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花
三
「上海?中國的?」
冬實用撒嬌的語氣問,這一招對阿德婆是很管用的。
「小姐這樣已經算是很不錯了。雖說還是個年輕姑娘,卻沒有整天到處亂跑閒逛。」
這時,阿德婆從廚房走出來說:
「也不知為什麼,他後來到上海去上了另一間大學。」
冬實尖叫起來,反射動作似的立即用手在眼前那團物體上用力打了一下。
冬實故意做出一副很沮喪的神情說。
莊介老實的接過多代子交給他的紙條。
「是才子啊。因為他中學畢業時成績是第一名喔。」
走到房間門口,冬實跪下身子。
渡過運河(今日已被填滿,成為大道公園),對面的曙町是私娼區,區內跟東京的玉之井一樣,無數小巷縱橫其間,遊人走進去就彷彿走入一座迷宮似的。
從眼前這間屋子的狀況看來,這種亂七八糟的狀態似乎不是一兩天的事情。
從客人走進妓院的那一刻起,廚房裡便忙了起來。妓院附近有一種叫做「台屋」的小吃店,專做外賣餐點的生意。每當客人預定的餐點接二連三地送到妓院之後,妓院再向嫖客收取相當於市價兩三倍的金額。對妓院來說,這筆收入算是一筆很大的進項。
沒想到,阿德婆倒是回答得挺乾脆。
「沒畢業嗎?」
「哎呀!」
莊介苦笑起來,用看小貓糾纏似的眼神看著冬實。
看起來阿德婆不是不知道,只是不能說罷了。
妓院每天開店時間是下午六點,但是從四點就開始開店的準備工作。
隨手脫在地上的衣服、書本、爵士樂唱片……像垃圾似的扔得到處都是,而在那堆垃圾當中,還有一塊似乎好幾天都沒拿起來過的被墊鋪在地上。
早晨約從六點到九點是留宿客人離去的時間,有時冬實她們必須給這些客人送上一份簡單的早餐和茶水。
冬實從第二天起開始在店裡做雜工。
剛滿二十歲的莊介是個不愛說話的男人。但是因為他工作認真努力,所以深獲眾人喜愛,除了龜奴份內的工作外,廚房也常叫他跑腿。
譬如站在門外拉客的龜公,還有為客人搬運餐飲或棉被的龜奴,他們都有各自專屬的打掃地區,開店之前,大家都必須把店內外打掃得一塵不染。
說完,多代子唰地轉身走了。
冬實現在雖然是以預借兩百元的身價,在這兒當臨時雜工,但從明年一月起,她也要成為娼妓在這兒賣身。未來數年,自己的身子只能聽從這家妓院的擺佈,所以她想對這個操控自己身體的對手,有更多的了解。
「這我知道啦。可是她不像其他丫鬟那樣,幹店裡的活兒,不是嗎?而且大白天就開始喝酒,還出門去看話劇,看起來好像比老闆娘還了不起呢。」
「福壽」的展示櫥窗設在玄關裡,還用整面玻璃窗罩住。
冬實伸長了腦袋窺視房中情景。
而真金町的街道則規劃得井井有條,路旁還種著整齊的楊柳作為路樹。
「好,做完了!冬實,蘿蔔已經煮好了吧?」
除了上述的員工之外,店裡還雇了其他的雜工,譬如小弟負責燒洗澡水、砍柴和一些需要勞力的雜務,老媽子負責廚房炊事,針線女工負責縫縫補補等。
「拜託你去替我買點東西。」
每天冬實用手一件件的洗完這些衣服以後,兩隻手腕都會發疼呢。
「老師?」
莊介低聲說,他正在後院忙著把客人用的雨傘一把把撐開晾乾。
除了和-圖-書要洗這三位的衣服外,還有阿德婆和冬實自己的衣服……說起來好像算不了什麼,不過在當年那個時代可沒有洗衣機代勞喲。
「我聽店裡資格最老的阿德婆說,阿民姊就好像是老闆娘的老師似的。」
——原來是這兒啊。
「那我就不清楚了。」
涼被裡的物體「嗚……」的發出一聲呻|吟。聽起來像是在叫冬實過去。
因此,現在這片風化區的四周既沒大門,也沒高牆。
店裡妓|女們的衣服則是統一送到西洋洗衣店去處理。
妓|女們大約在下午三點起床,廚房必須事先把她們的午餐做好。妓|女們通常吃得很簡單,只有一菜一湯,冬實和阿德婆中午吃的也是同樣的食物。
莊介的身高不算高,但是身體挺結實,適合做些需要使力的差事。他的長相稱不上有男人味,但有股深思熟慮的模樣。
