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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徽音傳

作者:林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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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用捨由時

第十四章 用捨由時

費正清終於忍不住說:「我很讚賞你們的愛國熱情,可在這樣的地方做學問,也確實太難了,你們是在消耗自己的生命。要是美國人處在這樣的環境下,他要做的第一件事情,是改善自己的生態條件,而絕不是工作。西部淘金者們,面對著金子的誘惑,他們做的第一件事卻是設法使自己有舞廳和咖啡館。」
後來,費正清在他的《費正清對華回憶錄》一書中,感嘆當年在李莊訪問徽音和思成的情景:「在這裏生活,其日常生活就像在牆壁上挖一個洞,拿到什麼用什麼,別的一無所想,結果便是過著一種聽憑造化的生活。……我為我的朋友們繼續從事學術研究工作所表現出來的堅韌不拔的精神而深受感動。」
抗日戰爭時期的四川,出版刊物是非常困難的,尤其是在李莊鄉下。沒有印刷設備,他們就用藥水、藥紙書寫石印。莫宗江的才華得到了最大的發揮,他把繪製那些平面、立體、刨面的墨線圖一攬子包了下來。他描出的建築圖式甚至可與照片亂真。
衣服當完了,便只好把寶貝一樣留下來的派克金筆和手錶送到那山一樣巍峨的櫃台上。帳房先生對梁思成視為生命的東西,卻越來越表現出冷漠和不耐煩。一支二十年日夜伴隨他的金筆,一隻從萬里之遙的美國綺色佳購得的手錶,當出的價錢只能在市場上買兩條草魚。
坐下之後,蕭乾問起了林徽音這幾年在南方的生活。林徽音說:「咱們早就講好了,這一天先聽你講。」
成員的工資也失去了保障,幸虧史語所、中央博物院籌備處的負責人傅斯年和李濟伸出援助之手,把營造學社的五人劃入他們的編制,每個人才能拿到一點固定的薪水。
留山羊鬍的帳房先生,總是從那雙高度近視的鏡片後面,閃出一種嘲弄的目光,他只對梁思成遞過來的東西感興趣,可每一次他都把價錢壓得不能再低。
繼抗戰前的六期匯刊之後,第七期刊物便誕生在這兩間簡陋的農舍裏。
闊別九年的故都,又重新走回林徽音的夢裏。
費正清和費慰梅夫婦知道了他們在李莊的困境,數次來信勸他們去美國治病,同時在那裏也可以找到一份報酬豐厚的工作。
大量資料來源,是他們數年來考察中國建築獲得的第一手材料。僅是中國的塔,她就列舉了蘇州虎丘塔、應縣木塔、靈岩寺辟支塔、開封護國寺鐵色琉璃塔、晉江雙石塔、玉泉寺鐵塔等數百種。深文周納地研究了它們各自的建築風格和特點,以及宗教學意義,成為集中國塔之大成的第一部專著。
梁思成如五雷轟頂,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林徽音卻很坦然,安慰梁思成:「現在我覺得好多了,回到北平,很快就會恢復過來。」這話如一把刀子扎在梁思成心上,全身每一個器官都在流血。
當蕭乾來到清華園林徽音的寓所時,老遠就望見她的宅前豎了塊一人高的木牌,上面寫著:這裏有位病人,遵醫囑需要靜養,過往行人請勿喧嘩。
德國併吞奧地利和捷克時,蕭乾正好應聘到倫敦大學東方學院擔任中文系的講師,他曾目睹過英軍和德軍的第一場空戰。那一天是九月十五和圖書日,亦是德國空軍司令戈林宣布的「鷹日」,倫敦市區的上空,一片黑鴉鴉的機群,機槍的掃射聲,炸彈的爆炸聲,彷彿把倫敦整個掀翻起來。
林徽音說:「你大概沒想我這個需要靜養的病人,一天到晚在這高聲大嗓地接待客人,那塊牌子是總務處寫的。」
另外,林徽音還以詳實的資料,分析了中國佛教殿宇的建築藝術,對正定縣文廟大成殿、遼寧義縣大奉國寺大殿、山西五台佛光寺文殊殿、善化寺大雄寶殿、少林寺初祖庵大殿、江蘇吳縣玄妙觀三清殿等數十座殿宇的建成年代、廊柱風格、斗拱結構、轉角鋪作諸方面進行了論證與分析。這些都是前人沒有做過的事情。
費正清也建議林徽音去美國治病,他可以提供經濟上的幫助。
蕭乾喝了口茶,講起了他們在昆明分別後的經歷。

