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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太保

作者:倪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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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第四章

正在盡情歡樂間,只見幾個將官,直奔了過來,奔到了李克用面前,叫道:「大王,有大喜訊稟報!」
但是一聽得朱全忠如此說法,他們重又忍氣吞聲,坐了下來。
離城門還有十二里,抬頭看去,只見飄揚的旗幟,和站立在道旁的兵馬。
在上源驛的大堂中,曼舞的女郎,更是天姿國色,酒筵更加豐盛,史敬思帶著二十親兵,一直站列在李克用的身後。
才一進去,兩人便不禁呆了,只見雕樑畫棟,建築之精美,陳設之華麗,實是見所未見,令得他們,目迷五色,應接不暇。
他下面一個「火」字還未出口,只聽得「颼颼」兩聲響,兩柄短矛,已向他劈面飛了過來,史敬思大叫一聲,伸手綽住了短矛。
朱溫「哼」地一聲道:「這些化外野人,懂得什麼叫情理,現在汴梁城外,四周全是沙陀兵,怎不叫我憂心忡忡,你當他會安著好心麼?」
一聲聲號令傳了下去,整個營地上,都響徹了一片歡呼聲。四位太保,衝進長安城,在五鳳樓前,一箭射中了黃巢的天平冠,這件事,軍中早已人盡皆知,就算四位太保,真的死在長安城中,那也是一等一的英雄了,何況他們還安然歸來!士兵、將領的歡欣鼓舞,實在是難以形容,職守較高的將士,排著隊來參見道賀,整個營地中,一片歡騰之情!
朱全忠「嘿嘿」笑著,壓低了聲音,指著陳設在大廳中的珊瑚樹,翡翠碗,瑪瑙如意,珍珠尹塔,道:「兩位太保,這些東西,兩位要是瞧著喜歡只管取走。」
朱全忠故意道:「天下竟有這等不平之事,我們倒要慢慢商議!」
朱全忠神色尷尬,勉強笑道:「自然記得!」
李存信在爬出營帳去之際,回頭向李存孝怒望了一眼,他眼中那種怨毒的神色,令得李存孝大吃一驚,可是,也根本還未曾來得及作任何反應,李存信和康君利,便已退出帳去了!
李克用和朱全忠漸漸接近了,李克用勒住了馬,朱全忠翻身下馬,李克用也跳下馬來,朱全忠張開了雙臂大聲道:「大王光臨,汴梁闔城生輝!」
李克用也回過頭來,望著史敬思,笑道:「敬思,只管喝酒!」
接著,一陣陣的鼓樂聲,自早已大開的城門中,傳了出來,一匹覆著五色紋繡的健馬,馱著朱全忠,自城門中馳了出來。
李存信忙道:「這……父王治軍甚嚴,只怕……有所不便。」
李存孝在長安城中,只住了半個月,等大唐天子進了京,他又帶著兵馬去殺敵了。
康君利和李存信兩人,聽了更是喜出望外,這些珍寶,那一件不是價值連城,朱全忠竟然如此大方,他們也大出意料之外!
李克用道:「汴梁朱全忠,著人下書,請我到城中一敘,我正下不定決心去好還是不去好,你們可先替我前去,察看一下,朱全忠究竟有無陰謀!」
朱全忠雖然竭力掩飾著,但是他那種躊躇滿志之感,還是任何人都可以感覺得出來的。他道:「大王,這橋喚作太平橋,願大王克日破敵,從此天下太平!」
他在來的時候,心中還不免有點疑慮,所以才帶了一百名黑鴉兵來,但這時候,在狂熱的歡迎中,他的疑慮已一掃而空了!
李克用「哈哈」笑了起來,握住了朱全忠的手道:「朱大人,你一定要我到汴梁城來,如今我才知道為了什麼。」
不必史敬思再多作解釋,李克用也可以知道起火了,火勢是那麼猛烈,寢室的門已經被火封住!
行進得十分緩慢,終於,到了河水滔滔的汴河邊,李克用和朱全忠,兩騎當先,上了一座橫跨汴河兩岸的大橋,李克用歎道:「朱大人,汴梁城民豐物阜,比想像之中尤甚!」
然而,他的緊張,立時鬆弛了下來,因為塵頭起處,開道的黑鴉兵已經到了!
那兩隊士兵,共有四十人,都穿著黑皮水靴,手中持著利鑿,一到了太平橋邊,周清、王忠,揮了揮手中的令旗,四十名士兵,一齊躍入河中。
朱溫已不耐煩道:「有話快說,不必拘禮!」
史敬思道:「我看他不是什麼好人!」
朱全忠恨恨地道:「只可惜李存孝沒有來,便宜了這廝。」
李存孝的心中,感到了一陣異樣的鬱悶,他怔怔地望著那屋子,突然,從那屋子中,跳出了一隻花貓來,望著李存孝,「咪嗚」、「咪嗚」地叫著,李存孝認出那隻花貓正是花梢兒。
朱全忠連聲道:「大王所見極是!」
冰冷的水,淋在李克用的頭上,李克用打了一個冷顫,睜開眼來,一躍而起,喝道:「敬思,作什麼?」
史敬思扶起李克用來,朱全忠忙吩咐道:「晉王醉了,帶入後堂休息!」
李存孝搖搖頭道:「這種人,還是少與他往來的好,只怕他詭計多端,防不勝防!」
李存孝苦笑了一下,又在那巷子中徘徊了片刻,才怏怏地離去。
他走過去,想去捉它,可是那隻花貓卻躬著背,竄上了屋頂,逃走了!
朱全忠又笑道:「晉王麾下,十三太保,我有緣結識你們兩位,真是三生有幸,兩位以後若有什麼事,只管找我來說!」
康君利立時道:「這容易了!」
因為朱全忠不論有著什麼陰謀,汴梁城中的車馬再多,只要朱全忠身在那一百名萬中挑一的黑鴉兵之中,他就不敢妄動!
