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李燕月，你等等。」
玉倫微抬頭，淚流滿面，如梨花帶雨：「為什麼？遜皇帝為什麼為一個董小宛，置朝廷江山不顧，為什麼現在讓皇家受這種磨難，他能不聞不問？」
索尼一拍座椅扶手，怒聲道：「你怎麼什麼都不知道？」
「這個——富衡知道。」
「火不是卑職放的，是因打鬥中引起的，等到卑職發現的時候，火勢已大，無法撲救。」
「兄弟，你怎麼聰明一世，糊塗一時，針對你就是針對索大人，索大人好不容易網羅了你這麼個好手，他們能不千方百計把你從索大人身邊除掉麼？」
索尼暴叫道：「為什麼不帶那個人來？」
李燕月聽得頻頻點頭。
索尼道：「他來得正好，叫他進來。」
李燕月道：「誰？」
彭烈道：「大人，這件事卑職清楚，洪門天地會的總部把子住在張家口，李燕月來京的時候經過張家口，照江湖禮數去拜望了一下，這件事讓查緝營知道了，就硬指李燕月是叛逆，如果這樣就算是叛逆的話，那江湖上的叛逆豈不是太多了！」
殺了富衡他這個九門提督轄下查緝營的統帶也不敢！
阮玉道：「您是要……」
李燕月眉鋒一皺，只好停住。
九門提督臉色大變，還待再說。
九門提督忙道：「回大人，卑職只聽他們稟報關係非淺，至於究竟是什麼關係，卑職就不清楚了。」
「什麼該怎麼辦？你不氣你不急？」
彭烈道：「大人，他們分明是想除去您身邊的好手。」
顯然不是，但是在場除了富衡跟那漢子之外，恐怕沒人知道。
如今行了，李燕月名正言順的，非得除去查緝管那個人不可了。
索尼怒視九門提督：「你聽見沒有？」
玉倫道：「你們神武營為什麼抓他？」
「難道說就算了不成？」
「我掌握有蒙古精銳鐵騎，我為了皇家有所顧忌，他們因為我，也不敢明目張膽輕舉妄動，但是你，玉倫，你這個出身王府的和碩格格，他們根本就沒放在眼裏，你不但會連累皇家，甚至無力自保，所以說你更不能去！」
彭烈截口道：「姓彭的只是個大班領，不敢對統帶你說什麼，不過這裏事姓彭的不能不實情實稟，有什麼話，統帶還是等見了索大人再說吧，如今我請統帶先放了我神武營這個班領。」
「我想也是，不過，老弟，我勸你一句往後不必有什麼顧慮，也用不著吃這種虧，神武營由索大人兼領，要鬧就痛痛快快鬧它個大的，有索大人在後撐著呢，怕什麼？」
「彭大班領，這還不夠麼？」
「你怎麼解釋？」
「嗯，這倒是，只是……」
「是索大人的恩典提拔。」
這裏，彭烈正埋怨李燕月：「老弟，不是我說你，你出門怎麼不帶腰牌？」
「我不能忍，不能等。」
「玉倫不要罵人，沒有必要在背後罵他，這不是磊落英雄的行徑，打古至今，亂臣賊子沒有一個能得好下場，等到鰲拜他們一倒，這些個小嘍囉自然也就同時消滅了，其實，李燕月是個漢子，咱們又能對他苛求什麼？」
營管事恭應聲中出去了，轉眼工夫，陪著個頂戴花翎穿戴整齊的瘦削老頭兒進來了。
「回大人，他叫陳景。」
彭烈立即接了口：「軍門是指神武營收容叛逆，別有用心了？」
索尼大剌剌的坐在那兒，只抬了抬手。
索尼道：「傳富衡，把那個人一塊兒帶來。」
富衡臉色馬上變了，道：「我們不知道。」
索尼道：「他就是你查緝營派在張家口馬家的人？」
索尼道：「那怎麼行，我隨時都要用你。」
他們辦事還真快。
彭烈道：「我還會騙你麼？宦海裏，官場上，不勾心鬥角，那才是奇聞呢，待久了你就知道了。」
李燕月突然道：「軍門大人這關係非淺四個字指的是什麼了？」
索尼下令了。
玉倫伸玉手，一把沒抓住，叫道：「站住，李燕月你給我站住！」
「有這種事？」
