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行藏在我
一九四八年十月號第三卷第五期,是朱自清先生紀念特輯,增加篇幅,組織了近三分之二內容的關於朱自清先生的文章,紀念這位在黎明之前倒下去的寧死不屈的知識分子。
《九十九度中》是林徽音的一部重要作品,在葉公超主編的《學文》雜誌創刊號發表後,立刻引起了極大的反響和同代作家的注意。
左手寫詩右手寫小說
生活狀態的窘迫,是心理狀態窘迫的投射。這篇小說的主題,其深刻之處在於她寫出了整整一代人的生存尷尬,這裡面有社會的、歷史的、道德的、觀念的因素,但最本質的還是那道看不見、摸不著,卻又無處不在的鴻溝。
「來今雨軒」坐落在中央公園西南隅,是北平著名的茶軒。
她還與梁思成合作,為《大公報.文藝副刊》設計了若干幅插圖。其中一幅叫「犄角」的插圖,是在北戴河冒著暑熱趕製出來的。
一九三七年初,京派作家為了重振徐志摩逝世後的文學活動,由胡適和楊振聲領頭準備籌辦一個《文學雜誌》,由朱光潛來當主編,編委會多是朱光潛家談詩會的成員:林徽音、楊振聲、沈從文、周作人、俞平伯、朱自清等八人。
林徽音坐下去,平靜地說:「每個詩人都可以從日出日落受到啟發,那是心靈的一種顫動。你也說過,『詩人要到自然中去,到愛人的懷抱裡去,到你自己的靈魂裡去,如果你覺得有三頭六臂,就一起去。』只是別去鑽『象徵』的牛角尖兒。」
林徽音又說:「我寫過一篇小說《窘》,沒有你這篇有色彩。讀你的小說讓我想到,藝術不僅要從生活得到靈性,得到思想和感情的深度,得到靈魂的騷動或平靜,而且能在藝術的線條和色彩上形成它自身,藝術本身的完美在它的內部,而不在外部,它是一層紗幕,而不是一面鏡子,它有任何森林都不知道的鮮花,有任何天空不擁有的飛鳥,當然也會有任何桑樹上沒有的蠶。」
林徽音附信說:「現在圖案是畫好了,十之八九是思成的手筆。在選材及布局上,我們輪流草稿討論。說來慚愧,小小的一張東西,我們竟做了三天才算成功。好在趣味還好,並且是漢刻,純粹中國創造藝術的最高造詣,用來對於創作前途有點吉利。」
熱鬧中的冷清
同時,她還發表了許多散文、小說和劇本,重要作品有《窗子以外》、《紀念志摩去世四周年》、《蛛絲和梅花》、《究竟怎麼一回事》、《九十九度中》、《梅真同他們》等。
這個時期,她的詩風轉向清麗和明快,如《深笑》中的句子:「是誰笑成這百層塔高聳,讓不知名的鳥雀來盤旋?是誰笑成這萬千個風鈴的轉動,從每一層琉璃的簷邊搖上雲天?」反映出林徽音這時的美學追求傾向於清新、細膩、純淨,彷彿每一個句子都有很高的透明度,同時又很講究韻律美、建築美、音樂美。
「我是不是說得太多了。」林徽音毅然打住。
梁宗岱高聲說:「我覺得林小姐對這首詩是一種誤讀,作為後期象徵文義的主要代表,瓦雷里的詩,是人類情緒的一種方程式,這首《水仙辭和圖書》是渾然一體的通體象徵,它離生命的本質最近。」
這個時期雖然短暫,但她留下來的作品,卻是中國現代文學史上一筆重要的財富。
《文學雜誌》發表了不少揭露現實、富有政治色彩的詩文和小說,如徐盈的報告文學和穆旦的詩《飢餓的中國》,也扶持了許多新作家,如汪曾棋、李瑛、畢基初等。
她的眼睛很美,眉毛也楚楚動人。蕭乾感到,這位絕頂聰明的小姐,竟如一首純淨的詩。
她在題序中,不僅概述了對入選作品的看法,而且直接闡述了她的文學觀:「一個作者,在運用文字的技術學問外,必須是能立在生活上面,能在主觀與客觀之間,感覺和了解之間,理智上進退有餘,感情上橫溢奔放,記憶與幻想交錯相輔,到了真即是假,假即是真的程度,他的筆下才現著活力真誠。他的作品才會充實偉大,不受題材或文字的影響,而能持久普遍的動人。」
