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揚州名伶
傅怡紅道：「你明白了，可惜，你明白的太晚了，別的我一概不問，我只問你一句話，你把雪姑娘的哥哥弄到哪兒去了？」
白衣少年的臉色忽地一變，只聽他冷冰地叱道：「好卑鄙的東西，你居然施起毒來……」
俊俏青衫客道：「這個我知道，我來聽了她三回歌她就病了，一病就是這些日子，她的病好點了麼？」
有錢的大老爺為的就是這個調調兒，轟雷般的一聲當頭采，震得「揚州第一樓」為之一晃，喊叫聲中酒客紛紛向臺上舉起了杯。
老和尚也遲疑了一下，但他旋即肅容說道：「這座數百年的古剎以及老衲等的性命都是施主救的，再說施主也是江施主的朋友，老衲還有什麼不能說的。」
俊俏青衫客淡然笑道：「金管事，你太小看我了，對這個，我不計較花費，我一擲萬金毫不吝嗇，這不算我的損失，根本也就不值一提，我是說這些日子來寢難安枕，食不甘味，卻快把兩隻眼睛盼瞎了……」
傅怡紅忽然站了起來，激動地道：「只要姑娘將來不嫌傅怡紅，我可以棄一切於不顧，我這話神人共鑒，倘有半句虛言，日後倘有負姑娘，有如此酒。」
雪艷芳嫣然笑道：「公子使我引為無上榮寵。」
俊俏傅公子一抬手道：「慢著。」抖手一片金葉子落在桌上。
他這一跑，那些黑衣漢子哪還敢多停留，喪家之犬般也跟著跑了。
傅怡紅目光一凝，道：「為什麼呢？姑娘。」
傅怡紅左手把玉骨摺金扇往後領一插，伸手捏開了金三的嘴巴，他的臉色忽地一變道：「他服毒自絕了。」
華服胖漢笑笑道：「和尚，我不信這個，幹我這一行的也不能信這個，要是信這個我就只有改行了，再說我本不願意這麼幹，是你逼我的，要有什麼罪過該是你的，不是我的，懂吧！」
怪的是只有那俊俏青衫客沒喝采，他不但沒有喝采，反而臉色一變站了起來，他抬手就叫伙計。
傅怡紅道：「可以，請姑娘收拾收拾，跟我一塊走！」
雪艷芳道：「最多不過兩個，但外頭還有安排，預防萬一以便接應的。」
華服胖漢道：「你可知道我是什麼人？」
華服胖漢道：「你跟姓江的到底是什麼關係？為何每每專壞我的事？」
金三爺唇邊又掠過一絲笑意，這種笑意帶著一種詭異：「公子爺，你真是個內行人，但我們這些主顧們，想一親芳澤的可大有人在啊！」
因之「揚州第一樓」賺的是這些有錢大老爺的白花花銀子，久而久之，「揚州第一樓」成了個有身分、有地位的人去的地方。
他伸手抓起了酒杯。
只聽一陣步履聲傳了進來。
俊俏青衫客道：「我知道她病了，我不是頭一回來，這半個月來我每天都到『揚州第一樓』來喝酒，只為聽雪姑娘一曲，我來的第三天她就病了，到今天都已十幾天了，她的病還沒有好麼？」
白衣少年冰冷地道：「憑你們這些專門乘人之危、欺軟怕硬的鼠輩還配問我的姓名？」
傅怡紅「哦」地一聲，道：「在什麼地方？」
雪艷芳一怔道：「公子，你……」她抬皓腕就去擋。
金三忙道：「是，是，是，你天天來捧場，花的……」
白衣少年拍拍手冰冷地道：「你們沾了『歸元寺』的光，要不是因為這是佛門清靜地，我就讓你們兩個躺在這兒。」
雪艷芳道：「十幾個。」
雪姑娘一咬貝齒道：「好吧！春喜，你去。」
雪芳道：「我沒什麼好收拾的，帶幾件換洗衣裳就行，你等等。」
雪艷芳霍地站起，伸柔荑按住了他的手，急道：「公子，這杯酒喝不得！」
俊俏傅公子沒聽見他謝什麼，也沒看見他差點把頭碰到了桌子，兩手捧著那薛濤小箋就近鼻端深深一聞，閉上了眼：「得蒙姑娘垂青，傅怡紅願長侍妝臺，永為不貳之臣！」
他躲得不能說不夠快，哪知那線銀光像長了眼似的，方向忽地一變，也跟著追了過來，一剎那間便到了眼前。
老和尚道：「有好幾百年了，施主問這……」