李存信一聽,心中實是怒極,但是在李克用的面前,他的心中再怒,也不敢發作,可是在火頭之下,他的臉色,卻已漸漸發青了!
等他們到了大廳中時,所有汴梁城中的文武百官,早已在恭候,朱全忠笑容滿面,迎了上來,笑道:「兩位可還滿意麼?」
李存信用力拍著胸脯,大聲道:「朱大人放心,只包在我的身上!」
李克用笑道:「不用你去,你去了和他吵架,卻叫我為難!」
朱全忠再揮手,陪著飲宴的文武百官,也悄然退出,大堂中更靜了,除了鼾聲之外,只是間中有人含糊不清地道:「酒怎麼沒有了?」
當他們來到大堂中,李克用更醉得差不多了,二十個親兵,也是東倒西歪,相互之間,嘰哩咕嚕,大聲叫嚷,講的全是沙陀胡語,也沒有人聽得懂他們在講些什麼,只有史敬思一人,卻始終挺立在李克用的身後,精神奕奕,毫無醉意。
李克用卻連望也不再向李存信望一眼,揮著手,令李存信和康君利兩人,出營帳去。
朱全忠拍馬向前迎去,他馳過了列隊而立的一百名黑鴉兵之中,才勒住了馬,李克用老遠看到朱全忠到了黑鴉兵陣中,他更放心了!
那時候,史敬思正服侍著李克用睡下,他到了李克用寢室的外間,在一張榻上躺了下來。
滿室的濃煙,火舌正在濃煙中捲進來,在那剎間,史敬思的酒全醒了,他發出了一下怒吼聲,身子一翻,他自榻上翻了起來,出了一身冷汗,返身向李克用的寢室奔去,砰地一腳飛出,只聽得李克用在床上道:「朱溫,還有好酒沒有?」
李存信怒道:「你知道什麼?人家好意相請,大家都是大唐天子的大臣,怎可以不去?我們若是不去,朱溫心中便不免猜忌我們要與他為敵,豈不是又另生枝節?」
朱全忠送他們出城,在馬上,朱全忠道:「兩位太保,請上達晉王,我是一片誠和-圖-書心,請晉王來汴梁城中相會,若晉王不來,就令我大失所望了!」
周清、王忠齊聲道:「都準備妥了!」
朱全忠的醜臉上,滿是喜容,他揮著手,令所有的人全都退出去,房間中只有他一個人,但是也仍然不停地笑著,他突然用力一掌,拍在長案上,搖著身子,現出一副躊躇滿志的神氣來。
康君利眼珠轉動,湊了上去道:「四哥,有他們兩個在,我們全不必提了!」
周清和王忠兩人忙道:「大人所見極是!」
他們只好作著手勢,各自又上了馬,史敬思一提馬轡,緊跟在李克用之後,一百名黑鴉兵也上了馬,朱全忠和李克用兩人,是在一百名黑鴉兵的簇擁之下,在夾道歡迎的人群中,而汴梁城中的人,個個爭先恐後,來看晉王李克用,李克用雖然貴為晉王,但是也想不到會有那樣熱烈的歡迎。
歡呼聲中,李存信和康君利更覺得飄然,他們一生之中,從來也未曾受過那麼熱烈的歡迎,他們在鼓樂聲中,在朱全忠的陪伴下,慢慢走進了汴梁城。
李存信和康君利兩人,齊聲答應,李存信拿眼角斜睨著李存孝說:「你看,這樣重要的事,父王派我去做!」
康君利和李存信兩人,沒口答應著,朱全忠又笑道:「我只是待兩位如此,別人絕不相同,兩位自己心中有數,就可以了!」
李克用笑道:「這就是了,我知道你為人容量狹小,好記前嫌,說不定見了他,又勾起舊恨來,是以我命他駐守軍營!」
那兩人搖著頭道:「誰知道,兵荒馬亂,妻離子散,尚且找不到,何況是別人!」
他趁著酒興,忽然一欠身,拉住了朱全忠,大聲道:「朱溫,你好幸運!」
在黑暗中看來,河水黝黑而平靜,太平橋也似乎沒有什麼兩樣,但是朱全忠卻知道,太平橋的橋腳,都已被鑿去了大半,單等李克用等一干人,上了太平橋,一聲令下,數十個大漢一起曳扯,太平橋便會塌下,李克用也就成了水底的冤魂!
他已經快睡著了,而就在這時,走廊中的濃煙,已湧了進來。
過量的酒,使他的頭變得十分沉重,他躺在榻上,整個身子,像是有一種無形的力量在使他膨脹一樣,漸漸地有一種令人很舒服的麻痺之感,那種舒服的感覺,令他聽到了外面傳來了劈劈拍拍的聲音,他也不願意睜開眼來看個究竟。
周清、王忠答應著,朱全忠策馬向前走去,蹄聲得得,不一會便過了太平橋。
過了太平橋,夾道歡迎的人都已看不見了,刀戟鮮明的士兵,守衛著上源驛,上源驛中的官員,早已俯伏在地,向晉王致敬。
李存信和康君利兩人出了城,他們所帶的親兵,已在城門之外相候,朱全忠送了出去,在馬上又悄聲道:「那八名女孩兒,何時送到貴營,只等兩位吩咐!」
朱全忠走遠了,周清、王忠兩人,也漸漸後退,進上源驛的人,全撤了出來。
但是朱全忠卻真沉得住氣,他將滿腔怒意,卻隱藏在心中,反倒笑著道:「真可惜,少了一次瞻仰十三太保英武神姿的機會。」
李克用那樣的話,就算是對一個普通人來說,也不免會引得對方大是惱怒,更何況是朱全忠!而且,朱全忠也真是一個氣量窄小的人!