馬車倏然停住。
索尼一拍座椅扶手，喝道：「不必再說了，李燕月是叛逆，究竟是怎麼回事？」
「是其中的一個。」
「是，是。」
索尼望著九門提督道：「說！」
李燕月走到外城找個小茶館坐了坐。
索尼猛地站起，厲聲道：「富衡，你好大的膽，滾，都給我滾。」
「哦，還有什麼？」
「蘇克，我不管蘇克怎麼說，我非要那個人不可。」
索尼劈頭就問：「聽說大刀會讓火燒了？」
陳景一驚，脫口道：「正月五六我根本沒出營門，我壓根兒就很少——」
「還有麼？」
「你親眼看見的，究竟是怎麼回事？」
「他們連索大人都不肯告訴，怎麼會告訴咱們。」
但是他的語氣https://www.hetubook.com.com跟神態，卻使人覺得李燕月這個神武營的班領受盡了屈辱，也就是說神武營丟盡了面子。
「李燕月跟他們之中的任何一個不一樣，他只是個神武營的班領。」
轉向索尼接道：「大人，這個人根本就沒到過馬家，他怎麼能以李燕月去過馬家，密報李燕月是叛逆？」
一進簽押房，索尼正在踱步，幾個隨身侍衛站立一旁，李燕月、彭烈躬身行禮。
他一見他進胡同，馬上迎了過來，低聲道：「少令主，小五兒稟報兩件事兒，一、大刀會的事已經傳開了，也都知道是您幹的了，這是查緝營故意洩露出去的，他們對付不了您，想藉所謂叛逆之手除您，這麼一來，也可以引出他們眼裏那些叛逆來。二、五兒這件事辦得不差，您該有賞。」
「不管有什麼事，我叫你跟我走，你就跟我走。」
「就因為遜皇帝想當初受了攝政王多爾袞的氣，所以他在『詔書』內指定四位內大臣作為輔政，而沒有託孤給任何一位親王，內大臣是御前侍衛之長，非『上三旗』出身不能充任，這『上三旗』是正黃、鑲黃正白，正黃、鑲黃原為『崇德皇帝』（皇太極）所親領，正白旗則為攝政王所領，攝政王崩後，正白連同正黃，鑲黃二旗，劃為皇家永久直屬，就成了『上三旗』。索大人出身正黃旗，遏必隆、鰲拜出身鑲黃旗，蘇克薩哈出身正白旗，論資格，是索大人第一，蘇克薩哈第二，遏必隆第三，鰲拜第四。」
「那你打算什麼時候——」
彭烈真是個血性漢子好朋友。
「親目所見，親耳所聞，這還假得了麼，你說該怎麼辦？」
彭烈恭應一聲，率眾追過去，也拐進了胡同，拐是拐進去了，但是半天沒見出來，也沒聽見動靜。
「怎麼說？人各有志，老佛爺跟皇上都召見過他，原以為他是站在咱們這一邊的，現在他投了那四個老奸，你還說人各有志。」
李燕月投過探詢一瞥。
李燕月沒說話，因為彭烈全替他辯白了，到最後，彭烈加了一句：「別說李班領沒有什麼錯，就算有，神武營還有您在，還輪不到他查緝營動用私刑。」
「你是什麼時候被派到張家口去的？」
富衡只得把已經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
富衡從容地道：「蘇克大人堅持保留那人的秘密身分，還請大人原諒。」
「在什麼地方？」
彭烈冷冷一笑道：「現在統帶就知道了，那麼我站在神武營的立場，不得不請教統帶，查緝營為什麼抓我神武營的人？」
索尼猛然拍了桌子：「召九門提督來見我！」
富衡喝道：「住口。」
轉過了畫廊，李燕月立即道：「老哥哥，謝謝你了。」
話聲方落，神武營的營管事匆匆告進，恭謹一禮道：「九門提督求見。」
彭烈道：「查緝營抓叛逆，神武營收叛逆，我實在琢磨不出，軍門還有什麼別的意思？」
彭烈轉身往裏，高聲道：「稟大人，查緝營人到。」
索尼道：「姓什麼？叫什麼？」
「玉倫，何妨忍一時之氣，等待機會，以我的脾氣都能忍，你又有什麼不能的？」
李燕月這裏剛自心念轉動，只聽一陣車輪聲跟蹄聲傳了過來。