蕭乾其實是應邀而來的,林徽音不久前給沈從文一信,裡面提到:「蕭乾先生文章甚有味兒,我喜歡,能見到當感到暢快。」
那波浪,洗亮了室內一雙雙星子般灼耀的眼睛。
蕭乾不只一次讀過她發表在《新月》和《大公報》上的作品,沈從文也很推崇她。蕭乾第一篇小說《蠶》在《大公報》上發表後,沈從文告訴他,有一位「絕頂聰明的小姐」看上了他那篇作品,請蕭乾到她家去吃茶。
古典主義的理性與典雅,浪漫主義的熱情與明朗,象徵主義的含蓄與隱秘,這三者在她詩中的融合,以及古典主義風格的托物寄情與現代主義的意象表情的統攝,共同構成了這個時期的藝術風格。
通篇小說處處洋溢著一個「熱」字,有錢的人熱熱鬧鬧地祝壽,熱熱鬧鬧地過生日,熱熱鬧鬧地娶媳婦。另一面,生活在下層社會裡的挑夫、洋車夫忙忙碌碌的為生活奔波,一切都是混亂的、無序的,彷彿這世界就是一隻熱氣騰騰的開水鍋,所有的面孔都在這生活的蒸汽裡迷離著。
「我們家是婦唱夫隨嘛,插不上嘴,就請為客人倒茶吧!」林徽音說。
文化沙龍裏的爭辯
慈慧殿三號。這是朱光潛和梁宗岱在景山後面的寓所,也是與「太太客廳」同樣有影響的文化沙龍。這個沙龍每月集會一次,朗誦中外詩歌和散文,因此又稱「讀詩會」,林徽音也是這裡的主要參加者。
婦唱夫隨之事實
蕭乾入神地聽著,生怕漏掉一個字。
人生真正的嚴酷是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誰會注意到,坐在喜棚門外的小丫頭,眼裡是婚宴席上的山珍海味,肚子則餓得咕咕叫,還得坐在老太太門檻上等候呼喚;誰會注意到,給祝壽的人家送宴席的挑夫,因中了霍亂,跑遍全城竟找不到一粒暑藥,只好眼睜睜地死去。
主編小說選
這個沙龍的成員有冰心、凌叔華、朱自清、梁宗岱、馮至、鄭振鐸、孫大雨、周作人、沈從文、卞之琳、何其芳、蕭乾,還有英國旅居中國的詩人尤連.伯羅、阿立通等人。這個沙龍,實際上是二十年代聞一多西單和_圖_書闢才胡同沙龍的繼續。
蕭乾原聽沈從文說,林徽音的肺病相當嚴重,以為她會穿了睡衣半躺在床上接待客人,沒想到林徽音卻穿了一套騎馬裝,顯得輕盈瀟灑,她的臉上稍有一點病後的倦意,但青春的美麗是遮掩不住的。
林徽音又轉向蕭乾:「我覺得你那篇小說,成功的是調動了藝術感覺——長長的身子就愈變愈透明,透明得像一個鋼琴家的手指。一股青筋,絮雲似的在脊背上遊來遊去。我疑惑那就是我所不懂的潛伏在詩魂中的靈感,這段文字真精采極了。感覺是什麼?感覺就是藝術家的觸角。一個作家,在生活面前要有昆蟲那樣一百對複眼,因為你需要發現的是,存在於人的精神深處的那個不朽的本能,發現人生存於其中的多種形式、聲韻和顏色。感覺過程中,甚至色彩感比正誤感更重要。」
梁思成和金岳霖坐在沙發上吧嗒著煙斗,沈從文托著下巴,不住地點頭讚賞。
沙龍主持人朱光潛,筆名孟實,是香港大學文科畢業生,二十年代中期先後留學英法,並隻身遊歷過德國和義大利,一九三三年七月歸國後,應胡適之聘,出任北京大學西語系教授主講西方名著選讀和文學批評史;同時,還在北大中文系、清華大學、輔仁大學、女子文理學院和中央藝術研究院等處,主講文藝心理學和詩論。
誠如李健吾先生所說,《九十九度中》以一幅全景式的京都平民生活風俗畫,多角度呈現了市民階層一個生活的橫斷面。
《文學雜誌》主張文藝自由獨立,提出中國新文化要走的路宜寬闊些,豐富多彩些,不宜過早狹窄化到只準走一條路。
林徽音也站起來:「我想提醒梁詩人,詩歌是訴諸靈魂的,而靈魂既可以是肉體的囚徒,也可以是精神的囚徒。一個人當然不可以有偏見,一位偉大的法國人,在一百年以前就指出過,一個人的偏愛,完全是他自己的事,而一旦有所偏見,就不再是公正的了。」