蕭乾的歐戰採訪記

他見到海明威的時候,那個蜚聲世界的大作家,在一個酒吧間裏,獨飲獨酌,喝得很痛快,喝一口酒,便用手摸一下臉上的傷疤。
林徽音家的日子越來越難過了。他們一家浪跡萍蹤,整整九年,回來已是兩手空空,帶出的衣物,也在四川當光吃淨。回到故都北平,貧困和飢餓仍像影子一樣跟隨他們而來。
費正清在李莊時,大多時間因感冒在床上休息,林徽音常拿自己在李莊寫的詩唸給他聽。費正清更感到驚奇,在這樣惡劣的生存條件下,林徽音居然還洋溢著詩情。
從抄寫、繪圖、石印、折頁、裝訂,學社的同仁一起動手,最緊張的時候,連家屬和孩子們也都參與了勞動。一期刊物漂漂亮亮地出版的時候,大家高興得又笑又跳。
陽光正在窗戶上潑洒著桔黃色的寫意。林徽音用目光尋找著那一對靛藍色的小鳥,它們在窗外的竹梢上跳著、唱著,彷彿從唐詩中飛來的鳥兒,陽光梳理著它們輕靈的羽毛。有時它們便跳到窗台上來,在這個狹長的窄窄的舞台上搔首弄姿。
從這隻黑色底片上旋轉出來的音樂,把浸漬在鹽水裏的心,悄悄地冰釋了。那音符是一群精靈,因為它們的降臨,這兩間簡陋的屋子裏充滿了光輝。陰冷的冬天,在大面積地退去。音樂的芳香,在所有的空間彌漫著一個季節的活力。
林徽音和梁思成兩人的工資大部分都買了昂貴的藥品,用在生活上的開支就拮据起來,每月開了工資,必須馬上去買藥、買米,通貨膨脹如洪水猛獸,稍遲幾天,就會化作廢紙一堆。
梁思成興致勃勃地跑到李莊鎮,把家裏僅有的一點錢,買了肉和酒,還請了莫宗江一起慶祝,林徽音也開了不喝酒的戒,很痛快地飲了幾杯。
窗子的後面有孩子在跑動,孩子們永遠是快樂的,孩子們快樂平凡而簡單。一隻小小的田螺,一隻拇指大的棒棒鳥,都可以讓他一直笑到甜甜的夢裏。
這一章是全書的主幹之一,共有七節,分別為:五代汴梁之建設;北宋之宮殿苑囿寺觀都市;遼之都市及宮殿;金之都市宮殿佛寺;南宋之臨安;五代、宋、遼、金之實物;宋、遼、金建築特徵之分析。
一九四二年,梁思成接受國立和圖書編譯館的委託,編寫一部《中國建築史》,這是他們還在英美留學時的夙願,第一部由中國人自己寫的建築史。為了這部書的寫作,實際上他們幾年前就一直在收集資料。
梁思成的建議,得到梅貽琦的支持。梅貽琦答覆,首先在清華大學工學院開辦建築系,並聘他為系主任。梅貽琦還告訴他,清華大學不久就要返平,讓他也做好回去的準備。
她在心中多少次勾勒過的北平的景象,卻變得撲朔迷離。前三門大街上,一輛輛十輪卡車隆隆馳過。鋼鐵的龐然大物,半罩炮衣,裸|露著粗大的炮管,金屬的冰冷彷彿要凍結盛夏的陽光。她隱約感覺,血與火的搏殺就要開始了。
當她覺得自己的生命快要耗盡的時候,她便從這些詩句中,重新汲取到了力量,如同一個在沙漠裏跋涉太久的旅人,驚喜地發現了甘泉和綠洲。
回到北平之後,他們把家安在了清華大學的宿舍。梁思成匆匆組建起清華大學建築系,很快又赴美考察戰後的美國建築教育。同時,應耶魯大學的聘請,做為期一年的講學,教授《中國藝術史》。
一進門,蕭乾輕輕喊了聲林小姐。林徽音從屋裏出來,緊緊握住蕭乾的雙手,眼裏儲滿了淚水,驚喜地大聲嚷著:「秉乾,快進屋,幹嘛這麼輕手輕腳的。」蕭乾指了指門口那塊木牌。
蕭乾還談到他在一個讀詩會上,見到大詩人艾略特的情景。當時這個世界聞名的大詩人,正擔任著倫敦防空巡邏員。讀詩會的主持者是這樣向大家介紹艾略特的:「艾略特先生昨晚剛剛值完防空巡邏班,今天晚上可能還得值勤,他讀詩的時候,要是突然打起盹來,大家要多多原諒,不過你們可別打盹。」
他們商量著,先到重慶看病,再平平安安回北平。過了幾個月,營造學社的善後工作已基本辦理就緒,他們搭乘史語所一輛去重慶的汽車,一大早就上路了。
乘著酒興,梁思成大聲教冰冰和小杰朗誦杜甫的詩:「白日放歌須縱酒,青春作伴好還鄉。」
蕭乾說:「德軍飛機那天輪番轟炸的時候,鋼琴家繆拉.海斯和一批英國音樂家卻在市中心國家藝術館舉辦『午餐時間音樂會』,我常到那去,花上一個先令,買張入場券,一邊啃麵包,一邊聽優美的音樂,而窗外卻是炸彈聲和高射機槍聲。一個民族的心理素質,將決定這個民族的前途,這是我體會最深的一點。」
林徽音、梁思成和大家一起商量恢復營造學社已經停了幾年的社刊。
工作著是美麗的。林徽音、梁思成在寫作中獲得了極大的快慰,傾注在創作中的時候,便進入了忘我的境界。
