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講 新信仰
看到生命本質的真相
後來文殊師利又問,那你什麼時候病會好?維摩詰回答,等到最後一個眾生病好了,我的病就好了。我們講的「大乘佛學」就是從這裡開始,就是「我願意是最後一個健全的人、最後一個健康的人」,他要去擔負人世間最大的病痛與災難。我想,在基督教也有類似的思想,耶穌說他被釘在十字架上是為了贖回人類的罪。
這裡我們可以知道什麼叫做病?病與健全是相對立的兩個觀念。我們說這個人很健康,我們說這個人生病了,生病了就是不健康。而修行就是為了要成為一個健康的人,為什麼維摩詰會生病呢?
如果我們有信仰教育的話,我想《維摩詰經》會是一部引發學生思辨的教材。
我想,在那個破滅的時刻,他有很多東西可以學習,他是有機會大澈大悟,真正走到信仰的路上去了。和_圖_書媒體實在不必在這個時候趕盡殺絕,把這些信仰者報導成愚昧的愚民,這對整個社會的進步沒有任何的好處。我覺得他求修行的心該被諒解,產生這樣的悲劇,是因為我們沒有信仰教育、沒有思辨教育,那麼大家一起來反省跟檢討,不是更好嗎?
所以我們要重新檢討的是,如何在教育當中一步一步的把思辨的能力建立穩固,一旦有突發狀況時,就不會亂了方寸。當他能夠看到生命本質的真相時,就不會被假象所迷惑。
當維摩被問到為什麼會生病的時候,他說「從癡有愛則我病生」,因為我有太多人世間的癡、愛。這是非常動人的一句話,維摩詰講的根本是一個人性的本質,也就是說眾生所生的病,就是因為我們有癡有愛。癡是沒有辦法看透徹,愛就是和-圖-書有太多的牽掛,可能是父母,可能是兄弟姊妹,可能是情侶、夫妻,可能是師生,可能是物質,可能是修行……因為種種牽掛,心就不夠清明,所以「從癡有愛則我病生」。
尤其是文化傳播工作者在這個時刻更應該比一般民眾要多一點的反省跟思考,這個現象絕對不是單一現象,它會一再發生,就像我們的信仰跟思想整個是一個巨大的空洞。當精神太空虛時,只好隨便抓一個東西來補充,就好比一個人在汪洋大海中載浮載沉,任何一片浮木漂來他都會牢牢抓住,他沒有辦法判斷這塊木頭的本質。
當一個宗教事件被揭發了,所有的信仰者所經歷的破滅都應該被擔待、諒解。因為他這四十、五十年來,都沒有受到很好的思想教育,你怎麼忍心批判他?當他所信仰的一切都幻滅時,他和-圖-書是應該被同情的。
一開始,「病」的概念就界定了,當然這是一個象徵性的概念。維摩詰就回答說,「以一切眾生病,是故我病」,因為眾生都病了,所以我也生病。在這裡我們可以看到,病的概念轉換了,他不是不健康,他是不願意健康,因為他要去擔待,就必須去感受所有眾生都在生的那個病,他要去感覺那個病,要跟大家在一樣是生病的狀態中,去了解所謂病——這裡已經開始有了對「健康」跟「病」的不同的思考。
所以我常覺得在人世間所經歷的受傷、挫折、坎坷,都是一個領悟的重要契機。這時候我們又可以從另外一個角度看社會所發生各種問題事件,每一個事件都是非常好的學習機會。如果我們的媒體能有更深的思考,有更大的悲憫,比較哀矜勿喜的去看事情,而不是嘲諷的或hetubook.com.com者尖銳的批判,社會大眾所得到的領悟跟檢討也會比較深。
我自己在讀這部經時受到很大的感動,也從中了解到原來我也在生病,對修行也就沒有那麼大的自滿。過去在大學偶然打打坐、到廟裡住,覺得自己修行不錯,還洋洋得意。可是讀了這部經以後,覺得修行本身是一個漫漫無期的自我反省過程,絕對不會是急功近利,馬上有結果的——這也是一部思想的書,給人最大的提醒,就連維摩詰居士這麼一位大智慧的人,都說從癡有愛則我病生,他都覺得修行還在一個病的狀態,我哪裡能夠講我今天有多麼健全,可以擔負什麼責任?
所有的宗教最後都是教我們從自己身上找到力量,可是在一個精神空虛的時代,又突然遭逢變故,比如說親人生病,或者車禍喪生,難免會困惑、茫然,不知道該怎麼辦?www•hetubook•com•com這個時刻,就會想要祈願些什麼東西,信仰些什麼,任何一個接近他的信仰,不管好的壞的,他都會相信,這是一種情緒性的反應。
舉例來說,大家比較熟悉的是《維摩詰經》的〈問疾品〉,就是文殊師利去探病的那一段。因為維摩詰生病了,那個病是假裝的,他其實是要用病來說法。然後文殊師利就去看他,並且問他:你修行不是很成功了嗎?修行成功怎麼會生病呢?接下來他們就圍繞這個「病」的問題,開始有了很多的對話,這就是一個思辨的過程。
如果要進一步做更深的思辨,我會建議讀《金剛經》,那思辨更細膩,一直在正反正反,永遠給你一個東西再打破,然後讓你知道擁有以後又失去的那種空的感覺。任何一個偉大的宗教,都要經歷一個巨大的破滅,才知道什麼叫做空,否則的話,那個空就是假的領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