李存信一高興,根本什麼也說不上來,康君利有李存信在,自然也不敢言語,他們兩人不說話,場面多少有點尷尬,朱全忠只好一連串哈哈大笑聲,來掩飾這一種尷尬的情形。
周清和王忠一進來,朱全忠便向他們使了一個色,向史敬思呶了呶嘴,兩人立時會意,一起向史敬思走去道:「我們在城外巡視,未曾早來迎迓十一太保,尚祈太保恕罪。」
李克用卻一瞪眼,道:「也不用你們去,你們自回營地去,謹防賊寇蠢動,明日一早,我只帶史敬思去!」
進了長安城之後的第二天,李存孝便來到了翠燕的家門口,只見坊牆上一片焦痕,倒坍了一大半,翠燕的家中,屋子也被燒去了一大半。
軍營中的黑鴉兵,也早已列成了隊伍。一百個挑選出來,身形高大壯碩的黑鴉兵由兩位將軍率領著,迎接的隊伍停在營外,黑鴉兵跟著馳出去。
李存孝站了很久,才看到兩個人,挑著箱籠,走了過來,李存孝忙攔住了兩個人,道:「敢問大哥,這巷子中發生過什麼事?」
那牙將忙道:「是,適才接得我們的人,自李克用營中,傳來消息,說李克用在接到大人書信之後,已命他麾下四太保,十二太保,先來安排會見事宜,明日中午時分,便可到達。」
朱全忠陪笑道:「大王是說今日我陪大王飲宴?」李克用卻搖搖頭道:「不是,我是說,你早早叛巢賊,不然,黑鴉兵一到,你這賊王,也不免身首異處!」
李克用的臉色更紅,道:「存孝、敬思,你們兩人,隨我進軍長安,迎大唐天子回京!傳下令去,天明之前,出發進軍!」
李克用也張開了雙臂,他們兩人的手,互相在對方的手臂上拍著。
想那十三太保李存孝征戰以來,大小戰功,何下百八十件,不久,不但李克用伏在案上,話音含糊不清,連史敬思,也有醉意。
那兩人搖著頭,歎道:「晉王大軍破了長安,黃巢賊兵,臨走時到處放火,這長安城中,不如多少巷子,盡成了廢墟!」
史敬思一看兩人服飾,便知兩人是朱全忠手下的大將,是以他也客氣地道:
那兩位武將,中氣充沛,聲音可以傳出老遠,可是他們也足足叫了半個時辰,才將李存信和康君利兩位太保,自溫柔鄉中,叫了出來。
開道的黑鴉兵一到,立時肅立道旁,錚亮的尖矛,映著日光,襯著漆黑的衣服,另有一股說不出的威嚴,朱全忠吸了一口氣,揚起手來。
大纛飄揚,歡呼聲緊跟著而起,只有那一百名黑鴉兵,仍然緊抿著嘴,神情肅穆。晉王李克用來了,他馳在前面,史敬思緊隨在後,在史敬思之後的,是二十名親兵。
沙場上的日子是最奇怪的日子,當廝殺時,人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存在,只看敵人倒下去,揮動著兵刃,大聲地吶喊,生命隨時隨地消失,衝殺的時候,人根本不像是人,隨時可以化為一縷輕煙。但是,當靜下來的時候,卻又使人感到難以忍受的孤寂!
李克用望著史敬思,道:「敬思固然驍勇,但這次征戰,還是我那十三孩兒,立功最多!」
愈是在烽火連天中,繁華也就格外奢侈,人好像因為不知道明天會有什麼事發生,所以就盡情享受。今天汴梁城中,笙歌處處,各處的富戶巨賈,都避到了汴梁城來,整個城池,簡直就是一片樂土。
史敬思在那兩個絕色舞伎來到他身前之際,他還是一樣目不斜視,直到李克用出聲,他才道:「是!」他接過酒杯來,兩杯酒一飲而盡!
朱全忠一聽,心中大喜,忙道:「大王不吩咐,不敢請各位入座,來人,添座!」
李克用進長安,各太保帶著精兵,繞過長安城,追殺過去,捷報不斷傳進長安城來,開始的時候,長安城的居民,看到快馬傳捷報,人人都有興奮鼓舞之情,但是久而久之,也習以為常了!
而等到城門在望時,李存信和康君利兩人,因為m•hetubook.com.com對方的禮節實在太隆重,而心中感到了又驚又喜,只見文武官員排列在城門之外,兩個身形魁偉的官員,齊聲呼喝道:「四大王,十二大王駕到!」
朱全忠一叫,立時有幾個官員走進來,肅立恭聽。等到朱全忠住了口,那幾個官員,又一迭聲地答應著,退了出去。
朱溫等待這一天,不知已等待了多久,現在眼看已漸漸有了進展,他心中如何不喜?他雙手按在案上,心中在對自己道:「一定要令得李存信和康君利,在李克用面前說,汴梁城中的種種好處,沙陀胡兒,疆場殺敵,固然勇猛無匹,但是要玩弄他們於股掌之上,卻也是容易之極!」
在朱溫的刻意安排之下,當李存信和康君利,各帶數十個驍勇善戰的士兵,來到了汴梁城南,南董門外的時候,他們兩人也呆住了!
