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中盤戰
第7章 白國王進入攻擊狀態
「真厲害。」
「對。」
……毒芹素、毒芹鹼。友貴子沒有忘記這個東西。
隨著逐漸接近現場,我的胃開始絞痛。
「末永——我就是家裡遭歹徒闖入的屋主,你們上級要我馬上過來。」
友貴子順著我所指的方向看去,馬上一臉像被什麼打到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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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此不予置評,只是頻頻點頭回應。
如果時機沒有抓好,可是會出人命的。像是要抽籤似的,我也反覆地說:「中獎、中獎。」
「嗯,這麼說沒錯,問題是我有沒有心背。」
「結果呢?」
我一將臉湊近,她就會閉上雙眼,臉上浮現出自己即將成為犧牲品的忍耐表情。她害怕別人靠近,一旦我像鳥輕啄她光滑的鼻頭,她就會稍稍睜開眼睛看著我。
即使她一度跨越深谷,讓我握住她的手,前頭又有另一個深淵。她甚至連隔著衣服像一般人那樣的擁抱都排斥。我能從她身上清楚地感覺到她的恐懼。
「好可憐喲。」
「時間拖得越久就越棘手。這件事要盡快解決,不能再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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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達聲音平板地接著說:「如果不按照他的話做……」
當一切準備就緒時,我想起一件該做的事;有一通電話非打不可——這通電話不能被監聽。最好小心行事,於是我用梶原家的電話。
「所以它賣不掉。」
當我將腿伸長時,鞋尖碰到硬物發出「嗒」的一聲,原來是友貴子的瓶子放倒了。突然間,我覺得透過瓶子與友貴子有了聯繫。
既然石割已經表達他的態度,警方也無法輕舉妄動。因為如果有人犧牲了,就是警方的責任。
我像是無票搭乘電車,此時來到了剪票口一樣。其實我的車子動了手腳,如果被問到可就傷腦筋了。
「它們是三人組,廠商應該做了一樣的數量。佳佳丸是冒失鬼,又愛生氣;短笛是朝氣十足的女孩子,但是……愛哭鬼是老實頭。」
「是喔。」
一般來說,警方應該會在傍晚或晚上召開記者會。為了媒體,所以召開記者會的時間通常很固定。主要是基於上報的緣故,因此晚上召開記者會是為了趕上早報,而下一次記者會則是在隔天下午,這是為了登上晚報。記者會和*圖*書會由某位制服警官代表發言。
汽車掉轉方向,強烈的車燈照在一堆鐵管上。不過,在車燈的照射下,才曉得那是鐵管,似乎是施工現場的組合零件。鐵管上到處都是組合的金屬零件,看起來就像瘤一樣。
警察詫異地皺起眉頭。我從打開的車窗亮出駕照。
不知是因為天冷還是坐立難安,他不斷地原地跳動。
「警方不准我和記者接觸。」
我彷彿進入了夢中的世界。
當時我們正是處於這樣的階段。
「光是名字,誰都叫得出來。」
寡不敵眾,這或許是石割牽制警方的好方法。
小轎車前面站著一個熟悉的高大身影——是賺到。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該有多好。平凡無奇的事一如往常地重現,就像轉到早上重播連續劇的頻道一樣。
「咦!你知道這個?」
友貴子的表情略顯得意。
那是東亞電視台的轉播車。
車行片刻,我看到了像是厚片豆腐加裝車輪的轉播車。因為車身是白的,所以很顯眼。豆腐上放的不是蔥花或鰹魚片,而是擠滿了令人眼花撩亂的天線和燈。
我們走在走道上,因為是玩具賣場,很自然便看到販售布偶的區域。
「……如果是小孩,就可以放聲哭,哭累了,回家睡一覺就好了。當一覺睡醒……又是全新的早晨。」
透過擋風玻璃,可以看到夜空。從我這個位置來看,彷彿玻璃罩住了夜晚似的。
那是毒芹素、毒芹鹼。
伊達確定我的停車位置後離開了。
但是我的注意力集中於腳尖更甚於眼睛。
我曾聽賺到說,記者手上持有許可證,能夠停在禁止停車的地方。當採訪記者行駛高速公路遇上塞車時,似乎經常打著社會責任這道免死金牌開上路肩。
轉播車捷足先登,佔據了我所指示的位置。停在那一帶的幾部車都是我們公司的車輛。一如我所拜託賺到的那樣,堵住岔路口的是小轎車,這樣比較容易移動。那部車停在白色大型車旁,在昏暗的天色下看起來像是匍匐在地。那部車應該是深藍色或墨綠色,但是因為天色的關係看不清原來的顏色。
我不清楚第一次記者會是否已經結束了。說不定會等採訪記者到齊,晚一點才和圖書開始。
的確有人遭到命運無情地對待,友貴子就是如此。
遇到麻煩事,若是手忙腳亂,反而會變得更糟。
「他說尊夫人平安無事,他也不打算採取任何行動。」
「很冷嗎?」
不知警察是已有耳聞,還是他接受我的說法,很快地放我通行。車流從前方稍稍動了起來。
「他們叫佳佳丸、短笛、愛哭鬼。」
「好像有三、四個,一個個灰頭土臉的,好像都在流淚。」
我瞪著賺到的眼睛說:「……你聽好,警方預定在九點攻堅。」
賺到整個人跳了起來,「那只剩……三個小時左右了,不是嗎?」
他身穿雙排釦西裝,看起來不僅高大,更顯得壯碩。而黑框眼鏡的這個特色,令他看起來有點像惡魔。
有一次,我和她一道去百貨公司,友貴子想買靠墊。因為靠墊太大,所以她要我開車載她去。
……會不會適得其反呢?