莊介指著廚房問。
「是啊!聽說阿民姊以前在什麼地方做過老鴇,而且做了很長的時間。花街柳巷的事,她沒有一樣不知道。」阿德婆苦笑著說。
她站起身正要離去,裹在涼被下的物體突然緩緩移動起來,並且低聲說了句話。
妓|女們晚上十一點吃過收工飯之後,兩個人收拾完廚房,這才算做完一天的工作。
「可我要是不弄清楚,真不知自己會幹出什麼蠢事呢。」
萬延元年,橫濱港開通後不久,幕府政府在港崎開闢了一片專門接待外國居民的紅燈區。
「老闆是個非常認真的人,總是把很多事情放在心裡,一個人煩惱。」
是從昨晚一直喝到今天早上,還是每天從中午起就喝得酩酊大醉?——反正不論事實如何,冬實的幻想這下子全都破滅了。
「阿民姊有做事啊。她現在正在教導你那位朋友哩。」
冬實忍不住伸出腦袋反問。
冬實之所以知道那間大學的名字,是因為她以前工作的紡織廠老闆的兒子也去投考了。
冬實不太願意接受這個答案。
阿德婆打了一個很大的呵欠。
這些房間之間還夾雜著廁所、棉被室和儲藏室。
「你到『有鄰堂』去幫我買本書。書名寫在這兒了。」
「聽說老闆娘夫妻開這家妓院的時候,對這一行完全一竅不通,所以把對這個行業很熟悉的阿民姊請了來,請她從頭教起……所以才對她那麼尊重嘛。」
涼被裹住的物體變了形狀,被子裡露出一張男人的面孔。
不過冬實到現在都還沒見過他。
在這種大熱天,莊介光是做自己份內的事情就已經夠累的,居然叫他出去買東西,還要叫他去搬沉重的衣櫥!
「欸,能不能再問一個問題?」
——大白天的,少爺也待在家裡嗎?
猛地,涼被裡伸出一隻裸臂,迅速地在冬實的屁股上摸了一下。
「喔……」
冬實平時跟弟弟們打架已練出反擊的習慣。
「對不起,洗好的衣服拿來了。」她面向屋內說道。
「啊?什麼?」
但這種展示攬客的行為,由於太過露骨地表現女性的賣春行業,所以大正五年以後便被政府禁止了。
聽起來似乎是留聲機的發條沒有扭緊。
因為青樓的日子實在比想像中辛苦多了。
冬實連忙低頭道歉。
冬實很喜歡這種偶爾傳入耳中的爵士樂。
——阿美已經睡了嗎?
看到阿德婆這副模樣,冬實更想問個一清二楚。
那是什麼啊?她曾問過阿德婆,但阿德婆只回答了一句:爵士樂。
午餐之後,妓|女們開始盥洗入浴。
他的聲音似乎正在告訴冬實:沒時間再跟你囉唆了。
「所以,從那以後,就變成老闆娘跟……那個阿民姊一起做這一行了?」
——少爺是m.hetubook.com.com什麼樣的人呢?既然愛聽爵士樂,那一定是個摩登青年吧。
兩個女孩現在雖然都在同一家店裡,但她們卻難得見上一面。
妓樓之上,洋館之花處處盛開,宴席之中,滿眼盡是金銀珠寶。
走廊這時傳來木板打更的聲音。
自從她到這家妓院來之後,就經常聽到類似的樂聲。
「那就快點去吧。回來之後,到我房裡來一下……我想改變一下房裡的擺設,把衣櫥挪個位置。」
老闆心裡覺得十分惋惜,但卻不肯表現出來。
妓院裡還有一些女性員工,也就是鴇母和丫鬟,她們不僅負責照顧妓|女:同時也負責監視妓|女。
「不好伺候唷。」
老闆家在這座ㄇ形建築的二樓,從正面望去,靠左的一排房間就是老闆家的內宅。正面和右邊的房間稱為主屋,是用來做生意的地方,也就是每名妓|女各自的房間兼工作場所。
「福壽」所有的雜工裡,只有老媽子阿德婆和冬實住在店裡,其他人都住在附近,每天從家裡通勤上班。
來到「福壽」的第七天,冬實向龜奴莊介探聽著。
另外,還有龜奴和丫鬟們的早餐也歸廚房準備。
冬實抬眼看著天花板。
冬實一面登上樓梯,一面歪著腦袋暗自納悶。
看到她這模樣,莊介笑了起來,那表情似乎在說:真拿你沒辦法。他一面笑,一面砰地一下甩掉傘上的水滴。
從最早的吉田新田到高島町,然後在明治十五年,又遷到南區的真金町和永樂町,從此之後,總算沒再搬遷。
屋裡沒有任何回音。
就算是指導人家做生意,難道就能作威作福,表現出一副老闆娘的婆婆的嘴臉嗎?