富衡道：「卑職等受蘇克大人統轄，大人想必不會讓卑職等為難。」
索尼道：「那麼，你的下屬之中，究竟是哪一個知道，李燕月跟那個張家口姓馬的，是什麼關係？」
四個輔政大臣，不論到哪兒都是禁衛森嚴，他們倒不是為國珍重，而是明知仇恨他們的人太多。
彭烈臉色一沉道：「這，統帶最好去問索大人，他是索大人親自提拔的。」
索尼跟著又是一句：「李燕月你可以去，可是你一定把那個人找出來，給我除掉。」
「半個月前——」
李燕月、彭烈一怔。
九門提督恭應一聲，向外道：「索大人有令，查緝營統帶富衡等進見。」
彭烈接著道：「蘇克薩哈本來是攝政王的親信，積功也受封『甲喇章京』，攝政王崩後他跟另一親信詹優，揭發攝政王的種種逆跡，因而很得遜皇帝信任，擢拔為內大臣加授『太子太保』，遏必隆是開國功臣額弈都的兒子，在『崇德皇帝』時，受封為牛碌章京，攝政王晉封他為甲喇章京，但過不久有人告發他跟白旗諸王有隙，攝政王削去他的官勢，等遜皇帝親政以後照樣復了他的官爵，升為內大臣，加官『少傅，太子太保』。」
李燕月道：「人也沒走脫一個。」
李燕月、彭烈躬身相送等到索尼進去了，彭烈直起腰就道：「他奶奶的，整吧，看誰整得過誰。」
彭烈截口道：「軍門大人，這和_圖_書話對別人可以這麼說，對索大人，以及索大人親領的神武營，不能這麼說，軍門大人是怕索大人洩密呢，還是怕我們神武營的這幾個洩密？」
鐵王道：「我不能去，你更不能去。」
「是，是，卑職疏忽，卑職失職——」
「我問你什麼時候被派去的。」
只聽彭烈道：「這是哪個大府邸的馬車？」
富衡帶著那漢子起退一旁，垂手而立。
陳景道：「他來京之前，到馬家去過，還跟馬家的淵源不淺。」
於是，他付了茶資，站起來就往外走。
他又沒說下去。
索尼氣得發抖，一跺腳坐了下去。
九門提督忙道：「回大人，查緝營派出去的人是機密——」
鐵王擱下了書，抬眼愕望美郡主：「出了事了，出了什麼事了？」
九門提督不便再說什麼了，恭應聲中，施禮退了出去，想必是出去傳令去了。
李燕月當然懂這個。
「是查緝營派在張家口馬家的人的密報。」
「回大人，查緝營的統帶富衡知道。」
外頭響起一聲恭應。
李燕月道：「呃！論資格索大人第一？」
一聽彭烈要告他的狀，富衡慌了神了，不但「放」人，還親自把人「送」出了查緝營的大門外。
別說彭烈豪邁粗獷，他還真會說話，每一句話都緊緊扣住了理。
李燕月苦笑道：「老哥哥，我是怕亂子鬧大啊，要不然憑他想抓我？」
「正月十二。」
李燕月由彭烈陪著去了「簽押房」。
他走過去，也拐進那條小胡同。
九門提督嚇白了臉，忙道：「回大人，卑職要求的是各自負責，富衡領查緝營，查緝營的大小事一概由他負責，卑職為了要他放手去做，所以很少過問——」
李燕月「明白了」「哦」地一聲道：「原來如此——」
陳景道：「進出馬家的人不少，我無法記得每一個。」
「簽押房」門口，跟兩邊邊廊上，五步一崗九步一哨。
李燕月隨著阮玉所指望去。
索尼轉臉問道：「是這樣麼？」
索尼剛「啊」一聲。
「這——快兩年了。」
只見對街一家客棧裏走出個商人打扮的漢子，順著廊簷正往北走。
「為什麼我更不能去，放開我。」
她扭頭就上。
他起身帶著他的貼身護衛到裏去了。
李燕月道：「但是，聽說如今真正大權在握的，是鰲拜，而不是另三位中的任何人。」
「這個……」
鐵王正在書房裏看書，玉倫一進書房就叫：「你還待在家裏看書呢，出了事你知道不知道？」
那漢子陳景忙道：「是的。」
李燕月心頭一震，忙道：「老哥哥，咱們避一避。」
