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話 金吾中納言
三
「夜長夢多,事不宜遲。」
翌年慶長三年(一五九八)四月,秀秋接到要他回國的命令。他不得不把加藤清正等人的部隊留在戰場,自己班師回朝,來到伏見城。此時的秀秋依然滿身征塵,在朝鮮戰場的這段生活,可說是他平生最得意的時期了。他離開日本時,伏見城尚未竣工,而現在,一座雄偉壯麗的城池已矗立眼前。秀秋懷著激動的心情登上伏見城,拜謁秀吉。
「秀秋的罪狀是明擺著的,但是怎麼個發落就委託內府去辦吧!」
遠征軍先鋒是加藤清正和小西行長,雖然在作戰中經常處於優勢,然而與第一次出兵不同的是,士氣不振,各大將之間聯繫混亂,軍紀鬆弛,甚至連服勞役的腳伕也有濃厚的厭戰情緒,因而有時出乎意料地吃敗仗。
秀秋的腦海裏突然浮現哥哥秀次及其妻妾慘遭殺戮的情景。哥哥秀次的罪狀是謀反,看來卻非事實,他也是無辜的啊。他這才明白了。
三成瞪著雙眼,直直迎向秀秋的目光,一邊平靜地說:
秀秋差不多是被家康半拉半推著出了伏見城。他回到宅邸之後,就命僕人拿酒來。連飲了三、四杯便酩酊大醉,連呼吸都為之急促,因為這人酒量向來很差。
這件事立即上報到伏見。
有人甚至在背後罵道:
「金吾閣下怎麼啦?」
兩人默默對坐了好幾天,秀吉忍不住又問家康:
秀吉對身邊的侍者說。幾天前,他因身體過於孱弱,甚至在床上失禁了。而今天的秀吉,在床上流著淚水,他悔恨,他不安,想到那忘恩負義的傢伙本該是秀賴的保護者時,他深深覺得不能就這麼死去。秀吉重新下定決心,要嚴加處分秀秋。
「那位金吾少爺,打小時候起就那麼愛發火,只要他一鬧,我們就拿他沒辦法。」
心情好的時候,秀吉身上仍有一股魅力,往往使周圍的人為之動心。
「尼師,尼師,我沒有罪啊!」
另一方面,秀秋在大廳裏提高嗓門大聲辱罵秀吉的親信幕僚,鬧得不可開交,教人束手無策。他喊道:「把三成給我交出來!」三成從後間來到大廳。
秀吉一句話也不說,就如掉了舌頭似的。傷心和憤怒支配著他,使他那裹在錦袍裏的軀體顫抖不已。這可說是秀吉有生以來第一次,能言善辯、談吐機智、語彙豐富的秀吉,今天卻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他一聲不吭地站起身來,離開坐席,走向裏屋。
家康這一安排,實務面上多少帶來一些混亂。秀秋在筑前的原有領地現在已是豐臣家的直屬領地,石田三成等人催促著秀秋早日移交。為此,秀秋又到家康處求助。
「靜待好消息吧!」
秀吉認為,三成對秀秋行為的解釋很有道理。做為一軍的統帥,不能像單槍匹馬的武士,親自揮戈上陣,衝入敵陣。除了這一件,行為不檢之處還有很多。
繼承家產不久,第二次進兵朝鮮的命令發佈了。秀秋被安置到新的命運下——他奉命擔任總大將。
家康做了與上次同樣的答覆。
這時,或許是感受到一股威壓吧,秀秋突然安靜下來,就如打擺子的人退了高燒似的。據說,此情此景真教人不免感到滑稽。
老尼目光朝下地說道:
連三原城下匡真寺(宗光寺)的長老義達這樣的人,也在拜謁過秀秋後偷偷在日誌上寫道:「資性愚鈍,且粗野無禮,此乃家業敗亡之兆。可悲,可悲。」
隔天,家康https://m•hetubook•com.com登上伏見城,做出有十萬火急之事要稟報的樣子,乞求單獨拜謁秀吉。秀吉來到坐處,出乎意料,家康只是怯生生地低頭沉默不語,之後,講了一兩句關於天氣的話就告退了。又隔一天,同樣登城求見,舉動依然與昨日完全一樣。第三天也是如此。
家康那肌肉豐|滿的臉頰上露出一絲微笑。
秀吉終於沉不住氣說道:
嗓門儘管還很響,但他畢竟老了,那種衰弱的樣子甚至令人擔心他患的是絕症。這個曾經創造了歷史的人物,理智不知消逝何處,如今只餘感情的衝動,使得他那瘦小的身體激烈顫抖著。就秀吉的角度而言,這個古怪的少年(雖然這麼說,實際上當時已二十二歲了)之所以當上貴族和大大名,完全是他一手提拔。忘了這一切,還對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大聲吆喝,這是何等的忘恩負義啊!
