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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嘯荒原

作者:雲中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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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騙局

第七章 騙局

「錚」一聲,中原的長劍擊中一枚飛虹匕,劍斷,匕亦翩然落地!
挾石匣的人,穿一身像貓頭鷹的奇特衣帽,不是別人,正是夜遊鷹李詠,飛虹劍客的得意門人。
大漢在三面發射暗器,怕被自己人所誤傷,所以分立三方,不敢迫近,料定中原必死無疑,大意了些,被中原貼地溜走了。草深及膝,他們只聽到一陣草響。暗器紛落,他們向中原倒地處掠去了。
臨江園中警號突起,不久,一群男女趕到江岸,紛紛上了三艘棱形快艇。
天山冰蝣毒,須南荒勾漏山地石夔涎可解。夔,是龍的一種,只有一隻腳,是洪荒異獸,比中原的青蛟還狠猛,更稀少。
在山麓苦鬥的群雄,已經快到了,他們追蹤著夜遊鷹,夜遊鷹則是聞安鈞的警嘯聲趕來的。
中原知道海文來了硬對頭,不然不會望影而逃,眼看看已經鑽入店中安全脫身,也就不再出手,在人群嘩叫聲中,他也急急竄走。
飯菜送到,中原緩緩地進食,他耳中極靈,本能地感到兩個怪人正用凌厲的眼光盯著他,而且嘴皮微動,不時露出一線潔白的齒影,卻無聲音發出,他心中警惕,暗中心驚忖道:「他們在用傳音入密絕說話,說的定然是我,他們注意我了,可能來意不善。」
中原急退到桌後,說:「于姑娘,真放不過在下嗎?」
兩人吃了一驚,兩旁一分,將手中竹杖立下門戶,中原對安天龍不陌生,向海文輕叫:「小弟,退!這傢伙厲害。」
「哦,他們大概也是來奪劍的,武昌府有風雨了。」百丈老人鼓掌叫。
安天龍頓萌退意,他老奸巨滑,不走豈不傻瓜?左側有二姨虎視眈眈,正好借她脫身。
「大哥,我答應你,明天送你啟程,我即趕回家向爹請罪。」海文幽幽地說。
「這……這……」
同一瞬間,六盤人屠、赤色山魈、王大榮、夜遊鷹等群惡賊,向後面林中飛撤,頭也不回,去勢奇急!
喝聲未落,江面燈光忽然亮起,有人嬌滴滴叫:「好漢們,稍等片刻,讓我鳳凰夫人看看你們是什麼東西?敢半夜三更一再來打擾本夫人的寧靜。」
「承影劍乃是敝派鎮派之寶,祖師爺長春真人的遺澤……」
怪!大漢突然目瞪口呆,舉著雙手成了泥塑木雕的金剛,額上大汗直冒。
六盤人屠吃一驚,退出兩步,大喝道:「誰啟匣?讓你們看。」
「三哥,別怨了,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咱們在這兒輕鬆,如果到蛇山,說不定老命難保。」
中原雙手接過,謝道:「謝謝夫人厚賜,晚輩銘感五衷,並請代向今媛致意,小可感謝她兩晝夜衣不解帶的呵護隆情,如果晚輩此次西行不死於溝渠,但願能親詣仙府面謝夫人愛護的盛情恩德,晚輩告辭了。」
中原向後退,轉身欲走。
「哈哈!是你!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哈哈!今天你可死定了!」一枝花得意狂笑,緩緩拔出背上長劍!
中原心中一涼,暗叫完了,如今竟然寄居在淫賊家中作客,日後跳在黃河裏也洗不清這一身臭,但他不敢立即反臉,賠笑抱拳行禮說:「在下與安鈞兄乃是新交的朋友,剛才在席上一時急忿昏倒,醒來時在內院,失禮之至,望兄台海涵。」
一枝花大袖一抖,一道電芒疾射簷下的祝中原,他用上了飛虹匕,存心要命,歹毒無比。
「我們游向江心。」
「我知道錯了,聽你的話,我回家去。」
「我夜遊鷹同意!」
大漢百忙中臨危自救,左旋推劍,「噗」一聲劍鋒錯杖,向前一滑,可是只覺脅下一震,感到一陣麻木。他右腳踏出一步,左足剛想提起,但已提不起了,左半身已不聽指揮,腳一挪動,腰中發軟,同時痛徹心脾。
「嗯……」兩個黑影先後輕叫,人踉蹌前衝,劍向前飛失丈外,身影一陣晃動,手按胸脅先後踣倒在樹根下。
中原一怔,也幽然一嘆,向眾人一行禮說:「小可多感諸位盛情,日後有機會當圖後報,告辭了。」
他桀桀狂笑,伸直腰桿說:「你們亂打亂殺,徒然枉送性命,康某有意見。」
「咦!誰姓于?你給我改姓了?」她大膽地微笑。
「小弟,這就是我的不是了,更不應該的。」
「住手!退回來。」秀春嬌喚。
一等兩天,無蹤無影,焦急自不在話下,他怎能久等,決定明日動身過江,他修書說明海文在武昌失蹤的經過,並說明自己不能在武昌逗留的苦衷,用二十兩白銀,僱人賫書呈送桐城龍眠山面呈宗棠公。
「嘻嘻,那邊實力太強,你們不敢走,咱們這兒也不弱,來得好。」
眾人紛紛讓路,他吃醉酒似的,跌跌撞撞向西面去,投入遠處的樹林,消失在內。
五大漢向內搶進,中原閃入廊下,逕奔西廳,又碰上安鈞。
「站住!誰都不准移動!」西南有不少人搶出截住,不許他們搶近中原,厲聲大喝,惡鬥將一觸即發。
葛海文一頭霧水,他焦躁地說:「你們別打岔好不!我大哥心事重重,憂急如焚,你們卻在胡扯。大哥,說吧!我們得趕著辦事。」
來不及了,四面八方已現出十餘條人影,已落在重圍中,海文說:「大哥,發聲招呼鳳凰夫人。」
安鈞也看到了,突然仰天發出一聲震天長嘯,跟蹤追到,截住了退路。
「咦!真是你。」僕娘叫著,便待衝上。
海文兇猛如獅,杖尾一挑,砍山刀「錚」一聲清鳴,化為電芒射向撲來的安鈞。
廳口有兩名持刀大漢,兩名健壯僕婦,擁簇著王姑娘秀春,正由兩名店伙陪同,領入大廳。只聽店伙說:「小店的客人,確是沒有一雙年輕兄弟,小的絕不敢欺瞞,不然怎可向王員外交代?小姐不信,那也是無法之事。小的請兩位爺到客房先看看,裏面狼藉不便,小姐可否請至花廳暫駐?」
中原退到壁角,俊目噴火道:「祝某也曾冒死援救安鈞兄,在貴府作客安分守己,拿你們作朋友看待。第一天清早,在下便被一位姑娘無端凌|辱,午間又幾乎送命在于春歹毒暗器之下。哼!你們的待客之道,在下不敢領教。如此請客方式,在下也怎敢苟同。請諸位勿再相強,多留一分情義在。」
秀春向右首僕婦舉袖一揮,向中原背影一指。
跨進廳門,受光明亮下,他心中一驚,廳中食客不多,到晚膳的時間,空蕩蕩的大廳中,只有三五個食客。東首一桌之上,坐了兩個人,這兩個人的相貌,令他心中一驚,暗說:「這兩個人定然是參與蛇山奪劍的江湖豪強,不是正路。」
「笑話!捉一個毛頭小孩子有何危險?」
「誰夠資格主持其事?」有人大聲問。
已經三更末,四更快到了。
夜遊鷹正緩緩向後退,左手提至腰帶上。
「小王八蛋,大爺今天抓住你,不活剝了你的皮才是怪事,你跑得了?除非你能飛天遁地。」
當夜,兩人在臨江街客店投宿,晚膳在房內設席,閉門商議行程,海文誠懇地說。
他退後一步,挾杖抱拳行禮道:「謝謝姑娘關注,在下僅有些少許脫力。」
「我這一去,不知歸期,但何時返回,必先到龍眠山找你,願我們相互珍重,遙相祝福。」
後廳門剛剛拉開,迎面出現了一枝花于春與安天龍。
葛海文一根竹杖,夭矯如龍,搶盡上風,把安鈞迫得只有防身之功,毫無還手之力。
左右是兩名俏侍女,高舉著兩盞宮燈,中間,是美如天仙的鳳凰夫人、二姨、鳳珠。五個人像五朵彩雲,踏波而來,像是無形質之物,飄飄然不停不疾,宛若仙子凌波,冉冉飄至。
六盤人屠向這兒大喝道:「什麼人?敢在這兒胡說八道?」
「雲棲師太,乃是一代奇俠雲棲逸簫諸葛老前輩的堂妹……」
中原向左看,再往右一扭頭,驚得血液幾乎要凝結了,倒抽一口涼氣。
六盤人屠掃了他一眼,說:「那要看有多少人參與,大概是不少,寶劍神物,如功力不配使用,不僅不能仗之成名,反而招致殺身之禍,今晚的得主,將是此中的第一高手,爾後在場的人,不許向得主明暗下手,不然,咱們將全力對付他。」
右面一名大漢踏出一步,亮聲叫:「接劍!」劍劃道弧形,倏然下落。
連試五人,皆未能將匣擊破,先前發話的矮小老人緩緩上前,說:「讓老夫一試,我不信匣兒會是萬年鋼母。」
二姨接口道:「路引有現成的,用不著跑府衙。」
安天龍這次不再大意,大喝一聲,雙手箕張向前疾衝,勢如猛虎撲羊。
「嘭啪啪……」掌勁接實,罡風迸射,風雷俱起,安天龍身形一頓,兩位姑娘卻疾退五步。
「追!惡賊們走了,不斃了他們,怎消心頭之恨?!」血手神魔怒叫。
兩人從今早鬆筋骨的花園溜走,藉草木護身,貼地奔向臨江一面。
六盤人屠正想俯身拾石匣,忽然笑聲如龍吟,所有的劍尖都向他斜指,似要進擊。
安天龍羞憤交加,倏然轉身厲叫道:「小狗,你的身法詭異絕倫,竟能打了老夫一棍,我要活剝你皮。」叫聲中,閃電似的撲上。
「唉!但願吉人天相。」
他們來的正好,一枝花于春與十餘名悍賊,剛在江岸佈下埋伏,正準備由水下登上畫舫。