被墊上有一團用夏季涼被裹得嚴嚴實實的細長物體。
這是冬實第一次見到老闆娘的女兒多代子。
忙碌的節奏一直要持續到深夜十點左右。之後,還要給妓|女們準備收工飯……,真是忙得連喘氣的時間都沒有。
「莊介,小姐正在找你呢。」
音樂歡快地令人想要隨之起舞,但又似乎帶著幾分悲哀……
冬實言不由衷地說。
什麼才子!什麼摩登青年!一頭凌亂長髮的陽太郎只不過是個不修邊幅的酒鬼罷了。不過他的身材倒是很高大,臉孔輪廓也跟老闆娘和多代子一樣俊秀。
「喔……因為他做不慣這一行吧。」
妓|女們長期承受睡眠不足和營養不良的折磨,上妝前的臉孔和肉體看起來都顯得衰老而鬆弛。
她像要掩蓋什麼似的很大聲地喝了口茶。
「多代子從那時起就陰沉沉的不愛說話,不過陽太郎倒是個溫柔的孩子。……其實他應該聽老闆娘的話,去考帝大才對。」
好恐怖的房間啊!
轉過走廊轉角,第一間就是老闆娘的房間,緊接著,是多代子和陽太郎的房間,走廊的盡頭是一間儲藏室。
「對不起!」
「哎呀……要是他能規規矩矩的從那所大學畢業,就好了。」
阿德婆像是自言自語地說著。
「雖然是在中國,卻是日本創設的大學,叫東亞……東亞甚麼來著……」
「這個,拿到陽太郎房間去吧。」
「好了。明天早上也要早起呢。」
「沒考取嗎?」冬實一面點燃蚊香一面問。
第一件事就是把老闆家裡的衣服全都洗乾淨。
「那位少爺,真的是才子嗎?」
譬如仲介人中村曾經叮囑過她們絕對不能提起的,有關上吊自殺的老闆的hetubook•com•com事,就是其中之一。
阿德婆把手肘撐在小矮桌上,一副很享受似的喝著杯中的粗茶。
冬實問道。
為了熟悉廚房的工作,就已經花掉冬實的全副心思。老闆家的事,大部分都是阿德婆在做。
希望她不會因為太累而覺得痛苦……冬實在心底為美津祈禱著。最近,這種祈禱已成為她睡前的一個習慣了。
冬實又說了一遍。
老闆家一般是指經營者的私人住宅或是家人,「福壽」的老闆家裡總共有三個人,包括老闆娘與她的兒子和女兒。
男人的氣息裡帶著酒臭。
下午七點左右,一群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妓|女們,排列在店門口的展示櫥窗裡攬客。
因為她聽到音樂的聲音從那個房間裡傳出來。
心臟砰砰地激烈跳動起來,讓冬實不由自主的快步向前。
聽到這個聲音後,正在睡覺的妓|女就必須起身前往帳房,把自己的名牌翻過來。這是為了確認妓|女還在院內,也是為了防止妓|女逃跑或跟嫖客殉情之類的事故。
糟糕!打完後,她立刻就後悔了。但為時已晚。
接著,再花上很長的時間,慢慢把自己裝扮起來。
化妝完畢之後,梳頭、抹粉、塗胭脂,然後穿上華麗的打掛,女郎們立即搖身一變,變成能讓男人的理性狂亂的傾城美女。
換成另一種說法,也可說是妓院經營者對妓|女發出的殘酷訓示:犧牲睡眠,努力賺錢!