李燕月道：「以郡主之尊貴，怎麼好為難卑職這個神武營的小小班煩，卑職實不能從令，萬請郡主原諒。」
彭烈冷笑一聲道：「那是當然，不過正月五六的時候我在京裏看見過他。」
轉眼工夫之後，索尼帶著他的貼身護衛出來了，大剌剌的居中一坐，說著道：「叫他們進來吧。」
九門提督忙道：「據說，李燕月在張家口不只是江湖禮數上的拜訪。」
彭烈道：「這叫什麼話，自己兄弟，又是在一個營裏當差，不幫你幫誰，能讓他們順心？兄弟，咱們怎麼辦，怎麼找那個人？」
鐵王一怔，怔的是玉倫怎麼會知道：「李燕月投了神武營？你聽誰說李燕月投了神武營？」
彭烈道：「我不跟你說了麼，他們四位平素就不對頭，一直不是明爭就是暗鬥。」
彭烈道：「神武營有的是管事的人，為什麼你們不行文或是派人到神武營問個清楚而動用私刑，這是我及時趕到了，要是我遲來一步我神武營的一個班領，豈不就毀在你查緝營了麼？」
剛出茶館見，小五兒阮玉從面前走過去，拐進了一條小胡同。
「卑職另有要事在身，不能從令，郡主原諒。」
「好哇，李燕月你居然——坐到車轅上去，跟我走。」
索尼靜靜聽畢，臉色變得很不好看，扭過頭就狠狠責備李燕月不該招惹查緝營。
富衡忙道：「彭大班領沒聽他們說嗎，他拿不出神武營的腰牌！」
彭烈把話接了過去，事情的經過，他說得很實在。
索尼臉色一變：「這意思是他的人靠得住，我的人甚至連我都靠不住？」
「好蘇克——」
李燕月沒說話，這時候他不便說話。
九門提督不理彭烈的話，向上座索尼躬身道：「事關非常重大，大人是否可以允准那個密報之人——」
九門提督、富衡等施禮退去。
索尼怒喝：「大膽，陳景——」
「事不宜遲，當然是越快越好。」
「大人，大刀會裏有查緝營的人，而且已經掌握了大刀https://www.hetubook.com.com會。」
突然，玉倫垂下粉首，香肩聳動，傷心的哭了。
玉倫怒沖沖的進了「鷹王府」，根本不容人通報。
索尼道：「起來回話。」
「誰上，你不去我去。」
這一點富衡的查緝營可就站不住了。
「我知道，這還用老哥哥交代。」
富衡馬上沉下臉，端官架，發官威，把龔天松一干人臭罵了一頓，然後當場把出亂子那年輕漢子押了起來，最後衝彭烈道：「彭大班領，人我已經辦了。」
李燕月跟彭烈等回到了神武營，營管事迎來傳話，索大人在「簽押房」等著他們，要即刻召見。
李燕月平靜而從容：「是的，郡主。」
「可是李燕月那個畜生——」
富衡剛要說話，索尼已點了點頭。
顯然，有個蘇克在，索尼也不便當面把這些人怎麼樣。
玉倫跳腳叫道：「我不甘心，我氣不過，這個無恥無格，卑鄙下流的東西，我要不整整他，我會難過死。」
「那是哪一天？」
索尼一點頭道：「好，你去。」
鐵王濃眉軒動，沉聲說道：「玉倫，你為什麼不想想，要是我能動他們之中的任何一個，還用等到如今麼？」
「但是我敢保證，他這個班領也不同於其他任何一個班領。」
「怎麼個淵源不淺法？」
陳景一怔。
彭烈突然道：「大人，可否讓卑職代大人問他？」
夠了，這就是索尼的令諭。
「那麼你說該怎麼辦？」
彭烈道：「對付大刀會也是索大人親自當面對他下的令諭，統帶要怪，也應該當面去怪索大人。」
彭烈一怔，旋即道：「郡主誤會了，神武營沒抓任何人，他是神武營的班領。」
索尼道：「燒了他們也不要緊，可是這麼一來，使老夫無從查證——」
彭烈道：「軍門大人，這就不對了，如果查緝營的人密報屬實，誰會有什麼怨恨，又怕引起什麼私人恩怨，軍門大人盡可以放心，神武營營規森嚴，不容這個。」
「老哥哥，這件事交我辦，你就別操心了。」
九門提督誠惶誠恐：「是卑職疏忽，是卑職疏忽！」
