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三十章
焦振茂喊叫著:「你裝死就行了,好好給我起來,沒事兒。我今個非得管管你不可;這個對象我就不讓你搞!」
他怕焦淑紅跟他翻了,那隻手有點兒發抖。可是焦淑紅還是不動,也不理他。真生氣了。
焦振茂朝他啐了一口:「呸!我有閨女沒處嫁,丟在井裡,推到河裡,也不能給你這個下流貨!」
老伴急忙追過來了:「等等,等我給你叫還不行嗎?」她走到東屋門口,低聲呼喚:「淑紅,淑紅,睡著了嗎?」
焦振茂聽到這兒,噓了口氣,渾身緊張起來的肌肉也鬆弛下來了。
焦振茂用力揪著馬立本的衣裳領子,聲音變了調兒:「你就是這樣看麥子?」
「有話明天起早再說不行嗎?」
焦振茂已經出了門,下了溝。他順著溝朝西走,天又黑,心又急,一步深,兩步淺,磕磕絆絆。他心裡邊罵,罵馬立本,罵閨女。他這會兒傷心透了,後悔不該由著閨女性外邊跑,後悔不如早一點給閨女找個婆家,讓人家娶過去省心,甚至後悔養了個閨女活上當!
馬立本收起筆記本,估摸著差不多該有一個小時了,就吹熄了燈,悄悄地走出辦公室,連門都忘了上鎖。
焦振茂一撩門簾子進來了:「我!」這聲音像打雷。
他說:「別生我的氣。過去,我不敢跟你太親近。剛才我還懷疑你不會來。淑紅,你別生氣,你要真生氣,我心裡太難過了。你相信我,我是真愛你的,愛的要命!為了得到你的愛,我的心都要碎了。我把咱們結婚以後的事情全都安排好了。我要為我們的幸福幹一番事業。我要入黨,要爭取地位。我有文化,再有你當我的助手,蕭長春、馬之悅誰也比不上我!將來,東山塢是咱們的了!」
馬立本連忙回答:「我。」
「不行!」
屋裡沒人應。
馬立本從地下拾起大衣踉踉蹌蹌地跑了。
他越想越高興,越想越美,一個魚打挺,從床上坐起來,打開抽屜,拿出日記本。他想把今天的奇遇全部記下來,留個永久的紀念。等到結婚人洞房的那一天,他再打開本子,讓焦淑紅看一看,讓她知道,馬立本是怎麼樣地愛她,為了得到她,花了多少心血代價!他心跳,手顫,握不住筆。索性合上本子,心想:等從地裡回來記個全的吧。把焦淑紅怎麼對自己說的,自己又怎麼對她表示的,統統記下來,那可就太有意思了。
原來,剛才焦振茂把焦淑紅騙到家以後,就打開天窗說亮話,拚命也不贊成閨女跟馬立本好。焦淑紅自然是一口否認。為這事,媽媽又跟老頭子吵起來。她把馬立本誇個抹油光,說到最後還掉了淚。老兩口矛盾很尖銳,焦淑紅心裡邊打主意。她想,跟馬立本這件事,自己根本沒有什麼考慮,主要是媽媽和馬立本兩個人的勁頭;如果今晚上跟馬立本一道去看麥子,不論怎麼講,也會增加兩個人的幻想,不如順水推舟,就讓爸爸代替去一趟;爸爸去了。
焦振茂站在那兒,又喊了一聲:「淑紅哪?」
馬立本想睡一覺,養養神,和*圖*書準備精力飽滿地參加一場戰鬥。他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心裡那股子高興勁兒,就沒有辦法用嘴說了。這幾年裡,他夢裡都想得到的東西,眼看著就要得到手。他為這件事兒托過馬之悅,馬之悅能辦不辦,拿著他,推推擋擋不用勁兒;他也求過焦慶媳婦,焦慶媳婦沒本事,想用勁兒用不上;他也向焦振茂討過好,焦振茂從中作梗,故意難為他……這一切困難和阻礙,都沒有使馬立本低頭。他信服過這樣一句話:求愛要靠勇敢,但最重要的還是耐心。這會兒他更加信服這句話了。瞧瞧吧,馬立本沒有任何外援,赤手上陣,奪到了一個絕代美女的愛情。其實呢,馬立本覺得自己並不是「得來全不費功夫」的,馬立本有一表人才,有足以征服女人的高超本領。他為自己這套本領感到自豪!
