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宴
五
「阿永，多喝幾杯啊。」
「什麼處境？」永井眼珠向上瞪著牡丹。
「不論是店裡還是我自己，都有各自的處境啊。」
「那今天的賞錢，都歸這位老兄包了，怎麼樣？」
「說清楚啊。說吧！」
從開門那一刻起，台屋的人就不停地進進出出，整個店裡幾乎都忙翻天了。
「來，老爺，總之啊，總之先喝一杯酒，是不是？喝完再慢慢兒說。」
「沒關係，阿春，我來伺候吧。」說著，牡丹像是決定改換氣氛似的拿起桌上的酒瓶。
「怎麼了……？」
阿民的貓眼閃出一道光芒，她盯著永井的臉說：
說完，永井猛地撲向牡丹，企圖用手抓住她胸前的衣襟。
永井用盡全力挺起矮小的身子說：「你愛上的那個奶油小生，他可是鼎鼎大名的港口混混，是個幫外國船員拉皮條的騙子！還不只如此呢。這個大壞蛋專門拐誘妓|女，然後轉賣到外地！」
這時，躲在走廊上偷聽的丫鬟和龜奴實在聽不下去，便拉開紙門。
「你到底在幹嘛呀？從剛才到現在，沒完沒了的囉唆個不停。」
有位出手大方的嫖客買來一堆大熊手，發給每名妓|女一個。妓|女們高興得齊聲鼓掌，還把客人高高拋起，全場充滿了節慶的歡愉氣氛。
「你快走吧。」
「才不是亂講！諸位，聽我說，以前我們廠裡不小心把氰化鉀倒在貓飯上。結果貓吃了就死啦。這女人聽我說起這件事，說她無論如何也要弄和_圖_書到手，還對我甜言蜜語地說：『因為如果不能跟你在一起，我就要去死。』你這女人，天生的賤貨！」
「我說，花魁啊，請阿永帶你去逛逛市集怎麼樣？聽說有些商品還滿有趣唷。」
「這女人下的毒！」
「花魁也不對！說話這麼大聲。」
「就是你叫他『小陽』的那個小白臉！」
大鷲神社位於真金町的偏僻角落。
但每年到了十一月的酉日，這座神社就像從睡夢中清醒過來似的，充滿了生氣。
阿民像把布幕拉起來似的慢吞吞地關上紙門。
永井慘白的臉上露出哀求的表情看著阿民。
「不，不是啦，酒的事先放在一邊……」
而那些總是只陪客人喝完茶就沒戲唱的妓|女，到了酉日這天，就更覺得自己景況不堪。因為妓院規定，沒人預定的妓|女必須受罰，所以她們的借款又要因此變多了。
嘩啦嘩啦一陣鼓掌聲響起。
而另一方面，臨時起意的嫖客這天幾乎連妓院的二樓都上不去。
才喝了一口，他突然臉色大變，丟下了酒杯。
阿春站起身，用眼神向牡丹問道：「可以嗎？」
他正在牡丹的房裡喝酒。從剛才起，他就不停地找碴兒，不是嫌酒冷了，就是嫌生魚片不新鮮。
「討厭！你這個矮禿子！」
最先，她以為永井不高興，是因為自己沒對贖身的事做出明確的答覆，所以還想方設法要討好永井。但漸漸的，她開始覺得這個男人實在令https://www.hetubook.com.com人討厭。
「你這樣做太幼稚了吧？永井先生。」
所幸的是，「福壽」的妓|女在酉日這天全都有人預定了。
不知何時，兩邊隔壁的房間都寂靜得聽不到一絲聲音。樓下傳來的三味弦樂聲卻越彈越響，有點像在跟兩人的吵架聲競賽似的。
眼看永井和牡丹兩人都喘著氣彼此瞪著對方，龜奴們連忙趕來勸架。
「你到底在說誰啊？」
永井的太陽穴不斷顫抖著，他端起酒杯送到嘴邊。
哇！妓|女們一起發出歡呼。
「永井先生！」阿民不客氣地打斷他，「你說這酒裡下了毒，那我們現在就到警察局去，讓上面好好調查一下，這裡面到底有沒有毒？」
永井跳著向後退了一步，把身體緊貼著牆壁嚷道：
「今天有客人到處亂喊被人下了毒，這可關係著『福壽』的顏面……所以現在得把話說清楚。如果這酒沒問題，永井先生您就得負起全部的責任唷。」
「責……責任……」
對妓院來說，酉日跟新年一樣都是最忙碌的時刻。每年唯有在這天，大部分妓院都不設攬客櫥窗，也不在路上拉客。
牡丹心裡很不滿。
眼看永井露出退縮的神色，周圍看熱鬧的一位嫖客立刻接口說道：
神社前的道路兩旁變成了市集，各式各樣的臨時攤販都聚集在此，販賣的商品除了每年必有的熊手之外，還有關東煮、烤雞肉串、舊衣、舊書、玩具、陶器等，狹窄的空間裡排滿了密密麻麻的攤位。和_圖_書