每日車水馬龍，川流不息。水漲船高，這麼一來無形中抬高了「揚州第一樓」的身分，「揚州第一樓」也就更出名了。
傅怡紅道：「幾個人？」
老和尚不禁臉色一變，道：「施主這話……」
伙計說的是理，奈何俊俏青衫客也聽不進去，皺著眉焦躁地一擺手道：「叫個說得上話的來。」
話雖這麼說，卻不見他動。
傅怡紅急道：「姑娘……」
傅怡紅道：「姑娘不必怕什麼，天塌下來自有我頂著。」
白衣少年冷冷地道：「你是作夢，雕蟲小技難登大雅，這些下五門玩意兒豈能傷得了我，留神你那隻下流卑鄙的爪子。」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華服胖漢顯然怕了這個不知是什麼的玩意兒，他不敢輕攫銳鋒，一驚之餘只有連忙閃身躲避。
金三道：「不知道，我沒見過，聽說是位金陵來的傅公子。」
傅怡紅看得呆了一呆，道：「蒼天待傅怡紅真厚……」
白衣少年忙道：「不，我也這麼想，多謝老禪師，告辭了。」
傅怡紅霍地站起，半轉身抖手一鞭往後抽去，一聲大叫，那條人影翻了下去。
俊俏風流的傅怡紅只那麼一個人，想什麼時候席散就什麼時候席散，可是薛濤箋上那兩字席散指的不是傅怡紅一個人，而是指整座「揚州第一樓」席散！
雪艷芳清麗嬌靨上飛快掠過一絲感動神色，道：「公子既是這麼抬和_圖_書愛我，就不該天天到『揚州第一樓』去！」
傅怡紅緩緩地站了起來，冰冷說道：「金三，你可真是有眼無珠啊！」
金三轉望傅怡紅，道：「公子爺，酒足了，飯飽了，您請跟我走吧！」
傅怡紅正色說道：「姑娘鬻歌生涯，最好別喝酒，酒最是傷嗓子，而且姑娘病體初癒也不宜喝酒，我把姑娘當成朋友，希望姑娘也別把我當客人。」
雪艷芳遲疑了一下，旋即一整臉色道：「事到如今也只有告訴公子了，這杯酒公子要是喝下去，公子的神智就會完全受人控制，公子明白了麼！」
傅怡紅點點頭道：「也好，那我就留下來跟姑娘一塊兒應付他們。」
雪白的肌膚、窈窕的身材，豐長的臉蛋兒配著一副俏麗甜淨的肩眼，素淨、淡雅，還帶點兒逼人的冷艷，就跟案頭花瓶裡的蘭花一樣。
傅怡紅一陣激動道：「不瞞姑娘，我家世居金陵，是武林中有數的幾個世家之一，金陵是個怎樣的地方姑娘該清楚，金粉之勝不下於揚州，我仗著父母的寵愛以及家裡有錢，一直很荒唐，歌臺舞榭、青樓妓院無不涉足。我閱人良多，什麼樣的女子我都見過，可是雪姑娘你，卻是我生平僅遇，姑娘的歌聲不同凡響，姑娘的風度氣質也跟一般鬻歌女子不同，不知道怎麼回事，面對著姑娘，不但使我毫無邪念，而且使我深悔過去的荒唐……」
傅怡紅下車一看，只見置身處已在「瘦西湖」畔，幾棟珠樓畫閣依山面水，燈光徹透，朱欄翠檻，美侖美奐。
傅怡紅嘆了口氣，道：「說出來不怕姑娘見笑，半個月前見姑娘頭一面就使我夢魂縈繞不能自已，這半個月來姑娘身罹微恙不能出場，更使我寢難安枕，食不甘味，幾乎盼瞎了這雙眼。」
雪艷芳向春喜遞了個眼色，小丫頭很機靈，逕自走了過來到雪艷芳身邊。
傅怡紅臉色微變，道：「姑娘這話……姑娘難道沒把傅怡紅……」
金三的身旁是輛單套黑篷馬車，金三滿臉堆著笑意，哈腰擺手，說道：「傅公子，您請上車。」
白衣少年臉色一寒，道：「憑你們也配跟我動手，給我滾回去。」
出了門，來時所乘的馬車還在，正好派上用場。
傅怡紅似乎這才發現雪艷芳讓他坐下，輕「哦」一聲，忙走了過去。
雪艷芳嬌靨上掠過一絲異樣的神色，道：「聽了公子的話，使我深悔邀約公子到這兒來……」
誰要是到揚州沒有上過「揚州第一樓」吃頓飯、喝杯酒，那就等於沒去揚州，也就表示你腰裡稀鬆，沒什麼身分，沒什麼地位，商場也好，官場也好，準永遠抬不起頭來。
但見她美目微瞟，秋波流轉，滿樓酒客似乎都被單在了這雙能蝕入骨、銷人魂的目光裡。