房裡的西洋式書桌和衣櫥,都是新買的,好像是老闆娘展示自己對女兒的溺愛空間。多代子是個跟老闆娘一樣的苗條美女;她那全身不知從哪兒散發出的冷漠感,也跟老闆娘一樣。
冬實皺起眉頭,把襯衣放在門框邊。
冬實突然恍然大悟。
「為什麼退學了呢?」
陽太郎從涼被裡伸出白皙裸|露的上半身,「啊呵……」他先打一個很大的呵欠,接著又連續打了兩個響嗝。
還是沒有回應。
但也沒聽說少爺在店裡幹著什麼差事……
然而,就像日本其他的花街柳巷經常發生火災一樣,港崎的紅燈區也經歷過幾次大火侵襲,每次火災結束後,紅燈區的地點都會稍作遷移。
「這叫做才女,對吧?像她那樣的。」
冬實是個立刻把心底感覺表現在臉上的女孩。看見她滿臉不爽的模樣,阿德婆好像覺得很有趣似的笑了起來。
每天早上十點到晚上八點算日班,晚上八點到早上十點算夜班。
之前,她曾到小姐房裡打掃過一次。
冬實忍無可忍的走出房間。
「要問什麼?」
「福壽」的龜奴和丫鬟總共有四人,每兩人為一組,輪流當值日班和夜班。
這段文字的確把江戶時代的國際都市——橫濱的繁華描寫得十分傳神。
阿德婆苦笑著對冬實說。
「我到這兒來還不滿一年呢。別人的事不太清楚……」
這裡大多數店家都擁有一座約一百五十坪到兩百坪的院落,妓|女人數在五人到十人左右。
冬實每天早晨五點起床,然後和阿德婆一起開始幹活。
「在妓院裡做事,最好不要太關心別人的事喔。不管是誰,總有些不為人知的秘密吧。」
有關這片模仿江戶吉原而建的風月場所,文久三年出版的《美那登能波奈橫濱奇談》一書裡曾這樣描寫著:
阿德婆善良的面孔充滿懷念的情緒。
「麻煩你,幫我拿兩三瓶啤酒來吧?」
那張臉上滿是睡意,似乎現在就是被人狠揍一頓,也醒不來似的。那張臉目不轉睛地瞪著冬實。
每隔一小時,龜奴就像這樣敲著拍板,在樓內巡迴報時。
「我聽說這裡的老闆,五年前自殺死了……」
那也不能把店裡和*圖*書僱用的員工當成自己的下男使喚啊。雖然,冬實聽說小姐正在接受新娘教育什麼的,但她總覺得小姐整天閒得沒事幹。
說著,阿德婆拿起幾件漿洗過的襯衣放在冬實手裡。
那位少爺也是一位非常優秀的才子。
儘管客人的餐點都叫外賣,但阿德婆和冬實還是得幫客人燙酒或做些簡單的菜餚。
每天早上就在一片忙亂中過去,一轉眼的工夫,又到了午餐時間。
「什麼啊?」
「沒考取也好啦。反正那個學校好像是專門訓練日本間諜的。」
「阿民姊是老闆娘的親戚嗎?」
由於老闆和下人吃的菜式不同,所以冬實她們不能用大鍋一次煮好。
話才說出口,阿德婆像是後悔似的,支支吾吾地沒再繼續說下去。
冬實走進房間,在那團涼被蓋著的物體旁邊跪下,然後把臉靠近彷彿是腦袋的部分。
有時,鴇母和丫鬟還要幫著妓|女應付同時指名的數位客人,或是出面幫忙交涉價碼。此外,鴇母和丫鬟必須掌握妓|女的健康狀況,並為妓|女準備服裝和首飾,工作非常繁重。
站在廚房裡的多代子對莊介說。
如果陽太郎真的考取過那所「東亞同文書院」,那他可稱得上是真正的才子吧。
阿德婆用力點著頭說。
屋舍建造得有如海市蜃樓,令人彷彿置身水晶宮內。每逢六月燈籠祭、八月俄踴祭,以及其他數度紋日,滿街繁華景象令人驚異,看熱鬧的人群裡既有日本人也有外國人,遊人如織,晝夜不分,熱鬧非凡。
洗完衣服以後,冬實還得準備老闆家的早餐,並到老闆家裡清潔打掃。
「好了,該睡了。」
「不過,這一切還是靠老闆娘打拚啦。她一個女人家,不但讓兩個孩子都進了好學校,還把生意經營得這麼有聲有色。所以啊,冬實,做人還是要能吃苦才行。就算是做妓|女,只要能拼命努力,也不是不可以飛上高枝變鳳凰呀。」
廚房旁有個四疊半的房間,這原是阿德婆的房間,打從冬實到這兒來以後,她便跟著阿德婆住在一起。
小姐的房間是洋式的,窗上掛著窗簾,房裡擺著一張床。
