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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十講

作者:蔣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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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講 談物化 維持社會的多元性

第五講 談物化

維持社會的多元性

相對於美國,台灣本身的資源非常少,我們是靠廉價的勞力富有的,如果我們還不節制,發展出制衡的力量,有一天我們也會停擺,動都不能動。我在談的不只是政治,包括企業內部都應該有這樣力量,才能夠談永續經營。企業不是個人的,它是一個共同體,即使你有足夠的資本壟斷經營權,還是必須有一個「共同」的觀念,就是左派思想,就是「利益均霑」的概念。企業一定會面臨從「獨享」走向「共享」的轉型過程,因為將來工人也會自覺,他與企業共生,當然有權要求共享。
我想他們都已經預見了,資本主義不斷的刺|激生產消費,最後是個人發財,大家一起貧窮,最終就是殺雞取卵的結果。今日的台灣正處於此一危機之中,但又有多少人意識到?
我們不是要責備誰喜歡一件漂亮的衣服,誰買了一雙漂亮的鞋子,而是如何面對這巨大的機器體制,當它一直運轉時,我們要怎麼讓孩子有力量去思考、去判斷,進而去對抗。
歐洲在整個工業革命之後,是靠一群非常有良心、有覺醒力的知識分子在踩煞車。當右派資本主義要往前衝時,左派的社會主義就踩煞車,一個成和_圖_書熟的社會其實就是兩股力量互相制衡,只有左派也不對,因為沒有辦法生產、沒有辦法消費,所以我們看到很多社會主義的國家最後還是要接受資本主義的挑戰,中國大陸就很明顯,它一直用煞車的方式最後發生問題,它無法前進。後來的改革開放,就是踩油門,刺|激生產和消費,讓人民的生活更富足——可是同時間左派的力量還在。
今天在台灣,我會佩服一些宗教界的人、哲學界的人、環保與從事社會運動的人,他們很努力想讓這部機器停下來,或至少不要轉得那麼快,把無事的人都絞進去。因為這部機器非常厲害,若讓它毫無節制的運轉,恐怕你我都無所遁逃於天地之間。商業買通政治、買通學術都已經不是新聞了。
為什麼我們的知識分子不以這個方法互相靠近,而要走向利益集團?
我特別說是知識分子、讀書人,不是普羅大眾,因為他是比較有思考能力的人。譬如在學校裡教書的老師,他要思考如何讓自己的專業不要輕易的被體制所利用。簡單的說,就是孟子講過的:「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這三句話其實就是在講www.hetubook.com.com權力和財富會如何污染知識分子,應該盡量保持距離,靠得太近,角色立場就很難清明了。
如果我們的社會最終目標是永續,也應該要發展出共生共享的觀念。
知識分子也可以聚集成一股力量,尤其是在「得天下英才而教之」的時候,我相信這是一種富裕。
這句話不會是無緣無故的推測,施密特長期待在德國財政部,所以能敏銳的觀察到,歐洲和中國大陸是同時存在兩股制衡的力量,不像美國的一面倒;他認為美元遲早會衰退,就好像你拚命踩油門,終會將油耗盡,車子就只能停在那邊,動不了。
當然,我們要提防的是體制,不是針對個人。如果你所幫助的對象已經進入體制中,擁有權力與財富,不管是自願的或是因為職業的關係,他就是操縱絞肉機的人,絕對要保持距離,否則你也可能變成推動絞肉機的一員。
我相信還是有很多有為有守的人,在他們的崗位上,努力平衡社會的物化趨勢,即使他們不完全成功,都是讓人敬佩的。他們就是所謂的先知、先覺,在一個社會裡面,這批人所做的事情非常重要。
我們沒有辦法期待操縱絞肉機的https://www.hetubook.com.com人,讓絞肉機停止運轉,這太一廂情願了,商人有商人的立場,譬如說他手下有五萬個工人要養,他能夠不生產、不想辦法刺|激消費嗎?而知識分子與權力和財富隔離,也不是自命清高,就像我前面說的,我不贊成用禁慾主義來抵制物化,知識分子是要從一個充分了解社會、了解人性的角度,去思考這個問題。
這個意思不是要與所有的商人為敵,實際上,商人也是資本主義絞肉機的受害者,很多第一代白手起家的父母,勤勤懇懇,過樸素的生活,第二代卻問題百出,他自己沒有在絞肉機當中,第二代卻被捲進去了。
知識分子也該盡一份力。所以我想呼籲知識分子不要那麼的入世,入世就可能更快進入絞肉機中,要保持一點點出世的思想,保持一種冷靜,如此才能看得更清楚。譬如選舉的時候,一個政治學的教授不要去為候選人站台或變成助選員,要保有在政治學術上的清流角度。如果變成站台和助選員,就很難客觀,也許對手有你政治學上贊同的東西,而你站台的這個人有政治學上不贊同的東西,你也不敢講出來,學術地位就被|干擾了,我要強調的是說,知https://m.hetubook.com.com識分子應該保有一種客觀性,獨立思考,不要站在任何一個利益團體中,為其主張做解說。
資本主義的單一化最後就是發展為一部巨大的絞肉機,把每一個人都絞進去,而我們要做的,就是形成一股制衡的力量,以共生共享的概念,去阻擋絞肉機的運作,並維持社會的多元性。
關於經濟頹勢的挽救應該請教專業的經濟專家,我們無從置喙,但是發展出制衡的力量,卻是知識分子可以做的。
我們談論資本主義的問題、物化的問題,不是希望最後大家都奉行嚴格的禁慾主義,放棄所有的物質生活。我有一些朋友的確這麼做,他們離開台北到東部去,過著非常簡樸的生活,穿棉布的衣服,每天到菜市場去撿人家賣剩下來的菜葉和水果。我很感動,也對他們有很大的敬重,可是我覺得那是一種很高的宗教修行,對一般大眾並不適合。
要注意的是,弱勢也可能變成擁有權力和財富的強勢。譬如過去被政黨團體壓抑的社會,一些有良心的知識分子理所當然的為弱勢政黨挺身而出,但這個弱勢政黨與財團結合的時候,或是這個政黨執政的時候,他就不再是弱勢,知識分子就要非常小心的保持自己的中和圖書立性和客觀性。如果這時候你不能抽離那個幫助他的角色,就很危險了。
歐洲在十九世紀就已經高度資本化,生產消費從良性循環變成惡性循環,從需要而購買變成大量的消耗與浪費。所以在一八四〇年以後,馬克思、恩格斯他們就從不同的角度提出「節制」的觀念,其實孫中山的思想也是,他也是在講節制。因為他剛好在歐洲受到這股思潮的影響,他提出的民生主義是左派思想,不是右派思想,他同樣認為資本不應該放任,而是要節制。三民主義本身就是傾向「節制」的概念,而不是不斷的刺|激生產消費。
一般大眾還是會有一些小小的物質貪念,一些小小的情愛生活,這是很基本的,無可避免的。可是,我們都可以做點什麼,讓自己不要那麼輕易的「服輸」,如果說物化是一台巨大的絞肉機器,我們可以選擇不要被捲進去。這個體制一旦運作起來了,整個自然環境會被絞進去,土地被開發、林木被砍伐,然後變成物質買賣。甚至是人文的東西,例如教育、道德、倫理也都可能被絞得支離破碎。
德國前總理施密特到台灣演講時,說過一句很重要的話:二〇二五年時,歐洲的貨幣和人民幣將會是世界兩大強勢貨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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