朱光潛寫的發刊詞,對於文化思想運動的基本態度,總結為八個字「自由生發,自由討論」,他既反對打倒馬克思,也反對打倒孔夫子,他主張自由的思想。
蕭乾用目光打量了一下這個院子。這是個不大的四合院,收拾得乾淨俐落,院裡有一棵丁香樹,葉子還沒有完全落盡,彷彿還留有殘香,縷縷掛在枝頭。
沈從文還告訴他,林徽音家的「太太客廳」在北平文化圈裡,與「來今雨軒」茶館一樣有名氣,去的大都是文壇巨子,社會名流。剛來時,蕭乾還有幾分忐忑,林徽音的熱情,讓他忘掉了來時那種拘謹。林徽音說,「你的《蠶》我讀了幾遍,剛寫小說就有這樣的成績,真不簡單!你喜不喜歡唯美主義的作品,你小說中的語言和色彩,很有唯美主義味道。」
林徽音和梁宗岱有一天就爭論起來了。起因是為了梁宗岱剛剛朗誦過的一首由他翻譯的瓦雷里的詩——《水仙辭》。
林徽音參與組織的《大公報》文學評獎活動幾經周折,於一九三七年五月公布評獎結果:盧焚的《谷》獲小說獎,曹禺的《日出》獲戲劇獎,何其芳的《畫夢錄》獲散文獎。
林徽音m•hetubook.com.com打開門,兩張年輕的臉龐出現在面前。一個是沈從文,他是常客,已是蜚聲全國文壇的青年作家;另一個卻是陌生的,他大約二十出頭年紀,微微泛紅的臉上,還帶著點稚氣,他穿著一件洗得乾乾淨淨的藍布大褂,一雙剛剛打了油的舊皮鞋。沈從文介紹說:「這是蕭乾,燕京大學新聞系三年級學生。」
林徽音每請必到,每到必有一番宏論,語驚四座,成為茶會上注目人物,蕭乾極欽佩林徽音的藝術鑒賞能力。
「讀詩會」對沙龍成員的吸引,在於它形式的活潑,大家可以隨心所欲地爭論問題。
這是一幅多麼發人深省的人生的冷風景。林徽音以哲學的關照俯瞰人生,以九十九度來呈現生命的零度,如同《紅樓夢》中翻看「風月鑒」,美女的另一面便是骷髏。
一九三六年九月,在上海籌辦《大公報》滬版的蕭乾回到北平,為舉辦全國性文藝作品徵文,請一些在文壇享有盛名的作家擔任評委,有葉聖陶、巴金、楊振聲、朱自清、朱光潛、靳以、李健吾、林徽音、沈從文、凌叔華。
曹禺在天津主演莫里哀的《慳吝人》,全部的布景繪製和舞台設計,由林徽音擔任。她在美國所學的舞美設計,算是派上了用場。
林徽音以細膩的心理描寫手法,寫出了維杉這種無處不在的「窘」:「他繞到後邊,隔岸看一看白塔,它是自在得很,永遠帶些不耐煩的臉站著——還是坐著?——它不懂得什麼年輕,老,這一些無聊的日月,它只是站著不動,腳底下自有湖水,亭榭松柏,楊柳,人,——老的小的——忙著他們更換的糾紛!」
她的小說處女作《窘》,雖然她曾自謙不如蕭乾,但仍顯示了她不凡的藝術視點。這篇一萬二千餘字的小說,描寫了一個剛剛進入中年的知識分子維杉,在現實生活中的經濟窘迫和精神壓抑所帶來的雙重尷尬。
沈從文擺擺手:「在這兒吵,很正常,你不要管他,讓他們盡興地吵,越熱鬧越好。」
梁宗岱哈哈大笑,大家也一起笑起來,林徽音笑得最響。
他們是生活最熱情的參與者,但又是最無奈的旁觀者。通篇小說中不著一個冷字,連冰菜肴的冰塊都「熱」得要溶化了,但每一筆都透著逼人的寒氣:「事實是今天,將有很多打扮得極體面的男女來慶祝,慶祝能夠維持這樣長久壽命的女人,並且為這一慶祝,飯莊裡已將許多生物的壽命裁削了,拿它們的肌肉來補充這慶祝者的腸胃。」
才高氣盛的梁宗岱,現在擔任著北大法文系主任兼教授,在留學法期間,詩人瓦雷里是他的老師,梁宗岱曾在課堂上親耳聆聽過瓦雷里講授《水仙辭》,這也是他最喜歡的一首詩。
整整一個下午,他們就這樣會心地交談著。更多的時候,是林徽音在眉飛色舞地講,大家在恭恭敬敬地聽。
蕭乾接到插圖非常高興,在使用時還特意加了評語,說這幅「美麗的圖案」,「壯麗典雅」,是這期副刊「精彩的犄角」!