「姑娘不是于春的……」
「孩子,那也是無法勉強之事啊!」是鳳凰夫人的聲音。
他將龍簫連囊插在衣內腰帶上,包裹打好置在枕畔,衣往床上一躺,熄了燈,靜候生變。
右面也有人出現,刀光霍霍。
夜遊鷹冷哼一聲,右手劍忽然幻化成三道電芒,乍現立隱,人向後疾退三步。
「唷!說得倒好聽,再過幾年你想看得緊。」二姨俏皮地在逗他。
中原這次卻一劍先收再橫振,「錚」一聲雙劍劍尖相觸,人向右反飛,銀芒一閃,「錚」一聲擊中石匣,他本想將石匣打落,可是一枝花腳力了得,沒將石匣擊落,仍向前飛,但去勢銳減,飛不到一丈,便沉重地摜落地面。
大漢反應奇快,火速左旋,「金虹經天」向右劃出一道虹影,突向中原心坎攻到,劍尖微抬,其實要取對方的頭部與頸部,誘敵護胸。
中原掙扎下地,踉蹌向房門外走,說:「在下心亂如麻,必須清靜一會,兩位姑娘好意,在下心領了。」蘅姑娘想伸手去拉他,卻又不敢,秀春繞過床,想拉已來不及了,中原已出了房,急趨樓梯口。
「老身也是希望落空,唉!我不忍阻你。」鳳凰夫人嘆息地說。
「姥姥……」
這些人中,安天龍功力超塵拔俗,相距五丈外便已看出了是中原和海文,忽然站起身形喝道:「祝小狗,你來的正好,這叫作天堂有路你不去,地獄無門自投來。」
「九還丹不成嗎?」
中原掌心扣了兩段樹枝,海文則有三枚金錢鏢握在左掌心,中原輕聲說:「小弟,你看,右面兩個交給你。」
他不覺技癢,就口中略試音調,運氣一吹,他嚇得趕忙放下了。
在群雄聆聽六盤人屠的高論時,他雖向後走,但耳中聽得真切,他想起那晚在臨江園中,安鈞所說有關承影劍的事,已明白了七分,安鈞人確是不太壞,還有良心,念在救他性命的情義,力阻兩人參與此會,並請兩人在外圍戒備,顯然他亦略知內情兇險,但他並不知是否真有寶劍,故想拉攏中原和海文作為外援,中原思前想後,便斷定這是一件歹毒的陰謀。匣中不會有寶劍。
「千真萬確,半點兒不假。」海文接口。
人上了樹梢,老天保佑,剛好有一朵烏雲,將快降下西天地平線的上弦月掩住了,大地漆黑。
首頭大漢已發覺樹枝射到,但閃開第一枝,第二枝已貫入他的左脅下,臨死反噬,「攔江截斗」,拼命削出。
兩位姑娘走下院中,秀春說:「我哥哥的朋友,你怎麼如此魯莽?」
中原強提一口真氣,大聲說:「你們為劍相互屠殺,劍在何處?那石匣不是石,而是白金所鑄,是實體,其中藏不了劍,你們再拚,全得橫屍在蛇山,武林精英全失,惜哉!替武林留下一脈吧!你們……」
鳳凰夫人將包裹遞給中原,黯然地說:「祝哥兒,你孝心可嘉,願上天庇佑你早日父子重聚天倫。萬里迢迢,塞外兇險,希望多加小心珍攝,請多保重。包裹中有幾種奇藥,也許用得上,路引十張,金珠一份,區區數物,這是小女的些許心意,幸勿推卸。」
中原躺在草中,石坑不大,枯草深長。他悄悄地將坑口的草向坑內撥掩,將人蓋住了。傾聽足音已遠,便探囊取藥敷傷。
「好,咱們走!」
他伸出那青灰色小手,拿起一隻飯碗,五指一收,碗立刻化成百十片。他向上一揚,碎片突在上空飛舞,呼呼發嘯,起落騰挪如同活物。他又說:「如果這些碎片襲向你的全身,你能全部躲開嗎?不!你只能用最好的身法避開一半,身上便會變成蜂窩。你走罷!武昌城乃是龍蟠虎踞之地,你一個女流之輩,膽大妄為實非所宜,誰也擔當不起。」
他毫不遲疑,越過山脊,從北面向山下如飛而去。
祝中原被飛虹匕劃傷右脅,只覺先是一陣劇痛,接著便一無所覺,僅有些麻木,劇痛他能忍受的,麻木卻使他心中發慌,知道完了,有關飛虹匕的傳說,他略有所聞,是用天山的特產絕毒冰蝣的口涎,用藥煅入匕中,沾血即散行渾身,先是麻痹,爾後發冷,約可支持兩刻時辰,人便僵死。https://m.hetubook•com.com
中原下樓,發現這兒是四進內院,吃了一驚,忙慌張的向前後廳門急闖。
安天龍應喏一聲,大踏步向前,傲然地伸手便抓,根本沒將對方放在眼下。
同一瞬間,廳口現出了兩位姑娘,秀春急叫:「天龍,不可無禮。」
山並不峻陡,頂端平坦,脊頂中部有一間破敗的道觀,似多年已無人整修,顯得淒涼破敗。整座山林密密如織,野草蔓生。再往西,便是陳友諒的墓園,有官兵在那兒守駐。再往西,便可看到下面黃鶴磯的黃鶴樓,大江靜靜的在月光下奔流,左面可看到沉睡中的武昌府城。
海文更兇,三枚金錢鏢擊倒最後一名大漢,人仍疾進,右手探入衣下,紫影一閃,八音齊鳴,鋼刀被撥向右面,紫影幻化無數虛影,從刀旁切入。
這時,食客紛紛走避一空,只有兩個醜陋江湖人,仍安坐不動。所有的店伙,全嚇得在一旁發呆了。
王秀春瞥了他一眼,冷哼一聲道:「你是什麼東西?要找死,那還不簡單。」
糟,他闖入重圍中了,四面八方人影合圍,挾著石匣的人正迎面急射而至。
右首北面,是個高大唬人,雙掌特大而奇大殷紅的關洛白道之雄,血手神魔賈和。
「老不死,你也是來奪劍的?」鳳凰夫人問。
安鈞大驚,不等中原說完,急掠而去,中原搶入廳中,向海文叫。「小弟,快走!」
二姨到了,新月明亮,她已看清海文臉上的神色,他的大眼睛中飽含敵意,她忍不住要笑,說:「嘻嘻!小娃娃,你氣呼呼地在生誰的氣!別惡狠狠地好不?在洞賓樓你俏皮,惹事生非搗蛋,要我們替你賠償銀子,這次我們又替你趕走惡徒,你好意思還板臉!」
中原閃了兩招,心中大定。大漢勢雖兇猛,但劍術火候不夠,意先動劍方出,未能六合歸一,也就是說,心有餘而力不足,身手跟不上意念,並不可怕。
蘅姑娘一對鳳目,正含情默默注視住中原,一枝花只覺妒火中燒,大吼說:「天龍,劈了那小子,鈞弟那裏,我自有話說。」
店伙嚇得一哆嗦,不敢再說。大概漢陽王員外的名頭在武昌兜得轉。
蛇尾山脊上,人群向北移,無數黑影皆沿山腹向西急射,一個個身形似電,迅疾絕倫。最前面九個黑影中,有一個人脅下挾著一個石匣,在八名高手掩護下,向西急掠。
他想遷地為良,但又怕海文恰在今晚找來,最後決定仍在店中等待,在城市鬧區中怕什麼?晚間警惕些就是。
中原已無抉擇餘地,突向右側偏屋中疾閃。
簫似竹非竹,似木非木,亦非鐵非金,不知是何物所造,但覺入手沉重,扣指一彈,竟然八音齊全。
左首一人是個古稀老人,一頭銀髮挽成一結,粗眉蒼灰,大眼光閃閃,鼻子卻小而挺直,口小沒有髭鬚,下頷光禿禿地,臉色唬人,灰中帶紫,頰上生了十來顆豆大肉痣,每顆痣上有三五根痣毛,身穿青布直裰,中等身材,腰帶上插著一根白玉虎頭短杖,全長一尺八,白光閃亮。他的眼中神光炯炯欲透人肺腑,十分銳利。
「哎呀!這小狗可惡,暗青子招呼。」大漢急退丈餘,狂叫著探手向百空囊裏掏。
三名最快的大漢,向東急射,三人並肩前搜,最後一人小腿肚碰去了一塊皮肉,落後了半里路,正隨後提劍搜進,一面走一面破口大罵。
他在百寶囊中取出十枚雞卵大的朱紅色圓形物,擺在匣兒的一端,擺至第九顆,他突然冷哼一聲抬起頭。
「姥姥,我要冒險一試。」中年人堅決地說,就要向地下跳。
「姐姐,能聽我說幾句話嗎!」是二姨的聲音。
六盤人屠狂笑道:「這兒地方夠寬敞,又是荒野,盡足施展,此舉不下場便罷,下場即將付之於天,不!付之於修為造詣,不是你死便是我活,不會拖得太久的。」
中年怪人一撇嘴,愛理不理地說:「用不著謝,免了。告知你,咱們並非于春的朋友,對於他的朋友也不屑與交,你請便吧!」
頂上,黑影急墜,有人叫:「將敝派至寶留下,貧道天機一劍不為已甚。」聲人齊落,劍氣飛騰。
真巧,正掠向中原抱樹伏臥之處。
中原心膽俱裂,還以為是沖他而來的人,趕忙向地下一伏,打量四周形勢,準備突圍。
驀地,林中灰影一閃,傳來一聲哈哈朗笑,灰影帶著笑聲向這兒走來,笑亮說:「好婆娘,你要早些說這些話,也免得咱們那兩場狠拼!哈哈!怕你言不由衷。」
他一聲厲吼,人如瘋虎,猛地揮刀向二姨撲去。
中原向她抱拳行禮,說:「小可先謝夫人與諸位姑娘援手之德,我兄弟此來,正欲有事向夫人情商,不需打擾寶舟……」
眾賊聞言變色疾走,退入林中,安天龍久擒中原難以到手,氣得七竅生煙,退慢了一步。
院內起了一陣激鬥,整座臨江園一陣大亂,伴著海文套口風的王安鈞,失驚而起,向外便竄。
中原已瞧清退路,對方手一揚,電芒剛現,他已倏然轉身,「砰」一聲衝倒了一扇圓窗,人已倒入窗內去了。
「噗」一聲巨響,切中僕婦的右小臂外側,將來掌格開,雙方各退兩步,「嘩啦」一聲,桌上的碗盆翻倒了幾個,差點兒將案桌震倒。
「今夜我到府衙替你盜取路引,你在房中候著,外面群雄畢集,千萬要小心。」
這時,挾住石匣的九個人,從東如飛而至,由林中穿入,捷逾電閃。
「什麼!你此話當真!」輪到鳳凰夫人駭然了。
「是女人,留意些,看她有何圖謀!」
眾人紛紛後撤,他掌心扣了一枚彈丸,緩緩退到三丈外,突然大喝道:「快退!」喝聲中,彈丸出手,他也向後反飛,退出三丈外,仍向後撤。
他還希望海文會來店找他,小傢伙的包裹還在嘛!他落了店,仍住昨晚的房間。
燈光明亮,鳳凰夫人到了,接口道:「難得,這兩個少年人可算得上人間麟鳳,二妹,別逗他們了,祝公子,深夜光臨,不知有何見教!請至舟上待茶。」
