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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學怪人

作者:瑪麗.雪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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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第三章

離別的日子終於來到!科勒佛過來陪我們共度最後一晚。他曾費盡唇舌,遊說他父親允許他和我一道兒走,成為我的同學,不過並未奏效。他的父親是個心地褊狹的貿易商;從兒子的熱望和抱負中,他只看見失業和破產!無法接受充分教育讓亨利深感悲哀,他雖不說什麼,但當他開口談話時,我從他那激動的眼神和靈活的斜溜間,看出一股受到壓抑、但卻十分堅定的決心——絕對不願被套上悲哀繁瑣的商務鎖鍊。
我登上隨即要載我遠離的輕馬車,沉浸在最憂鬱的省思中。我,一個身邊向來圍繞著親切溫柔、總是一心為彼此帶來歡愉的親友群間的人,此後就要孤獨落單了。在即將前往的大學裡,我必須結交自己的朋友,自己當自己的保護者。迄今為止,我過的顯然一直是拘限於家中的隱居生活,而這導致我對新面孔產生無可抗拒的排斥。我愛我的弟弟們、伊莉莎白、還有科勒佛——這些都是「熟悉的老面孔」。但我相信自己完全不適合和陌生人相處。這些是我剛出發時腦海中盤旋的念頭;但隨著旅程漸行漸遠,我的精神和希望也漸漸升起。我熱切渴望汲取知識。在家的時候,我常覺得年少青春老拘在家中很難受,也一直渴盼踏入社會,在其他人之間爭得一席之地。如今我的渴盼獲得回應了;說真的,再唉聲嘆氣可就太荒唐啦!
就這樣,結束了值得我紀念的一天。它,決定我往後的命運!
他說著,走到一旁寫下幾本他希望我找到的論述物理學著作書單,並談到他打算從下週開始推出一門主講物理學概論的講座課程;而在他缺席的交換日裡則由另一位教授同事韋德曼教授主講化學,然後打發我離開。
事實上,她一直隱藏自己的哀戚,努力扮演大家的安慰者。她鎮定地看待生活,並帶著勇氣和熱忱擔負起生活中的責任,全心全意為這些從小被教導著視為親人的人們奉獻。當嫣然笑臉在她臉上重現,並對我們展露時,那是她一生之中最迷人的時刻;在拚命設法讓大家忘記內心的悔恨之際,她甚至忘了自己的悔恨hetubook•com.com
伊莉莎白染上了猩紅熱;她病勢沉篤,生命非常危險。在她生病期間,為了說服母親打消親自照料她的心意,家中起了不少爭論。最初她還順從我們的哀求,但等她聽說自己鍾愛的孩子生命受到威脅後,就再也無法控制內心的焦慮,非要親自守在病床邊看護。她那不眠不休的照料戰勝了凶惡的疾病——伊莉莎白的命是保住了,但這不經三思而行的舉動卻為保護者本身招徠致命的結果。家母在第二天便病倒了;她的高熱同時伴隨著最驚險的症候;照料她的醫務人員們臉上紛紛流露出情況惡劣已極的預警。即使在瀕死之際,這世上最好的婦人依舊保有她的慈祥與堅毅。她把伊莉莎白和我的手交疊在一起,說:「我的孩子,我對未來幸福最堅定的希望,就是指望你們倆結合,如今這期望將會成為你們父親的安慰。伊莉莎白,吾愛,妳一定要代替我教養我那兩個年幼的孩子。天啊!我好遺憾必須離你們而去;像我這般幸福,這般受鍾愛,告別大家,心中豈能不難受?但這些不是我應有的思想;我將儘可能讓自己開開心心地度過到死亡,在另一個世界裡耽溺於與你們相會的希望中。」
接著他帶我進入他的實驗室,對我解說各項器材的用途,指導我哪些該自己購置;並允諾一旦我在技術上有長足進步,不致弄亂了機械結構後,可以使用他個人的器材;另外他還把我需要的書籍名單開給我,接著我便告辭了。