四、五十張大大小小的桌子是弧形排列著，正對著一座上鋪紅氈、兩尺多高的半圓的怡子。
只聽他輕聲地又說道：「傅公子，你也別想這個、怨那個了，金三兒給您送藥方兒來了，你只要照方兄抓藥，準保您的相思病霍然而癒。」
傅怡紅正色道：「我這都是肺腑之言，希望姑娘不要把它當成花言巧語。」
傅怡紅道：「從今夜起，傅怡紅要一改過去荒唐，洗面革心重新做人，這『花|花|公|子』名號不要也罷！」
金三忙道：「這位就是傅公子，快見過。」
伙計連聲答應，轉身要走。這當兒，恰巧一名瘦高中年漢子往這邊走了過來，伙計忙道：「三爺，你來得正好，這位公子爺有事找您。」
金三咧嘴笑道：「不瞞你說，我管的就是唱歌姑娘們的事。」
傅怡紅抬手一攔道：「姑娘別喝，還是讓我喝吧！」
傅怡紅苦笑一聲，道：「我剛才不是告訴姑娘了麼，我已無法自制了，再說只為了能見姑娘一面，我能不惜一切。」
「的確！」只聽一個陌生口音接道：「這小子輕功不俗，走得當然快！」
當然，上「揚州第一樓」擺桌筵席也好，小酌一番也罷，卻貴得嚇人，稍微差一點兒的都有自知之明，不敢問津，只有站在遠處聞聞酒菜香、聽聽歌聲的分了，有錢的巨賈富紳卻一擲千金，毫無吝嗇。
一個華服胖漢跟幾個神情慓悍的黑衣漢子。
倒是雪艷芳，一雙眸子裡飛閃過一絲兒奇亮的光芒。然後她笑了，是那一絲淺淺地笑：「我算著公子該到了，果然不錯，您請坐吧！」
金三臉色大變，他還想動，傅怡紅手指一用力，他便悶哼一聲矮了下去。
在揚州南大街有這麼一座酒樓，飛簷狼牙，富麗堂皇，美侖美奐，門口那對朱紅的巨柱上掛著一對筆力勁遒、鐵劃銀鉤的對聯：「春風閬苑二十客，明月揚州第一樓！」
華服胖漢依然笑吟吟地道：「你沒聽我說麼，不要問我什麼，只要回答我的問話就行了。」
雪艷芳微微搖頭道：「不是不願意，是不能……」
金三道：「別的不提，提起來也不勝提，我只跟您提一位，雪姑娘這十幾天不是沒出場麼，可是，有位大爺照樣每天來，而且每天必定有賞，只是雪姑娘不在場，我們沒敢代姑娘收下……」
傅怡紅連忙說道：「姑娘，這是為什麼？」
傅怡紅突然伸手向雪艷芳當胸抓了過去。
傅怡紅臉色大變，兩目精芒暴閃，道：「原來是這麼回事，我只當『揚州第一樓』是座尋常酒樓，原來骨子裡……請姑娘告訴我，他們是個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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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服胖漢仰天厲笑道：「好，好，好，朋友，你也太狂了，老虎不發威你當我是病貓，不給你一點顏色看看，你也不知道我南宮某人的厲害。」
傅怡紅道：「你們什麼都別管，只坐穩了就是。」
傅怡紅一片金葉遞了過去，道：「這算是我的見面禮，姑娘拿去買花戴吧！」
金三道：「承蒙您關注，已經好了。」
雪艷芳收回手去，微微搖頭道：「公子不要問了，他們的勢力很大，公子一個人客居揚州，犯不著招惹他們……」
蟬翼般的雪白衣裳，淡淡地一絲兒笑意，人蛾眉淡掃，脂粉不施，渾身上下淨透得不得了。
隨聽車裡的雪艷芳道：「公子，他們追來了。」
金三兩眼一睜，脫口叫道：「你，你是『花|花|公|子』……」
春喜提著個包袱跟在後頭。
看了看青衫客，又道：「聽您這麼說，您對雪姑娘似乎……」
雪艷芳嫣然而笑，說道：「公子真會說話。」
滿樓的酒客幾百道的目光都盯在那幅珠簾上，停杯的停杯，放箸的放箸，目光中都帶著焦急。
老和尚點點頭道：「是的，施主不以為然麼？」
傅怡紅道：「讓他們進來。」