「同意!」東面有人大叫,那是王大榮的爪牙。
「是我六盤人屠康天成。」一個鴨公一般的聲音叫,直沖眾人耳膜,令人氣血下沉,頭腦眩暈。
「不但不成,反而促其速死。」
「天!那老尼姑可怕,我不見她,咱們可在江心截住一條船,在武昌登岸,入了城,大事諧矣!于春這王八諒他也不敢在府城裏生事,不怕楚王爺抄他的家?」
「大哥,我有些事瞞著你,那是不得已,明日我送你上船,在船上我再告訴你其中詳情。」
他父親一介儒生,對音律之學非門外漢,他師父玄陰書生嘯傲儒林,雅好吟詠音律之學自不等閒,他幼受薰陶,修為造詣不讓師父。
他說的十分委婉,無非是想化干戈為玉帛,果然打動了鳳凰夫人,她說:「好吧!但目前我無法抽身返回岳州,日後定當送她回家。」
拱衛夜遊鷹的八名高手,已被人纏住六名,最左一名,一聲怒叱,一劍向血手神魔截去。
中原先道了謝然後說:「小可在嘉魚途中,被雲棲師太追及……」
他進入房間,立即招來店伙,將一錠銀子交櫃,並整理行囊。
中原也不示弱,立即反擊,最佳的自衛術是向敵人反擊,方能令敵人收手,光挨打準倒霉,躲是躲不掉的。他旋身轉臂,立掌向外疾翻,快逾閃電。
中原遲遲不願伸手,海文推他說:「大哥,收下吧!鳳凰夫人所贈好藥,定不等閒,你會用得著的。」
一枝花也一聲暴喝,轉身向正伸手急向石匣的白影射去。
「小搗蛋,那兒走,該綑起你來。」老人叫,急步便追。
「咱們動手!」有人大叫。
「請罪?小弟弟……」
「滾!」血手神魔大喝,劍一振一絞。「錚錚錚……」數聲刺耳的雙劍錯鳴乍起,兩人的劍奇快地糾纏片刻,血手神魔共攻五劍,迫近了五步,驀地向右推劍,左足踏進,左手劍訣變掌,閃電似的搶入對方右脅下,疾推而出。
「媽,我們該保護他的,再說,爹失蹤已經十年,可能遠走西北……」
他搖頭嘆息,緩緩轉身,身形一晃,斷劍落地,人幾乎栽倒。
中原已運起玄陰真氣護體,可是火候不夠,禁得起掌力打擊,卻擋不住利器,雖化去鏢的大部分力道,但仍被射入肉中寸餘,直抵肩骨方行止住,未傷及骨。
喝聲中,揉身撲上,劍嘯乍起,吐出數朵白蓮。一招「花雨繽紛」迎頭罩去,欺中宮而進。
一旁的一枝花向身側一名黑衣大漢揮手,沉聲道:「助安鈞弟拿下那小子。」
人衝出三丈餘,三大漢已發現了立即拔刀一分,大喝道:「客人留步,此路不通。」
「咱們先舉功力最高的人為代表,每一人以三場為限,勝三場的人,最後再競三場,然後再以最後兩人決定寶劍得主,凡是入場失手的人,如果倖存,即不許再下場競爭,未知各位意下如何。」
「你也起哄?」六盤人屠沉聲問。
「那位也是嗎?」秀春的手指向西首角落裏的中原背影。
「怎麼了?」海文驚叫。「這裏是一枝花淫賊的家,我差點挨上一記飛虹匕,快闖!」
鬥場中,這時情勢大亂,叫嘯聲大起,有人叫:「諸位,咱們枉死了許多朋友,真不值得,祝中原的話有道理,咱們先看劍。」
中原赤手空拳,上天無路,雙手緊握石匣的一端,權當兵刃用,嚴陣戒備,石匣長有三尺五六,寬高各五寸,十分沉重,單手不易使用,兩手又礙事,但事急權從,只好用來應敵,他沉聲說:「淫賊,祝某沒死,你奇怪嗎?倚多為勝,算啥玩意?來!你我一決生死!」
喝聲中,身形直衝而進,金劍平抬,左掌虛托刀背,猛衝而至。
「在下身有急事,不敢應姑娘寵召。」
但他自己卻要死了,雖然他不想死,不願死,他還年輕,有大事待辦,他還沒有走完生命的旅程,世上還有他留戀的事物。
石匣踏上了一隻大腳,腳的主人手橫一根沉重的紫龍杖,傲然而立,旁若無人,星月微光下,這人的長相,令人看了毛骨悚然,膽小的會被嚇死,九尺的魁偉身材,灰色的蓬髮,頭如巴斗,眼似鈴銅,臉色慘白,乍看去,像一個巨大的骷髏頭,一襲黑袍,腳下一雙巨大的直縫靴,手中的沉重紫龍合金杖,重量在百斤以上,一腳踏住石匣,冷然向四面掃現!
大漢一招又落空,怒火中燒,大吼道:「你躲得了?除非你第二次投胎做人。」喝聲中,勢如瘋虎,一招「銀龍現爪」吐出五道寒芒,飛射而至。
「只有一法,但可能已是來不及了。」
一枝花已急射而至,一眼便看到了白色的石匣,他叫:「休讓他走了,傢伙在他手中。」
海文一撇嘴,哼了一聲說:「小大爺不屑和你說話,要不是我大哥有事找你們,我才不瞧你們一眼。」
「追,他逃不了,小狗已經受傷,放膽追。」一名大漢大吼,隨草跡大膽掠入五丈外的密林中。
姥姥兩人像兩隻夜梟,從左側林上飛掠,時飛時停,盯著入林的小黑影。
中原晃身急閃,叫:「兄台有話好說……」
海文個兒小,鑽得快,老鼠似的竄到街邊,突然鑽入一家綢緞莊,一閃不見。
最後一枚飛虹匕,從中原右脅了擦過,劃了一道三分深三寸長的血槽,天山冰蝣毒涎入體。
三個人在下面搜,兩個瓦面警備,伏在瓦櫳間。其中一人輕聲說:「五弟,今晚真不巧,少爺自己不能來,全趕往蛇山去了,為何不等到明晚下手?也讓咱們見識見識天下群豪,開開眼界,勝似在這兒捉拿一個毛孩子,真倒霉。」
安鈞沉吟片刻,接口道:「他們的水寨甚多,來去飄忽,到那兒去找他們?」
「呸!」他大吼,回身一劍猛揮,同時一掌拍出。
海文只覺心潮一陣激動,大眼睛裏閃著晶瑩的淚水,伸手握住中原的手臂,半晌不能出聲。
不遠處傳來三個大漢的喝叱聲,他們去而復返,聞聲向這兒急射。
天機一劍冷哼一聲,發話道:「康天成,你自認是寶劍的原主,你置貧道於何地?」
來人竟然是百丈老人程彬,大搖大擺地吊著酒葫蘆,毫無敵意。
石匣旁,倒斃了十一具屍體,橫七豎八觸目驚心,有兩位仍在抽搐,還未斷氣。
「糟!有兩個人殺入內院,正與兩個姑娘交手,來人身手高明……」
中原已退飛丈餘,忽覺身後劍氣壓體,有人攻到,他想也沒想,身軀右旋,挫腰貼地一杖擋出。
一枝花當然知道宅中有客,但他為人高傲,不屑與人交結,所以不聞不問,可是看了中原的英俊神采,他憤火中燒,這樓中是他禁地,竟然跑出一個比他更俊美的小伙子,他怎受得了,妒火一沖便任性胡為起來,突向安天龍舉手一揮喝道:「拿下這小子,這還了得?」
飛虹劍客王萬年當年煉製飛虹匕,自然有解藥,不然他自己豈不完蛋?他曾費了三年時間,在勾漏山伺伏,終於發現了一條石夔,乘石夔離穴戲水時,冒險偷入穴中,盜取了不少遺涎,方敢至天山代冰蝣,冰蝣,卻是一種形如蜈蚣的巨型怪物,十分https://www•hetubook.com•com懶惰,將毒涎散處各地,專等人畜中毒方據而大嚼。
「哼!冠冕堂皇,你可算得上偽君子的行徑。」
五個人在丈外站住了,中原默默地運功戒備,耳聽八方,隨時準備奮起自衛。
「呵呵!世上誰又不死?早些晚些,無關宏旨。姑娘,在下也是一番誠意,讓姑娘請我走。」
中原心中為難,他怎能叫?日後誤會怎不更深?人人都要說他是鳳凰夫人的手下,跳到長江裏也洗不清,但事已緊急,非出聲不可,便向船中發出一聲震天長嘯,警告船上的人。
艙中傳出鳳珠的隱隱哭泣聲。
另一件事實更令他確信不疑,支持著他的想法,那就是他剛逃抵蛇山南麓時,明明聽到慘號聲發自東面蛇尾,為何夜遊鷹搶得劍匣,不向武昌城內逃,反而落荒而走?真正可以逃生之處,該是市區,可穿房入屋匿伏,落荒,定然是想引人一決,像他自己,就是忍無可忍,將五名大漢引出城外,就是想和他們一拚,不然在城內他不會由屋頂飛越,自暴形跡。
他竄入山石林木映掩處,貼地急竄,向東南一折,滾入一處石坑之中。
人遁入林中,他咬牙起鏢,扔掉竹杖用右手按住傷口,向山上逃命。
這時已是巳牌初,天色不早,街上行人如鯽,市況極為繁華,由這兒出望江門,正是長江上游下來的商船停泊之所,由漢江及下游來的船,則停靠在黃鶴磯以上一段江岸,從城上往下看,端的是萬檣蟻集,客貨如潮,萬舫此中來,運帆過揚州,形容得絕不過火。
眾人在怒叫如雷,紛紛繞過火場,向東狂追,像一群瘋虎。
「錚錚錚……」響起一連串龍吟之聲,電芒紫光糾纏片刻,人影倏分,雙方各退五步。
「呸!」一枝花大喝,長劍飛旋而進,百十道電芒閃動,迎頭罩到。
中原怕他們鬧僵,忙道:「雲棲師太託小可致意夫人,請將她的愛徒易香君慨予賜還,以免相依為命的易家父女痛斷肝腸,師太知道夫人並非壞人,所以著小可面致下情。」
月色朦朧,雲層不厚,中原的神目是從黑影中苦練出來的。三二十丈仍可看清景物,這種淡淡月色下,遁形不易。
他陷入重圍,又得拼命了。後面衣袂飄風聲隱傳,他剛想回身,身影一扭。
所有的人,注意力皆在向墜而下的兩個人影,卻沒有留意還有另一個人,被他竄上了濃密枝端。
「誰是寶劍原主?」有人大聲問。
秀春冷然一笑,說:「本姑娘記住了,你們會後悔今晚的魯莽!」
中原知道他了得,先屹立不動,直待對方手伸到,方用鬼影功讓開,但見數個虛影四面晃動,虛實不辨,竹枝一招「橫掃千軍」閃電似擊出。
他不接劍,忽然抽出右手,一掌向石匣劈去,在石窟中時,他一掌可以擊碎尺大巨石,認為這石匣絕難禁他全力一擊,必將應手空碎,可他卻沒想到,如果此時容易,夜遊鷹又不是死人,他怎不破匣取劍?