當晚我一夜沒闔眼。我的體內正陷於一種騷亂暴動的狀態;我感覺那狀況即將自彼時引發,只是我無力呈現出來。漸漸地,到了破曉以後,睡神降臨了。醒來以後,昨夜的思緒就像場夢一般,只剩下一個決心依舊存留,那就是恢復自己老早以前的研究,全心全意為一門我自認頗有天份的科學奉獻心力。就在同一天,我前往拜見韋德曼教授。他私下的言行舉止甚至比在公開場合更溫文、更具吸引力。因為他在演講中所帶有的一股威嚴丰采,回到自己家中就被最和悅、最親切的m.hetubook.com.com氣質所取代。我向他提出和在他那教授同事面前幾乎相同的早期追求學問方向的報告。他全神貫注地聆聽有關我學習過程的小小敘述,在聽到寇尼流斯.阿古利巴和培樂協爾塞斯之名時露出淡淡一笑,但並沒有像克林普教授那樣流露一副不屑的樣子。他說:「這些人士百折不迴的熱忱為後人的學識紮下大半基礎,是現代學者們所深深感激的。他們曾在揭開許多事物真面貌的過程間,付出極多的心血,而把一項較為輕易的工作留給我們:那便是為它們命妥新名、歸納到相關的類別中。天才們的努力無論經過如何誤導,最後總是很難不轉往對人類有實質利益的方向。」我凝神傾聽他那不帶一點傲慢或煽情的敘述,然後補充表明他的演講解除了我對現代化學家的偏見。秉持一個後生晚輩對他的指導者應有的謙虛和尊敬,以審慎的措詞向他自我表白,絲毫不洩露(生活經驗的稚嫩勢必會使我感到難堪)丁點兒激勵我投入未來計畫從事的努力那股熱忱,我向他請教自己應該找出哪些書籍來研讀。
她安詳地逝去,即使在死時臉上都呈現著愛的容顏。我用不著形容那些最親愛的繫絆被最無可挽回的疾病扯斷是何種感受;還有那心靈的空洞,以及臉上一覽無遺的絕望。我們的心要用好一段時間去說服自己,天天見面的她、其生存已融為我們自己的一部分的她,竟永遠永遠地離開了。——那慈愛目光中的光輝竟已熄滅;那在耳邊聽來如此熟悉又親密的聲音竟已岑寂,再也聽不見了。這只是最初幾天在心頭反覆翻攪的思慮,但隨著時光流逝證實了凶事的真實性,這時,真正的悲哀酸楚才一齊湧上來。然而,世上有誰不曾被死神那粗暴的手奪走摯愛的親人呢?我又何必細細形容那人人都曾感受、而且必定相同的感覺呢?終於,到了悲傷已非不可避免、而是縱容自己耽溺於那種情緒中的時候;嘴角的微笑儘管可能被視為一種褻瀆,卻未被擯絕。家母誠然謝世了,我們卻仍有應當的職責;我們必須與其他人和*圖*書繼續把日子過下去,同時學著認為仍有一人未被掠奪者攫走,我們算是很幸運了!
這些是我住到英格爾史泰德後最初兩三天的感想;而這兩三天的時間大半都花在結識當地人和新居處的主要居住者上。但下一週一開始,我便想到科林普教授通知我有關講座的一席話。儘管我無法同意前去聽那狂妄自大的矮子在講壇上傳授見解,卻記起他曾說起那名至今為止始終不在鎮上,以致我一直不曾見過的韋德曼教授將會與他輪流主講的事。
前往英格爾史泰德的旅途漫長又累人,我有足夠的閒暇去細思這些以及其他種種思緒。終於,城鎮高聳的白色尖塔映入我眼眸。我下了馬車,被帶到只住我一人的寓所去隨心所欲度過當晚。
在我到達十七歲時,父母決定我應當前往英格爾史泰德上大學。在此之前,我唸的一直是日內瓦學校。但家父認為使我的教育完整,有必要讓我在除了祖國之外,多瞭解其他各地的風俗習慣,因此我被安排及早啟程;但就在決定好的日子來臨以前,我生命中的第一樁不幸發生了——它,是我未來悲劇的一個惡兆。
「這門科學的古代教師做種種不可能之事的許諾,」他說:「但卻一事無成。現代大師很少做擔保;他們知道金屬物質不可能改變本質,而長生不老之藥則只是一種妄想;但這些雙手似乎只是生來掏沙摸泥用,眼睛老是瞻視著坩堝或望遠鏡的哲人們,卻實實在在成就了不少奇蹟;他們侵入大自然的深奧處,揭露它在它的隱秘處是如何活動的真面目;他們登上天宇;他們發現血液如何循環,還有我們所呼吸的空氣之性質;他們獲得新的、而且幾近無限的力量;他們可以支配天雷、模擬地震、甚至運用幽冥世界本身的陰森氣氛來模仿它的狀態。」
毀滅我的那番教授之語——或者容我稱為命運之語——便是如此自https://m.hetubook•com•com他口中發出。當他持續讀誦不輟,我覺得自己的靈魂彷彿被一個鮮明可見的敵人牢牢捉住;組成我這人的人體結構中各處不同的栓、楔都被接觸到了;一節接一節的歌誦持續吟詠著,很快的,我的心靈中便充滿了一個想法、一種觀念、一個目標。已被做到的已有這麼多;法蘭康斯坦的心靈在吶喊——我將達成更多,更多得多……踩著已經烙下的腳印,我將做一開路先鋒,探測未知的力量,向世人揭開宇宙最深沉的奧祕!
