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四十七章
等到大伙聽到罵聲回頭一看,馬連福已經轉過身去,腳步慌亂地朝村莊的方向跑了。
焦振叢也像想起什麼,連鞋襪都沒顧脫,也撲撲通通地跟著膛過來了。
蕭長春最後說:「同志們哪,我們窮,不假,可是我們人窮志不窮,我們有窮人的骨氣!」
蕭長春把剛才在村裡發生的事情跟王國忠做了簡單的匯報,又給眾人講述富裕中農彎彎繞剛才怎麼樣堵在他的門口,攔住他吵鬧。說著說著,他不由得想起昨天訪問飼養員馬老四的情形。他不能再保密了,他要把這件事兒告訴所有的社員,讓他們跟彎彎繞這些人比一比吧!提到馬老四,年輕人的臉上放出光芒,那聲音也特別的慷慨激昂,語氣裡帶著感染人的力量。
這個地方是一塊小土坡,上邊有草,有土,有小石頭子兒。經過一場夜雨,草更青了,更茂實了,土更黃,更濕潤了,小石頭子兒更光滑了。這個地方跟旁的地方連在一塊兒,沒有分毫差別。
他的身子朝前傾著,兩條胳膊繃著,邁著小碎步,奔村子走。那副神態好像告訴人們,一進村,他就要跟彎彎繞、馬之悅這些人撕破面皮,來個大清算,從此一刀兩斷,他要邁上他應當走的道路,大步前進了!
「連福,我那天給你提的幾個問題,你想沒想?」
焦振叢這會兒的心情是最緊張的。這件事是他挑開的,想收場是不行啦。他是個最好面子的人,快五十了,他沒說過謊話。沒做過虧心事,更沒幹過對不住人的事;這碼事要是不明不白,焦振叢往後還怎麼說話?彎彎繞也不會答應馬虎收場,找不到事實證據,那小子腸子彎多,準會來個反咬一口,讓焦振叢以後在東山塢難以為人。他想,蕭長春更不願意收場,一大堆邪魔歪氣全是衝著農業社來的,這兩天彎彎繞這些人擺了多少陣勢,好不容易找到破陣的法寶,不弄出個水落石出不會罷休。幹部們真夠難的呀!要是找不到證據,焦振叢真是對不起他了。另外,還有馬之悅這一條暗線哪。焦振叢不明白,馬之悅到他家轉一圈的用意是什麼,要是為堵焦振叢的嘴,怎麼連這件事情一字全不提呢?他也許是害怕了,想提,又沒敢提,打個卯,意思已經有了。等事情全揭開了再看吧,彎彎繞要咬他呢,更好;不咬他,等火熱勁兒過去,也得變著法兒跟馬之悅說說,反正得讓他知道:焦振叢看見你了,沒說你,是給你留著面子,可不能再錯下去!……
「我怎麼樣,啊?」
蕭長春朝馬子懷臉上看一眼,一愣:「你知道?」
一隻大肚子氣蛤蟆從他屁股底下爬過來,衝著他翻白著圓溜溜的大眼珠子,嘴巴一鼓一鼓的。把他氣得噌地站起,一腳踩住了氣蛤蟆。隨著氣蛤蟆肚子的破裂,他也深深地嘆口氣:「唉——這一步又算輸了……」
「王書記跟你談過沒有?」
一條大蚯蚓在濕土裡鑽出來,曲曲彎彎地爬著。
「瞧,彎彎繞怎麼不把口袋縫結實點呀!」
在人們熱烈議論的時候,蕭長春擠出人群,把那個站在圈子外邊發呆的馬連福拉到一旁。
焦振茂伸著耳朵聽他們講的話,瞪著眼看著他們的臉,不住地點著頭。他聽著,他感動;他聽著,他慚愧。他聽著聽著,他的心裡豁然一亮,他悟出一點非常重要的道理。趕忙用他那粗大帶繭的手指頭抹著腮邊的淚珠,走到馬老四的跟前,拉住馬老四瘦弱的手,聲音顫抖地說:「老四,哥們,兄弟對不起你呀!沒別的,我往後邁步跟著你學啦!」
蕭長春帶著韓百仲、焦振叢、焦振茂一群人奔到這裡。正在幹活的人,看到他們,也都湊過來了。幾個拾糞的老頭和走讀的完小學生,也繞個彎,跑來看熱鬧。
馬之悅吃驚不小:「咦,連福,你這是怎麼了?」
蕭長春跑來一看,是小米粒,一片,都讓雨水澆過,泡發了,都圓鼓鼓的。他那顆懸著的心,這一下落穩了。
馬連福說著,跨著大步,走了。
蕭長春光著兩隻腳丫子站在麥壟溝裡,氣得他一個勁兒咬牙。看看吧,這一地米,就是昨天晌午把孩子打得滿街哭叫、喊餓的那個彎彎繞撒的呀!要不是親眼看見,這簡直是不能相信的事情!