雪艷芳美目閃過一絲異采，道：「公子把我當朋友，真的麼？」
俊俏青衫客看了他一眼，抬了抬玉骨摺金扇。
他緩緩轉身向後，一眾黑衣漢子也忙轉過身，兩三丈外，長廊盡頭，站著一個白衣少年。
雪艷芳道：「我哥哥叫薛空群，武林人稱『玉面劍客』。」
那伙計賠著笑臉道：「公子爺你千萬見諒，大半是雪姑娘還沒好，要不然她不會不出場的。」
金三卻也機靈，一聽這話就知道不妙，臉色一變，往後就退。
傅怡紅道：「你這個侍婢……」
只聽後頭有人扯著喉嚨叫道：「用暗青子招呼他。」
雪艷芳是難得一見的美人兒，她的美是與眾不同的。
揚州是個金粉極盛的繁華所在，歌臺舞榭，酒樓茶肆多得不可勝數，而且都具相當的規模。
他這一停，倒把後頭的人弄糊塗了，那幾十條人影也忙著剎住撲勢停了下來，成半圓形地面對著馬車。
話落，他閉上了兩眼。
俊俏青衫客說道：「聽說雪姑娘病了？」
這當兒，絲竹管絃奏了一個段兒，突然間一個清脆甜美的歌聲傳出，緊接著珠簾掀起，裙角微揚，水袖飄飄，出來了一位風情萬種、嬌媚無限的唱歌人兒。
華服胖漢冷冷地道：「什麼叫卑鄙，我向來只求達到目的不擇手段，現在你知道厲害了吧！」
一眾黑衣漢子勃然變色，怒叱聲中就要撲向老和尚。
春喜舉著燈帶著兩個人走了進來，一個是金三，另外一個是剛才那車把式。
俊俏傅公子一怔，鳳目猛睜，忙伸手接過，迫不及待地展開一看，滿臉驚喜，一陣的激動。
那白衣少年冷冷地道：「彼此彼此，我這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他撩衣登上了馬車。
老和尚道：「適才那位『歸元寺』的施主當然是來禮佛的。施主請想，施主們到『歸元寺』來，還能幹什麼？」
她這句剛說完，金三身軀起了一陣輕微的顫抖，跟著身子軟了，慢慢往下萎下，雪艷芳看得一怔。
傅怡紅道：「雪姑娘，我句句由衷，字字發自肺腑。」
雪艷芳答應了一聲。
傅怡紅道：「我不知道姑娘為什麼不能跟我走，可是姑娘要知道，姑娘這麼放走了我，他們不會饒了姑娘。」
而最焦急的一雙目光則屬於離檯子最近的一位年輕青衫客。
這位青衫客看上去只有二十多歲，長眉鳳目，唇紅齒白，俊俏風流，手裡一把玉骨摺金扇，扇穗兒上墜著一顆小拇指大小的明珠，左手還戴著一杴玉板指，一副富家公子哥兒模樣，只是油頭粉氣濃了些，而且目光還有點兒邪而不正。
傅怡紅三不管，趕著馬車沿著「瘦西湖」往前奔馳。
傅怡紅道：「怕是，想不到這個組織還真不簡單啊！」
白衣少年微微一怔，旋即拱手說道：「多謝老禪師，我還要追趕我那江兄去，就此告辭了。」
而且她多少還帶著些病容，但無損她的姿容，反而益發顯出了她那與眾不同的美。西子捧心不最美的麼？
黑衣漢子舉著火摺子就往窗紙上一碰，眼看人摺子就要碰上窗紙，突然黑衣漢子叫一聲，撒手丟下火摺子，左手抓著右腕，右手背上鮮血直往下滴。
馬車又往前奔了一段路，十幾條人影騰行若飛，車後越來越近。
青衣少女雙手接過，施禮再三稱謝。
這當兒正是華燈初上，「揚州第一樓」前停滿了車馬，「揚州第一樓」每晚喧鬧達九霄，足把整座「揚州城」都震動了。放眼望去，「揚州第一樓」坐滿了富紳巨賈，一個個衣著鮮明，紅光滿面。
青衣少女剛自一怔，金三在旁說道：「還不快接過去謝賞。」
傅怡紅手腕倏沉，閃電再探，雪艷芳沒能擋住，而傅怡紅的手就在要觸著雪芳的酥胸的一剎那間收了回來。
雪艷芳道：「公子，『揚州第一樓』跟銷金窟沒什麼兩樣，府上縱有金山銀山也會花光的。」
中年僧人和老和尚忙循聲望去，兩個人看得俱都一怔！
「不！」雪艷芳忙道：「我不能跟公子一塊兒走……」
瘦高中年漢子臉上沒一點表情，大剌剌和圖書地向伙計擺擺手，伙計走了，他上前兩步馬上換了一張臉，滿臉堆著笑容欠聲說道：「公子爺，你找我麼？」