「鳳凰夫人對我有顧忌,她不敢留難你,走。」
海文一驚,扭頭一看,眼睛瞪大了。
那知她這一叫,替中原日後帶來了不少強敵,後患無窮,這是後話。
「大哥,你不該拒絕我的,讓我陪著你走一次邊塞,方顯得你我的交情,你毫無江湖經驗,我不放心。」
最後一名受傷大漢正往這兒走,罵聲不絕,快接近中原藏匿之地了。
「丫頭,未來的事多著哩,記住我的話:愛深恨亦深,願你不再步媽的後塵,好好自處。」
中原足尖一勾,勾住另一段樹枝,上身向下急掛。
「謝謝了,在下不會與于春計較。」
鳳凰夫人幽幽一嘆,黯然轉身低喟道:「世上必定還有彌足珍貴的人,我們該走了。」
夜遊鷹身入重圍,夷然無懼,忽然挾著石匣急上疾升,像一頭夜梟,無聲無息地上了樹。
「哼!不是你的朋友?」
「叮」一聲脆響,石匣隨身形扭動,救了他一命,一把飛虹匕首擊中石匣,帶起一溜火花,貼著脅衣滑過,飛向左側去了,間不容髮,危極險極。
兩人飛起兩腳,將人、刀踢入江中,中原便待搶上碼頭,那裏泊有三艘棱形快艇。
有些貪心的人不死心,找樹枝撲滅烈火,走到匣邊細看,那兒有一個大坑,坑中有半截斷匣,是實心的,那有寶劍的形影。
二姨一聲冷笑,纖手一抄,奇快絕倫的撤下了劍,說:「來得好……」
「正是,少爺要我提你的頭往見領賞。你是自盡呢?還是要我們親自下手?」
「大家有份,小哥兒,你兩位作何打算?」老兒向中原問。
「咱們受騙了,看劍再說。」叫聲愈來愈大!
距他伏下處不足一丈,大樹根下正盤坐一個高大的黑影,眼中冷電四射,正向他齜牙咧嘴作著怪相。
兩人竄出園林竹叢,距江面還有十餘丈空草地,想飛越必被人發現,如今事急!不得不冒險。
安天龍赤手空拳,他懶得拔刀,衝前大喝道:「小子,這次看你再往那跑,乖乖地就擒。」
舟中有一名俏侍女,捧著一個小包裹,掠過江面到了鳳凰夫人身畔,默默地遞上。
「絕不開玩笑,我在陳嫂那兒聽到的消息,說這店中住有兩名絕頂高手,要是他們出來架樑,咱們,咦,那兒有人溜了。」
海文驀地一咬牙,說:「走!我陪你。」
中原出了廂房,闖出二進院,劈而撞上五名勁裝大漢,他先發制人,向內院一指,說:「有兩個人已和小姐動了手,快!」
「嗤」一聲裂帛響,劍刺穿他的左手大袖,他向後退,劍鋒削去尺餘袖管!
白衣狂生道:「承影劍乃是千古神刃,不為任何外物所毀,誰的兵刃重?就請出來擊碎此匣?」
中原知道再也不能逗留了,蛇行鷺伏藉草木掩身,繞過幾座小丘,向山脊上攀去。
山下,正潛伏著一群人,其中就有一枝花于春和王安鈞,還有王秀春和吳筱蘅表姐妹。他們埋伏在林緣,正凝望著山麓殺聲混亂的鬥場。
正西是一個身穿道袍的高大老道,是長春派長門老道鐵冠道人的師弟,北方有數的無敵高手,他身旁是一個修長的白衣中年人,正是在千鈞一髮中,搶石匣巧救中原的人,他的名號,在江湖鼎鼎大名,看了他的一身白袍,和腰帶上那把奇特的陰陽鐵扇,便知他是長春派俗家第一高手白衣狂生方士傑。
所有的人,全用目光向這兒訝然注視。
中原心中暗暗叫苦,這一下可倒了霉啦!他經驗不夠,反而露了行藏,整個大廳幽香瀰漫,來了這麼一位天仙也似的美人,誰不想多看他兩眼?所有的人全轉身用貪婪的目光,死盯住小妞兒,恨不得不要水也把她乾吞下去,可是就他一個人不扭轉頭,怎不岔眼。
「怎樣?」
中原向北飛射,快抵平原了。殺聲已遠拋在身後,該已脫出險境啦。
「不行!爬下叩頭來請,方是請客之道。」老醜怪搖頭說。
兩個醜陋的江湖人,突然站起身軀。
中原又扭轉身,吃力地答:「我,祝中原,一個與武林無關的人。」
東面,是瘦長勁裝,臉皮白淨的飛虹劍客之子,不成材的王大榮;外圍,分立著三山五嶽的兇神惡煞,五湖四海的英雄,各自結陣,遙遙結陣,舉兵刃戒備。
中原只好亮聲兒說:「小可確是無暇逗留,特來請求夫人俯允一事。」
六盤人屠用狂笑打斷他的話,厲叫道:「你這廝胡說八道,小心咱們將你亂劍分屍,你小小年紀是嫌命長嗎?」
高冠山,俗稱蛇山,也稱黃鶴山,那時的武昌府城不太大,並未將蛇山包括在內,蜿蜒在城東北,甚至黃鶴磯上的黃鶴樓,也是在城西外二百餘步。當年陳友諒與太祖大戰鄱陽,被郭英一箭射死,友諒的兒子奔武昌稱皇,派張定邊率兵二萬守蛇山,拱衛武昌城。後來傅友德浴血搶山,血染征袍,終於奪得了蛇山,太祖也率兵環攻保安門,可是蛇山難得,武昌城仍無法攻破。如果不是陳理投降,武昌仍可守住。前後圍攻六個月,水陸二路全被封鎖,仍能堅守六個月,可見武昌城池之堅。
「呸!胡說八道。」
中原心中大急,腳一勾,飛起一張四腳凳,伸手抄斷扭住了一條腿,握在手中,怒叫道:「你們想怎樣?通都大邑之中,你們要強硬架人嗎?」
聲落,人向下一沉,潛水走了。
「呸!」六盤人屠出聲打斷老道的話,又道:「貴派祖師爺又從何處得來的?簡直強詞奪理!」
「自然是康兄主持,還用問嗎?」夜遊鷹也大聲叫。
一枝花臉上一寒,問:「春妹,這人是誰?」
「惡賊敢爾!」北面一個黑影大吼,一袖扔出,將細小灰影攔住,信手一扔。
左面有黑影現身,劍光閃閃。
這幾方圓五里地,不知隱伏多少人,端的是危機四伏,步步生險。
「哼,這裏比尊府高潔得多,在下告退。」他說著向後廳口急退。
中原也不笨,人向下一撲,左掌向後猛拍,右掌在觸地的剎那間,向下一撥,人貼地前竄。
碎碗片全飛落中年怪人手上,他也沉下臉說:「江湖禁忌甚多,用不著盤道,你知道我姓諸名英就成。這位嘛!是諸某的堂兄叫諸雄。你好好記住了。」
蛇山東面山脊,這時已能聽到淒厲慘號聲,隱隱傳來,令人聞之血往下沉。在密林衰草間,黑影暴起,乍隱現,每一個黑影,似乎都有超凡入聖的身手。大概那兒已開始奪劍了。
「好說好說,咱們是誠意相請。」大漢仍笑著答。
「追!」五弟沉喝,騰身急射。
「住口,你別胡說什麼?誰是蘅丫頭?」他怒聲叫。
「嗯」一聲驚叫,被白影拋來的大漢,撞中另一枚飛虹匕。
中原攀樹撥草向西走,他要離開鬥場,愈遠愈好,樹枝的響聲清晰,極易追尋!
「糟,我受傷了。」他心中狂叫,人貼地射出,疾向身後密林躍去。
海文惡狠狠地將賊人的屍首投下江中,大踏步地走近,一手支刀一手叉腰,冷然地注視著鳳珠。
他畢竟不是貪心之人,知道無望,趕忙伸手一抄,將插入地中的長劍抄住,挺身站起!
「走吧!祝公子。」大漢淡淡一笑發話。
「世間事如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于春在江湖上臭名遠播,大名鼎鼎,瞞不了人的。」
眾人大驚之下,紛紛先後住手,撤出重圍,各佔方位凝神戒備。
醜陋的中年人,突然推椅而起,用口腔的聲音呵呵一笑,笑完說:「在下諸英,與于春乃是好友,呵呵!他叫一枝花,我沒忘記。王姑娘,這小子不識抬舉,不受請,何不請我?我去。」
一枝花旁邊的安天龍突然大聲叫:「他是淫|婦鳳凰夫人的面首。」
中原躬身道:「家父下落不明,邊塞烽煙時起,小可必須克期啟程,明晨即動身過江。」
「哎喲!哎……」大漢拋劍倒地,伏地狂叫,漸漸聲嘶力竭,一陣扭動滾轉,終於寂然不動了!
黑影坐在地上,身材亦很高,背後那個駝峰,特別搶眼,正是鐵背駝龍尉遲極。
中原大吃一驚,猛地雙足一點,躍上三丈高的樹杈上,想先躲一躲再說。
「嗯……」大漢尚未叫出聲來,扔刀便倒,他右半身胸肩背各處,有十餘個錢大傷口,怎能再活呢?