我開始讓汽車緩緩滑動,停太久的話難免啟人疑竇。賺到快步跟上,他口中吐出的氣,微微凝成白霧。
幾位警察攔下我的車。
我突然想起,友貴子的記憶力之好,可以清楚記得令人意想不到的事。
「只聽一次就記住了嗎?」
「只要我有心要記的話,大致上都能記住。」
又通過一個崗哨,轉進通往我家的路。靠產業道路那一側停了幾部車,形成一道車牆。
暮色完全籠罩了四周寬闊的田地,宛如一片黑色的大海。岔路入口就算是白天被堵住也很難發現,更何況是現在,警方根本無法想像歹徒會試圖從那裡逃往橫向的馬路。
「我是末永。」輪到我接受檢查,我大聲喊道。
原來不是警方主動照亮四周,而是石割要求的。的確,警方若是趁黑展開攻堅,他可就不妙了。
房子二樓三面都有窗戶,從窗簾縫隙應該能夠觀察警方的動靜。雖然北邊是一面牆,但是也可以從下面廁所的小窗觀察。總之,屋外燈火通明,而屋內一片漆黑,這樣他就能觀察我們的一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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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相對地,我們則難以窺見他的行蹤。像從屋簷滴下的雨滴般,友貴子小聲反覆地喃喃自語。我事後回想,她喃喃自語的就是毒芹素和毒芹鹼。
友貴子甚至連雙手抱胸都感到痛苦。
那三個布偶其中是一隻老鼠。友貴子指著老鼠說:「小時候,我看到布偶拍賣的推車上,就只剩下它。」
賺到話一出口,馬上露出「不能對當事者這麼說」的表情。但是無論別人怎麼說都無所謂,因為我無暇擔心。
話才剛說完,所以我對友貴子指著說:「妳看。」
「好。」
可憐——說穿了,只不過是旁人心理上不必負責任的感受吧。
我踩剎車,打開車窗。賺到說:「末永。」
賺到晃動大大的下巴,點了點頭地說:「嗯。」
我倏地打開車內燈當作暗號。賺到知道是我,經過我面前時,將臉湊近駕駛座。
接下來,只要再等待片刻。
我將圍巾圍在脖子上,放倒座椅,找到讓自己最舒服的姿勢。
賺到叮嚀:「好,就九點。」
就像用雙腳滾動酒桶般,我移動手指將瓶子滾過來。一抓住了瓶子,掌心頓時一陣冰涼。
友貴子這麼問我。當時她才剛能用這種口氣和我說話,總之——這不是比喻——當時她也才剛能毫不抗拒地和我牽手。這對友貴子而言,猶如小孩子跳大水窪,是一件困難的事。而會認為她這樣很愚蠢的,那是因為「大人」是站在遠處所做出的判斷。對友貴子而言,眼前是一片千仞深谷。她彷彿反覆從遠處跑來,卻在崖邊停步。
她不禁伸出手,彎曲的指尖微微地顫抖。
「還有姓氏嗎?」
自己的衣服倒是無所謂,但是友貴子薄薄的白色夏衣在眾目睽睽下被燈光照得無所遁形,未免太殘忍了。然而,衣服啪嗒啪嗒飄揚的模樣,就像是以細膩的筆觸在暗夜的畫布上描繪出一幅超現實的畫,這畫顯得淒美絕倫。這代表我的心是向著友貴子的。
「原來如此。」
從產業道路看不到房子的後面,但是連那裡也亮晃晃的,應該看得見二樓的陽台吧。我無暇確認,但是友貴子白天晾的衣服大概在陽台上隨風飄揚吧。友貴子應該沒時間收衣服,而石割也不會好心到擔心衣服是https://m.hetubook.com.com否會因晚風而變潮濕。
賺到的身影沒入黑暗裡。
此刻我家周遭燈火通明。大概是不能讓歹徒有黑暗這件隱身衣作為保護的緣故吧。我本該熟悉的家,看起來卻像塑膠模型的手工藝品。
我思考因應之道。
她自然流露出的表情,彷彿在問:厲害吧?