金三賠笑道：「不跟您說過麼，雪姑娘是我們『揚州第一樓』的頭牌大紅人兒，我們東家難道讓她住在樓後那幾間破房子裡？告訴您吧，雪姑娘的住處可氣派著呢！」
俊俏青衫客吁了一口氣，道：「你只知道你們第一樓的損失，恐怕你還不知道，我的損失也不小……」
瘦高中年漢子忙道：「有勞公子爺動問，我姓金，行三，大夥兒都叫我金三兒，是這兒的管事，你有什麼吩咐？」
雪艷芳面泛焦急之色，道：「好吧！我就告訴公子吧！我也是武林兒女，我哥哥的情形跟公子一樣，但是他沒碰上一個像我這樣別有用心、並不是真為他們所用的人，我的爹娘為這件事因急成病，雙雙病歿，我是出來找我哥哥，為兩位老人家報仇的。」
一名黑衣漢子忽然冷冷地說道：「我倒要看看你這老和尚一身骨頭有多硬。」他邁步就要逼過去。
傅怡紅微微一怔，道：「怎麼嗎？雪姑娘不是住在……」
經典上原說：「淮海皆揚州」，爾雅上更說：「江南曰揚州」。
一名黑衣漢子探懷摸出一個火摺子打著，抬手舉到了窗戶上，再近一點非點著了窗戶不可。
雪艷芳微愣說道：「這是為什麼？據我所知，在這種情形下，客人都會想盡辦法讓我們多喝點兒……」
老和尚道：「老衲剛才已奉知施主……」
傅怡紅道：「我若不走你不能給他們答覆，他們若是遲遲得不到答覆，照樣會起疑闖進來，真要那樣，反而不好！」
中年僧人訝然注目，說道：「施主幾位是……」
雪艷芳道：「事實很明顯，公子，你這樣下去只有一條路可走，可是以公子的家世，不會容許公子跟我這麼一個身在風塵的鬻歌女子……」
華服胖漢一抬手道：「給我準備！」
由唐以迄於清嘉慶以前，揚州最為繁榮，東南數百萬漕舟浮江而上，此其咽喉，商旅畢集，有十里長街及二十四橋之勝。
傅怡紅仍站著沒動，道：「姑娘千萬別這麼說，恕我唐突直說一句，姑娘身子不適，我覺得比我自己害場大病都讓我難受。」
只見他一揚手，冷電般銀光兩閃，兩名黑衣漢子大叫捂臉，踉蹌暴退，鮮血順著指頭縫兒流了下來。
小箋上面寫著：「蒙君關愛，承君厚賜，妾私心甚為感激，為酬知音，敬備水酒，望席散撥冗，妾當剪燭以待。雪艷芳。」
雪艷芳道：「不要緊，她是我帶來的，原就是我身邊的丫頭。」
華服胖漢兩眼精芒暴閃，道：「又是你，你可真是陰魂不散啊！」
傅怡紅道：「讓春喜緊跟著你。」轉身行了出去。
這種主顧伙計哪敢怠慢？三腳並兩步地跑了過來，近前欠腰賠笑，小心翼翼地道：「公子爺有什麼吩咐？」
別看他胖，他動起來還真靈活，一步便跨出數尺去。
老和尚道：「自當奉告，江施主往揚州去了。」
老和尚神情一肅，道：「阿彌陀佛，施主，這是佛門清靜地，『歸元寺』迄今已數百年了，廣納十方香火……」
傅怡紅讓雪艷芳帶著春喜坐進車裡，他自己登上車轅，抽起插在車轅上的鞭剛要抖韁。
雪艷芳震驚說道：「他嘴裡藏的有毒藥？」
雪艷芳道：「公子……」
傅怡紅微微一愕，旋即點點頭道：「對，『瘦西湖』，只有她配住『瘦西湖』，也只有『瘦西湖』才配得上她，美人名湖，相得益彰。」
雪艷芳鄭重地說道：「公子，你的家世你清楚，以前你只是逢場做戲，老人家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一旦你真要個風塵女子進門，就截然不同了。」
他上前致意道：「姑娘好點兒了麼？」
難怪他急，這條線索不啻是天上掉下來的，事隔五年了，誰知道事情有沒有變化，他如今是恨不得插翅飛到揚州去。
金三道：「是的，姑娘家身子弱，著了點兒涼，躺在床上有十幾天了。」
身子往前一探，滿臉是笑，笑得有點邪。
俊俏青衫客剎時間意興飛揚，將玉骨摺金扇在左手心敲了一下，道：「我不瞞你，我歷盡檀板，閱人良多，這位雪姑娘卻是我生平僅見，她不但人長得不同，而且歌藝也是一流，她的歌讓我如醉如癡，她的人讓我夢魂縈繞……」