他認為,有了幅員廣大的封地,有了實力雄厚的軍隊,就必然有人會對他阿諛奉承;封地不多,人們就不會去吹捧他。
然而,秀吉這種心情幾天後就完全變了。這種突如其來的變化,如果在今日,或許是屬於醫學領域的事了。
這可不是神經錯亂。對秀秋來說,現在是他有生以來最最冷靜的時刻。「請殺了我吧,我活在世上,就不得不聽從殿下的命令,不得不遵命前往越前。但是,如蒙殿下賜我一死,就不必聽從他的命令了。尼師,請您轉告殿下,就說乾脆殺了金吾吧!」
在派遣這麼大規模的外征軍時,純從軍事的角度看,恐怕只有像豐臣家首席大名德川家康這樣的人才合適擔任總大將吧。可是,就政治角度而言這是不可能的。要是派一名大人物擔任遠征軍統帥,他會在戰地掌握外征軍,獲得人望和名聲,凱旋歸國之後就有動搖國內政體的危險。
自然,秀吉對遠征軍的現狀很不高興,對哪個將領都不滿意。
秀吉向蔚山籠城戰中立下戰功的加藤清正等三名將領頒發獎狀,對秀秋率領的援軍所發揮的作用也深為滿意。
席間,為了謁見秀吉正好在場的豐臣家大老德川家康,自始至終在旁邊觀望著這場糾紛。過了一會兒,他站起身來,平靜地說道:
家康憂心忡忡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答道:「關於金吾中納言閣下之事,本想從中調解,為此而叩求接見,然而見到殿下心境似有不暢,不免難以啟齒。」
三成進言道。民間相信,關白秀次被誅殺也是石田三成進的讒言。不論是否屬實,秀次的滅亡的確和當時三成的政見以及秀吉的利益一致。而且秀次的滅亡,也的確使秀賴的將來變得更安全。
近來在豐臣家府衙眾臣之中,家康給人的印象是一位誠實可信、風度翩翩的長者。然而,他心中盤算的淨是秀吉死後必然會發生的政局變動。家康利用他早就得到北政所信任這一有利條件,企圖通過北政所,得到她同黨大名的信賴。為此,這段時間裏,他一有機會便設法讓他們欠下人情。秀秋雖說愚昧無知,畢竟也是個擁有五十二萬石封地的大大名,又是北政所的姪子。這件事以後,家康對這個年輕人開始表現出一種說得上是過分的關懷。
「你少量分批還一點給他們!」
「我沒有罪。不過……」
「從剛才的情形看來,殿下不會馬上息怒。回頭等他的心情好一些,我再從中和-圖-書幫您調解,今天您就早點回去吧。」
這些戰況都由監軍逐一向伏見城報告,石田三成接到這些報告之後再上稟秀吉。
「這是殿下的命令,老老實實地服從才是保身之計。」
「我也去殺!」
秀秋也心生殺人的衝動。想到這裏,這年輕人便無法克制自己了。幕僚想阻止他出帳,但他用鞭子驅趕他們,之後便揚鞭催馬進入敵陣。秀秋的護衛為了保衛主公,不得不拚命追趕。追擊落荒而逃的敵人既不要甚麼勇氣,也毋須高強的武藝。馬上的秀秋發瘋似地橫衝直撞,擊斃了十三個敵人,自己也濺得渾身是血,最後弄得精疲力竭才結束了這場殺人遊戲。
「你怎麼啦,還在拘泥著金吾的事嗎?」
這之前不久,擁有九十一萬餘石領地的會津領主蒲生氏鄉死了。彌留之際,他當著眾親信的面,以十分厭惡和鄙夷的語氣罵道:
送出養子的豐臣家為秀秋盡力準備。首先,拿出備後三原城的三萬石俸祿回贈養父隆景。做為養老費,這筆俸祿可說份量十足。
第一次遠征時擔任監軍的石田三成,當時即充分暴露他那檢察官式的性格,雞蛋裏挑骨頭似地把加藤清正及其他將領在作戰中的缺點和錯誤全當做攻擊材料,一一向秀吉報告。石田三成這個人的脾性是:容不下其他人的任何細過微錯,以及不守紀律和不禮貌的行為。為此,出征的每個將領都惹得秀吉不高興,加藤清正甚至差點丟了大名身分。這一回的第二次遠征,石田三成留守伏見城,但寄回國的報告書都經過他審閱、整理之後,再傳到秀吉耳裏。