他面帶寒霜地皺起眉頭,沒有半句抱怨,劈頭就說:「石割好像冷靜下來了。」
「我在電視上聽到的,只聽過一次……我想應該沒記錯。」
伊達稍微停頓了一下。石割大概是威脅警方,否則要對友貴子不利。
「但是,又不能把它們全部買回家。」
「……說不定他會不顧一切地反抗。……他也表現出怯懦的一面,甚至暗示他會投降。所以我們決定暫時靜觀其變。」
當我這麼想時,眼前浮現了友貴子的臉。
當我準備妥當,離開梶原家時,已經快六點了。
我們按照店員的指示前往靠墊展售區,途中經過玩具賣場。玩具賣場裡貼著布偶的宣傳海報,海報並不大。三人——或者該說是三隻,總之他們並排在一起。
過了一會兒,伊達才出現。我一看見他,立刻下車致意。理所當然的,身材如大象般的伊達眼神並不和善。
那裡當然沒有「愛哭鬼」,倒是放了幾個隨處可見的布偶熊。大大小小的熊,有咖啡色,有咖啡加牛奶的顏色,還有偏黃的顏色。
「我不會打電話給你,你也別打電話給我。」
「這是上陣時的身體反應。」
放下灰色話筒時,我總覺得剛才握著話筒恍如作夢。即使我身在梶原家也沒有什麼真實感,感覺自己像是變成小孩子,誤闖了陌生的建築物。
「不過,他不准我們接近房子方圓十公尺內,還要我們把附近照得通明。」
我坐直身子伸長手臂探尋。指腹傳來光滑的觸感,那原本是營養飲料的細長瓶子。友貴子將瓶子洗淨,另外裝了東西。
「他主動打了一一〇。」
我耳畔響起友貴子像是低聲唸誦咒文的聲音。
該以何種順序處理事情?若是走錯一步,一切將如海市蜃樓般霧影朦朧地逐漸消失。
一切如計畫進行。
「嗯。」
然而,她卻在心裡告訴自己,自己想被擁抱,讓自己努力去嘗試。因為她想要獲得心靈的平靜hetubook.com.com。
「什麼?」
就算是因為一時緊張而隨手擱下,放在駕駛座腳邊未免太危險了。要是滾進剎車踏板底下,後果可不堪設想。
然而,我無法靜觀事情的演變,卻什麼都不做。
現在的我正是這樣。為了友貴子好,是不是該順應情勢呢?
總之,從記者會應該得不到新的消息,所以我決定不予理會。
要隨意搖晃裝了雞蛋又不穩定的容器可得當心。對方並不是一般的挾持犯,就他所造成的傷害來說,他是一個喪心病狂的惡徒。如果他聽到警方在這種時候必然會說的慣用台詞「放下武器,別再做無謂的反抗」就肯乖乖投降的話,那自是再好不過了。
我不知他們是機動小組還是維安特勤隊,總之,全副武裝的彪形大漢踩進冬天的田裡。他們以我家為中心,像甲蟲包圍蜂蜜般圍成一圈。
「那需要背的科目考試都沒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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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語尾「啊啊啊」地抖個不停。
汽車和人群像是被磁鐵吸引般,聚集到平常少有人出沒的鄉下馬路上,其中毫不客氣往前擠的是記者的座車。
豆腐的側面是熟悉的標誌伴隨著電視台名稱。吉祥物兔子「小東亞」打著蝴蝶結領帶躍上半空,臉上是自然的笑容。就算發生第三次世界大戰,也一樣是這個表情。
這個玻璃瓶內裝著濃稠的液體。
我踩著油門,最後丟下一句:「務必準時!」
「嗯,全名。」友貴子像在回想一樣,微微抬起頭說:「像小路佳佳丸、最強音、短笛、愛哭鬼、咬咬阿契、三世。」
那一晚,友貴子因為聊晚了住在我家。
「為什麼?」
「嗄?」
車上並排著好幾台監視器,形成一扇扇光之窗。這輛轉播車上搭載最新機器,光是觸手可及恐怕就有百萬個開關。這是一座專為技術人員設計的移動城堡。
警察站在轉角的器材堆放處管制,不准看熱鬧人士的車從那裡進入。湊熱鬧的人蜂擁而至,紛紛遵照指示迴轉。
「嗄?噢,好像在哪裡看過……」
石割手上有人質。
這是因為照明的緣故。小時候每逢廟會的日子,平日陰暗的地方都會變得燈火通明。那是遠離日常生活的世界,就像從觀眾席走上舞台一樣。在那個世界裡,甚至會刮起截然不同的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