傅怡紅眉一揚道：「我不能否認姑娘說的是實情，可是在下以為只要在下沒把姑娘當成風塵女子這就夠了。」
華服胖漢笑吟吟地道：「和尚，別問我什麼，只答我話就行了，告訴我，姓江那小子到你們『歸元寺』幹什麼來了？」
當即他就把江山的來意概括地說了一遍。
雪艷芳道：「公子！」
金三旁哈腰賠笑道：「傅公子，讓春喜給您帶路吧，我不陪您了。」
雪艷芳臉一變，道：「他們在問我是不是已經得手了。」
轉望那舉著火摺子的黑衣漢子說道：「『歸元寺』的香火不夠旺盛，咱們給它添點兒好了。」
傅怡紅道：「你身上帶有暗器麼？」
那伙計忙賠笑著說道：「這個小的不清楚，小的只聽說雪姑娘生病了，大半是不能夠出場了。」
但這些都不及桌旁站的那個人兒。
金三看了他一眼，笑道：「公子爺，病剛好總得歇息兩天呀，剛好就出場，萬一再躺下去那可怎麼辦，您不知道，雪姑娘是我們這兒的頭牌大紅人兒，有多少客人就是為聽她唱歌來的，她要是連著幾天不出場m.hetubook.com.com，我們第一樓的損失可就大了……」
華服胖漢抬手一攔，叱道：「笨蛋！就憑你們怎麼能不吃虧，找錯人了！」
老和尚畢竟鎮定些，低誦一聲佛號，上前一步，合什躬身道：「老衲『歸元寺』主持悟靈，請教施主高名大姓，怎麼稱呼？」
可是他腳下剛動就被華服胖漢攔住了，只聽華服胖漢輕喝道：「大膽！怎麼能對出家人無禮。」
華服胖漢含笑著說道：「老和尚，答我的問話，姓江的那小子到你『歸元寺』來，是幹什麼來的？」
傅怡紅自稱歷盡檀板、閱人良多，但此刻他看直了眼！
老和尚怔了怔，旋即閉目合什：「阿彌陀佛，願吉人天相。」
臺上兩邊是絲竹管絃各種樂器的伴奏，靠裡垂著一幅珠簾，簾後如今隱隱約約地可以看見一個女子的身影，高挽著雲髻，細束著柳腰，鬢影釵光，極為動人。
為什麼這座酒樓敢誇「揚州第一樓」，自然有它的道理。
華服胖漢心膽俱裂，厲嘯一聲騰空飛射而去。
在中國歷史上，揚州佔有很重要的地位，與蘇州齊名，玉樹瓊花，綠楊明月，久已傳誦海內。
當她出來時，已換上了一襲勁裝，從頭到腳一身黑，益顯冷艷逼人。
長廊上，兩個人的身後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多了幾個人。
青衣少女當即轉向傅怡紅，又是一禮：「小婢春喜見過傅公子！」
傅怡紅道：「幾個？」
當然，魚幫水，水也幫魚，去揚州沒有比上過「揚州第一樓」更為光采的事兒了。
雪艷芳道：「公子，我不知道他們是個什麼樣的組織，我只知道他們專下手富家或是在武林中有成就的，利用我們這些唱歌的人制住對方之後，就把他們送往一個秘密處所，我只知道這些，現在我就叫春喜讓公子從後門出去……」
靜聽之餘，白衣少年滿臉都是訝異之色，容得老和尚把話說完，他立即接道：「有這種事，我早料他……這麼說老禪師以為他是趕赴揚州找那姓樂的去了？」
春喜答應一聲，拿起桌案上一盞燈走了出去。
有錢能使鬼推磨，金三已在門外候駕了。
當時的揚州包括江蘇、安徽、江西、浙江及福建諸省，直到隋唐以，改置揚州於江都，唐後直稱江都為揚州，當時的揚州不亞於蘇杭，而其金粉之盛則遠過於秦淮。
他鬆了金三，金三倒在地上。
白衣少年道：「我麼，我是江山的朋友。」
雪艷芳道：「那還是你三爺足智多謀，我交差了，你把人帶走吧！」
馬車在夜色中疾駛，約莫頓飯工夫後，停了下來，車簾掀起，金三哈腰恭請下車。
他轉身要走，忽又轉回身來，遲疑了一下，道：「老禪師可否告訴我，我那江兄到『歸元寺』來幹什麼來的？」