「你明明知道那個叫氰化什麼的有毒，還把它交給這個女人，要是我們把這件事告訴警察，你應該知道自己會怎樣吧？」
誰知永井卻不買帳。
這時，剛做好的菜餚送了上來。
「你這麼說的話，現在馬上去把老闆娘叫來，我立刻付錢，你今天就離開這兒。」
牡丹雖然皺起眉頭，但還是把酒給吞了下去。
「哎唷，妨礙你們啦。對不起，是我太不識相了。」
「這是什麼啊！」
丫鬟阿春雖然搞不清怎麼回事，卻努力地想把氣氛弄得和諧一些。
在眾人環視之下，永井臉上露出狼狽的表情。
「你這是幹嘛？」
「別胡鬧了。」牡丹嗤笑起來。
「又說這種話，我的小白臉就是阿永啊。」
宴會廳裡的宴席早已開始，三味弦和小調的歌聲不斷傳入耳際。
她點燃一根朝日香煙，像是覺得很無聊似的吐出一口煙。
「我不喜歡人擠的地方。」永井冷冷地說。
這時，牡丹突然從龜奴手裡奪過酒杯，咕嚕咕嚕幾聲，一連喝下兩三口。
「怎麼會！」
牡丹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
阿民張開兩臂ｈtｔｐs://ｍ.hetｕｂoｏk.ｃom.com，轉臉朝著那些從各個房間探出腦袋看熱鬧的臉孔說。
神社的佔地很狹窄，連給小孩玩耍的空間都沒有，平時也難得看到參拜者的身影。由於這裡也是供奉金刀比羅的神社，所以偶爾會有些船員前來祈求航海平安。
「那我就告訴你！」
「沒什麼……特別的氣味啊。」
「你喝喝看！」
「好啦！娛興節目到此結束了！」
「有毒！下毒了！」
在眾人喧嚷聲中，阿民低聲說道：
「可是這女人把氰化……」
「我剛剛才喝過，看起來不是好得很？」
伸手的人原來是阿民。
「你是存心想把我灌醉了，好自己到小白臉那裡去？」
小鍋裡裝著湯豆腐，另配一盤生蠔沾檸檬酢。
「亂講！」牡丹大喊起來。
「這可不能放在一邊。」
這天嫖客給的賞錢也必須超過平時，如果訂下了酒宴，那更得上下打點，多賞些小費給伙計們。
但儘管如此，搶手的紅妓|女仍然能在酉日這天，找來好幾位熟客為自己捧場。
「沒有毒啦。」
平時的真金町只能看到男客，但每年到這一天，滿街都是全家出動的遊客。
「老爺，老爺！請您消消氣。」
永井突然把伸出去的酒杯收了回去。
阿春這才鬆口氣，https://www.hetubook.com.com走出房間。
「阿春，沒事了，出去吧。」
永井對阿春說。
因為不論哪家妓院都早已預定一空。
阿民突然用開朗的聲音宣佈道，同時啪地一聲用力拍一下手掌。
「錢還來！從我這兒騙去的錢，都還給我！」
牡丹明白了阿民的意圖，她嫵媚地微笑著向眾人深深一鞠躬。
「喂，阿永！想要給我贖身，也不必亂說這些有的沒的吧。你這算什麼男人！真是的！要是這麼說，不管你抬多少錢來，我也不會跟你去的。誰要當你這種人的老婆啊！」
永井滿臉都是汗水，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垂著腦袋。
牡丹終於忍不住爆發起來。
所以酉日這天，也是嫖客的錢包出血的日子。
那就是牡丹的熟客永井。
「各位各位各位，這齣偉大的舞台劇真足以跟敷島座打對台，如果您看了信以為真，以為這是真人真事，那就請您給予熱烈掌聲！請不要吝嗇！」
但另一隻手臂卻突然從旁邊伸過來，壓住永井的手。
龜奴拿起酒杯放在鼻子前面。
牡丹不屑地笑起來。
「您也太粗野了吧？被個妓|女甩了，就這麼亂吵亂鬧的。」
「是……是真的啊！這女人手裡有氰化鉀！就是我給她的，所以我很確定！」
丫鬟端起有點變溫的酒瓶，把酒杯斟得滿滿的。
「我，我可……只是……」
但這時院裡卻有一位板著面孔的嫖客。
「是想從我這兒榨更多錢送給那個男人，就是這種處境吧？」
小餐桌上還有一個大酒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