X光檢查以後,醫生把梁思成叫到治療室說:「現在來太晚了,林女士肺部都已空洞,這裏已經沒有辦法了。」
費正清望著林徽音,心情十分激動。幾年不見,竟變得幾乎認不出來了。
從大足考察回來之後,因勞累又受了風寒,她的肺病再次復發,連續幾週,高燒四十度不退。上垻村無醫無藥,梁思成去李莊鎮請來史語所的醫生為她診治,他也學會了打針。
更多的時候,林徽音以書為伴,雪萊和拜倫的詩伴和圖書她挨過沉默、孤寂的時光。那些詩句,一個字一個字地在她的心裏生長著——你那百折不撓的靈魂/天上和人間的暴風雨/怎能摧毀你的果敢和堅忍!/你給了我們有力的教訓/你是一個標記,一個徵象,/標誌著人的命運和力量;/和你相同,人也有神的一半,/是濁流來自聖潔的源泉。
由於營造學社的資金嚴重不足,對西南地區的野外考察只好停了下來。
窗子外面是刈割過的田野,甘蔗林伐光了,稀疏的枯葉在空曠的野地裏橫陳,大地呈現著從未有過的寧靜,歡樂和苦惱全都籽粒歸倉,黛色的水牯愜意地躺在田頭。
冰冰放了暑假,空閒下來的時候,她便教冰冰學習英語,她用的課本是一冊英文《安徒生童話》。暑假結束,冰冰已經能夠用英語很流暢地背誦那些故事了。
林徽音只是從窗外景物的變化上感受著季節,夏天來臨了,小屋裏的氣溫聚然升高,悶得像蒸籠。
他們夢想著等戰爭結束了,他們的身體好起來,能再去全國各地考察。梁思成說,他做夢也想去一次敦煌,如果上帝給他以健康,他就是一步一磕頭,也要磕到敦煌去。
在他們的書稿即將完成的時候,費正清、陶孟和從嘉陵江搭乘小火輪溯江而上,整整四天旅程,十一月十四日來到李莊鎮。費正清是專程來探望這對老朋友的。他們自一九三五年聖誕節分手以來,直到一九四二年九月二十六日在陪都重慶與梁思成相逢,差不多七年時間沒有見過一次面。
林徽音多麼羨慕窗外的一切,羨慕在窗台上舞蹈的小鳥,羨慕在窗外跑動的孩子,她也需要那麼一小點兒平凡而簡單的歡樂,而此刻,她卻只能躺在病床上,一任陽光在窗櫺上塗抹著晨昏。
窗子外面的景色變幻著,田野重新勃發生機,雨後的甘蔗林,可以聽到清脆的撥節的聲音,那聲音如火苗般燃燒著。棒棒鳥照舊是窗台上的客人,它們洞悉所有季節的秘密。
費正清退燒以後,林徽音、梁思成陪他們去外邊散步,費正清對這川南小村發生了濃厚的興趣。林徽音說:「中國南方的民居,最充分的體現了人文精神,我有個設想,等身體好起來的時候,要對江南民居作一番詳細地考察。」
梁思成覺得,中國古建築研究,經過營造學社同仁數年努力,已基本理清了各個歷史時期的體系沿革,可以告一段落,戰後最需要的是培養建設人才,特別是建築師。他決定立即去昆明,拜會西南聯大負責人梅貽琦,建議清華大學增設建築學院。
縱然有時必須在命運前喘息,但充滿意志的生命個體卻終究不會把自己抵押給命運。有時候,命運當胸一拳,會擊倒一個虎背熊腰的壯漢,然而,林徽音卻頑強地抗爭著,她甚至以寫詩來表示對命運折磨的不在意。
當林徽音把她的詩句「我折一根柱枝,看下午最長的日影/要等待十一月的回答微風中吹來」寫在紙上的時候,陽光仍舊在窗戶上潑洒著桔黃色的寫意。
費正清說:「林,我已經明白了,你的事業在中國,你的根也在中國。你們這一代知識分子,是一種不能移栽的植物。」
在戰場和*圖*書採訪中,他還遇到了作家、記者海明威。他在盟軍光復巴黎的戰鬥中,曾悄悄離開部隊,組織起一支游擊隊,在凱旋門附近殲滅德軍,救了千百個法國人的生命。巴黎戰役結束後,海明威因私自參戰,被送上軍事法庭。
那個晚上,艾略特朗誦了他創作的《保衛群島》、《小吉丁》等幾首詩篇。蕭乾無法把眼前的艾略特同那個頭戴鋼盔,走在路上巡邏的艾略特聯繫起來。
林徽音喜歡貝多芬和莫札特的作品,一曲《維也納森林故事》、一曲《月光水仙女之舞》、一曲《胡桃夾子》,便把人帶入一個奇幻的世界,只有在音樂裏才能同遙遠的先哲對話,讓心靈聽到明日的傳聞,只有音樂才能讓他們暫時忘掉苦難。
一九四五年八月,日本侵略者宣布無條件投降。消息傳來,貧病交加的林徽音、梁思成夫婦,欣喜若狂,八年的離亂終於結束了,好像陷進古井裏的人,一下子看到了陽光。
小杰也上了小學,雖然生活環境艱苦,可是這孩子的個頭還是長了不少。這一年到頭,他幾乎是一直打著赤腳,快上學的時候,外婆才給他做了一雙新布鞋。
陶孟和說:「還是去蘭州吧,我的夫人也在那裏,西北地區乾爽的空氣有助於治好你的病。先把病治好了,再去寫你們的書。」