「唉,悶死我了!」
兩個姑娘一邊說,一邊挖著,嚓嚓的鐵掀聲,伴著她們的喘息聲。只隔著幾棵樹,焦振茂全聽到了。兩個姑娘奮力蹬掀鏟土的身影,他也看到了。不知怎麼,他的心裡一熱,兩隻老眼潮濕了。他很想奔過去,從閨女手裡奪過鐵掀,替她們狠狠地挖一陣兒,兩條腿卻像墜著個磨扇子,動不了窩兒。
馬立本剛要問焦淑紅來沒來,立刻又多了個心眼,沒有問出口。敷衍幾句,囑咐她們別到西崗去了,那邊完全由他負責,便快步朝西走。
焦淑紅說:「行啦。把掀給我,我試幾下子。這不挺好挖的嗎?哎,別伸手哇,鏟了你我可不管!咱們把這溝挖到河邊上,上邊的水順著溝流到河裡去,就沖不著樹苗了。」
馬立本說:「西崗子那邊有人嗎?」
他抬頭一看,來到了離著大柳樹不遠的地方。
「糊塗死你了!」
正是吃晚飯的時候,沒有人來往,正可馬立本的心。他很怕這會兒有哪個社員找他辦什麼事情,給他這歡樂的心裡添不乾淨。他摸著黑,鑽進屋裡,找到燈,把罩子摘下來,裡裡外外地擦了個倍兒亮,把它點著。這個燈今兒個特別的亮,整個屋子都是明晃晃的。他坐在床上,把耳機子套在頭上,耳機子裡正唱著抒情歌曲,聽起來特別的入耳。他把兩條大腿一扭,很瀟灑地坐在床邊上聽著,兩隻腳不由自主地隨著音樂的節拍打點兒。過一會兒,他又跳起來,探頭朝天空看看。月亮偏西了,西邊起了烏雲,下邊厚,上邊薄,快活地增長著……
馬立本在床上翻轉著。他又反過來想,自己會不會是自作多情?焦淑紅雖說對他馬立本一向不錯,可是從來還沒有表露過愛情,焦淑紅真會愛上他嗎?愛情的得到,真是這麼容易嗎?他又一想,立刻把這種懷疑推翻了。一個二十多歲的大姑娘,答應在黑更半夜跟他到地裡搞約會,沒有心意,不是完全傾向了他,肯定不會這麼辦的。他們的婚姻大事,就在這個晚上決定了!
他走著,想著,剛要過橋,忽然頭頂樹梢上閃過一道光,又是一道光,像是手電。有人在北邊地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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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手電。接著,他又聽到了笑的聲音,像是自己的閨女。這兒不是麥地,閨女跑這兒幹什麼來了?跟誰來的?是不是馬立本?他不敢再往下想了,趔趔趄趄地奔過來。是閨女,是兩個人,正在說話兒。他一下子又呆住了。馬翠清說:「我忘了堵雞窩,出去一看,天變了,一下子就想起咱們這小樹苗了。蕭支書說咱們在靠河的地搭了捻,沒洩水溝,要是下雨存住水,樹秧子全得泡起來。」
他又見焦淑紅微微動了一下,還是不理他。
老伴攔住門,哀求他了:「我說,你有火先跟我發,明天再跟孩子發。二十多了,不能當個小娃娃那麼對待她了,什麼事兒也得慢慢著商量……」
焦振茂還不解氣:「打死你個狗目的!」說著,又攥著大拳頭逼過來了。
天上的雲彩長嚴了,路挺黑。遠處,看麥子的婦女們大聲地說笑,或者噓喊幾聲。街上有人乘涼,只聽到低聲說話,只看到煙鍋裡一閃閃的紅火,看不清是誰。
焦振茂受到了天大的污辱,吼地叫一聲:「放屁,這叫搞對象,你們家的人就讓人家這樣搞?」
「叫去!」
他一下子明白了。一個他根本沒有準備的念頭突然冒了上來:「生米做成熟飯」這就更保險了!於是他把另一隻手也搭在了對方的肩頭上,使勁兒一抱,想親親焦淑紅;突然,像是一把豬毛刷子觸到馬立本的臉上。他不由得一愣。
老伴後邊追著,小聲囑咐:「我說,找她回來就行了,可不要吵鬧,讓別人笑話……」
她坐在那棵柳樹下邊,背靠著樹幹,垂著頭,像在想什麼心事。
「我也不是為自己呀!」
焦振茂一點後路也不留:「她敢說嫁給你,我讓她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完事我給她償命去!」他說著,從身上脫下棉猴,一團,扔到馬立本的腳下邊,「滾蛋!告訴你,以後不准沾我閨女邊!」
「你會哭,會大被蒙頭,炕上一躺裝死。」
後來,焦振茂覺著自己老在這兒站著也不像話,就慢慢地往回走。他剛邁幾步,又聽到閨女在背後說話了。
焦振茂的手像鉗子一樣,使勁兒揪著馬立本不放,怒不能忍地說:「不說清楚,你就別想走!」
難怪焦淑紅喜歡詩,她很會選擇這樣詩意的環境。在這樣的環境中談情說愛,盟訂終身,實在太浪漫了!
