為自己可能出仕如何高興,卻大大詫異於子路在這件事情上表現出的智巧。在自己的印象裡,以及在一般人的感覺中,子路是一個勇多於謀,甚至有勇無謀的人。最了解他的孔丘先生曾多次作過這樣的評價。有人問孔丘,子路仁嗎?孔丘說,子路這人,千乘之國,可以由他治理兵役方面的事,至於他有沒有仁智,我不知道。
「兒子,我在衛朝為官多年,一直輔佐靈公。蘧伯玉賢,靈公不用,彌子瑕不肖,反被任用,我曾屢次進諫,沒起作用。我不能進蘧伯玉,退彌子瑕,是不能正君。生而不能正君,則死無以成禮。我死之後,你把我的屍首停放窗戶下面,不要入殮。切記,切記……」
第二天,伯玉果然奏上一本,請求辭官。衛出公輒及夫hetubook.com•com人南子正為晉兵送蒯聵入據戚城的事自顧不暇,更無心挽留伯玉。伯玉又在家隱居賦閒,子路覺得在蘧府在衛國一時都無事可做,便辭了伯玉,追尋孔丘先生和同學們去。
忠烈如史大夫,臨終前還扯出彌子瑕,暗暗刺南子一下,可見他也難免世俗的偏見。不過,靈公絕不會把南子怎麼樣,這是毫無問題的。至於彌子瑕,也許不像傳言那麼壞,卻絕非才具之士,斥退他也於衛無損。要緊的是,史大夫屍諫成功,衛國賢能蘧伯玉便可起用,自己對先生的承諾也可以實現了。
「有什麼話,史大夫只管說。」
「誰?」
戚城守將登城一看,城下有一隊著喪服的人,為首一人果然是蒯聵。守將心想,蒯聵雖然得罪了夫人南子,但新立衛君畢竟是蒯聵的兒子,兒子派人迎接逃亡在外的父親回國,奔祖父的喪,也是人之常情。當即打開城門。
「想不到史大夫病成這樣,我知道消息太晚,探視來遲,十分抱歉。」
蘧伯玉被衛靈公選為大夫,每天上朝議事,子路就住在他家裡當幕僚,遇事伯玉向子路諮詢。
「我們是朝廷專使,奉命去晉迎接太子蒯聵回國奔喪,連夜趕到這裡,快開門哪!」
南子夫人轉念一想,立孫子輒也好。他雖然是逆子蒯聵所生,但他父親出奔的時候,他才幾歲,父子之間並無多深的感情。自己畢竟是他的祖母,立輒為君,有祖孫親情相繫;輒年紀尚小,經驗不足,有事還得靠祖母拿主意。就這樣,公子輒嗣位為衛君。
「子路先生,我等你多天了。」
陽虎是魯國人,十年前在魯舉兵叛亂,篡國不成,事敗出逃,這些年一直浪跡於齊晉鄭衛宋諸國,對這一帶地形比較熟悉。他舉目四望,又俯身以耳貼地,凝神傾聽,半晌,高興地說:聽,遠處有隱隱的嘩嘩聲,那是衛河在流淌,渡河而南,就進入衛國了。
孔丘一走年餘,靈公方面卻不見啟用伯玉的動靜,子路不免心裡暗暗著急。孔丘曾經稱讚子路無宿諾,只要答應下來的事,恨不得不過夜就馬上辦成。子路曾當著老師的面承諾輔助蘧伯https://m•hetubook.com•com玉老先生,這承諾已經過去一年多,卻全無進展,子路怎麼能不心焦呢?
「是嗎?」史魚枯陷的雙眼忽然射出磷火一樣的火芒,他抬起無力的手向兒子示意,兒子俯下身去:
「孔丘先生是我敬重的聖者,有幾句話要託你帶給他,我才瞑目。」
「我的老師孔丘先生說過這樣兩句話:『鳥之將死其鳴也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史大夫彌留之言也許會對靈公有影響力。」
一天,伯玉下朝回府,臉色陰鬱。子路見了問,大夫什麼事情憂戚?伯玉說,出亂子了,前天晚上晉趙鞅悄悄率兵送蒯聵潛入衛國,現在住在戚城(今河南濮陽北)。
「老先生為出仕的事心憂嗎?」
過了衛河,便是衛地戚城。陽虎又向趙鞅獻計,讓蒯聵脫了帽子,頭上紮條喪巾,命幾個士卒換上喪服,扮成隨從。蒯聵等人先到城下叫門:
子路說,以倫常禮義,人情國法而論,到底該不該接納蒯聵,我也說不清。不過,趙鞅用陽虎之計,乘靈公之喪,帶兵潛送蒯聵入衛,詐據戚城,包藏禍心,是很明白的。
過了幾天,衛靈公去史府弔唁,見史魚還停屍未殮,大為驚異,召孝子詢問原因。孝子將父親遺言如實稟奏,靈公聽了愕然失容,原來史魚在行屍諫!史魚的忠烈使靈公大為感動,也怕停屍太久,屍諫的事傳揚開去,天下物議,立刻說,沒有接受史大夫生前的忠言,是寡人的過錯,我回朝即下旨起用蘧伯玉,罷黜彌子瑕,快給史大夫殮棺安葬吧,讓亡靈安息,生者也安心。
一天,伯玉從外面回家,臉色憂戚,子路問:
六月裡一個炎熱的夏夜,滿天星斗沒有月亮,一支隊伍由北向南悄悄行進。天黑不辨方位,走著走著迷了路。副將陽虎陪主將趙鞅趕到隊伍前面去,察看方向。這是齊魯衛晉幾國接壤的地方,無垠的大平原,沒有明顯的標誌物,最容易走錯方向,方向一錯,難免誤入國門。
蘧大夫,您的意見如何?伯玉直撓頭,難啊,倫常禮義、人情國法,人執一端,各有各的道理,叫我難以選擇。子路,你能不能為我出個擺脫窘境的主和*圖*書意?