費正清的深刻感受

一進門,費正清愣住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這幾乎是原始人類穴居狀態的生存條件下,這兩位中國第一流的學者,雖然成了半殘廢,卻仍拼盡最後一點力氣,全身心地投入工作之中。在他們的病榻周圍,是堆積如山的資料和文稿。
蕭乾接著又講了他以大公報駐英國專職特派員的身份,奔赴前線採訪的經歷。那時盟軍向萊茵河日夜逼近,直搗希特勒老巢,他平生第一次正式穿上軍裝,懷裏揣著隨軍護照,上面寫著:「此人如被俘,須依國際聯盟規定,按少校待遇。」
蕭乾又說起德軍投降後,他到美國報導聯合國會議時的一段插曲。他在人行道上走著的時候,迎面走來一個老太太,她看著他胸前的聯合國徽章,突然一把抱住他,在蕭乾的臉上親了又親,老淚縱橫地說,這下可好啦,我的喬治快回來了,我的小傑夫也不用去當兵了。「當時我想,這還是戰爭,」蕭乾說完半晌,誰也沒有說話。
拿回家去,他神色凄然地說:「把這派克筆清炖了吧,這塊金錶拿來紅燒。」
林徽音和梁思成很感激老朋友的關心,他們商議後給費正清夫婦寫了一封回信:「我們的祖國正在災難中,我們不能離開她,假如我們必須死在刺刀或炸彈下,我們要死在祖國的土地上。」
梁思成拙於談價錢,帳房先生的算盤打得飛快的時候,那聲響如同一梭子彈打在他的心上,一旦拿到錢,每一次他都逃一樣彈出了那家當鋪。
生活就這樣邁著蹣跚的步履前進。
一九四七年夏天,在歐洲戰場飽經硝煙浸染的蕭乾,由上海來北平探望老友林徽音。