中原喘過一口大氣,放下凳腳走到兩怪人身前,長揖為禮道:「小可祝中原,謝謝兩位前輩臨危援手大德。」
店伙躬身曲背,急忙回答:「是的是的,小店設酒樓不招來外客,全是住店的客官爺,隨到隨吃的。」
中原在一旁喘息,盤坐在草中,安天龍沒發現草中有人,從中原身旁掠過。
樹林相距草坪不足二十丈,一株高大的古松,正伏著醜怪老傢伙姥姥和中年怪物,居高臨下一覽無遺,耳中將場中的對話全聽得一清二楚。
海文卻丟棄了他那件掩去身分的破衲衣,改穿了青綢子兩截緊身,腰繫鸞帶,足踏快靴,一身洗淨,露出了俊美絕倫的本來面目,他手中提了一個長包裹,大概把從前帶在衣下的奇怪短傢伙包在裏面了。
「你說。」眾人齊聲答。
浮雲散開,月色重現,一枝花突然恨聲道:「雲夢五蛟這個狗娘養的,竟沒將水陸封鎖,讓這些混賬王八全從水陸登岸,咱們絕不能饒他。」
「那就讓老夫帶走。」
六盤人屠桀桀獰笑,用他那像梟啼般的獨特喉音說:「老夫搬動巨石,方能使匣出土,當然是寶劍的原主,還用多說?」
次日一早,兩人收拾行囊,中原仍穿了青色直裰,燈籠褲,踏爬山虎快靴,手中提了個不大不小的包裹,完全是遠行的裝束,他衣下有一個百寶囊,那是海文送給他的,裏面盛了藥瓶金珠等重要物件。
「如何爭法?」
由於雲夢五蛟已被一枝花于春激怒,對江面的來往人物均置之不理,暗中還大開方便之門,讓江湖朋友大量湧入武昌府,武昌是容納水上客商的大城,江湖朋友大多是乘船而來,一枝花的傲慢無禮只落得肝腦塗地。
鐵背駝龍一聽來人的名號,心中一凜,手一抄一抖,「嘩啦」一聲,九節軟鋼鞭招出「狂風拂柳」向斜上方便接骷髏杖,風雷乍起。
「廳中食客都是住店的嗎?」小姐嬌滴滴的問。
「大哥,你到桐城之後,往西北走,找人問龍眠山,那裏距城約有三十餘里,我父表字宗棠,人尊稱宗棠公,你到那一問便知,但不可問姓,我在家等你。」
他扭www.hetubook•com.com轉身看去,鳳珠卻垂下了粉首,柔聲道:「祝公子,可曾受傷嗎!」
祝中原滿腹委屈,正想分辯,但一觸對方那神光銳利的眼神和面上奇冷的表情,只覺心中一寒,將委屈又塞回腹中,再揖而退說:「小可仍是心感,他日有緣,自當回報。」說完,轉身入了東廂。耳中隱約地聽到老怪物說:「可惜!端的是人不可貌相。」
「噗!」一聲響,竹杖擊中安天龍的後腰,安天龍毫無感覺,但中原卻被震得橫飄丈餘,大驚失色。
夜遊鷹左手徐動,白衣狂生厲聲道:「姓李的,你的飛虹匕沒有多少把,也不是武林的無敵暗器,只是奇毒嚇人而已,眾怒難犯,你要妄動,將骨肉化泥,不信你試試?」
「哎……唷!」他一聲驚叫,用左手掩住傷口,以斷劍支地,踉蹌向西奔去,身旁,無數人影閃過,直奔向石匣。
中原已乘機逃出三丈外,去似驚電。
「姐,請多想想。」仍是二姨的聲音。
老年怪人是姥姥,是女的,她說:「小搗蛋腳程快,又精靈過人,你爺爺絕不易抓住他,恐怕這時已過九江啦!我們如非必要,千萬不可出手,讓他們自相殘殺,死一個少一個禍害。」
右首是個中年人,也是中等身材,將近六尺高,一頭黑油油的長髮挽成一結,用絲巾繫住,耳貼豐鬢,眉成弧形,黑眼亮晶晶地,如同午夜朗星,臉色灰中帶青,小巧而挺直的鼻梁,嘴唇如兩把小弓,頰旁生了十來顆青黑色蠶豆大小瘤,將美好的五官破壞無遺,看去極為怕人,身穿青綢子長襖,下襬垂膝,闊袖,袖管上挽,露出一雙青灰色小手。下穿燈籠褲,軟底繡雲紋半統靴。腰帶鬆稀地半搭著,衣內鼓鼓地,準是帶著短傢伙,但外腰帶卻懸著一把劍,所以顯得稀鬆,劍鞘尖頂在地上。
相跟十餘丈,海文正和中原低聲說話,還沒發覺。
「別囉嗦!小姐自有主見。」一名大漢叫著。
海文大驚,回屋抄起包囊,急道:「園門不得走,入江。」
正西,兩人在客店嚇走王秀春的怪人,正伏在一叢荊棘後,用傳音入密之術在交談,中年怪人說道:「姥姥,爺爺恐怕趕不上這這場熱鬧了。」
「大爺也同意!」西面也有人叫。
久久沒有聲音,二姨便往下說:「姐姐,泰山神女那潑賤貨,已在十年前下嫁獨山湖金蛟伍政,這消息你該早知道了。」
「媽……」鳳珠在顫聲輕喚。
「你給我爬下,等會兒再找你算帳。」駝怪冷冰冰地說。
碼頭前有一幢小屋,這時正有三名大漢敞開上衣,站在屋前向樓中瞭望,神色訝然,如果有人侵入,該有警號發出,為何沒有警號,裏面卻在大亂。
到了江心,小船沒等到,卻等到一艘大船,船上人也看到了水中的人,有人在叫:「咦!有人落水,快救人。」
中原聰明絕頂,在他準備用石匣迎擊一枝花時,便知匣中有異,他雙手有五六百斤神力,如果是空匣,怎會如此沉重?再加上那一掌,他已了然於胸。
兩人分別向眾人行禮道別,轉身如飛而逝。
「何不到鸚鵡州?雲棲師太在那等我們哩。」
十餘人中有王安鈞在內,他叫:「那小傢伙有大用,要活的。」他直向海文射去,手中長劍一招「仙人指路」,劈面點到。
安天龍大駭,心說:「這丫頭走險,好精靈,膽氣高人一等,難鬥,她這把劍可以斷金切玉,我恐怕今晚勢必得栽在這兒。」
他身法詭異,向右閃而不向左,大出大漢意外,劍向中原左側揮去,一招走空。
「好寶貝!」他輕輕喝采,就燈光下細看。
「祝公子,妾身確是一番好意,絕不使你為難。」秀春沉著臉說。
瓦面上向下看,景物迥異,白天中原雖在街上闖蕩,但在瓦面卻迷失了方向,不知街道何名,通往何處。
五人中,有一個向附近一個黑影低聲說:「這傢伙身背包裹,裏面恐怕是紅貨,要否截下來?」
秀春的手放下了,但手上沒有暗器,沉聲問:「兩位是何來路?敢否相告?」
「是你找我,否認也無用,老夫橫行江湖近一甲子,什麼場面和詭計沒見過?哼!你的飛虹匕確是算不了什麼?要暗算老夫你是做夢。」
鳳凰夫人已率領兩名侍女追入林中,但林深草密,眾賊已拼老命逃之夭夭,她這時正向林外退回呢。
這時,二姨也到了,說:「昨晚就是他,我一時大意讓他溜了,他的水性了不起,陸上能耐也不含糊,足以躋身高手之林。」
秀春吃了一驚,她無法看出老怪是怎出手的,由景況估計,大漢定然是被指風打穴絕學所制的。
「小淫賊,你也敢來參與盛會?哼!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老駝背怪不屑地說話了。
他到了中原先前立身之處,右側已閃電似的撲來兩個黑影,一個叫:「姓李的,留下劍匣。」白光飛旋而至,劍氣動人心魄。
「不!我要說,我一定要說,父親不是那種人,我要去找他,我記得,父親失蹤的前一夜,從茫茫黃昏直抱我到天明,低聲地不斷地唸著媽的名字,媽,爹定然傷心地遁隱邊荒,不然這十年來江湖上怎會沒有他的絲毫訊息!」
「天哪!小弟好大意,怎能將這無價之寶放在包裹內?」
中原知道躲不掉了,是福不見禍,是禍躲不過,他必須面對現實,手將及肩,他即向左疾飄。
銀鬚老翁也看到了海文,驚喜地叫:「咦!小搗蛋,你好。」大踏步排開人群搶來。
他攀上了山脊,正處身在蛇尾中段。這山像一條怪蟒,頭在北門之右,尾在東門,半抱著府城,右面隱隱看到水光,前面大江也反映著水光,僅右前方北門外有一片平原,他該從北面下山,先到北門外躲上一躲。
「準備硬闖。」海文輕說。
中原左手疾伸,一把扣住大漢左小腿向下猛帶,右手一拳搗出,正中大漢小腹。
中原卻堅決地拒絕,沉著臉說:「小弟我感謝你對我的情義,可是我有責任拒絕你陪我走邊塞,小弟,你有雙親在堂,在外遊蕩本就於孝道有虧,你該遵親不遠遊的古訓,你可知道和體念到伯父母倚門而望的心情嗎?小弟,我萬里迢迢尋找父親,所為何來?而你,卻不想回家,我怎能安心?不管怎樣,明天我啟程過江,你必須回家,今後情義俱在,我如果得嘗夙願,必至桐城找你相聚,不然不許你叫我大哥,我也永不會再理你。」
安天龍屹立如山,他左面衣袂下襬,出現了一道三寸多長的劍縫,臉上神色凜然,沉聲道:「好劍法!丫頭,你值得驕傲,接招!」
也在同一剎那,白影如經天長虹,從最近處衝入鬥場,直奔石匣,白影出現之處,三名阻道大漢一聲未出,幾乎在同一瞬間,飛仆丈外倒地。
鳳凰夫人知不可留,嘆口氣說:「哥兒,說吧,但願老身能辦得到。」
「唷!別假撇清,你乘亂一走了之,蘅丫頭要和于春拼命,不過,我可以告訴你,蘅丫頭是于春的人,你不必胡思亂想。走吧,住這客店,多骯髒。」
「我當然知道。」海文答,但沒說明理由。
中原這時反而出奇地沉著,他已將生死置之度外,持劍的手穩定如山,心平氣和,六合歸一,懼念盡消,電芒飛射而來,他絲毫不動,直待劍氣襲到,劍尖行將及身,方用鬼影功左右一晃,幻出三個虛影,人從鋒尖下閃到對方左側,長劍疾吐,展出兇狠的急招「玉女投梭」,三劍如一,倏然出手了。
鳳凰夫人五個人,船未靠岸即飛掠而上,沿蛇山北麓飛趕,像五縷輕煙。
石匣,這時已橫在一枝花腳下!
北面山下樹林中,各處潛伏著不少人,東一群西一伙,屏息以待。這些人中,互相之間皆沒有關聯,各自為營,似有所待,都知左近處有人,所以誰都不敢擅自妄動。
安鈞還未回答,秀春訝然叫:「咦!有人來了,身法好快!」
「信不信由你,連雲棲逸簫也來了,何況我老不死!」
眾人中突傳出嗡嗡的議論聲,有人叫:「這傢伙前來參與奪劍,還說不是武林人,揍他!」
「哎……」大漢狂叫一聲,連人帶劍跌下坑中。
大漢舉手一揮,命手下將中原圍住,大踏步進迫道:「大爺宰你這乳臭未乾的小娃娃,真是割雞用牛刀,大材小用。哈哈!看你能接下幾招?大爺還要趕熱鬧,早宰你早完事。接招!」
「咦!你這廝身法倒快。」安天龍脫口叫出。
「天,這是龍簫!難道說這是雲棲逸簫老前輩的武林至寶!唔。不會的,怎會落到海文弟之手?如果真是玉屏簫,該是竹造才是!」
百丈老人也呵呵一笑,向鳳凰夫人告辭,臨行說:「樹大招風,人怕出名豬怕肥,秦夫人,別在江漢揚威了,老不死的是一番好意,幸勿見怪。」
他向地下一伏,左掌向上一拂,「叭」一聲打掉一枚亮銀鏢,人已平躺在地,只感到左肩一涼,如中電觸。其餘的暗器,從他胸上三四寸高度,呼嘯而過,好險!
「擒下再說!」一枝花冷冰冰地接口。
「誰是江湖惡名的淫賊?」
海文冷哼一聲,向左急閃,忽然挫腰旋身,單手掄杖立刻向後旋掃,招出「風捲殘雲」。
中原舉步維艱,向西拖著沉重的腳步,一步步仍在向前走,似乎沒看到前面仗劍屹立的阻路群雄,整個遼闊的鬥場中,只有他一個人踉蹌而動,其餘的人全站住了,像無數化石,鴉雀無聲。
「由岸上走嗎?」
「你一人上嗎?祝某的大好頭顱在頸上,只問你能否有這份能耐拿下,你上!」
「走!」海文突然暴起衝出。
中原不敢招惹他們,在西首桌上落座,對店伙計說:「隨便給來幾樣菜,晚間給我暖一壺好茶,燈油添滿,沒聽招呼,勿來打擾我。」
兩人結束妥當,三更初便從窗口竄出,越城牆直奔江畔,向泊船處掠去。
入暮時分,他剛由碼頭回來,這兩天他在各處走動,想碰運氣找到海文或者是那位銀髯老人,可是他失望了,兩個人都蹤跡不見。
「你知道的太多了。」
西邊山麓,忽然出現了不少火把,順山麓向西走,不知是些什麼人,他便只好向上闖。
僕婦也了得,變點為掌,向左一閃,掌削向中原的肩外側,如果擊實,這條膀子便不能移動了。掌緣正攻向肩井穴,怎受得了?