李克用怪叫一聲,和史敬思兩人,轉身撲向窗口,撞開了窗櫺,滾跌在外。
一提起了李存孝,李克用心中高興。周清、王忠、朱全忠三人,投其所好,只揀李存孝的彪炳戰績拿出來說,每說一件,便又勸酒。
兩人更是笑得不攏嘴道:「這如何使得,要朱大人厚贈。」
一衝出牆洞,又是一個院子,院子中有三五十個黑鴉兵,正在呼呼大睡,史敬思和那七八個親兵,一路奔去,將那三五十個黑鴉兵驚醒。
等到華燈初上,上源驛中,又響起了陣陣的鼓樂聲,兩名武將,站在院子門口,大聲叫道:「請兩位太保,到大廳赴宴!」
但是李存孝和史敬思兩人,卻是滿面笑容,和他們打招呼,李存孝還道:「四哥和十二哥,屢建奇功,殺得賊兵狼狽而逃,真是可喜可賀!」
李克用的酒意,已有八九分了,他卻一點也未曾覺出自己的話有什麼不對,朱全忠笑,他也笑了起來,還要問道:「朱大人,我說得可對?」
太陽升起,李克用又帶著二十親兵,史敬思騎一匹高頭大馬,傍在李克用的身邊,也出了軍營。
李克用道:「進來!」
李克用「呵呵」大笑,拍著案道:「存孝,他再兵多將廣,也難及黃巢的十分之一,連黃巢也給咱們殺了個人仰馬翻,他敢將我們怎麼樣?」
李克用一面嚼著肉,一面道:「快說!」
李克用的面色,當即一沉道:「君利,我最不喜歡你這等浮滑口舌,什麼事情,做還未曾做,便說再也容易不過!」
朱全忠一馬當先,馳了出來,馳過了迤邐三五里的歡迎人群,獨自侯在最前面,因為人馬太多了,大地也似乎變得不大平靜,官道上的塵土滾動,映著旭日,耀目生花。
窗外恰是一塊空地,火頭還未燒到,有七八個親兵,東倒西歪,睡在草地上,史敬思趕了過去,一個一腳,將那七八個親兵,踢得從地上爬了起來,揉著醉眼,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康君利忙道:「朱大人厚待了!」
朱全忠一聽得李克用那樣說法,陡地一震,雖然他力持鎮定,可是他的眼眉卻也已經劇烈地跳動了起來,他還未曾想到應該如何回答時,李克用卻又已道:「朱大人治理汴梁,若不叫我來開開眼界,那不等於衣錦夜行一樣,朱大人,我說得可是?」
雖然那幾聲呼喝,李存信並沒有真正地封王封公,但是他心中的快慰,實在是難以言喻的,坐在馬背上,身子也挺得分外直些。
周清忙道:「是,十三太保一身是膽,武藝超群,令人敬佩!」
朱全忠的手下,有幾個武將,已然擲杯而起,但是朱全忠立時大聲道:「來,大家且盡歡,晉王是當今天下,一等一的大英雄,朱某何幸,能邀得晉王到汴梁城中飲宴,怎能不盡歡?」
朱全忠那一番話,更令得李存信和康君利兩人,感激得無可形容,兩人齊聲道:「朱大人,你日後若有什麼地方,用得著咱們,萬死不辭!」
號角聲更加響亮,兩隊軍士,汴梁來的在左,黑鴉兵在右,一起向汴梁進發,他們是替晉王李克用在開道。
周清道:「是!」
那幾個武將,本來已怒形於色,站了起來,準備大聲呼喝李克用無禮的。
汴梁節度使府在城中心,那是一幢巍峨雄偉,極其壯觀的建築。
黑鴉兵的兵士,手中雖然仍執著刀戟,但是從他們的笑容看來,他們已被迷醉了。在沙場征戰,什麼時候見過那麼迷人的眼波,那麼輕盈的纖腰,那麼醉人的音樂,再加上香味濃郁的美酒,誰能不醉,誰能不迷。
康君利和李存信兩人,到得這等地步,除了相視傻笑之外,再也說不出話來。
史敬思早已大踏步向前,李克用在史敬思的手中,接過一柄短矛來,撥開了迎面射來的箭,和史敬思兩人,幾個箭步,便已衝到了周清、王忠的身前,他們身後的黑鴉兵,也呼嘯吶喊,湧了過來。
那將官興奮得喘著氣,道:「大王,黃巢在五鳳樓前,被飛虎將軍射了一箭,寢食難安,已然搬出長安,正在向南流竄!」
木花一片片鑿下來,順著水流,滾滾向東,在橋上和橋旁守衙的士兵,神態都十分緊張,周清和王忠兩人,更各自注定了上源驛。
李存信和康君利兩人,再也想不到朱全忠會親自相迎,一時之間,他們的臉上,卻像是貼了金一樣。朱全忠直來到了近前,大聲笑著,道:「兩位,河間府一別,真是久違了!」
「兩位不必多禮!」
朱全忠「哈哈」笑著,拱手告辭,自有上源驛中的官員侍候,康君利和李存信兩人帶來的親兵,早已被引了開去,自有人款待。
迎接四太保和十二太保時,已然是一時之盛了,但是到太陽升起,排列的儀仗,旌旗,和上次迎接兩位太保時,又勝了不知多少倍。
隨著他們所騎的馬兒,緩緩向前進,只聽得刀戟拍拍聲響,在他們經過之處,上自將軍,下至士兵,都舉刀戟為禮。那是對軍人的最崇高的敬禮!
朱全忠笑了起來,道:「等他們一到橋上,立時下令扯橋,讓他們逃得出去,逃不了水!」
李克用的臉色,這才緩了過來,他道:「朱溫以禮來邀請,我們自然也以禮往還,你們兩人,到了汴梁,見了朱溫,行動拘束些。莫讓人家笑話我們沙陀胡兒,化外野人,可記得了?」
第二天一早,天濛濛亮,一陣響亮的號角聲,已自軍營之中,響了起來,在軍號聲中,夾雜著一陣急驟的馬蹄聲,汴梁已知道李克用今日來訪,派來迎接的隊伍,已然來到了軍營。
一時之間,山珍海味,琳琅滿目,送了上來,輕歌曼舞,直至深夜,康君利和李存信兩人,都有了七八分的醉意。
李克用皺眉道:「既是那樣,我倒說不得,要去見他一見。」
只見黑鴉兵在營中列隊,李存孝正策騎飛馳,在檢閱隊伍,見了他們兩人便迎了上來,可是李存信和康君利兩人,詐作不見,逕馳到李克用的大帳之前,翻身下馬,朗聲道:「父王,我們回來了!」
眾太保高聲道:「無敗之理!」
李存孝急問道:「這一家,先前住的是一個姑娘,和一個聾老頭,他們哪裡去了?」
但是在那樣的氣氛下,這句話卻也十分有效果,朱全忠也伸手拍著李存信的肩頭,夾道歡迎的將士官員,齊齊歡呼,聲若雷動https://m.hetubook.com.com
朱全忠心中暗喜,卻道:「這是什麼話,誰不知道四太保勇武蓋世!」
他們兩人,根本沒有法子講別的話,因為歡呼聲和鼓樂聲,幾乎掩蓋了一切的聲音。
在燈光下看來,朱溫的神色,像是十分焦慮,他踱幾步,便停了下來道:「我差人去請李克用到城中來一敘,為何至今未有音訊?」
那還是在列隊相侯的,朱溫派來的親信,周清、王忠,直迎出二十里,幾乎是李存信和康君利一離軍營,迎接的隊伍便和他們遇上了!周清和王忠兩人阿諛的言語,已使得李存信和康君利兩人,不像是騎在馬上,而像是躺在雲端上一樣,有一種極度的飄然之感。這時候,他們在經過兩旁是兵馬的大道,直趨汴梁城之際!那種飄然的感覺更甚了!