一連串不幸的事件降臨金吾中納言小早川秀秋頭上,其中之一,可說是在這種形勢下當上遠征軍總大將。
黑田如水建議。後來他以秀秋的名義向各將領發佈軍令,各路同時進軍,對敵人來個反包圍。經過一場大規模的較量後,取得斬敵首級一萬三千二百三十八顆的大勝利。秀秋對這首次經歷的實戰甚覺有趣,他在軍帳中再也坐不住了。明朝的四萬軍隊在戰場上四處奔逃,日本軍隊猶如獵人逐鹿似地到處追殺逃敵,並輕易取下他們的首級。
「該制裁秀秋嗎?」
「殿下抬高金吾將軍,將對秀賴不利。」
秀秋率領由四十二位大名參與、總計十六萬三千人組成的大軍,渡海進入朝鮮,在戰線後方的釜山府設置大本營。沒有穿軍服的黑田如水跟隨秀秋來到朝鮮,擔任參謀。
「殿下有令,筑前及其他地方的領地全部收回。請立即動身前往越前。」
「妳怎麼啦?」
對石田三成來說,確保秀賴的安全是唯一的從政立場。正因為秀吉明白這一點,因此特別寵信和重用三成。除了對秀吉個人十分忠誠,三成對淀殿及其子懷有敬慕之情,這種心情甚至可以說是一種對鄉土的懷念。三成是北近江人,淀殿則是滅於織田信長之手的北近江大名淺井氏的千金,對北近江人來說,她是十分神聖的存在。不消說,豐臣家的大名中,近江出身的人以淀殿為核心,組成了一個沙龍,這沙龍又形成閨閥,在淀殿生下秀賴之後,這群近江派大名成了豐臣家執政官員的主流派。相對於此,加藤清正、福島正則、加藤嘉明等尾張出身的大名,則與同是尾張出身的北政所,從年少時起便有著深厚情誼,因此自然而
https://m.hetubook.com.com然以北政所為中心組成閨閥,並且在所有事務上都與石田三成為中心的敵閥擷抗。如今在朝鮮前線打仗的將領絕大多數是北政所一黨,將來這個黨派要是抬出秀秋與秀賴抗衡,結果會如何呢?
起初秀秋莫名所以,一時驚呆了。接著他才省悟,大概是石田三成的讒言所致吧。而這正是朝鮮戰場上的將領們私下怨恨的事。
他真想一刀斬了三成。擔任秀秋師傅的山口玄蕃頭正弘上前制止,秀秋卻甩開山口的手,大聲說:「你也和治部少一個鼻孔出氣嗎?」聽了秀秋這句蠻不講理的話,就連正弘也終於無法忍受,事後乞求秀吉解除他師傅的職務,回自己的領地加賀大聖寺城(六萬石)去了。這時,一個名叫杉原下野守的隨身家老,從身後一把抱住正在廝鬧的秀秋。
「我……」
這些都成了秀秋的家產。
據說這是大多數大名私下對征討朝鮮之役的批評。秀吉發動朝鮮遠征,僅為了滿足他自己的虛榮心,對大名來說,沒有任何實質上的好處。第一次遠征時,各方大名的領地都因之疲憊凋敝了,如今居然又要派兵遠征,消耗國庫,豐臣家的威望因而急遽下降。然而相較於過去,秀吉卻判若兩人。他絲毫沒有覺察這一形勢變化,令沒參與遠征、留守在家的大名出人出錢,在伏見的其他地方大興土木,開始大規模的築城工程。修築此城並無軍事上的緣由,而是所謂為兒子著想,即為了把大坂城讓給仍在襁褓中的秀賴,自己則搬到伏見城。從這時起,秀吉處理各方面的政務時都將秀賴擺在第一位,這成了他思考問題的唯一出發點。「這猴崽子……發瘋了」,蒲生氏鄉唾罵的那句話也不是沒有道理。
孝藏主逃跑似地趕緊離開秀秋宅邸,但是照此情形,難以回伏見城向殿下覆命。十分為難的她最後命轎伕加快腳步,沿大路向西急奔家康宅邸而去,因為她想託家康從中調解。
家康又這麼教他。為此,小早川家逐次交出一批封地。部份小早川家家臣失去自己的領地,從而產生了一些浪人。當這樣的浪人增加到一百人左右時,秀吉死了,這天是慶長三年(一五九八)八月十八日,正好是秀秋獲罪四個月後。家康的預見成真,秀秋照舊留在原來的領地上沒動。
