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Ⅳ HAZEL─RAH
48 解圍
「妳來這裏幹什麼,呃?」她的父親說,靴子在磚地上咔嚓——咔嚓地擦著:「瞧妳的腳!我告訴過妳——那麼又去那裏幹什麼?」
「啊,那才是好女孩。我估計她明天會好一點了。」
雖然他沒有再說什麼,她的父親對露茜要和醫生談談感到很自傲。她真是個聰明的女孩,像快要進文法學校的小孩子一般;他們是這麼對他說的。醫生有一兩次曾跟他說過,他對她弄來給他看的一些東西,倒很有點見識。這些兔子也有一些談天的材料。只要她不讓牠長久呆在這裏,不會有什麼傷害,就這樣吧。
突然間傳來了另一陣尖叫聲。聲音劃破寧靜的大清早,好像有什麼東西滑過乾淨的地板一般一陣尖叫——有些恐懼、也有些絕望。露茜從床上跳起,跑到窗邊去。到底是怎麼回事呢,聲音就在窗子外邊。她探身出窗外去,兩腳懸空,窗格子緊壓她的肚子,使她喘不過氣來。虎斑貓正在下邊的狗屋邊。牠捉到一些東西:一定是老鼠,才有那樣的尖叫聲。
在海爾瓦倫高原和瓦特希普高原間的山脊上,亞當姆斯醫生停下車子。
「沒有,」露茜說:「他到哪裏去了呢,嗯?」
「我認為這裏跟其他地方一樣,」他說:「如果妳同意,牠在這裏不會遭到多大傷害。」
他們從路邊朝東面走了一小段距離,露茜就放下兔子。兔子呆坐了大約有半分鐘的工夫,然後,突然間穿過青草跑走了。
她跑了上去。他取下夾鼻眼鏡,放到背心口袋中去。
——第蘭.湯瑪斯:《羊齒坡》https://m•hetubook•com•com
「噢,不要,關在籠子中牠活不了多久。要是牠不能出去,牠很快就會死掉。啊,我要放這個可憐的傢伙走——除非妳想要吃掉牠。」
露茜開始哭泣起來。她不是在農場上沒有事可做,她很清楚父親所說的都是對的。但是她對宰掉這隻兔子的殘忍觀念感到很厭煩。事實上,她真的不知道她到底對這隻兔子要做些什麼。她所要的就是想把這隻兔子拿給醫生看。她知道醫生會認為她是一個正正當當的農家女孩子——一個鄉下女孩子。當她把找到的東西,一枚金翅雀的蛋,一隻在醬缸上振翅的蝴蝶,或者一片看起來很像橘子皮的草菇——給醫生看時,他就對她很認真,就像她是一個成人似的和她談天。向他請教關於一隻兔子的意見,或者和他討論這些事,一定更像是一個大人。同時,她的父親就會讓步;有時也說不定。
在她的叫聲中,貓抬頭朝她看了一眼,緊接著又回看著牠的獵獲物。啊!那不是老鼠;是一隻兔子,側著身體躺在狗屋邊。看起來像傷得很重。腿亂踢亂動不已。接著牠又尖叫了一聲。
「掙斷繩子跑掉了。我知道繩子已經舊了,但是沒有想到他會掙斷的。不過,我要到紐伯連去趕早市,要是牠回來了,妳最好把牠栓牢。」
那條狗開始在亞當和-圖-書姆斯醫生的鞋子上嗅著。
當露茜醒來時,房間内已經充滿了日光。窗帘沒有拉上、開寬的窗玻璃上反射出一道閃動的陽光,她在枕頭上移動了一下頭,才看見這絲光線。一隻斑鳩正在榆樹中婉轉地嬌啼。但是,她知道是別的聲音把她吵醒的——一聲尖銳的叫聲,當她醒過來時,這聲在睡夢中聽到的尖銳聲,正如浴盆中的流水般正在有汨汨地消失。也許是狗的吠聲吧。但是,此刻一切都是靜靜的,眼前只有窗玻璃上反射過來的陽光和斑鳩的叫聲,就像在你還不能確定該如何作這幅畫時,用畫筆在一張空白的畫圖紙上劃下的第一筆一般。早晨很美。還有一些草菇在那裏吧?值不值得現在就起來,跑到田裏去看一看呢?天氣仍然很乾很熱,不是適合種草菇的氣候——草菇有點像草莓——在長成以前需要一些雨水來滋潤。不久就會有濕漉漉非常小心的早上;大蜘蛛會走進樹籬中去——在背上有白色十字架的那一些蜘蛛。當她用火柴盒裝著一隻給泰蘭特小姐看時,珍.柏柯克就朝校車的後邊跑開去。
穀倉中名聲卓著,聽農夫在家時快活地吟唱,
「捉來養。」
「啊,爹,牠很好。」
蜘蛛算是第十一隻。
「妳為什麼不做一些有意義的事呢?」他說:「儘管抱著牠走來走去,好像妳在跟誰打架似的。該去穿上些衣服,然後把牠放到牛欄中的那個破籠子裏去。放在妳曾經養過兔子的籠子中。」
她帶著兔子朝www•hetubook•com•com屋子走回去。