李存信和康君利兩人,像是騰雲駕霧一般,被擁過了一條走廊,只見兩邊月洞門中,各自傳來一聲蕩人心魄的嬌笑聲,八名身形婀娜,體態輕盈的妙齡少女,一起走了出來。
王忠回頭一叫,立時有兩名絕色舞伎,輕曼地舞了過來,各自托著一隻金盤,舞到了史敬思的身前,春蔥也似的手指,拈起酒杯來。
火頭向上竄,火舌伸張在濃煙之中,飛舞著,像是無數隻懼驚的鳥兒,在展翅亂飛一樣,一沾到可以燃燒的物事,立時熊熊燃燒了起來。
李存信憋了一肚子的氣,和康君利兩人,退出帳來,一出營帳,他便狠狠在地上頓了一腳,他心中的怒意,實在太甚,是以頓那一腳的力量,也大得出奇,在地上留下了一個極深的腳印。
黑鴉兵所過之處,黃巢所部,望風披靡,他們一直追到汴梁附近,汴梁節度使朱全忠,收撫了一批殘兵敗將,敵軍已然不存在了!
營地中看來很平靜,在數十里開外的汴梁城中,入夜之後,更是燈火輝煌,一片昇平氣象。朱全忠的大軍,以汴梁為根據,輕易不出動,倒也有一個好處,那就是在遍地烽火之中,保持了汴梁城的一片繁華。
李存信和康君利兩人,走進帳來,他們一進帳,看到李存孝和史敬思兩人也在,便不禁怔了一怔,李存信臉上,也立時現出憤懣的神色來。
只有康君利和李存信兩人,在捱了三十軍棍之後,帶著滿腔的憤怒之心,領著兵,分兩路去殺敵,未曾參與這一場盛大的慶典!
李克用呵呵大笑道:「擺宴慶功!」
當朱溫想到這一點時,也又不由自主,哈哈大笑了起來,笑聲直震屋宇。
李存信歎了一聲道:「這……個……」
出了大門,朱全忠才道:「都準備好了麼?」
朱全忠笑道:「兩位太保,先去歇息,我已命人排下筵席,不盡歡,也枉了今日的聚會。」
李克用揮著手道:「我明早就走,你去吧!」
史敬思一奔進寢室,就直趨床前,將李克用從床上拉了起來,可是李克用醉得口中含糊不清,不知在說些什麼,史敬思拉了幾次,李克用還是躺了下去,史敬思一轉身,看到一隻瑪瑙盆子,盆子是要來放冰凍白瓜的,冰水溶了一半,還有些冰塊浮在上面,史敬思端起盆子來,便將一盆冰水,向李克用兜頭淋了下去!
李克用大聲喝道:「混帳東西,快站起來!」
周清道:「大人只管放心,李克用不會這等不近情理!」
過了足足一個時辰,才來到了汴河邊,過了大橋,又走了半個時辰,才來到了上源驛的門口。
但是上源驛中,並沒有人出來,聽到的,只是陣陣的樂聲。
朱全忠忙道:「快進來!」
李存孝呆呆地站在門口,心中不知是什麼滋味。
朱全忠悶哼了一聲道:「四太保呢?」
朱全忠也湊過來道:「何以今日不見十三太保?」李克用大笑了起來,用力拍著朱全忠的肩頭,他也早忘了如何稱呼才有禮貌,直呼其名,道:「朱溫,十三孩兒,曾和你在河間府雅觀樓賭帶,你可還記得麼?那次是你輸了卻不認賬。」
但是,李克用連盡了十餘觥之後,豪興大發,拍著案,叫道:「朱溫!」
等到那三五十個黑鴉兵都醒了過來之時,只見院子的四面,已全是火光了!
他右臂高振,發出了一下驚天動地的怒吼聲來道:「衝過去!」
他們在離主帳還有四五丈之遙時,便翻身下馬,大步向前走來,來到了帳前,一起行禮道:「參見父王!」
而只要他們手中的令旗一揮下,橋腳下的那些士兵,便會一起沉下河去!
一時之間,只覺得脂粉飄香,沁人肺腑,八名少女,來到李存信和康君利的身前,盈盈下拜,兩人忙道:「不必多禮!」
朱全忠笑得神秘道:「這倒不必謝我,在兩位的房中,替你們每位準備了四名絕色佳麗,這才真要謝謝我哩!」
一聲聲將令傳了下去,營火一堆堆被壓熄,整裝的軍士,一隊隊列隊站定,兵馬飛馳,號令森嚴,軍旗飄揚,刀戟閃光,蹄聲如雷,步伐嚴整,大批兵刃,一起拔營而起,到天明時分,李克用的大軍,已快逼近長安城了,巢賊所部,早已撤了個乾乾淨淨,一路之上,根本未曾遇到敵人!
上源驛的走廊、過道上都堆滿了乾草,還放著火硝,有一堆乾草燃著了便不得了,何況在剎那之間,起了三四十個火頭!