一等李燕月、彭烈一行人走得看不見了，富衡馬上著人備馬，直奔九門提督衙門，顯然，他是先行報備去了。
「在馬家，我看見了他，他沒看見我。」
李燕月道：「想找那個人，恐怕還得從他查緝營著手。」
「哦！是這樣麼？」
「可是他告訴了統帶的弟兄們。」
鐵王道：「我不能去。」
玉倫為之一怔：「誰？誰是神武營的班領？」
「是，卑職怕大人怪罪，特來跟大人做個解釋。」
「郡主有什麼事麼？」
富衡臉上微有笑意。
富衡道：「我不明白，你們神武營怎麼會用這麼個身分有問題的人。」
「大班領，他曾經被人密告是叛逆，抓進了查緝營，如今又壞了查緝營的大事，在拿不出腰牌的情形下，誰敢輕信——」
「那——為什麼我更不能去？」
只聽彭烈道：「你憑什麼指李燕月是叛逆？」
「不信不要緊。」
只聽一聲脆生生的輕「咦」從馬車傳出來，隨聽車裏傳出玉倫郡主的話聲：「停一停。」
彭烈道：「哦！是這個主兒的。」
其實，不用彭烈說，李燕月胸中雪亮，要不然那位遜皇帝也不會心生懊悔，獨要李燕月去一個鰲拜了。
李燕月道：「那個就是？」
玉倫氣白了嬌靨，倏地轉臉，叫道：「你們站在這兒幹什麼，還不去把他給我抓過來，快去吧。」
九門提督道：「這個，這個——」
「怎麼辦？殺了李燕月那個賣身投靠的東西。」
「我偏不讓他們如願。」
「你回去告訴他，往後最好少獨行其是，要不然再出了事，你查緝營自己承當。」
彭烈也向上座索尼躬了身道：「大人，這是因為事關重大，卑職才堅持傳那人來當面對質，這件事非同小可，即便是軍門大人的指證，只是一面之詞，都不足以採信。」
索尼隨又問道：「跟查緝營發生了衝突，又是怎麼回事？」
果然，阮玉站在胡同裏等他呢。
彭烈一拍李燕月道：「只管放手去幹，還有老哥哥我呢。」
鐵王一把抓住了她的粉臂，也許用的勁兒大了點兒，痛得玉倫哎喲一聲，叫道：「你要幹什麼？」
「你不能去？」
九門提督一退，索尼又即雙目炯炯，望著李燕月：「你到張家口馬家，真是純江湖禮數的拜訪？」
「神武營不知道，連我都不知道，你們為什麼不通報神武營？為什麼不稟報我？」
玉倫叫道：「什麼時候你變得這麼怕事兒了，你還算『神力鷹王』？你的威風、你的勇氣哪兒上了，你不能去不是
和圖書？好，我去。」彭烈道：「大人，那個人一定是他們的好手。」
「索大人會護咱們？」
李燕月就要轉身。
富衡倒是夠平靜，向著索尼道：「大人，陳景雖不是那個人，但是查緝營確有那個人在，而且陳景的指證，就等於那個人的指證。」
富衡低著頭、哈著腰，帶著個「查緝營」打扮的中年漢子進來了，趨前恭謹施禮。
九門提督低嚅道：「據說他們之間關係非淺——」
玉倫臉色大變：「你怎麼，是誰叫你進神武營的？」
李燕月立即答應。
玉倫默然了，緩緩低下了頭——
富衡恭聲答應：「回大人，是的。」
玉倫挪身跳下馬車，攔住李燕月：「你若是有天大的事，現在也得先跟我走。」
他剛要動，卻已經來不及。
「叫富衡來見我，順便把那個密告的人也帶來。」
李燕月沒說話。
九門提督忙道：「不，不，我是怕引起私人間的恩恩怨怨……」
這時候李燕月已拐進一條胡同裏。
九門提督垂頭退去，連個座兒都沒有。
其實鐵王是思索怎麼應付。
「你這一忘不要緊惹得——對了，老弟以你一身能耐，怎麼會讓他們抓了去，又怎麼會任他們擺佈？」
陳景砰然一聲跪了下去：「大人，是統帶命小的要這麼做的，小的只是在營裏的馬號當差事的——」
李燕月裝沒聽見，頭也不回。
富衡一怔：「怎麼說，他是索大人親自——」
「他跟馬家很熟，馬鴻元的女兒對他尤其熱絡。」