「請殺了我吧!」
秀吉突然說道。這並非因為有甚麼新材料,他看的報告仍然是上次那一份,只不過對報告的看法有了變化。
「是金吾少爺的事兒。」
「這是怎麼一回事啊!」
「噢,你說得沒錯,原來是這樣啊。」
石田三成的意見使秀吉改變了看法。三成認為,要是秀秋因為這次蔚山城解圍戰而大大提高威望,那不能不說,將來他對秀賴是很危險的。秀秋的哥哥關白秀次已遭誅滅,對秀賴而言是少了一個威脅。餘下的就是秀秋和那位關東的德川家康啦,家康做為外藩(旁系大名),擁有過於強大的力量。
秀吉說道:「你說得有道理。筑前五十二萬石的封地,對秀秋來說是有些大了。」
秀秋一手握著插在腰間的短刀刀柄,向前躍進一步喊道:
秀秋一行進入三原城後,舉行了就任小早川家當主的各種儀式。期間隆景一直保持長者特有的溫和慈祥表情,但是那些年長的小早川家家臣卻看出主人隆景臉上隱隱流露出惆悵神色。大家都咬緊嘴唇。
「金吾將軍,此事可得分和*圖*書秒必爭啊!」
然而,又非懲處不可。從秀秋的所作所為來看,他是隨意破壞養父隆景制訂的軍隊制度。由於這個緣故,小早川家的將士都大為困擾,無所適從。隆景這個人,即使在一般百姓眼裏,也是一代名將。手下的將士對他心悅誠服,因而小早川家兵強馬壯,軍法嚴正。但是自從秀秋到小早川家當養子以來,常常無視於軍隊制度,對已故的養父亦全無一絲敬意,做人應有的恭謙順從與他一點關係也沒有。倘使秀秋的品行如此,那麼在秀吉歸天之後,他對豐臣家必然會採取同樣態度。這就是所謂資性愚鈍而驕傲。儘管是個愚鈍之輩,若有壞人為他抬轎,說不定會惹出大禍。秀秋的存在不僅對秀賴毫無好處,而且肯定是個大害。
秀秋到家沒多久,秀吉身邊的孝藏主便以使者身分來訪。孝藏主在本書第一話〈殺生關白〉中已提過,是主管豐臣家內宮家政的女官。由於秀秋是豐臣家一員,受的是同族人的禮遇,因此所派的使者就不是在府衙裏擔任差役的武士,而是豐臣家的管家。誘勸秀次離開聚樂第的也是這位比丘尼,此人處世圓融,頗受敬重。這位充當使者處理豐臣家養子之事的比丘尼,兩次都擔任惡魔般的角色。
「噢,原來是那件事兒啊!」
秀吉也用比秀秋更大聲的尾張方言喊道:「你,說甚麼?!」
秀秋想大喊一聲「我沒有做任何壞事啊!」然而終究語塞了。只見他嘴唇一開一閉地顫動,呼吸急促。孝藏主看到他這副模樣,害怕起來,剛說完話就想拔腳開溜。秀秋一把抓住她的衣袖。
「沒、沒、沒那樣的……」
家康做出一副極為欣喜的神情,伏身叩答道:「既然如此,為了使豐臣家家業永世長存,敝人願慎思詳慮,妥善處理。」
比丘尼向家康報告了秀秋的情況,請他幫一把。家康點點頭答應了,便對家臣如此這般地吩咐一番,命家臣立即趕往小早川宅邸,轉告秀秋:
慶長二年(一五九七)六月十二日,隆景去世,享壽六十六歲。隆景生前擁有的全部領地,包括筑前及其他地方,共有五十二萬二千五百石之多。
秀吉當場責令石田三成著手這件事。
秀吉說的不是秀秋,而是指秀賴。這話的意思是,為秀賴的安全著想,請妥善地處置秀秋。
秀吉唯有在接待家康時總是彬彬有禮,給予待客般的禮遇,而非當做家臣。用語也跟對待其他大名不同。
「治部少!」
「金吾還真行嘛!」
秀吉頓時不高興起來,說完這句話後一直保持沉默。家康也不勉強,就此告退。第二天又照樣登城拜謁。第三天也一樣,總是耐心地低著頭,目光朝下。
遠征第十個月,發生了著名的蔚山籠城戰。加藤清正孤軍堅守,與明朝四萬軍隊交戰,最後連糧食都吃光了。加藤差人急報釜山的大本營,乞求救援。