華服胖漢大驚失色，如今那線銀光襲的是他的門面，匆忙之間他只有低頭躲避，他一低頭，「噗」地一聲，那線銀光正打在他髮髻之上，縛頭髮的絲帶斷了，頭髮立即披散了下來。
白衣少年臉上冰冷之色一掃而淨，忙答一禮道：「舉手之勞，同足掛齒，再說我也是江山的朋友，若禪師別客氣了，請告訴我那位仁兄到什麼地方去了。」
傅怡紅道：「姑娘既知『武林六公子』，怎麼不知道金陵傅怡紅這『花|花|公|子』名列第一。」
第二：名廚、名酒、名菜。
雪艷芳沒說什麼，淺淺一笑，輕抬皓腕再肅客。
俊俏青衫客道：「你是管事，管不管這些唱歌姑娘的事？」
傅怡紅一陣激動，道：「在下不妨告訴姑娘，在下已把姑娘當成了我的人，從現在起，我絕不離開姑娘一步。」
白衣少年冷冷地笑道：「當然知道，專門乘人之危、怕硬欺軟的鼠輩。」
雪艷芳道：「謝謝公子，已經好了，一點小病勞公子這麼關注，真是感到不安，您請坐。」
前後沒多久，傅怡紅卻像過了好幾年，好不容易席散了，傅怡紅迫不及待地下了「揚州第一樓」。
金三一進門就滿臉堆著笑，道：「雪姑娘，說起來你是頭一功，一場假病把這小子的魂都勾走了。」
華服胖漢微微點頭說道：「不愧是漢陽第一大禪林，和尚，我如忽然放把火把它燒了，是不是太可惜了？」
老和尚低誦一聲低號道：「只要施主能心安理得，那就焚燒吧！」
第一：「揚州第一樓」不但大而且富麗堂皇，美侖美奐。
老和尚走了定神忙走了過去，衝著白衣少年肅然合什躬身，道：「施主義伸援手，使得這座數百年古剎得免毀於一旦，功德無量，老衲跟『歸元寺』施眾俱皆感激，我佛也當庇佑。」
金三兩眼一舒，「哦」地一聲，道：「這麼說，您就是那位金陵傅公子啊？哎呀，失敬，失敬，我金三兒有眼無珠，簡直太失敬了……」
誰也沒看清楚那閃了一閃的銀光是什麼，這一手鎮住了其他的黑衣漢子，沒一個敢再輕舉妄動。
金三唇邊掠過一絲笑意，「哦」了一聲道：「原來您是指這個，我失言，我失言，您千萬多包涵。」
俊俏青衫客玉骨摺金扇向胸口一指，道：「金管事，金陵的傅公子，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雪艷芳斂去了笑容，道：「我沒想到公子對我這麼抬愛！」
說著，他從袖子裡摸出了一張摺疊紙，是一張薛濤松花小箋，雪白中透著一陣陣的淡淡幽香。
他淡淡地說道：「艷芳！我直說一句，你這身所學不足以應付他們，我不能讓你https://www.hetubook.com.com一個人留在險地，尋兄報仇的事包在我身上，無論如何我要你跟我一塊兒走。」這句話剛說，院外頭突然傳來幾聲鳥叫。
俊俏青衫客打量了一眼，說道：「你是……」
俊俏青衫客眉梢微微一揚，「哦」地一聲，道：「是麼？」
傅怡紅冰冷地道：「金三，你找錯人了，千不該萬不該你不該找傅怡紅！」
金三「哦」地一聲，笑笑說道：「你問雪姑娘啊！公子爺，我能在你這兒坐一會兒嗎？」
雪艷芳輕叫一聲道：「原來，公子就是名列『武林六公子』之首的『花|花|公|子』……」
第三：歌妓眾多出色，南國紅粉也好，北國胭脂也好，都是「揚州第一樓」主人千挑百選，不惜重金聘來的，因之她們人美，歌佳，個個色藝雙絕。
這一轉眼工夫，金三已臉容泛紫不動了，他道：「艷芳，跟前沒有活口了，先收拾收拾離開這兒再說吧！」
這座酒樓就叫「揚州第一樓」，漆金的招牌掛得高高的，老遠就看得見。
傅怡紅道：「難道姑娘不願意跟我走？」
金三忙稱謝坐下。坐定之後，他猛然又道：「公子爺，你問雪姑娘……」
一條人影掠了過來，傅怡紅根本沒容他近車，抖手一鞭抽了過去，一聲脆響，一聲慘叫，那條飛掠而來的人影倒了下去，一連滾了好幾滾。