周清、王忠齊皆笑道:「大王的妙計,管叫他們有翅難飛!」
李存孝呆了一呆,那兩人已走了過去。
李存信道:「我和十二弟,一州也輪不到!」
汴梁城中重要的官員全在,爭相阿諛著李克用和史敬思,李克用酒興愈來愈豪。
朱溫搖著頭道:「那就難說得很了,等他肯來時,萬事俱休,他若是不肯,狼子野心,便昭然若揭了!」
他們大踏步地向前走去,走出了老遠,李存信還回頭,狠狠地向李克用的大帳,望了一眼,在他的眼中,充滿了憤恨、怨毒和妒嫉之情!
康君利碰了一個釘子,嚇得連忙低下頭去,連聲道:「父王教訓得是!」
李克用搖著頭,道:「還是不用你去,朱全忠不是寬宏大量的人,你去了總是不便!」
大堂中的氣氛,立時又恢復了活躍。火把和火炬,一直在燃燒著,也根本不知時間是怎麼溜過去的,天色已漸漸黑下來了。周清和王忠兩人也早已回到了上源驛來,他們先到別院去轉了一轉,看到那一百名黑鴉兵,不是醉倒在地,便是在和舞伎追逐嬉戲,有的甚至在地上爬行,讓咯咯嬌笑的美人,騎在他們的背上,周清和王忠兩人互望了一眼,就退了出來。
朱全忠咬著牙,他想起李克用在宴會上對他的侮辱,已下定了決心,李克用死了之後,一定要將他的屍體找出來,斬首示眾!
李克用霍地站了起來,一陣大笑道:「好!巢賊撤出長安,這正是破賊的良機,眾孩兒,各帶精兵,前去追剿,許勝不許敗!」
正在這時,只聽得門外有人朗聲道:「稟報大人,西城守將,林佩晉見,有事相報!」
當他們有了七八分醉意,回到了各自歇宿的院子中,醉眼之中看起來,那四位美人兒,自然更是可人,到了第二天早上,日上三竿,他們才依依不捨,整裝出了院子,朱全忠又在大廳相迎,李存信和康君利兩人,見了朱全忠,當真是感激涕零,若不是念著自m.hetubook.com.com己是代表晉王前來的,說不定會叩頭相謝了。
李克用在帳中大聲道:「進來,汴梁城中,情形如何,何以到這時才回來?」
史敬思看到李克用非但不回答,反倒鼾聲大作起來,朱全忠忙道:「大王醉了!」
他們只等上源驛中,一有晉王帶來的人出現,便立時揮下手中的令旗。
周清和王忠兩人,一聽得史敬思那樣說,心中不禁打了一個突,可是他們看看大堂上的情形,除了史敬思一人之外,其餘的皆已沉醉不堪,又不像是對方早已有了預防的樣子。
李克用和朱全忠過了橋,史敬思帶著二十親兵,緊隨而來,再後面,便是那一百名黑鴉兵。
至於他們進了院子中以後,那說不盡的旖旎風光,作書人自然也不便一一敘述了。
李存信的心中,陡地升起了一個念頭來。可是他這個念頭,才一升起,心中也自大吃一驚,神色也變了變,疾聲道:「我們且回營地去!」
朱全忠笑道:「是我送的,晉王也得賣我三分面子吧,這且慢慢商量,且來盡歡!」
周清和王忠兩人,來到了朱全忠的面前,三人互望了眼,各自點了點頭,也一起退了出去。
夜看來極其平靜,上源驛旁,足足圍了三五百人,有六七十人手上都持著弓,周清一揚手,弓箭手便搭上了箭,有人持著火把,將箭上的火棒燃著,周清一聲大喝!六七十支,帶著火頭的箭,一起射出,在半空中劃出了數十道火光,射進了上源驛中。
李克用和朱全忠,是如今大唐天子所擁有的兩支最大的軍力,各擁重兵數十萬,這兩個主帥的相會,自然是驚天動地的場面。
史敬思已衝到了一幅圍牆之前,他抱起一塊假山石來,向大牆上撞去,「轟隆」一聲巨響,牆上立時出現了一個大洞,史敬思在前,李克用在後,那七八個親兵跟著,已從牆洞中衝了出去。
李存孝忙道:「父王,你若是前去,孩兒願隨行保駕,以保安全。」
王忠沉聲道:「大人是大唐的大臣,李克用天大的膽子,也不敢進犯!」
等到他們一干人,終於衝出了上源驛時,只見上源驛前的空地上,周清、王忠,領兵而立,史敬思大怒道:「你們怎不來救……」
晉王一行人全進了上源驛,士兵開始驅散人群,等到太平橋兩旁,都冷冷清清,不見人群,只見士兵之際,只見周清,王忠兩人,各引著一隊士兵,沿著河,向前疾馳了過來。
是以那四五十人,齊聲發喊,一起向前衝了過去,勢子之威猛,實是難以形容,他們雖然是赤手空拳,但是面對著向前疾刺過來的大戈長矛,卻像是視若無睹一樣,剎那之間,吶喊之聲,震耳欲裂,向前衝去的人,已有十來人受了傷,但是每一個人,卻都已奪了兵刃在手,對方的陣腳,已然亂了起來。
慶典一直延續到了晚上,一堆堆的大營火,火頭竄起,足有一丈來高,烤肉在火中滋滋地叫著,酒香撲鼻,李克用滿面紅光,也不知是被火光烤的,還是酒喝得太多些,他興高采烈,大聲呼喝。
朱全忠的話說得十分含糊,可是康君利和李存信兩人,卻全是心知肚明,兩人的臉上,不禁一紅,朱全忠笑道:「兩位若是滿意,便以此相贈!」
周清、王忠齊聲道:「大王部下,人人饒勇,收復帝都,名垂青史!」
晉王李克用在軍中的威嚴,何等之盛,他大聲一喝,對那七八個親兵而言,真比兜頭淋一盆冷水還靈,立時自地上一躍而起。
一百名黑鴉兵,進了上源驛之後,便被安置在別院。
康君利也道:「朱大人,你有所不知,父王只相信李存孝,史敬思兩個,讓史敬思做了九府都督,統領近衛親兵,李存孝兼了邢、洛、渝三州節度使,說起來,官兒比你朱大人還大!」
朱全忠忙道:「大王有何吩咐?」
他們三人,走出上源驛的大門,只見上源驛的四圍,影影綽綽,全是人影,天色早已全黑了。
李克用在後,一看到這等情形,不禁又驚又怒,他在上源驛起火之際,已然很疑心那是朱全忠搗的鬼,但是想到朱全忠慇勤招待的情形,總還不能拿定,但到了此際,卻是再無疑問了!