當我年輕,不更事時、在快樂院子裏的
「牠跑出去了,醫生。剛才還在為牠操心呢。」
「但是,牠傷得很重。爹,貓咬傷了牠。」
「醫生,今天早上我捉到一隻兔子。是野兔子。牠是活的。我從貓爪子下奪下來的。我想牠受傷了。你要看看牠嗎?」
「嗯,就我所瞭解,牠沒有什麼關係,」他最後說:「骨頭沒有挫折。牠的後腿有些古怪,但是已經有一些時間了,似乎快要好了——或者這條腿天生就是這樣的。妳看,貓抓了牠這個地方,但是並不嚴重。我說牠很快就會好的。」
「爹,我會去找回牠的,」露茜說:「我現在要去伺候媽早餐了。」
「嗯,我想也許是一隻大老鼠,或者是一隻鼬鼠。牠為了某種原因跑去打了一架。」
「安靜些!」露茜說:「我不會傷害你的!」
蜘蛛、蜘蛛在車上。
「我想,牠剛才好像跟別的動物打過架,」亞當姆斯醫生說:「牠的鼻子被抓傷得很厲害,腿上好像被咬了一口似的。」
「妳看見鮑伯嗎?」
混身濕透的珍亂叫亂嚷。
「牠對妳沒有什麼好處。妳把牠放在小木屋中,牠只有死掉。妳不能養野兔子。要是牠跑出來了,就會到處傷人的。」
「那麼,貓盡了職責。讓貓把牠結束了就對了。」
二十分鐘後,當亞當姆斯醫生用兩根手指輕輕地在兔子身上到處搜著的時候,露茜靜靜地抱著兔子。
露茜高興地跳開了。「我要去問一下媽www•hetubook•com.com。」
「嗯,我想我最好先去看看甘尼太太,」(露茜想不是「妳的母親」)「然後,要是還有時間,我要去看一下那個傢伙。」
「我只是想給醫生看,爹,真的,我不會讓牠有任何傷害的。只是,那是和醫生談話的好題材。」
「醫生,所以不必把牠留下來,對嗎?我的意思是放在小木屋中。」
「啊,妳看,那條腿對牠沒有什麼妨害。」亞當姆斯醫生說:「照牠那樣的跳法,牠可以活上好幾年,動物總歸是動物,牠們是適合在原野上生存奮鬥的。」
太陽底下,年輕只有一次
「我要帶牠給醫生看。」
「嗯,我告訴妳,」亞當姆斯說,一面用兩根手指捏著掛錶,手臂伸得直直的,眼睛看在掛錶上——因為他是遠視眼睛——「我要走好幾哩路到柯爾韓萊去看一位老夫人。要是妳喜歡坐車一起去,妳可以把牠放到高原上去!吃飯前我就把妳送回家來。」
「不准!」
「虎斑,放開!」露茜說:「多殘忍!鬆開牠!」
露茜停止哭泣,走上樓梯,仍然抱著那隻兔子。她把牠放在抽屜裏,穿上衣服,就走到籠子那邊去。回去時,她走到屋子後邊取一些稻草。她的父親從穀倉那邊走過來。
現在她再也看不到反射的陽光了。太陽已移開去了,今天會發生些什麼事呢?星期四——是紐伯連的市集日。爹就要去參加市集。醫生要來看媽的病。醫生的鼻子上夾著古怪的眼鏡。眼鏡上每邊有一個記號。要是他不忙的話,他會跟和_圖_書她聊天。當你不瞭解醫生時,覺得他有一點古怪;但是,當你瞭解他時,他是蠻好的。
露茜穿著睡衣跑下樓梯,打開大門。碎石子路使她步履蹣跚,她索性離開了碎石子路,走在花壇上。當她走到狗屋邊時——那隻貓抬頭看著她,拍了她一下,一隻爪子繼續壓著兔子的脖子。
「就穿著睡袍,去捉這個死東西。要牠有什麼用,嗯?」
「那是妳的狗嗎?」
那隻狗正走上小徑,看起來非常疲憊,拖著那條斷了的繩子。露茜蹲下去抓起繩子。
十時稍過,亞當姆斯就來了。較平常稍遲一些,而正在整理床鋪和打掃房間的露茜,聽見他在小徑邊的榆樹下停車的聲音,就走出去迎接他,正在奇怪他怎麽不跟往常一樣把車子開到屋邊來。他跨出車門,兩手背在身後,站在那裏,兩眼俯視著小徑,但是他已看見她的身影,以一種較她往常所聽慣的還要羞怯的聲音,率直地叫著:「呃——露茜。」
「兔子,」露茜自衛地說。
「醫生有比治療老兔子還要重要的事情要做。現在妳就把牠留在這裏好了。」
「醫生,那麼你看是什麽東西咬了牠呢?」
「貓!」露茜喊叫著:「貓!你攫住了什麽呀!」
她打著貓,貓則設法去抓她;低垂著兩耳。她再舉起手來時,貓吼叫著跑到幾碼外,停了下來,悻悻然地回頭望著。露茜拾起兔子。兔子掙扎了一會兒,接著就瑟縮在她的掌握中。
露茜笑了起來。「不過,要是我放在這裏讓牠到處亂走,爹就會大叫。他總是把一隻兔子說成一大群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