林徽音接著說,「你對暮年的蠶描寫得更出色:『身子軟得像一泡水,黃面透明得像《吊金龜》裡喊吾兒的老旦。那麼老態龍鍾,那https://www.hetubook.com.com麼可憐,那麼可愛!』」
大廳門楣上,「來今雨軒」的匾額是北洋政府大總統徐世昌的手筆。兩旁金字楹聯:「三篇陸羽經,七度盧仝碗」。
這裡環境清靜幽雅,因此被北平的文化人選作聚會的好去處。徐志摩生前也是這裡的常客。
梁宗岱額角的青筋都因情緒激昂而突出來,他唸了幾句原詩說:「『這就是我水中的月與露的身,/順從著我兩重心願的娟娟倩影/我搖曳的銀臂的姿勢是何等澄清/黃金裡我遲緩的手已倦了邀請。』這充分表現了瓦雷里的作品,忽視外在的實際,注重表現內心的真實,賦予抽象觀念,以有聲有色的物質形式,我想林小姐恰恰是忽視了這點。」
時間飛快地在窗櫺上流逝。蕭乾舉目窗外,覺得院裡那株丁香樹,在一個瞬間重新掛滿了花朵,那鋒利的香氣,彌漫在全部天空中。
梁宗岱那顴骨很高的臉上泛著光澤,他的一雙大手不停地搓著:「林小姐,你應該注意到,詩人在作品中所注重的,是感性與理性、變化與永恆、肉體與靈魂、生存與死亡衝突的哲理,這才是美的真諦。我認為美,不應該是唯美,一個詩人,他感受到思想,就像立刻聞到一朵玫瑰花的芬芳一樣。」
「啊!你就是蕭乾,《蠶》的作者,快進屋吧。」
林徽音也提高了聲音:「我們所爭論的不是後期象徵主義的藝術特點,而是這一首詩,一千個讀者,可以有一千個哈姆雷特。我覺得,道義的一些格言,真理的一些教訓,都不可被介紹到詩裏,因為他們可以用不同的方法,服務於作品的一般目的。但是,真正的詩人,要經常設法沖淡它們,使它們服從於詩的氣氛和詩的真正要素——美。」
胡適和王雲五接洽,把新誕生的雜誌交給商務印書館出版。
這本小說選交由上海良友圖書公司出版後,受到讀者歡迎,很快售罄。這本集子不僅體現了她的藝術眼光,也充分顯示了她的編輯才能和藝術。
抗戰後,一九四七年六月一日出版復刊號第二卷第一期,一九四八年出版第三卷第六期後停刊,前後共出版二十二期。林徽音許多詩歌作品,都發表在《文學雜誌》上。
「要活著就別想」,維杉不得不這樣安慰自己。維杉覺得自己同這全部世界中間隔了一道深深的溝。「橋是搭得過去的,不過深溝仍是深溝,你搭多少橋,溝是仍然不會消滅的。」這是時代的悲劇,作為知識分子的維杉,只不過是比別人更早地體味到了這一點。
蕭乾吃驚了。林小姐居然能把他的小說,大段大段的背誦出來。
最後寫到少朗的女兒芝請維杉寫一封介紹信給她去美國的同學,少朗問:「你還在和碧諦通信嗎?還有雷茵娜?」「很少……」維杉又覺得窘到極點了。彷彿連過去的那一點有色彩的生活,也被這道無形的溝隔開了,甚至沒有回眸生活的權力。
那些祝壽的、娶親的情景,沸沸揚揚的鬧,確已達到了九十九度,人生就像一台戲,總是由鑼鼓聲伴著開場的。然而,作者同時觀察到生活的另一番景象:「此刻那三個粗蠢的挑夫蹲在外院槐樹蔭下,用黯黑的毛巾擦他們的腦袋,等候著他們這滿www.hetubook.com.com身淋汗的代價。一個探首到裡院,偷偷看院內華麗的景象。」