我給予肯定答覆。「你在那些書本上浪費的每一分鐘,」克林普教授著熱烈激昂地表示:「每一剎那都是完完全全、徹徹底底的損失!你為那些被推翻的學說和無謂的名字負擔金錢。老天!你究竟住在多偏僻的地方,竟然沒人能好心知會你一聲,你孜孜矻矻、貪求不厭的觀念都是上千年以前、老掉牙的東西?我真沒想到竟會在這知識大開的科學時代,發現一名亞伯特士.梅格納斯和培樂協爾塞斯的門徒!親愛的先生,你必須徹頭徹尾重新展開你的研究。」
我啟程前往英格爾史泰德的日期原本因這些事情而耽擱下來,如今又被重新訂定,家父讓我暫緩幾個星期出發。對我而言,這麼快就離開沉靜得近乎死亡狀態的服喪之家,衝進生氣蓬勃的世界,是一種褻瀆的行為;悲哀對我來說是種陌生的感受,但並不因此而減少我的焦慮不安。我不願停止看見還存留在身邊的人們;最重要的,我渴望看見我心愛的伊莉莎白的憂傷得到一點紓解。
半是出於好奇,半是無事可做,我走進演講廳,不久韋德曼先生也進來了。這位教授與他那同僚大不相同,他外表看來年約五十,臉上卻帶有一股極其和藹的神情,兩邊太陽穴覆蓋幾許灰髮,後腦腦勺的頭髮卻幾近全黑。他的身材雖矮小、身形卻挺直,聲音是我平生聽到最溫柔的一個。他的演講由簡述化學這門學問的淵源、還有經由不同人物的學習而促成的各種進步開始,提到人名之時聲音中充滿了熱情。接著他針對該門科學的現狀提出粗略見解,並做過幾項初步實驗後,他以一和_圖_書段頌詞來為現代化學做個總結,這段頌詞我畢生都難忘:
翌日早晨我前去呈遞我的推薦函,並拜見幾位主要教授。命運——或者該說是不幸的勢力,自我不甘不願地離開父親家門,便對我張牙舞爪的毀滅之神——首先把我引到物理學教授克林普先生面前。他是個怪人,但深深沉醉於其學術的奧祕中。他問了幾個有關我在附屬於物理學各個不同畛域方面進度的問題,我隨口漫應,並略帶鄙夷地提到幾個我曾拜讀過其作品的煉丹家名字,做為曾經下功夫研究過的主要著作者。教授瞪大眼睛,說:「你真的曾經把時間花在研讀這種無稽之談上。」
我們通宵未眠,彼此都捨不得離開對方,也無說服自己說出:「再見!」這字眼。然而大家還是說了;個個假裝想睡一覺而回房,彼此想著對方受騙了;可是等到天色微亮,我走近即將載我離鄉的馬車旁,大家卻都已經在場——父親再次祝福我,科勒佛再次緊握我的手,而我的伊莉莎白也重新懇求務必常常寫信回來,同時賜予我這玩伴兼朋友最後的女性殷勤關照。
我毫不氣餒地返家。因為我說過,長久以來我就一直認為那幾名被教授擯棄的作者並沒有什麼價值;但話說回來,我也沒有因此而增添一點以任何形式恢復這些研究的意願。克林普教授是個聲音粗嘎、長相惹人生厭的碎嘴小矮子,因此,老師的研究並未贏得我的支持。也許是出於我早年因它們而得的結果,使我產生過份冷靜、死心眼的性情。孩提時代,當代物理學專家們所預示的成績始終無法令我滿意,只因當時我年紀實在太輕、在這方面的問題上又乏人指導,才會重踏時光隧道上的知識腳步,拿近代研究者的發現,去和已被遺忘的方家術士們的幻夢交換。此外,我對現代物理學的用途很是瞧不起,但遇到科學大師們致力追求不朽和力量時便不同了;他們的意圖儘管不見成果,卻相當了不起;不過如今情況改觀了,隨著當初大大吸引我對科學建立興趣的那些憧憬破滅,研究者的抱負似乎也受限不少。我必須交出無限偉大的幻想,去換得沒啥價值的實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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