「我會算。」
焦振茂站在地下喊:「把燈點上!」
「一鬧情緒,就等於為自己了。」
焦振茂氣得不得了,舉起手裡的棍子就朝門上打。呼啦一下子,打空了,門簾子飛了起來,沒關門。
老伴嚇得拉開焦振茂,就跑進去摸火點燈。
「你怎麼知道?」這句是焦淑紅說的。
「不早啦,忙一天了,真不累呀?」
「我去叫人吧。」
馬立本鎮靜一下,說:「大叔,實話對您說吧,焦淑紅我們兩個正在搞對象。」
「叫去!」
「馬立本那小子找她了?」
「去你的吧,我再生氣,也忘不了咱們的工作呀。」
「你先跟我說說,怎麼啦?https://www.hetubook•com•com」
馬立本的心都要跳出來了。他似乎看到了那張紅潤、光澤的面孔,看到那一雙明亮的大眼睛,年輕的小伙子,心神蕩蕩,有點兒魂不附體。他在不遠的地方停下來,溫柔地叫了一聲:「淑紅,別怕,我是立本。」
炕上的老伴被他嚇了一跳,當是老頭子還為剛才那幾句口角生氣,就沒再吭聲。
焦振茂轉身往外走。
農業社的苗圃裡,兩個大姑娘還在乎平靜靜地說話兒。
炕上是空的,根本沒人。
馬立本一句下流的話沒有說完,焦振茂那只長滿厚繭的大手,重重地打在他的臉上了。
他穿過街道,街上有人在大聲地高談闊論;他又跨過金泉河,河水流淌,給他伴奏起「歡樂進行曲」。他最後又爬上一道坎子,從麥田裡一直往西走。
焦振茂喘著粗氣,問他:「你耍幹什麼?」
馬立本一定知趣,打消了對這件事的念頭,事情也就過去了。於是,她跟媽媽坐在家裡,沒到地裡來。她怎麼也不會想到,馬立本這麼下流,幹出這種事情!
老伴小心地回答說:「睡下了,你走了,我們娘倆說回子話,就乖乖地睡去了。」
「豁出不睡了,也要挖完它!」
對方跳起來了,大吼一聲:「好你個王八蛋!」
燈點著了,老兩口子全愣住了。
焦振茂沒搭理她,蹬蹬地朝裡走。
「這才叫真積極哪!個人有點事兒,什麼全不顧了,那叫什麼玩藝兒!」
焦振茂愣愣地問:「怎麼又走啦?你不是說她睡了嗎?」
焦振茂再沒心思看麥子了,再也不能忍了,他要跟閨女說個清道個明。他把棍子往胳肢窩一夾,朝回走。他一步一哼,一步一歎,滿肚子的怒火,不知往什麼地方消。
焦振茂暴跳起來:「哎呀呀,你還他媽的商量哪,再商量,就要丟人啦!」
焦淑紅已經先來一步。真來了!