他不忍見這一群蠢材再血濺蛇山,所以立予點破,因此一來,揭穿了暗中主持者的陰謀,救了不少高手,替武林留了一分元氣!
安天龍鐵掌正要擊下中原的背心,中原已乘機竄抵偏屋下。
「雲棲師太與易老前輩在鸚鵡州相候,只將易姑娘送上鸚鵡州便可。」
兩人在廳中同進早膳,喝了兩杯,少不了萬千叮嚀,至誠祝福,結算了店錢,海文接過中原的包囊,將兩個包裹一起負在肩上,向店門外走去。
這些變故,乃是片刻間事,誰也不易看清,一枝花大怒,拔劍大吼道:「上!斃了他!」
手伸出一半,突然轉疾,向下急搭。
中原終於進了險境,從五個伏在樹根下的人身側掠過,他太大意,未料到這兒有人潛伏。降下山麓,便向西一折,以不徐不疾的身法急走。
白影已到了石匣旁,突發朗喝,「噗」一聲悶響,一名黑衣大漢便被拋出,向中原撞來。
「祝公子,請相信老身的一番至誠,如果真要對公子不利,老身豈敢以痛懲江湖淫賊的英雄自命呢?」
中原心中暗凜,暗叫糟糕!他認得,大漢正是臨江園的人,他目力奇佳,記憶力特強,過目的事物,永不會忘記,所以一看即知。
眾人四面戒備,準備搶劍,一個黑衣大漢手提一把開山巨斧,趨前說:「讓在下一試。」噹一聲巨響,火花四迸,巨斧震起老高,匣地陷入地中尺餘,他用斧將匣挑出,只看見有一道斧痕,深約五分,搖頭道:「不成,果然不是石匣,而是九合白金所鑄。」說完,逕自退下了。
天機一劍突然大聲叫道:「諸位先靜靜,誰說不肯,咱們便全力對付他。」
中年怪物呵呵一笑,背著手說:「小姑娘,你那些破銅爛鐵小玩意,最好少見世,假使我要對付你,勝之不武,我先讓你開開眼界。」
「喝!你倒裝迷糊啦!剛才逃掉的兔崽子中,就有一枝花于春在內,那廝號稱一枝花,你會不知嗎!」
「不!紅貨這怎般小,別理他。」另一人說。
前走的如金虹劃空,後趕的如流星趕月,不久便到了城腳下,中原被迫得心中冒煙,看五賊的輕功並沒有什麼了不起,愈想愈恨,決定引他們到郊外出口惡氣。
兩人一聲不吭,向江面衝去,相距丈餘,三大漢同聲大吼,挺刀急迎。
「先看劍,對!」叫聲暴起。
還未踏進店門,便見到一名黑衣大漢從店中走出,大漢停步注視他片刻,似乎冷冷一笑,便逕自走了。
白芒一閃,旁邊飛來一把鋼刀,「喀嚓」一聲砍入地中,竹杖也被砍下一尺,原來有人眼明手快將刀飛出,救了安鈞一命。
中原目力奇佳,還未聽到暗號聲,已先發現有人,便向西急射。
中原大吃一驚,還弄不清是怎麼回事,正想向前急射,拼命逃出再說。
「廢話!那要拖多久?」有人叫。
「噹」一聲暴響,鞭杖相交,暴出一串火花,兩人各向右方飄退丈外,撞得枝葉紛飛。
「還有誰!」
他左肩血染胸襟,身形愈來愈慢,謝謝天!前面已展開了林hetubook.com.com泉怪石叢生之處,有救了。
樹上一個人影,突如怒鷹下撲,一面叫:「好駝子,你敢找我赤面山魈的麻煩?吃我一骷髏杖。」喝聲中,白芒一閃,一根水磨精鋼骷髏杖兜頭便劈,凌空擊向鐵背駝龍。
藥是聖品,血止痛消,精神一振,屏住呼吸等待機緣。
「廢話也好,真話也好,咱們要先看劍,打開石匣!」是血手神魔在叫。
中原一挫鋼牙,但並未出手,且先看看對方劍路,找空隙進招,展開輕功向右一閃,讓過一招。
安天龍太過大意,人影一晃,他吃了一驚,雙掌左右乍分,扣了兩個虛影。
右側東面,慘叫厲吼聲隱隱傳來,那兒去不得,後面又有三大漢在搜尋,不能退,他只能向上走或者順山麓向西奔出江邊。
大漢真聽話,「噗」一聲爬下,但不會叩頭,直挺挺地。
他一時好奇,忍不住向上一推,向外一撥,咦?竟然是支紫褐色地尺八簫。
夜遊鷹接了天機一劍一記重擊,只覺半身酸麻,幾乎脫手丟劍,人已向下墜,氣血一湧,人致命在須臾之際,身外物已不再值錢啦,命也保不住,要劍何用?他左手一鬆,石匣從脅下脫墜。說巧真巧,石匣正向中原後腦砸下。中原突感到腦後潛勁壓到,無暇思索,伸手便推,一觸石匣,他便知是怎麼回事了,五指一用勁,便扣住了石匣,人向上一翻,急向樹梢縱去。
行將膳畢,廳口香風撲鼻,他坐在西首,側向廳口,眼角瞥見廳口的人影,大吃一驚,趕忙將身軀扭轉,低下了頭,躲避來人。
燈光一閃,五女身形突然加快,閃電似的上了岸。
「哎……」黑影狂叫,杖到如穿魚,從他小腹下貫入,直透十五節脊骨,人影一晃倒下了。
兩人在水草中躲過一個時辰,海文說:「大哥,咱們必須走,也許他們會搜到這兒,泡在泥沼裏滋味也不太好受。」
「哼!他們除非已上天入地,不然絕逃不出咱們的手心。」
他突然回身,勉強站住身形,向人叢大聲叫:「陰謀!你們太可笑了,死去的冤魂有知,將在這裏夜哭,這是一件最惡毒的鋤誅異己,消滅武林人物的可恥陰謀。」
「那麼……」
後面四個賊人,毫無顧忌的緊躡窮追,順草木響聲猛掠,未受傷的三個人,更是迅疾,逐漸迫近,天上有朦朧月色,林中不太黑暗,遁形不易,真是苦也。
三大漢狂風也似的向前馳到,看不到人,衝過了十餘丈,其中一個說:「就在這一帶,別做聲,仔細搜。」
姥姥一把抓住他,低聲說:「不成!太危險了,六盤人屠與赤面山魈,皆是他的朋友,這次的把戲,就是要藉機消滅中原群雄,以便將塞外群魔引入中原橫行,咱們如果出面找他,無法擋住他們全力合擊,而且,我有責任不許你冒險!」
安鈞剛一劍將砍山刀震飛,吃了一驚,招出「金虹入地」,要將竹杖擋出偏門。
「謝謝你!朋友。」他虛弱地說,勉強舉步。
中原不上當,這次突向左急閃,腳尖一沾地,閃電似後退八步。
「好!算我老不死說錯了,老不死仍是一句老話:向你討個人情。」
豈知姑娘劍鋒疾轉,人已向左前方飄掠,「嗤」一聲響劍尖擦過安天龍左外肩,衣開了條三寸裂縫,皮肉亦劃了一條曲線。
中原越城而出,剛好到了城東蛇山之下。到了山麓林密草深處,他膽氣一壯,驀地旋身站住,怒吼道:「狗東西,你們欺人太甚。」
「在下不是江湖人,只知道于春。臨江園的內情,在下一無所知,信不信由你。」
他大吃一驚,萬沒料到中原的身法詭異得像幽靈,快得駭人聽聞,差點挨了一劍,俗語說:「學拳千招,不如一快。」這快字主宰了一切,除非已練成了不壞金剛法體,或者是不畏刀槍打擊的護體神功,不然功力再高,慢騰騰像條老牛,毫無用處。一枝花的功力,比中原高得太多太多,但中原的鬼影功不僅是快,更可幻出虛影,所以一上來便遇險招,不由他不失驚!
他在望江門苦等,直等到申牌時分,足足等了三個時辰,仍等不到人影,只好回轉先前的客店,問店家海文可曾轉來?答案是令他失望,小傢伙根本沒來。
「哈哈!你放走了江湖惡名遠播的淫賊,還有說乎!」
出店門不遠,街道向西一折。人更多,街道卻不寬闊,海文個兒不高,十三歲的人嘛,再高也不會超出五尺餘,比中原低了一個頭,所以他的視野沒有中原廣闊。
除了衣物金銀之外,有一隻小紫囊,他便知是海文帶在衣內,不須臾離身的兵刃。小海文曾經使用過兩次,但他都沒有看到,只聽到一陣奇異嘯聲乍隱而已。
同一瞬間,兩名大漢已將石匣搶到。
醜陋老人突然閃出,伸手一格說:「怎麼?也想請我嗎?」
他除了用鬼影功閃避之外,別無它法,四面已被包圍,想突圍也沒有機會,真是苦也。
「丟下江中滅屍。」海文叫。
一行人回到船上,燈光一暗,隱隱傳出鳳凰夫人的聲音:「啟程,鸚鵡州。」
登萍渡水,必須有物借力,御氣踏波,必須迅疾而波浪出須激湧,可是這五個女人竟在微波蕩漾中,緩緩地飄來,顯然這是登峰造極的御氣飛行術。
「不行,這時他們定然暗樁密佈,步步危機。」
中原向左一閃,正待反擊,可是一枝花老奸巨滑,根本沒出招,身形已略向右轉,又緊盯中原,劍尖直指對方右肩,雙方劍尖相距僅三寸,一劍花劍上所發的劍氣,將中原的劍直往外迫,絲絲銳嘯!
「我要劍何用!老囉!快進棺材了,用不著和人拼命管閒事了。但如果真有寶劍,卻不許落入魔崽子之手。」
林下,血肉紛飛,慘叫厲號聲動人心弦,兵刃交擊的振鳴,直傳十里開外。
五大漢左右一分,中間那人哈哈大笑道:「祝公子,別來無恙。」口氣友善,但卻撤下了長劍。
「對,先看劍!」一起百和,群情洶洶!