李存信被朱全忠的話,挑起了心頭的憤懣來,「哼」地一聲道:「我們有什麼功?功勞全是牧羊兒李存孝的,哼!」
雖然李克用這一方面,只有四五十人,而且還是狼狽從火窟之中逃出來的,但是這四五十人,本來就是百裡挑一,從十數萬軍士中揀出來,最驍勇善戰的人,再加上這時候,人人都看得清,如果不向前衝過去,那是決計沒有生路的了。
朱全忠的身邊,還擁簇著不少人,但是朱全忠一馬當先直衝了過來,來到康君利和李存信面前。
他的手才一揚起,鼓樂聲便響了起來,「通通通」的鼓聲,雄壯而又熱烈,每一個人都伸長了頸,向前面望著,終於有人首先看到晉王的大纛了!
李存孝笑道:「孩兒如今,豈同往昔,如何還會胡亂與人吵架,父王只管放心!」
李克用又道:「朱溫派來下書的人,現在正在營中,你們去見他,明日便往汴梁城去,看看動靜!」李存信和康君利兩人一起答應著,走了出去。
他以極其憤怒的聲音道:「不是李存孝,就是史敬思,哼!」
立時有幾個偏將,在前帶路,引著史敬思、李克用,向前走去。
史敬思看到李克用伏在案上不動,連聲叫道:「父王!父王!」
王忠道:「李克用一死,李存孝一個牧羊兒,能成什麼氣候,何必過慮?」
朱全忠笑道:「英雄好色,正是千古佳話,兩位殺賊有功,這一點小事,晉王也不肯通融麼?」
李存信和康君利兩人,著實惦念著汴梁上源驛中的旖旎風光,兩人互望了一眼,李存信道:「父王,我們已見過朱全忠,他對我們,倒是挺客氣的,自然由我們兩人,陪伴父王前往!」
他一定要李克用進城來,李克用要是不來,他的一切計劃,一切心血就白費了?
朱溫算是老奸巨猾的人了,但是在那樣的情形下,他的心頭,卻也不免緊張。
他一手一個,挽住了康君利和李存信,鼓樂之聲大作,主客入了座,文武百官,也一一坐下。
李存信和康君利,走了進去,向李克用行了禮,李存信便道:「父王,朱溫全然是欽仰父王威名,要請父王到汴梁城中飲宴,全是好意,別無用心。」他正說著,李存孝也掀帳走了進來道:「父王,會兵河中府時,朱溫曾和我們結怨,依孩兒之見,父王不必前去!」
他們一面說,一面伸手去攙扶,等到他們握到那些美貌女郎的纖手之際,他們整個人,都有酥軟的感覺,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送他們兩人進來的官員,都已悄然退了開去,而他們兩人,倚紅偎翠,左擁右抱地,分別進了兩個院子之中。
朱全忠心頭的一塊大石,登時放了下來,他忙道:「還請大王敦促一二!」
大王!那只是對晉王李克用的稱呼,李存孝勇冠三軍,迎大唐天子返京,也只不過封了一個「勇南公」的封號,由於李存信未曾得到這封號,所以當消息傳到他耳中的時候,他也發了好幾天的脾氣,但現在,朱溫手下,公然稱他做大王!
李克和*圖*書用道:「我帶來的人,如何連個座位也沒有,莫非瞧不起他們麼?」
上源驛是城中一處專門迎接貴賓的所在,這時更是結綵掛紅,熱鬧之極,李存信和康君利一下馬,就被許多人,擁簇了進去。
朱全忠點著頭,早見家將牽過馬來,朱全忠翻身上了馬,他在馬背上,見許多人,背著一捆捆的乾柴,拋進上源驛去,他還唯恐火勢不猛,又特地吩咐道:「多加硫磺火硝!」
李存孝笑道:「朱溫?就是在河間府雅觀樓,和我賭帶的那醜漢麼?」
在李克用的大帳中,李克用正沉聲道:「我不准你去汴梁,也不准你偷偷帶人去接應,主帥不在,你決不能擅離軍營,賊軍殘部,正在附近結集,準備和我們決一死戰,你得小心!」
李存孝自然知道李存信望他的意思,但是他卻不說什麼。
朱全忠的醜臉之上,現出十分猙獰的神色來,道:「好,火一起,至少燒死他們一半,但沙陀胡兒甚是善戰,必定有人衝出來,你們再在外面截殺,留一條路,讓他們從太平橋走!」
朱全忠是何等老奸巨猾之人,他到了這時,已知道自己的一番手段,大大奏功,他卻也不急於說出要利用兩人之處來,只是「哈哈」一陣大笑。
史敬思吸進了一口濃煙,胸口一陣悶痛,令得他猛烈地嗆咳了起來,他欠身坐起,睜開眼來,已經幾乎不能看到跟前的物事了。
自屋頂上坍下來的碎瓦,暫時蓋住了火頭,史敬思、李克用,和一干黑鴉兵,一起向前衝了出去,在火窟中左衝右突,又有五六個人,被火所傷,倒地不起,在那樣的情形下,也根本無法救援。
著火的箭,射進了上源驛中,上源驛內,幾乎立時便有火頭,竄了出來。
在朱全忠的笑聲中,李存信總逼出了一句話來,他伸手在朱全忠的肩頭上拍著,道:「朱大人,你真夠朋友!真是好朋友!」這本來絕不是禮節上應該有的話。
李克用聲音宏亮,他這句話一出口,人人都吃了一驚,這樣的話,實在對朱全忠的侮辱太大了,是以一時之間,人人都靜了下來。
而在汴梁方面,自午夜子時起,便已熱鬧了起來,文武官員,全在域外列隊排列,恭候晉王的大駕。