馬立本見軟的不行,變得強硬了:「這你可干涉不了,淑紅願意讓我這麼著,我就這麼著……」
大腳焦二菊說:「呵,真來了,今個月亮從哪邊出來呀?歡迎,歡迎。」
「想吧。可不興鑽牛角尖兒,往大處想。你說,比起咱們東山塢農業社,比起以後的好日子,自己的事兒算個什麼!一個人要光為自己打算盤,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呀!再拿我爸爸說吧,過去他光想發家,光給自己打小算盤,我看他一天到晚愁眉不展;這一年,他進步了,也把心撲到大日子上了,他全身的本事有處施展了,他好像是越活越年輕了……」
屋裡熄了燈,剛躺下的老伴被驚動了,問:「誰呀?」
他吐著唾沫:「呸,好個下流的東西,就是我親爹從墓子裡走出來,也不能讓閨女嫁給這個壞蛋!」
「把她給我叫起來!」
他明白了。暗罵自己是個大傻瓜。人家根本沒有生氣,更沒有睡著。現在最需要的是自己的勇敢,而不是耐性了。
他激動地說著,焦淑紅雖然還是不理他,但是他已經感到焦淑紅的心臟在突突地跳動。
馬立本一聽聲音不對,拔腿就要跑。一隻大手,緊緊地和圖書抓住了他。他渾身發抖:「大,大叔,大叔!」
馬立本心裡又有點嘀咕。焦淑紅會不會真來呢?是託詞,還是真心實意要跟他約會?就是來,要到什麼時候,會不會拉個同伴?他忐忑不安地走著,恨不得一下子飛到那兒去。
焦振茂的心裡煩得很。這一年多來,他還從來沒有像這會兒這樣惱火過,想按也按不下去。街上有人跟他打招呼,他一概沒有理睬,就一直走到自家門口,推開門進來,也沒關上,就直奔屋子。
馬立本懷著甜蜜蜜的心情,騰雲駕霧般地走回農業社辦公室。
「翠清,我跟你說,往後可不興再鬧自己的事了。咱們應當跟蕭支書學習。你看他,一心撲在農業社上,把個人的事兒全扔在脖子後邊了。」
他見焦淑紅沒有理,心想,是睡著了,還是生氣了?他又低聲說:「我一會也沒有敢停,到地裡轉了一大圈,耽誤了一會兒。你來多久了?你爸爸沒攔你嗎?你爸爸真是,他好像有點糊塗。」
他說:「你不要怕,不要怕你爸爸。他想阻礙我們自由,想破壞我們的美滿姻緣,那是做夢!他要是對你不客氣,你也別顧情面,我們就跟他鬥爭。明天你就搬到我家去,一輩子也不見他個老雜毛!」
老伴又提高聲音問:「怎麼不吭聲,誰呀?」
老伴趕緊把聲音提高了一點兒:「淑紅,淑紅,起來,媽跟你說句話兒。」
「今天不說出個所以然來不行!」
焦二菊說:「沒吶,就缺你這塊料啦,你去吧。到那兒可別睡覺哇!」
「先別扣帽子。你的話,我得想想。」
焦淑紅還是不動,似乎全身在發抖。
雲彩裂了縫,月亮跳了出來,田野裡一片光明……
「我早知道你一定來了。」
老伴溜下地,簡直不知怎麼好了。她手忙腳亂地摸摸這兒,動動那兒,想藉機會穩穩神,想個主意勸勸老頭子,心慌意亂,什麼辦法也想不出來。
焦振茂說著,一把推過老伴,就往東屋裡闖。
有人從麥隴裡站出來,喊了一聲:「誰?」
這句是馬翠清說的。
老伴反而有點慶幸閨女不在:「是睡了,哪知道她又走了。」
她一定是早就來了,等的不耐煩了。她一定很冷。虧了自己把棉猴給了她,要是凍出病來可不得了。瞧,她已經把棉猴穿在身上了,戴著帽子。
「人家都歇著了,咱們自己搞吧。」