「人屠,你說將有多少人橫屍於此?」西北角的鐵背駝龍突然插口。
「急不在一時,你要出塞萬里迢迢,不爭在此旦夕,是嗎?而且,你不想念蘅丫頭?」
中原正走間,突聽後面三五十丈處,響起數聲巨吼,有人哈哈大笑說:「哈哈,果然讓咱們等著了。老兄,留下啦!」
鳳凰夫人所贈的藥物中,有金創藥,歸元散,防瘴丹、辟毒丸,丹藥上原留有藥性單方,他已記得爛熟,便取創金藥敷上,撕衣袖紮好。
「妾身專誠請公子至舍下暫駐。」
「大爺自然讓你死得明白,丟下石匣,換劍給你。」于春叫,向右招手。
「這並不等於他們……」
中原卻不知這兒有兇險,似向鬼門關裏直闖。
中原早懷戒心,人向前衝出五步,忽向左折急射。噗一聲悶響,無儔掌風擊中一顆碗大巨樹,枝葉紛飛中,樹倒下了,可是被左右的樹夾住,無法傾倒。
安天龍怎能讓他再溜走?如影附形迫到,喝聲「躺下!」伸腳一勾。
「咱們也同樣危險啊。」
「你敢?咱們亦不是省油之燈,誰要擅動,咱們要全力斃了他。」
可是晚了,雙方出招快逾電光石火,爭取分秒時間,劍落下一半,竹杖已到了那人足前,眼看雙腳完蛋。
鳳珠長劍向前虛引,右足前滑,劍尖倏吐,刺耳劍嘯宛若龍吟。
他淚下沾襟,眼前模糊,跌跌撞撞向林木深處走去。
「轟」一聲巨響,天動地搖,青綠色的流火八方飛射,整個鬥場方圓三五里,全被綠白色的光芒映罩,熱流蕩漾,附近丈內,枯草被引燃。
豈知前面十餘丈林影中,忽現出五六條黑影,洪鐘似的狂笑飛揚,笑完有人說:「螳螂捕蟬,卻不知黃雀在後,這些自以為得計的蠢材們,忘了這兒還有接應的人,哈哈!兄弟們上,好朋友們來了。得人錢財,與人消災,咱們該出面啦。」
中原將大漢向坑底一按,「噗」一聲又給了一記劈空拳,正擊在腦門中,他哼不出來了。
他以斷劍支地,昏昏沉沉踉踉蹌蹌,踏著曉風殘月,一步步向西走,腳步沉重,好半天才走上幾步。
「不!」海文頑強地搖頭,又道:「我大哥明日必須啟程西行,我今晚至府衙盜取路引,快四更了,再遲來不及了!」
「噗」一聲響,杖從刀上貼脊而入,擊中大漢的面門,半個腦袋飛起,嗚呼哀哉!
他向北急射,從樹梢展開絕頂輕功,流星似的向下飛掠,速度奇快,他已用上了全力。
前面已是荒地,他剛落下竄出三五丈,草中又冒出五個人影,有人叫:「站住!」
中原淡淡一笑,往下說:「在下反正已活不了,是否分屍已無關宏昔,我已中了一枝花一枚飛虹匕,目下已渾身發冷,離死去不遠,不嫌命也活不成了,不過,在臨死之前,我要揭破這是一場可怕的惡毒陰謀……」
「別和他廢話,先宰了他,讓我的霹靂毒火彈先對付他,教他化為飛灰。」北面一個矮小老人在叫。
左側南首,是夜遊鷹李詠,渾身裹在奇特的麻衣上,只留一雙怪眼在外閃閃生光,誰也看不見他的本來面目,手中劍冷電流動,傲然屹立。
從東廂客房出來的黑影正是中原。他已聽出不妙,來人太多,功力都不等閒,再不走勢將被困室中,甕中捉鼈,怎能跑了!於是急急背起包裏拖了竹杖,輕輕踅到內間,開了窗戶飄身到了後廊下,閃電般奔進院牆,飛身上屋,向東如飛而去。
說完,緩緩轉身。
中原知道飛虹匕可怕,向右急射!來不及了,飛虹匕速度奇快,眼中一見虹影,便已接近了身旁,鬼影功仍快不過暗器,他側射不到八尺,三道彩虹已經折迴追到。
場中大亂,刀風厲嘯,劍氣飛騰,有人大叫:「大家住手,且聽寶劍的原主安排!」
客店共有兩處餐廳,一在前進,一在二進,他住在二進東面客房,必須經過廳中。
「我是偷跑出來的。」
三人同時失驚,一枝花認得中原是在嘉魚酒店中的小伙子之一,訝然道:「咦!是你?好小子,你闖到內院裏找死?」
東北兩面,有人向這兒急掠。
「你怎知道!」二姨詰問。
從背後突襲的大漢知道中原反應奇快,一劍出手先留退步,留了三分餘勁。杖到,他劍向下立沉了,「力劃鴻溝」劍尖猛揮,疾逾閃電。
「哎……我……我完了……」他叫,向前一栽,扔掉劍,身軀一陣抽搐,蜷曲如蝦。
矮老頭兒掌心扣了兩枚紅色彈丸,比擬著夜遊鷹,用冷冰的聲音說:「姓李的,你少在我雷火神叟張岳面前搗鬼,我一顆霹靂火彈,足可教你死一萬次,你快放下你的手。」
「小弟,答應我,免我心中懸念。」中原拍著他的小手,殷切地懇求。
「小弟,千萬記住我的話,不可再瞞住慈親在外亂闖,你我一見如故,日來相處,情同手足,遽爾分手,不勝依依,但願我能平安返回中原,聚首重敘兄弟之情。」
中原悄然站起,在草隙中向外瞧去,正好看到受傷大漢一拐一拐的,向石坑旁奔來,口中還在罵呢。
「祝哥兒被我們挾在船上,如果那晚我們不是替他易筋練肌,百丈老人對他的看法,必將全行改觀,豈不也認為他是個無可救藥之人?想當年,姐夫雖出現在泰山神女香閨之中,焉知他不是被迫的呢!」
「我要跑一趟望江門,白天我們不是看到鳳凰夫人的畫舫嗎?」
身旁一個黑影搶前扶他,扶了一手血。
「看來,老不死是枉費心機了。」百丈老人長嘆地說。
中原挽著他的右手,兩人攜手而行,老遠地,中原已發現前面有一個身材修偉的老人,白髮如銀,挽成一結,並未戴巾,頷下銀鬚拂胸,飄飄然有神仙之概,臉如松風古月,一雙大眼黑白分明,似乎未經過風霜的腐蝕,挺直的鼻梁,寬額角,看去和善可親,定然是個隨和的人,一襲寬邊玉色長袍,大袖飄飄,舉步從容地緩緩而來。
鐵背駝龍厲聲道:「呸!你是淫賊一枝花的朋友,怎敢說不是武林人?」
群雄往東追,他向西走,雙方距離越拉越遠,誰也沒有注意這個正走向死亡的少年,一個微不足道從未為人所知的陌生人,但他的名字「祝中原」,卻在武林中流傳。
王秀春柳眉倒豎,杏眼睜圓,突向另一大漢舉袖一揮。大漢立時撲上,「猛虎撲捉」,雙爪齊出。
兩個醜陋的江湖人,用奇異的眼神冷眼旁觀。
「按武林成規,咱們該有一場公平的競爭。」
鳳珠已看清中原狼狽之象,心中火起,不再久拖,絕招出手,劍氣化作五道光華,鍥入紫芒之中了。
第一艘艇上有王大榮,他叫:「向下搜,他們定然順流下武昌,絕不能讓他們逃了,咱們已洩了底,他們知道的太多了。」
群雄紛紛掠過他的身邊,誰也不對這瀕死之人投下同情的一瞥,全向石匣靜躺處急掠,要將石匣奪為己有。
樹上的中年人,突對姥姥說:「姥姥,我們不能見死不救啊!他……他是個奇男子,我們全錯怪他了。」
掌出無聲,大漢一聲淒厲狂號,劍脫手下墜,人向後飛拋丈外,砰一聲撞在一株樹幹上,腦袋全碎了。
「那怎成?鳳凰夫人怎肯放過你?」
「祝分子,難道要妾身出手促駕嗎?妾以真誠保證公子的安全,不必管于春的事。前日多有得罪,妾身接公子至寒舍賠罪……」
「咦!這老翁的銀髯好美。」中原突然脫口和*圖*書讚美。
鳳珠卻向他幽幽地說:「少公子,急不爭在一時,可否屈尊玉舟……」
海文悄然對中原說:「大船更好,大哥,裝虛弱些,別暴露身分。」說完,向船上大叫:「救命……救命……」
「噗通」一聲水響,安天龍飛躍入水,遠遠冒出頭說:「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咱們回頭見。」
中原向下急降,距群雄埋伏之處還有兩三里。
紫金刀向上一抬,劍尖忽又到了下面,似要點向對方心坎,好快!
「客官放心,小的理會得。」店伙計笑嘻嘻地應喏,走了。
中原心中一動,想道:「石匣中既然有劍,我何不取出應敵?有承影寶劍在手,又何懼哉?」
她面色一變,纖手突然探入鸞帶中。
中原強提真氣,搖搖晃晃地說:「在下乃是途經武昌府尋親之人不是任何人的朋友面首,三更天在下臨江街客店之中,被一枝花派五名高手追殺,逃到此地,適逢其會而已,諸位如果不信,可至客店一問便知。」
「擒住夜遊鷹,迫他要解藥,但他手下人太多,他功力也非泛泛,只怕人擒到,他早已死了!」
另三人已看到主腦倒地,大吼著向前急衝,三支長劍飛旋而進,猛撲中原。
「呸!好不要臉!」他怒叫。
「風雨武昌,寶劍落到誰手,本夫人也算一份。」
飛虹匕在兩丈內可以用先天真氣任意使之,在兩丈外不但能先向預期鵠的折向,更能隨人所帶動的氣流吸引,跟蹤追襲,但一枝花功力尚差,中原又是破窗滾入,鵠的已失,一匕落空。
「錚」一聲劍杖相交,竹杖斷了半尺,斷杖頭仍向側飛削,「噗」一聲擊中大漢左腳,帶去了一塊皮肉。
「不可奪船,由水下走向上游,下游危險。」
「錚」一聲龍吟,劍氣四蕩,樹枝禁受不起重壓,「咔嚓」一聲斷了,三個人齊往下掉。
送上手的寶物,不要才是傻子,他一時起了貪心,便成了眾矢之的,幾乎送掉了小命。
「呵呵,好兔崽子,果然不出所料,走這一條黃泉路。」
「受人之託,忠人之事,他要留我,我拼了。」
「唉!這人死了真太可惜……咦!有人趕來了。」
來人乘場中大亂之際,脫離人叢遠遠地繞來,從北面閃入林中,側耳傾聽林中的草木響動聲,循聲急追。
「先宰這兇魔,動手!」有人大吼。
血手神魔哈哈一笑,接口道:「劍只一把,康兄作何打算?」
安天龍自恃了得,一看劍上光芒有異,不敢大意,撤下紫金刀,大吼道:「丫頭慢來,咱們正要找你。」喝聲中,紫金刀狂捲而上。
兩人不知江畔埋伏有人,並肩飛掠而來。
夜遊鷹手慢慢放回原位,寒著面說:「姓張的,你是向李某挑戰?」
「媽,謝謝你,謝謝……」
夜遊鷹顧得了上面,顧不了下面,足邊就是中原,他伏著不動。
海文只將包裹住中原脅下一塞,急道:「大哥,你先走一步。」聲落,人已從人叢中溜走了。
海文冷哼一聲,身形右閃,竹杖一伸,「撥草尋蛇」攻向下盤,風雷俱發。
他退到廳口,一個人影一閃已被堵住了。
左側一名大漢剛挺劍撲上,光華一閃,投入他的腰帶內,幾乎穿背而出,被自己人的暗器擊中了呢!