冬實一面把便宜的粗茶倒進茶杯,一面問阿德婆。
這片紅燈區的規模很大,共有上百家妓院,不過像東京吉原那樣能蓋起幾層高樓的大型妓院,卻一家也沒有。
老闆家住在「福壽」二樓的角落。老闆娘和兒女分別擁有各自的房間。
「二年級的時候退學了……哎呀,因為生病,還有一些其他的原因……」
橫濱最早是從港崎風化區開始實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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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娼制的。「我想不是吧。」
「哇,好痛!」
「你說的是沒錯啦。」
地點就設在橫濱的填海地太田屋新田,也就是現在的橫濱公園。
冬實一點也不怕生的向他打聽,莊介反倒顯得有點靦腆。
冬實老大不情願地轉身走向廚房。
美津則成為正式娼妓,預定三天後首度坐檯接客。
那人用手摁著鼻子說。
「老闆買了一間東京大地震時燒毀的店面,然後開始經營『福壽』,是在大正十三年吧……我從那時起就開始受他們照顧。陽太郎和多代子都是既漂亮又聰明的孩子呢。」
不過現在越接近那個房間,爵士樂的節拍卻變得越來越慢。
冬實心裡還有好幾個想要弄清的謎團。
小姐今年春天從東京有名的A女子專科畢業之後,從租屋處搬了回來。
而且這裡的妓院各自擁有獨特風格,有些是跟「福壽」一樣的純日本式建築,也有些模仿本牧的外國人餐廳把外觀修建得像旅館一樣。
「啊?」
老闆故意自我解嘲地說。
妓院因此靈機一動,改以照片代替真人陳列在櫥窗裡。然而過了不久,上述的禁令本身已變得有名無實,所以妓|女們又重新回到櫥窗。
望著臉上沒有露出絲毫不滿的莊介,冬實不禁用同情的眼光目送他出門。
滿地都是威士忌、葡萄酒和啤酒的空瓶。
「東亞同文書院?」
櫥窗裡也貼了妓|女的照片,早到的嫖客便從照片裡面挑選女郎。
但是膽敢把櫥窗設在大街邊的妓院倒不多見。一般妓院通常是把櫥窗設在大門入口幾步之處,或玄關裡面,也有些討好嫖客的妓院,乾脆在進門處擺上一排長凳,就讓妓|女們直接坐在凳上攬客。
「莊介是小姐以前租屋那邊介紹來的。」
這時,陽太郎充滿睡意的聲音從她的背後傳過來:
不過因為各縣只能錄取一個人。在這種嚴格的條件下,老闆的兒子很不幸的沒被錄取。
冬實窮追不捨地問道。她就是這種脾氣,只要對一件事發生了興趣,就想追根究柢的問個清楚。
「是。知道了。」
關東大地震之前,紅燈區的四周以高牆圍住,正面還有一座大門。但在大地震時,區內很多娼妓因被這道圍牆擋住而無法逃命,最後通通都被燒死了。
「對對,就是那個,那個大學。」
「要說飛高枝的話,也是阿美先飛啦。」冬實由衷地說。
「我說啊,洗好的衣服拿來了。」
「她應該不只是區區一個鴇母吧?你看她每天穿著那麼昂貴的和服,而且閒著沒事幹。」
「哎呀……咦?不是阿德婆啊?」
道中的娼妓各按品味盛裝而來,全身插戴各式來自中國與日本的寶飾,令人疑是天女下凡。
陽太郎房間的紙門大大敞開著。
另外還有一個理由,報時的聲音也等於是在警告妓|女們:「不要只顧自己睡懶覺,好好兒為顧客服務!」
「是啊!小姐是才女呢。那我也順便讓你見見才子吧?」
陽太郎是多代子的哥哥,也就是老闆家的長男,聽說今年二十三歲。
小姐的頭髮剪到齊肩的長度。儘管燙髮在那時是個高級時髦的玩意兒,小姐卻頂著整頭波浪微捲的髮絲,身上穿著一件涼爽的白色麻布洋裝。
口氣很不客氣,聲音裡絲毫不帶任何感情。
冬實不自覺地低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