馬立本這會兒看什麼都順眼,摸什麼都喜歡。讀中學的時候,因為一個在國民黨隊伍裡當過文書的語文老師的影響,他讀過好多本黃色|小|說,曾被作者筆下那些闊男人美女子的桃色生活感染過;他學過許多黃色歌曲,被那些「人生難得幾回醉」、「送情郎送到大門以東」等等詞句陶醉過。開始了社會生活以後,他曾經自覺或不自覺地把小說、歌曲裡描寫的那些人物作為自己的榜樣。可惜他偏偏趕上了解放,到處碰壁,直碰得頭破血流。沒容他轉過彎來,又投到馬之悅的翅膀底下了。在馬之悅的庇護之下,他重新獲得了完成自己人生道路的希望。不過,在愛情上,回東山塢以來https://www•hetubook•com.com,一直是個空白點兒。天遂人願,春風吹來了焦淑紅,有文才,有相貌,在屋裡可以點綴他的生活,出了屋可以壯自己的門面。他迷上了這個莊稼姑娘,而且一定要得到手,不得到手,他就沒法兒活下去。
焦振茂喊道:「你還怕嚇著她呀!」
焦振茂被氣得渾身打抖,話也說不出,步也邁不動,就地一坐,抱著腦袋,痛苦地嘆息。
馬立本摸著火辣辣發疼的嘴巴:「好,你,你打人?我,我跟你沒完,我……」
焦淑紅說:「要不我也睡了。剛躺下,聽西院有人嚷背柴火,我就爬起來了。存水倒小事,最怕上邊的水全從這兒走,準得把樹苗子沖壞了。來,這邊再鏟幾掀。」
馬立本結結巴巴:「我,我來跟焦淑紅看麥子。」
「咱倆挖的完嗎?」
薄雲遮住了偏西的月亮,一切都朦朦朧朧,神神秘秘。通向西崗子有一條古老的渠道殘堤,堤上長滿了灌木叢,黑壓壓,霧沉沉,遠遠看去,像是一道小山嶺。高大的柳樹,影影綽綽地站在那兒。灰黃色的天際作為它的背景,顯現出它那繁密的枝櫥。枝枒朝這邊伸過來,好像對他熱烈地招手。
焦振茂見老伴磨磨蹭蹭不動,就要往外闖。
馬立本連忙往後退著說:「焦振茂,你可得留點後路,你不要當劉巧兒的爸爸,楊香草的爹,將來我跟淑紅結了婚,你還有什麼臉面見我們你……」
「你怎麼啦?」
馬立本故意要用難聽的話報復,冷笑一聲:「婚姻自由,這是你常說的政策條文;自由就是自由,她願意嫁給我,就是要嫁給我……」
老伴更慌了:「你這是哪頭話,到底怎麼啦?」
過一會兒,馬翠清又說:「下邊這麼多的石頭子兒呀,真難鏟。我不如帶一把鎬來了。」
馬立本簡直不知怎麼辦了,一邊掰著焦振茂的手,一邊說:「您放開手,我們好好說,行不行?」
焦振茂帶著馬立本的棉猴來到地裡。他原意也是想把棉猴還給馬立本,用這個暗示他不要再起這份心思。老頭子來到地裡,轉了一圈,左等右等,不見馬立本來。這一天,他做的活多,說的話也多,感到很困乏,就想坐一坐。因為陰了天,又有點涼風,他渾身很冷,就把棉猴穿上了。身上一暖和,又往樹上一靠,慢慢地睡著了。他被聲音驚醒的時候,正聽到馬立本賤聲賤氣地罵他「有點糊塗」於是,就無意地看了這場醜戲!
老伴爬起來,在窗台上摸著火柴點著燈。她朝老頭子臉上掃一眼,不禁一愣:老頭子的臉色像燒紙一樣黃,眉頭擰著,眼睛瞪著,腮幫子一鼓一動。這是怎麼了?想問,又不敢問。一塊兒生活這幾十年,她摸準了老頭子的脈窩,他平時不太鬧氣,要是肝火動了,倔脾氣上來了,鬧得可怕人啦!
他幾步奔過去,撲到大樹下邊的焦淑紅跟前,一蹲,又一坐,大膽地把一隻手搭在焦淑紅的眉頭上。
「甭問,讓你叫,你就叫去。」
他橫著插過麥地,又跨過幾道小土溝,草叢裡一隻什麼鳥,被他驚動,撲拉拉地飛跑了。
「沒有,沒有,一定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