在話中有「綠楊城廓是揚州」之句，也有「腰纏十萬貫，騎鶴下揚州」之詩句，風流的杜牧更有：「落拓江湖載酒行，楚腰纖細掌中輕，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倖名。」這麼一首膾炙人口的詩，由此可見揚州金粉之盛，也由此可見揚州是多麼的誘惑人。
不大的一個院子，走過花間小徑到了一間畫閣裡，小巧的一間畫閣，但卻富麗堂皇，美侖美奐。
雪艷芳深深看了他一眼，道：「蒼天待我也不薄，走吧！」
俊俏青衫客兩眼一睜，精神也為之一振，道：「那好極了，我找對人了，金三管事，雪艷芳雪姑娘……」
她的美中帶著點憔悴，帶著點瘦弱，眉梢兒也挑著些淡淡的憂鬱，這就是她長得與眾不同的地方。
坐定，雪艷芳親手拿起銀壺斟了兩杯酒，然後凝眸舉杯道：「千里知音難遇，蒙公子不以風塵見薄，這麼的愛護我，艷芳無以為謝，僅以一杯水酒略表甘心，我先乾為敬了。」她舉杯就要就唇。
俊俏傅公子看完了，笑道：「好極了，好極了，簡直太好了，請代我答覆雪姑娘一聲，我準到，我準到。」
兩聲怒叱，兩名黑衣漢子閃身撲了過去。
傅怡紅道：「姑娘的意思我懂，只是姑娘有一點還不明白，傅家乃武林世家，傅怡紅憑一身家學，自己也在武林中爭得一席之地，姑娘也該聽說過『武林六公子』之名吧？」
金三起來微一欠身道：「那……我就告退了。」
華服胖漢臉色大變，道：「你究竟是哪條線上的，報個萬兒……」
這些名貴的東西跟這個人兒一比，俱都黯然失色了。
華服胖漢笑笑地道：「和尚，你們這座『歸元寺』建有多少年了？」
紅氈鋪地，紗燈高懸，小小一張方桌，精美小菜幾樣，銀壺、牙箸、琉璃盞，沒有一樣不氣派，沒有一樣不講究。
雪艷芳美目微睜道：「聽說過，難道公子……」
就這一句話工夫，一條人影已挨近車後，猛然躍身掠起，就要撲上馬車。
金三在前帶路，踏著青石小徑到了兩扇小小朱門前，金三輕叩珠門，一陣輕盈步履聲從裡頭傳了出來。
俊俏青衫客坐了下去，皺著眉兒，道：「怎麼回事，今天晚上雪艷芳雪姑娘又不出場了麼？」
中年僧人聽對方的口氣不對，一時沒敢貿然答話，當即轉望老和尚。
一轉眼間，連影兒都看不見了。
她帶著春喜往裡去了。
傅怡紅定過了神，但一雙目光仍盯在雪艷芳那張清麗的嬌靨上，他的目光本來就有點邪而不正，怪的是現在居然一點邪意也沒有了。
俊俏青衫客一喜忙問道：「好了嗎？既然好了，今天晚上為什麼沒出場？」
中年僧人說道：「這位施主走得好快啊！」
傅怡紅聽得心頭一震，他不怕暗青子傷了他，他是怕傷了雪艷芳，他一橫心，一咬牙，拉著馬車轉了一圈停了下來。
他住口不言，沒說下去。
只聽夜色中傳來一個低沉的話聲：「三哥，得手了？」
雪艷芳忙道：「公子，你何必……」
他哈著腰往後退，傅怡紅則跟著青衣少女進了兩房小小朱門。
雪艷芳道：「公子誤會了，我不是怕什麼，我是……反正，我不能跟公子一塊兒走就是了。」
雪艷芳臉色一變，道：「這個不要緊，我自有辦法應付。」
傅怡紅道：「春喜進來之後，叫她站到你身邊來。」
雪艷芳道：「沒有，我從來不用暗器。」
傅怡紅探鞭再抖韁，趕著馬車飛馳而去，只聽車後傳來幾聲叱喝。
傅怡紅雙手並出，左手玉骨摺金扇點倒了那車把式，右手同時扣住了金三的左「肩井」。
金三道：「瘦西湖。」
金三一怔，兩眼睜得更大，望著雪芳道：「怎麼著，雪姑娘你……」
江山走了，等到老和尚和中年僧人追出禪房，江山已然走得沒影了。
傅怡紅道：「那你不用管了，跟著春喜坐前點兒。」
他一揚手，銀光一閃，直奔華服胖漢右手。
金三忙伸手拿了起來，千恩萬謝地退著走了。
兩扇朱門開了，一名青衣少女向著金三盈盈一禮：「三爺！」
抓起了面前的酒杯把酒倒進了菜湯裡，然後坐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