中原更慌,扭頭就跑,鐵背駝龍一聲冷叱,飛射而至,一掌拍出。
這兒是草坪,中原暗叫完了,他想往左走,左面有人,右面,也有十餘個人,前面的人一一現身,後面的人已將樹林佔住了。不用想,由口音他已聽出是一枝花。
中原直待劍氣近身,方向後先退三步,再向右一閃,一杖點出,攻向大漢左脅,一閃即收。
刀後面一個人影已經快近身邊,海文一聲怒叫,順手將半竹截杖如黑影遞出,同時拔起砍入地中近尺的單刀,向安鈞捲去。
「是的,要想宰他,必須有可化鐵溶金專破內家氣功的掌力,或者是可以洞壁穿銅的寶刃,不然,難以制他。」他身邊有人發話,是鳳珠。
一枝花突然一劍點出,腳尖一挑,石匣突然飛起,射向左側人叢。
中原已飛出七八丈外,到了一群黑衣人身前,但黑衣人並無讓路的意思。
鳳凰夫人哼了一聲,罵道:「老不死,你說本夫人怎樣言不由衷!」
大漢猛撲過來,劍嘯刺耳,顯然內力不弱,五道銀芒來勢奇疾。
他吹出一聲微音,這是最高的音階,乖乖!神音破空而飛,似若裂石穿雲,直震心弦。幸而室中密閉,不然定能遠傳數里外。
「這惡賊練有金鐘罩,好厲害!」中原搖頭道。
「著!」小傢伙一聲大叫,身形貼地而進,用上了「地蛇槍」,杖貼地伸出,一絞一搭,攻向安鈞的雙腳。
中原渾身顫抖,正從樹下經過,他練的是玄陰真氣,對奇冷有天然的抗力和中和之力。不然早已躺下不能動彈,逐漸冷僵啦!
「哦!那老尼姑,她為何找你?」鳳凰夫人訝然問。
中原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肩上那一鏢,正是這傢伙所賜。想起那一鏢,仍感到肩上隱隱作痛,不斃了這傢伙,怎能消去這口惡氣?
「哦!你誤會了,我姓王,你知道于春?誰告訴你的?」她訝然問。
說完,閃入林中不見,遠遠地,傳來他逐漸遠去的洪亮狂歌聲:「莽莽紅塵悲過客,英雄豪傑不久長,茫茫世事不堪問,白髮紅顏瓦上霜。」
兩人沒入水中,向江心游去,這一段正面中間雖有一座鸚鵡州,但江面仍比下游遼闊,相距雖有四里餘,在他們來說,不算一回事。
「媽,百里迢迢,他孤身一人……」
黑衣大漢一聲怒叫,拔出砍山刀飛掠而出道:「公子爺,聯手!」喝聲中,「刀劈華山」,從後攻上,刀光疾閃,直劈而下。
「你該死!」一枝花叫,左手一探一扔,三把飛虹匕首成品字形射到。
「啐!見你的鬼,他們老早便溜了,誰知他們是誰!」
月光下,中原正越梢飛掠而來。一枝花發出一聲暗號。左右十餘名黑衣大漢一一現身站起。
「兩正兩邪,卻少了玄陰書生任嵩,長春派的清字輩門人天機一劍清虛,俗家元老白衣狂生方士傑,山西鐵背駝龍尉遲極,關洛的白道英雄血手神魔賈和,陰山地赤面山魈鍾如海。喝!多著哩!誰也記不起了那麼多,漢陽府的飛虹劍客門人子弟,自然也不能不參與。」
中原知道安天龍找上了他,一聲不吭,一杖掃出,「噗」一聲悶響,正中天龍臂下,這一下反而助了惡賊一臂之力,反而更快。
紫金刀向下一撇,一聲虎吼,人錯刀而上,招出「力劈天門」,由劍下直削姑娘右脅,再向上揮。
「用不著找我,你去問祝哥兒肯是不肯。」
簫上光滑流轉,刻了一條紋路不顯,似乎天生在內層的五爪蟠龍,張爪飛鬣,奮騰若飛,乍看去似在飛舞,但仔細觀,卻又毫無異狀。
許久,突然響起鳳凰夫人咽哽的聲音:「明日命畫舫轉回洞庭,著姐妹們各自覓地隱居,找一個可靠的歸宿,落籍安身立命,我們改裝暗中呵護祝哥兒北上,一面尋……尋……他的下落。」
惡賊也是兇星照命,合該命送蛇山,沒留意草中有人,腳恰好從石坑進跨過,距中原的腦袋,只在咫尺之遙,幾乎踏中了他的髮結。
「鳳凰夫人」四字,似有無窮威力,一枝花于春心膽俱裂,改口低喝道:「快退!這妖婦可怕。」
三更正,客店瓦面起了衣袂飄風之聲,五個夜行人到了,從西廂上房逐間搜覓,漸漸移向東廂而來。
六盤人屠橫杖大吼道:「亂!亂個鳥!你們聽那小狗的廢話,莫名其妙。」
左方灰影一閃,現出一個高大老人,手中劍電芒爍閃,人未到便叫:「我血手神魔賈和在此,老淫賊,我人劍俱要。」
鳳珠面泛寒霜,劍尖徐揚,緩緩迫進,冷然道:「你功深厚,但也沒用,我劍法可以敗功力比我高上一倍的高手,你功力諒也不會比我高出一倍,你是誰!江湖中,你定非泛泛之輩。」
他向密林中扶樹蹣跚而行,一面喃喃地說:「我要找一處偏僻之處靜靜地去死,不沾惹這些戾氣,啊!爹爹,媽,原兒永遠無法與你們團聚了,原兒多麼不想死!但卻非死不可了,爹,找不到你,我死不瞑目!歸來吧!爹,媽在暗不見天日的地窟裏盼望你平安回去,我……我……無法去……去尋找……尋你了,恕……恕孩兒不……不孝……」
「不是起哄,理該如此。」
在客店中,中原與海文秉燭夜話,作晝夜之談,不勝依依,室中一燈如豆,兩人促膝懇談,海文說:「大哥,我這次回家,如果爺爺真的已經出山,我將隨爺爺行走江湖歷練歷練,也許有機會到西北一行,或者可以遇到你也不一定。」
「叭」一聲清響,掌拍在安天龍小腿頸骨上,如中鐵壁,手掌反而熱辣辣地。
「那是一位單身小客官,在小店已住了三天。」
「姓賈的,你好不要臉!」有人叫,一條三節棍已兜頭猛劈,來勢奇猛。
一枚細小灰影突從東首悄然射出,從人叢的縫隙中一閃而至,射向中原的小腹。
人影再閃,一名僕婦已欺近中原身側丈餘。
鳳珠突然以袖掩面,衝向江岸,掠波而過撲入船中。
「哎……」發射灰影的一個黑影,突然翻身倒地。
五名賊人在西面,一聲喝叱,暴起猛趕。中原的輕功身法高明,賊人也不弱,追了個首尾相連,相距六七丈,向城東急走。
「小弟,府上的居處?……」
中原感到一棍似乎擊在鐵柱上,駭然失色,這傢伙不怕打擊,大事不妙,唯一可攻之處,只有一雙眼睛,因為任何奇功也不可能將眼睛練成刀槍不入,但要想攻擊眼睛,那是不可能之事。
豈知聲未落,安天龍卻反而折向右方掠出,直射江岸。
中原向後仰身,飛起一腳,「噗」一聲踢中人漢右小臂,臂折刀飛,人再挺身站起,一掌劈出,正中大漢右胸,胸骨盡裂,人向後跌倒,死了。
許久許久,艙中突然起了哭泣聲。
他打開海文的包裹,想將兩個包裏打在一塊兒。包裹一解,不由一怔。武林中人禁忌甚多,因每一個人都有他自己的秘密,像不盤根究柢,不問來蹤去跡,不輕易談論對方的兵刃,不移動對方的物件等等,都算是江湖人所必須遵守的不成文規矩,所以這兩天來,他就沒動過海文的包裹。
安天龍一聲叱喝,揉身直上。秀春與蘅姑娘不約而同,一聲嬌叱,雙雙截出!
「祝某沒死,沒病沒痛。你們是于春賊派來的人?」
天龍無暇傷人,一聲虎吼,右掌向左疾揮,劈空掌力急吐,迎向四隻纖掌,迎住四股的猛地先天真氣所發的內掌潛勁。
漢口官渡口,一艘快艇正向黃鶴樓下飛馳,快近岸了。船上是鳳凰夫人、二姨、鳳珠,和另兩名侍女,他們全改了男裝,臉上全成薑黃色,穿的青布直裰,佩劍掛囊,由六個大漢操槳,船行如箭,他們在渡口等了兩天,沒等到人,猜想中原可能已經前來參與奪劍,所以連夜趕來。
他將彈丸全擺上,退後丈餘說:「諸位請退出這五丈外愈遠愈好,誰要不怕死,不退也無不可。」
中原心中一凜,以一敵四,絕無僥倖可言,便向山上急退,可是已慢了,三支扔手箭四枚亮銀鏢已經無聲無息射到,他正將身形半轉,已發現暗器行將及身,由前左右三方急射而來,想躲已來不及了。
「什麼事?你說。」
淫賊大駭之下,便不再敢貿然急進,他要以靜制動,制中原於死命,停下了腳步,劍尖上揚,一步步緩緩迫近,劍尖不時吞吐晃動,盡出虛招,一面惡狠狠地說:「小狗,你了得,大爺要慢慢地宰你,著!」他一聲叱喝,踏前一步,劍尖倏吐。
兩人滑下河岸,潛入水中,向上游潛游,再潛進岸旁水草叢生之處,隱入泥沼中。
僕婦向前走去,突然伸出一手,不顧男女授受不親的禮數,若無其事地要拍他的肩膊,但她食中姆三指曲屈如鉤,明眼人一看便知,她要用點穴術制人肩井穴。
「事實俱在,姐夫如果真與這賤人有曖昧,憑姐夫的人品才華,賤貨怎肯放手?姐姐,目下就有一件令你省悟的事,你該再想想。」
人不見了,只有衰草兩分的痕跡。
說完,轉身出廳,兩僕婦左右衛護,大漢背起被制住穴道的同伴,急急撤走。
中原心中狂叫「完了!」深知鳳凰夫人所贈的解毒丹藥,根本也無法解冰蝣毒,這次諒是死定了。
「咱們受騙了,追!」白衣狂生厲吼!
一枝花劍中虛影,未觸物體,不由駭然而怪,向後急退。
三大漢直追至東面近頂處,方發現人已追丟了,便怒叫著往回搜。
中原雙掌分揚,先後將樹枝打出,人如瘋虎,臨危拼命,搶入刀影之中。
西面,鳳凰夫人五女,也正小心翼翼地搜來。
秀春粲然一笑,邁步徐移,裙袂飄飄,整個大廳幽香撲鼻,徐徐向中原走去。
「咦,這小後生固執得緊。」秀春站在門口搖頭說。
「孩子怎樣救他?天!去那兒去找夔龍涎?」
鳳珠已看到了中原,一聲嬌叱,人如飛鳳翱翔,身劍合一飛撲安天龍,並嬌叫道:「祝公子,請退!」
「叭!」一聲響,他感到掌心如被火焰,石匣向地下一沉,沒入泥中尺餘,連一顆碎末也沒掉落下來了。
「丫頭,住口!」鳳凰夫人暴躁地叫。
「祝賢弟,怎麼了?」安鈞叫。
這些變故,乃是同一瞬間的事,說來話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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