彭烈一點頭道：「行，不過，兄弟，現在這件事大了，索大人既然交代下來了，你就得非給辦到不可啊。」
因為，不除去蘇克那個好手，難解索大人心頭之恨。
「沒有人比我更清楚。」
「老哥哥放心無論為公為私，我也非找出那個人來，除掉他不可。」
彭烈見富衡沒還禮，心裏已經不是味道了，聞言冷然道：「知道，還是鐵王爺把他保出去的呢。」
阮玉抬手往胡同外一指：「咦，你瞧。」
「少令主，客棧進出的人最雜呀。」
密遮的車篷掀起，玉倫格格探出了身，她永遠那麼美艷，永遠像一團火，幾使人不敬仰視，甚至睜不開眼。
「李燕月——」
彭烈道：「有些事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說好，老弟我沒把你當外人我告訴你的，你聽進耳裏，記在心裏，可別掛在嘴上，要不然那是自招掉腦袋的殺身禍。」
李燕月馬上又是一聲答應，然後，偕同彭烈退了出去。
李燕月拍了拍阮玉，轉身走出胡同，走向對街，等到過了街，恰好落在那漢子後頭，他邁步跟了上去。
玉倫嬌靨色變，叫道：「李燕月？他是——」
彭烈道：「郡主不是指李燕月麼？」
他閃身從玉倫身旁走了過去。
「就算他不同，你我是什麼身分，為什麼不能——」
「不用聽誰說，我自己親眼看見的。」
「謝了，兄弟，我現在找他去。」
「玉倫郡主。」
李燕月一笑拍了拍阮玉：「兄弟，我講了，請告訴我，故意洩露消息的是哪些人？他們是不是還在外頭？」
「是的。」
鐵王抓她粉臂的手，移到她香肩上，輕輕的拍了拍，道：「玉倫，我只勸你一個字『忍』，我知道不容易，但是為了將來，為大清朝的千秋萬世，必得做此一時之忍，否則，皇祚難續，愛新覺羅一脈，就不會有將來。」
鐵王吸了口氣，然後緩緩說道：「遜皇帝沒有不聞不問——也許，天道注定，這一代的皇家必須要受這些磨難，你不會不知道，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勞其筋骨苦其心志——皇帝猶在沖齡，受些磨難，總比讓他在昇平安逸中長成要好！」
霍地轉望李燕月，道：「李燕月，你是——」
「唉」了一聲，卻住口不言。
「放，放，當然放，馬上放。」
李燕月道：「老哥哥，我根本沒有這個習慣忘了。」
「不要緊，大人可以讓卑職暫作聽用，今後京裏如有大刀會的餘孽，只能證明他原屬於京師大刀會，卑職聽憑大人處置。」
「可不，索上人是大學士希福的哥哥，積功受封為『甲喇章京』，索大人很忠心，『崇德皇帝』崩後，諸王、貝勒、內大臣會議立君時，索大人不顧性命危險，堅持主張立先帝之子，結果到了順治五年，被攝政王削去宦爵抄廠家，等到遜皇帝親政以後，就恢復了他的官爵，擢拔為內大臣，總管內務府——」
「強詞奪理。」
九門提督臉都嚇白了，忙道：「富衡你——」
「玉倫，忍耐等機會，相信有的是機會。」
玉倫明白了，氣得跺了腳：「走，上『鷹王府』去。」
「那富衡又怎麼知道的？」
李燕月問了一句：「那麼鰲拜呢？」
李燕月和*圖*書裝了糊塗：「可是他們針對的是我啊？」
他是利用這片刻工夫的靜坐，想法子，想步驟。
「為什麼要放火？」
沒多大工夫，九門提督又進來了，一見索尼不在，微一怔，旋即道：「彭大領班，查緝營人到了。」
他的目的不在喝茶。
「你是在什麼時候，什麼地方看見李燕月的？」
彭烈率眾向前施禮：「卑職神武營彭烈見過郡主。」
九門提督一驚忙道：「我沒這麼說，彭大班領千萬別錯會我的意思。」
「陳景，你密報李燕月是個叛逆？」
富衡也一怔要說話。