五十來人聚在院子中,史敬思大聲道:「父王,記得跟在我身後!」史敬思話一說完,便向前飛撲了過去,他一抬腿,便踢倒了一根柱子,轟地一聲巨響,柱子銳折,屋頂也坍下一大片來。
在軍帳中,火把高燃,李克用坐在案後,手中拿著一封書信,李存孝和史敬思兩人,侍立在側,李克用道:「汴梁節度使朱溫,邀我到汴梁城中相會,你們看他是什麼意思?」
李存信和康君利兩人忙道:「憑父王差遣!」
李存信和康君利兩人,互望了一眼,不再言語,朱全忠直送了三里,才回轉城去。李存信和康君利帶著兵士疾馳,回到了軍營之中。
朱溫一聽,喜上眉梢道:「好啊,這兩人肯來,大事已成一半了!」他一面說著,一面走到了案旁,拍著案叫道:「來人,吩咐下去,明日下午,安排最隆重的禮節,迎接四太保,十二太保!」
朱全忠忙後退一步,揮了揮手,樂師、舞伎,是早已吩咐好了的,一見朱全忠揮手,便一起向外,退了出去,大堂中登時靜了下來。
李克用道:「這人本是巢賊大將,後來歸順,這些日子,我們出力殺賊,他卻忙於收撫賊兵,擴充勢力,現在汴梁城內外,有數十萬精兵,只怕賊性難改,我們前去,探聽一下虛實,也是好的。」
他不時發出爽朗的笑聲,朱全忠陪著他笑。
是以,他們一起放下心來,王忠笑道:「在汴梁城上源驛內,怕什麼來?醉了擁美人高臥,才是英雄本色,來,向十一太保獻酒!」
李存孝聽得李克用那樣說法,只得低下頭去,道:「父王說得是!」
在帳外守衛的軍士,一聽得李克用的叱喝,立時將軍帳撐了開來,只見四太保李存信,十二太保康君利,各帶著數十精兵,已然衝進了營地來。
大唐天下,在經過黃巢之亂後,朝廷已沒有統御之力,只要能除了李克用,天下就是他朱溫的天下了!
這四十個士兵,分明全是水性一等一的漢子,他們在岸上躍進河去之際,水花不濺,一到河中,立時沒頂,再接著,便看到他們,在橋腳下泅了起來,手中的利鑿,已向橋腳用力鑿去。
只聽得靴聲甲處,一名牙將,走了進來,行了大禮道:「卑職林佩……」
朱全忠只是向前眺望著,李克用還未曾出現之前,他仍然怕事情有變卦!
當他們出來之後,相視一笑,盡在不言之中,但從他們兩人的神情上,可以看得出來,他們一生之中,再也未曾有過那樣的享受。
李克用沉聲道:「你們兩人,陣上有功,將功贖罪,以前的事,不必再提了,這番又有用你們之處!」
別院早已備下了豐盛的筵席,和清歌曼舞的女郎,那是一整隊歌舞伎,來人比黑鴉兵更多!
但是朱全忠卻立時大笑了起來,他的笑聲,掩飾了那突如其來的寂靜,雖然他的笑,聽來十分勉強,而且他一面在笑著,一面臉色已然鐵青,但是總比大堂之中,忽然之間靜下來好得多了!
史敬思拉住了李克用的手,道:「父王快走,起火了!」
他們三人,正在軍帳中商議間,忽然聽得一陣馬蹄聲,自遠而近,迅速地傳了過來,接著,便是帳外軍士的一聲呼喝,道:「四太保,十二太保到!」
李克用忙道:「支起帳來!」
汴梁城是一等一繁華的所在,這時,大街小巷,張燈結綵,城中百姓扶老攜幼,一起湧上了街頭,爭賭沙陀太保的耒采,可以說是擠擁得水泄不通,雖然在前面,兩隊甲冑鮮明的騎兵在開著道,但是他們一行人,還是行進得十分緩慢。
史敬思始終抿著嘴,歡迎的行列太龐大了,多少令得他有點目眩,但是他卻竭力維持著鎮定。大王只帶了他一個人來,他必須全神貫注,不可有絲毫鬆懈!
朱全忠在正中,李存信和康君利兩人,在他的左右,朱全忠一路上指指點點,向他們兩人,敘述著汴梁城中的風光,兩人也聽得入神。
營地上的黑鴉兵,一看到了李存孝,便人人不由自主,挺了挺胸,李存孝低著頭,緩緩向前走著,從大會河間府到如今,又經過了多少場廝殺,李存孝自然記不清楚了,但是,他卻還記得翠燕姑娘,那明媚的眼睛,輕柔的聲音,時時縈迴在他的心際。李存孝輕輕地歎了一聲,又挺起胸來,大踏步地向前走了出去。
李克用說得十分嚴肅,李存孝也不敢再嬉笑,一口一聲答應著。
李存孝行了一禮,轉身走了出來。
在節度使府中的小議事廳中,朱溫穿著便服,正和他的兩個愛將,周清,王忠在議事。朱溫雖然官至極品,擁兵自重,權傾一方,但是他那副醜陋的容貌,卻仍然無法改變,這時,他背負著雙手,來回踱著,在整塊水晶剜成的燈盞中,燈光顯得格外奪目。
剎時之間,又添了二十餘副座,各親兵和史敬思一起坐了下來。舞伎輕舞著,來到了各人之前,琥珀色的美酒,像是泉水一樣,從酒壺中流到了酒杯中,又從酒杯中,流到了各人的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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