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篇
狂歡之夜
「中國反正是他們(意指日人)的天下。」他歪著嘴角自嘲地說:「法國人的勢力是不可能統治中國的!」
「最好一切問題都循外交的途徑去解決,」他支支吾吾地結束他的談話說:「一不小心,也許就會造成人力不可抗拒的悲慘的歷史命運……」
張認為中國自從東北失陷以後,外來的壓力一天比一天增加,使人預感到最後關頭必然有一天會來臨。這種趨勢促使人們瘋狂地學習日語,這絕不能單純地把它看作一時的現象,所以有心人士正為此而憂慮。日語學校的學生中,甚至有人自嘲地說:「中國遲早逃不出滅亡的厄運,為了將來的飯碗問題,不如趁早學一些日語。」這話聽起來多麼使人痛心!不過,自然並非人人如此,也有人是為https://www.hetubook.com.com了日本文化界的翻譯作品數量很多,學了一種日語,便可以閱讀世界各國的文獻,因此才學習日語的;還有一部份激進分子,卻是為了備戰而學習日語。以下的話,張似乎很難啟口,只是不斷地嘆息。
太明忽然回憶起日俄戰爭以前的情景,內心猶有餘悸;明治三十四年間,日人因鑒於日俄戰爭勢將無法避免,便紛紛開始學習俄語。如果中國現時的日語狂,也就是那種暴風前夕的信號,則對於這種歷史上最大不幸,實在不容吾人袖手旁觀的。
「你喝醉酒了,是嗎?」她忍氣吞聲地望著太明,囁嚅地說。
淑春雖然覺得意外,也只得替他去拿了茶來。
太明醉眼矇矓地凝和_圖_書視著妻,他那血一般的嘴唇上,露出從未有過的恣情慾念。
太明也從內心祈禱著任重道遠,將赴日奮鬥的張的事業成功。
這話一說出口,不僅那和他爭論的教授為之愕然,連滿座的人也都相顧失色。會場中頓時充滿不愉快的沉默,使歡送會弄得非常掃興。這時,女秘書開始唱起「天水關」來,大家才恢復了一點酒興,便把話題轉移到張派駐日本的事上去了。
「你看你……」她用嬌媚的眼神望著他說。
「喂!妳過來!」他用粗暴的動作把她擁入懷中,她只得馴服地由他去擺佈。
張忽然要調往日本去任職了,太明也被邀參加歡送會——這是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為他舉行的私人集會。他按照張事先告訴他的地址,從書院街走到苛園,和圖書會場設於苛園十二號,他由一個人帶進苛園裡面,並且一直帶他到樓上。樓上排著一張很大的桌子和許多大靠椅,桌上擺著四盆美麗的鮮花。有四、五個青年外交官已經先到了,並且還有上海美術學校的教授參加。太明突然闖進來,連一個熟人也沒有,他躊躇了片刻,不知該怎麼和他們招呼。其中有一位比較年長的,立刻過來和太明招呼,並且替他介紹給大家。主客張還沒有到,旁邊站著的兩個女秘書,笑盈盈地向太明點頭為禮。不久,樓下傳來一陣汽車喇叭聲,引擎的聲音剛一停止,接著便聽見上樓的皮鞋聲——是張來了。他穿著一身簇新的西裝,胸前的小口袋外面露出一點玫瑰色的小絲帕,皮鞋擦得光可鑒人。他一上樓便和眾人一一握手寒https://www.hetubook.com.com暄,大家連連地對他說:「恭喜恭喜!」他謙讓了很久,才在首席上坐下來。太明原已坐在下首的位置上,但大家因為他曾教過張的日語,一定要推他坐在張的身邊,眾人坐定以後,張便站起來致謝詞。
外交部的人員大部分都很善飲,太明因受張的影響,最近也學會了喝幾杯,張自從和太明混熟以後,便常帶他去參加各種集會,所談的大多是政治方面的問題。
「你的意思我很明白。」張緊緊地握著太明的手說:「我很願意照你的希望去做。」
當晚,太明竟喝醉了,他已記不清自己怎樣回到家裡,彷彿有人僱了人力車送他回去的。他回家之後,由於苛園十二號那種富於男子氣概的政治氣氛所引起的昂奮,似乎還沒有完全平息,他趁勢用異乎尋常的口氣,和圖書命令難得比他先回家而正出來為他開門的淑春道:
酒過數巡以後,滿座頓時談笑風生。當時美術學校的兩位教授,為了藝術觀點上一些不同的意見,竟開始爭論起來。他們一個是法國留學生,另一個是日本留學生,法國留學的教授後來竟感情用事,對這場學術上的爭論,下了一個極其荒謬的結論。
張是由許多青年外交官中選拔|出|來派駐日本的,因此眾人都對他寄予極大的期望。張自己也感到責任重大,顯得非常緊張,他的神色中似乎充滿面臨暴風雨前夕的那種緊張表情。當張向太明徵詢意見時,太明告訴他:希望他傾注全力研究應付東亞危局的對策,務使不為敵人所乘。
那一夜,太明把一切都忘得乾乾淨淨,他像一匹雄壯的牡獸,貪婪地享受著妻的肉體。
「茶!拿茶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