蕭乾到《大公報》之後,林徽音一直是他的熱情支持者,每個月蕭乾回到北平,總要在「來今雨軒」舉行茶會,邀朋友一邊聊天,一邊品茶,談文學,談人生,蕭乾的許多稿子都是在這樣的茶會上徵得的。
第一次參加這個沙龍活動的蕭乾對沈從文說:「他們吵得這麼熱鬧,臉紅脖子粗的,你怎麼不勸勸。」
此時,林徽音選編的《大公報文藝叢刊小說選》,到了最後審定階段。這部小說選,是林徽音受蕭乾之託編輯的。
進了屋子,林徽音向蕭乾介紹了剛從正定考察提前趕回的梁思成和來串門的北大教授金岳霖。
做教授的維杉在學校暑假時感到無聊之極,在朋友少朗家,他同少朗的幾個兒女在一起,覺得自己已經突然蒼老了,似乎自己還未來得及享受人生,時光就把他粗暴地推入另一個邊緣,他感到自己正在變成一個落魄的四不像。
那滾沸的油鍋底下,原來是一塊萬年不化的堅冰。人世炎涼,豈止是小說家一幅筆墨了得?這篇小說,真正給予讀者的,是紙背面的那些底蘊。
她善用獨特的意象,全新的審美角度,像工匠用彩瓦砌造鐘樓一樣,用語言營造著一個全美的藝術建構,彷彿在心的背面,也照耀著春日明媚的陽光。
林徽音在這篇小說中,首次提到了「代溝」這個概念,這道溝是有形的,它無處不在,處處讓人感到一種生存的壓迫;它又是無形的,彷彿兩個永恆之間一道看不見的深壑。
這篇小說充滿了寓意和象徵。李健吾就給予林徽音很高的評價,他說:「《九十九度中》正是一個人生的橫切面。在這樣一個北平,作者把一天的形形式式披露在我們眼前,沒有組織,卻有組織;沒有條理,卻有條理;沒有故事,卻有故事,而且有那樣多的故事;沒有技巧,卻處處透露匠心。……一個女性細密而蘊藉的情感,一場在這裡輕輕地彈起共鳴,卻又和粼粼水波一樣輕輕地滑開。」
正廳五間,四面出廊,一座很別緻的上下兩層小樓,左右環以假山,怪石嶙峋,幾株古柏,數桿修篁,一架石橋,構成了松風明月的意境。
「來今雨軒」時期,是作為作家、詩人的林徽音,創作生命最輝煌的時期。她的藝術風格已經確立,作品鋒芒已露端倪,且日臻完美。
別做心靈的囚徒
創作達到巔峰
林徽音語言的鋒芒總是那麼尖銳,一點也不顧及梁大詩人的面子:「宗岱,你別得意,你的老瓦這首詩我真不想恭維。起句還算不錯,但以後意象就全部散亂了,好像一串珠子給粗暴地扯了線。」
當時除京派作家外,聞一多、馮至、李廣田等人,也經常在刊物上發表作品。《文學雜誌》的第一卷一至三期連載了林徽音的四幕劇本《梅真同他們》,因抗日戰爭爆發,刊物停辦,劇本只載到第三幕。
「你一講起來,誰還能插得上嘴?」梁思成打趣著。
頻繁的文學活動中,林徽音的創作也達到了高潮。這個時期內,她發表的主要詩作有:《你是人間四月天》、《深笑》、《藤花前》、《去春》等幾十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