眾家老對家康無不感激涕零。接著,家康又補充道:「我做為朝廷大老,將負責處理金吾閣下之事。我真正的想法是讓秀秋閣下照舊留在原有的封地。不過,考慮到秀吉殿下已經講了那樣的話,如果我現在馬上決定讓金吾殿下留下,則將與秀吉殿下的指示背道而馳,那是十分危險的。」家康做了縝密的安排,他要金吾「先在自宅閉門和圖書不出反省」。
「我要睡一會兒。」
秀秋叫喊道:
秀吉想道。但三成所說的那些,只是身為一員武將卻做出不符職位的舉動,這是個道德問題,並非犯法。況且也沒有因之敗戰,反而因此士氣越發高漲,從而打了場大勝仗。著實難以處罰他。
「內府這句話,真如金石擲地,錚錚作響。此事拜託了。」
也許是因為天生膽小,他情緒一激動,說話便結結巴巴,幾乎教人難以聽清他說些甚麼。大概也因為結巴之故,話聲都不知不覺提高了。這副腔調,令人覺得他是想虛聲恫嚇他的養父(姑丈)。秀秋大聲嚷道:「沒那樣的事!殿下一定是聽了別人錯誤的稟報。您要是不信,請把監軍叫來,把治部少(三成)這小子叫來,讓我們在殿下面前對質,以辨明是非曲直!」
「這猴崽子,沒事找死,準是發瘋了。」
「金吾閣下,我要下城去了,咱們一塊兒走吧。」
「把他原有的封地收回,在越前給他十五萬石左右。究竟給他哪塊地方,你好好查一下。」
秀吉就像個外出遠足的小孩那樣,興高采烈地說:
「金吾是不能容忍的。」
家康下了伏見城回到宅邸後,便把小早川家的家老全叫到跟前,傳達了秀吉的指示。
於是,在事情決定後的第三個月,秀吉打發秀秋離京前往隆景的備後三原城。秀吉讓這年輕人穿金戴銀,還特意挑選兩名能征善戰的大名級武將充當隨身家老,試圖以此抬高秀秋的身價。而當事人秀秋只是聽天由命,任憑別人擺佈行事而已。
但是,家康又教秀秋:「您自己可不必立即離開筑前,重臣也不要轉移,先派後來歸順的武士及新收的家臣到越前去,而且要一小批一小批地派。總之,只要做出一副正在遷移的姿態就行了。請您按照敝人計策,爭取時間。在此期間,敝人將設法為您向太閤殿下說情、調解,請殿下撤銷他早先要您轉封的命令。」聽了家康這入情入理、考慮周密的建議,連怒火萬丈的秀秋也佩服得五體投地,對來人說了聲「請多多關照」,便將這件事全託給家康。不用說,家康答應助他一臂之力。
秀吉僅僅聽了家康這麼一句話,便激動得熱淚盈眶,感歎一聲:
不過,當初的確有人建議由家康任此職務,事實上家康也說過:「有敝人在,殿下(秀吉)即毋庸披掛上陣。」這話的意思是願意任遠征軍大將,為秀吉代勞。雖是家康的一句客氣話,但也由此表明他的態度。關於這次渡海遠征之事,和絕大多數大名一樣,家康心裏是反對的。雖說如此,但他似乎也想過,關於大將一事,至少應該和秀吉談一次。聽說當他的手下提起這件事時,彷彿被人看透心思的家康很不高興,說道:「別胡說。要是我渡海遠征了,箱根誰來守護啊!」
「瞧瞧那個蠢蛋殿下!」
家康說道。照家康看來,秀吉的壽命估計不長了。等秀吉一死,事情即可不了了之。
「為您安全計,關於轉換封地之事,請暫且服從命令為好。」
「這不是金吾閣下嗎?」
然而,一件怪事發生了。大廳正中傳來秀吉的斥罵聲。秀吉用一種震撼屋宇的音量斥責他在蔚山反包圍戰和士兵一起衝入敵陣搶功,甚至說道:「我現在很後悔,當初根本不該任命你這樣的貨色為大將!」對他的戰功卻隻字不提。
秀吉感到詫異,便問道:「內府(家康),是不是有甚麼事要對我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