蘧伯玉起用不久,衛靈公就得了重病。
慢慢挨過冬天,開春,夫人南子陪靈公去朝歌郊外踏青散心,有意思把庶子郢帶在身邊。三月春暮,微風拂煦,靈公病體虛弱,還是怯風畏寒。靈公自己知道不行了,對身邊的公子郢說,國無太子,我想讓你入主東宮。公子郢覺得意外,又驚又怕。太子蒯聵出奔在外,國內還有他的兒子輒,他們都是夫人南子的親骨肉,一個一個都不是好惹的。自己是妾生的庶子,母親在宮裡沒有地位,如何鬥得過他們?公子郢噤不敢言,打算用沉默來表示不願。但靈公不捨,再次提出嗣立的事情。公子郢無奈,只好明說,我才能不堪,有辱社稷,嗣立的事請君父另作安排。君夫人在堂,卿大夫在下,立太子的事,應當和他們商議,依禮而行,像這樣私下授受,適增國恥。靈公見公子郢執意不從,只好暫時擱下不議。
開始,自己對南子印象也不佳,並未見過她本人,但聽了各種傳言,就覺得這是個壞女人。孔丘先生去見了南子回來,我在大門口守著,一臉的不高興,惹得老夫子對天發誓:如果我去見南子懷了什麼不好的心思,天厭棄我吧,天厭棄我吧!但聽了南子和彌子瑕這段傳言之後,反倒暗暗同情起南子來。這完全是無中生有,惡意編排。南子送桃子給彌子瑕吃,半路碰見靈公,彌子瑕把自己正吃著的半個桃子獻給靈公,靈公不以為褻瀆,反倒稱讚彌子瑕忠心,進一步擢拔他,這種事怎麼可能呢?如果真有這事,靈公就是一個白癡,南子不喜歡一個白癡也就有道理了。
子路心裡一震:「我的老師和同學在衛期間,也多得史大夫關照,我應該去看看他。」
史大夫府邸沉浸在哀戚氣氛中,外廳庭院家人們出出入入在忙著準備棺椁殮衣,張羅後事,從內宅隱隱傳來眷屬們嚶嚶的哭泣聲。
子路辭出,行道遲遲,很不平靜。想不到史魚臨死前還那樣明白,自己只是點了點,他馬上領悟到屍諫。這一著厲害,也可能有效,結果如何,且拭目以待。中間又帶出個彌子瑕來,最終還是不指名地攻南子。關於彌子瑕和南子的m•hetubook•com.com閒言碎語不少,如果公子朝是宋國的美男子,彌子瑕便是衛國的美男子了。因為公子朝的事,南子與太子蒯聵鬧翻,太子被逐,公子朝也灰溜溜回了宋國。朝中漸漸又傳南子和彌子瑕的事。說彌子瑕常往後宮跑。有一次,他從後宮出來,嘴裡正吃南子送他的一個桃子,甬道上劈面碰見靈公,躲已來不及,只好硬著頭皮迎上去,笑容可掬地把嘴裡正吃著的半個桃子獻給靈公。靈公稱讚彌子瑕忠心,不但把進宮和南子幽會的事遮掩過去了,反而因此受到靈公進一步擢拔。
「史魚大夫病已垂危,只怕挨不過這兩天了。」
蘧伯玉點點頭,子路的話很對,衛亂只怕從此啟端,我不如辭官不做,重新退隱。
果然是子路,孔丘先生在衛時曾多次見過。史魚翕動嘴唇,居然奇蹟般說出話來。
平日溫順的公子郢對這件事情卻很倔強。我沒有做太子的欲望,更沒有當國君的才能,只想做個普通公子,平安閒適過一輩子。君父死的時候,我在身旁送終,如有立我為太子的遺命,我怎麼會不知道?當然,君父生前曾就嗣立的事徵詢過我的意見,但我明確表示不願意之後,他老人家便再沒提過這事,可見君父並不想勉強我做什麼。太子蒯聵雖然出奔他國,他的兒子公子輒在國內,還可以嗣立嘛。
四月初夏,靈公卒。國不可一日無君,夫人南子召公子郢為太子,對他說,這是靈公遺命,南子想,公子郢雖然不是自己親生,但為人溫順,不肯惹事,將來好駕馭。況且企圖謀殺生母的蒯聵是絕不能讓他回國的,靈公再沒有第三個兒子,也只好立公子郢了。
子路到府探視,家人將他一直領到病榻前,果然見史魚面色死灰,只有一口氣吊著。兒子把嘴湊到史魚耳邊說:父親,孔老先生的大弟子子路看您來了。這話說了三遍,已經三天沒有睜過眼睛的史魚竟然微微睜開眼來。
衛河源出衛國,向北向東流入燕地入海。這裡是衛河上游,河水不算太深,河面也不太寬,夏天水暖,正好涉水而渡。靈公剛死,公子輒即位才個把月,朝中忙於國喪,邊防鬆懈。北面把衛河當天塹,更是疏於防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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