彭烈道：「不錯，是因為鰲拜富心機，善於運用權勢，要是有朝一日另三位一一倒了下去，恐怕這天下——」
說完了話，他要走。
只這麼一點頭、一句話。
索尼道：「究竟是什麼，你倒是說啊。」
索尼沒再問道：「老夫歇息一下去，等他們到了再行召見。」
彭烈一笑道：「統帶，來不及了——」
她轉身上了馬車，馬車又馳動了，很快地拐了彎。
「什麼該怎麼辦？」
鐵王沉聲道：「太后是怎麼對你的，你這叫為太后，為皇上？連太后跟皇上都能忍受這種屈辱，你又為什麼不能的？」
說話間，一輛單套黑馬車迎面緩緩馳了過來。
索尼哼了一聲道：「你這個九門提督是怎麼幹的，下屬既有這樣稟報，難道你就不會問個清楚。」
李燕月趁機道：「請大人允准，讓卑職找出那個人來，秘密把他除掉。」
玉倫還掙，奈何在鐵王的虎掌裏，她那嬌嫩的粉臂一如蜻蜓撼石柱難動分毫。
「來職不敢——」
李燕月從容安詳欠身道：「回大人，彭老清楚這件事，卑職自小家住張家口，常在馬市遊玩，因而結識了姓馬的女兒，後來卑職家遷出張家口，十幾年後卑職長成進入江湖，經過張家口，以江湖之禮前去拜望一下，也是人之常情。」
「他在客棧裏傳話？」
「李燕月投了神武營了，你居然一點都不知道，還有心情在看書。」
玉倫白著臉，扯著喉嚨，把碰見李燕月的經過說了一遍。
索尼道：「我正找你，你就是為兩個營之間的這件事而來的吧？」
陳景的答話頓了一下：「乙酉年三月初六。」
索尼道：「查緝營總在你的轄下，受你的節制，你怎麼能什麼都不知道，要是這樣的話，你這個九門提督豈不是太好幹了。」
想了半天，他想到了那個陳景，那個冒名頂替的陳景。
「殺他，誰人殺他？」
「查緝營派在張家口馬家的，是哪一個？」
「抓住一個送到索尼面前，索尼的仇恨會更深。」
「好，那你去吧。」
「人各有志，我為什麼氣，為什麼急。」
當然，這也就是表示他相信李燕月確已達成任務。
彭烈道：「請大人問問，查緝營是怎麼知道的，誰告的密，找他來當面對質。」
「他們當然是不會告訴咱們的，可是咱們跟索大人不同，索大人不能用邪魔歪道的手法，咱們能。」
「回大人，蘇克大人怕洩密。」
九門提督只有恭應的份兒，但是他還有後話：「還有神武營的這個李燕月，曾經以叛逆的罪名，被抓進過查緝營，所以這次的事情，查緝營懷疑他別具用心——」
「老弟，這你就不懂了，那四位，索大人一個人兼領『侍衛』、『神武』兩個營，九門提管轄下的查緝營則歸蘇克薩哈管，那四位表面上是一回事，在宦海官場上，背地裏又是一回事，誰都想壓倒誰，所以有時候自己的人鬧了事，讓別人的人吃了虧，雖然受盡訓斥，暗地裏還是會記上功勞簿的。」
「你是個郡主，我是個王爺，休說是一個班領，殺他個統帶，誰又敢拿你怎麼樣，但是今日的情勢不同，你我都不能不為太后跟年幼的皇上著想，你我在他們身上下手，那是逼他們對付宮裏，倘有任何變故，這罪過是你擔還是我擔？」
九門提督掌管內城九門鑰匙，兼步軍統領，是京城最高的治安官員，官職權勢都不小，但索尼是輔政四大臣之一，代表著皇上，加上這位軍門大人又是四個輔政大臣的人，所以他一見索尼就恭恭敬敬的施禮。
彭烈道：「鰲拜出身低些，是個巴圖魯（勇士），積功升到『一等接班章京世職』（一等晉爵），又升到『三等候』，他也是曾經被人告發圖謀立豪格為帝，遭攝政王罰錢、降級，等遜皇帝親政以後也升他為內大臣，加『少傅兼太子太保』，晉封為公，遜皇帝對他們四位，可說是恩寵有加，可是誰知道他們一旦輔政之後，卻——」
「謝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