戰爭陰影未消

進出當鋪成例行公事

從重慶回到李莊之後,林徽音的心情一直很沉重。和-圖-書營造學社已無法再維持下去,劉敦楨與陳明達已先後離去,留下的也人心散亂,經費來源完全中斷。
看著那些孩子一張張菜色的臉,林徽音心中非常難過,飢餓的陰影籠罩著北平,也籠罩著清華園。清華園民主牆上,出現了反飢餓的激烈標語:「餓死事大,讀書事小。」
林徽音吃得很少,身體日漸消瘦,幾乎不成人形,在重慶領事館的費正清夫婦,托人捎來一點奶粉,像吃油一樣謹慎地用著,為了改善一下伙食,梁思成不得不學著蒸饅頭、煮飯、做菜,他還從當地老鄉那兒學會了腌菜和用桔皮做果醬。
林徽音說,她最嚮往的是對江南民居的考察,在南方呆這麼多年,沒有來得及實地考察真是太遺憾了。

堅持自己的路

不願向命運求抵押

林徽音除了苦笑,卻什麼也說不出來,唯一沒有當掉的就是那架留聲機了,在最艱苦的日子裏,音樂成了他們的藥品和糧食。
林徽音說:「你們住上幾天,也許會有另一種看法。」
艱苦的日子伴著川南的冬天來臨了,營造學社的經費幾近枯竭,中美庚款基金會已不再補貼,只好靠重慶的教育部那杯水車薪的資助。
實在沒有錢用的時候,梁思成只得到宜賓委託商行去當賣衣物。每當站在當鋪高大的櫃台下面,梁思成的雙腿就忍不住發抖,覺得自己的身軀在一點一點地矮下去。

還鄉時刻來臨

他們誰也無法安慰誰,他們思考的不僅僅是自己的命運。
這年夏天,西南聯大教工北返,林徽音、梁思成一家也跟他們一起,乘一架改裝的軍用飛機,由重慶回到北平。
林徽音承擔了《中國建築史》全部書稿的校閱和補充工作,並執筆寫了書中的第七章,五代、宋、遼、金部分。
到了重慶,他們找了一家比較好的教會醫院,梁思成說,咱們一定把身體全面檢查一下,回去路上心裏也踏實。
林徽音的肺病越來越嚴重,經常大口大口地咳血,梁思成的身體也垮了下來。他的脊椎病重新復發,寫作的時候,身體支撐不住頭的重量,只好找一隻玻璃瓶墊住下巴。
她介紹了宋、遼、金時代,中國宮室建築的特點和制式,以及宗教建築藝術,中國塔的建築風格,遼、金橋樑建設,乃至城市布局和民居考證。
他們整整長談了一天。林徽音也講了他們一家在雲南、四川的離亂生活。他們各自滿懷著希望盼到抗戰的勝利,但中國的現狀又讓人感到深深的憂慮。
隨著「即從巴峽穿巫峽,便下襄陽向洛陽」的日子一天天臨近,他們的心情也一天天不平靜起來。
病情稍微好些的時候,林徽音便躺在小帆布床上整理資料,做讀書筆記,為梁思成寫作《中國建築史》作準備,那張小小的帆布床周圍總是堆滿了書籍和資料。
戰後的北平,由於經濟蕭條帶來了物價飛漲,工商業紛紛倒閉。在他們回來的幾個月內,北平的大米由法幣九百元一斤,猛漲到二千六百元一斤。清華大學的學生食堂前,常常擁擠著出售衣物的學生,鋪在地上的舊報紙上,用毛筆寫著:「賣盡身邊物,暫充腹中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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