「就是,給孩子糠餑餑吃,留著小米子往地上撤,真不心疼呀?」
蕭長春更有信心了,他轉回來,下了河坡。
蕭長春也說:「有些人不是每天都做他們不該做的事情嗎?咱們東山塢所有的社員要是都潑出勁來把自己應該做的事兒幹得棒棒的,咱們能有去年那麼大的災荒嗎?能有眼前這場亂子嗎?」
「哪?」
馬連福像開足馬力的汽車,碰上什麼障礙,來了個急剎車,差一點兒朝前跌倒。當他看準了前面這個人是誰的時候,心頭掠過一種從來沒有過的厭煩。他兩隻手往腰上一叉,用白眼珠掃了馬之悅一眼,很不客氣地問:「幹什麼?」
「這回你該認識認識這些人了吧?」
「嘿,不是他是你呀!得了,我再要聽你們這迷魂湯,罵也讓人家把我罵死了!得,咱們爺們好儘管好,這種事,往後我不沾邊了——我小子這點骨氣總還有!」
韓百仲忍不住問焦振叢:「你記準了嗎?」
馬連福哇馬連福,多少人盼著你這一天呀!你的同志蕭長春盼著,你的爸爸馬老四盼著,你的兒子還不懂事,要懂事的話,他也盼著你呀!
馬連福嚷起來:「怎麼了,怎麼了,你還不知道哇!」又緩緩口氣,說:「馬主任,爺們,我是個糊塗人,講道理,我知道,我八張嘴縫一塊兒也講不過你;耍心眼兒,我把八輩子加一塊兒也耍不過你;我沒本事勸你,也沒本事跟你把這筆賬算清楚。有一點,這兩天這麼一折騰,我倒是看出眉目了,說心裡話吧,蕭長春全是對的,他是個www.hetubook.com.com好傢伙,你呢?」
焦振茂跟他們想的全不一樣。他不大相信會有這種事情。彎彎繞家裡存著糧食,那是瞞不住人的,會不會往外投機,可不一定。投機倒把,是不符合政策條文的事情,彎彎繞那傢伙能幹這種傻事?再說,全國一個令,彎彎繞就是想賣,到哪兒賣去呀?賣給誰去呀?怎麼個交易法呀?再又說,糧食這東西又不是幾張票子,腰裡一掖走到哪兒也行,死沉死沉的,怎麼背,怎麼抬呀?其餘的群眾,當然什麼心思都有。有的相信,有的不相信,可是大夥兒都盼著把證據找出來,所以他們議論得也最熱烈。那些不懂事的小孩子,簡直是把個挺大的事當熱鬧湊了。他們拉著大隊,在麥地邊、小河旁的小路上走,一邊走,一邊尋找可以提供研究的一切痕跡。
「你呀?沒說嗎,我是個糊塗人,你現在心裡想的,手上做的,到底兒有多少對,有多少不對,我一時也說不清,十成有八成是全不對的;對不對,你自己心裡邊明鏡似的,用不著我白費唾沫白磨牙了。看著咱們爺們過去不錯,勸你兩句,回回心,大家全好。得啦,往後你愛怎麼辦就怎麼辦,爭就爭,奪就奪,我算不跟你們攪和了。」
蕭長春一聲不吭。他低著頭,圍著這個地方看一圈,又到附近走一趟。他抬頭一看,忽然想起,那天晚上他送焦淑紅回來的時候,正是走到這個地方的時候聽到響聲,看到麥浪的波動。他正要繼續找,馬子懷湊過來了。
有人跟著湊了一句:「這塊地要是會說話就好了。」
所有的眼睛,全都望著這個年邁體弱的老人,他的身上像是放出光芒,這光芒耀人眼目。
蕭長春說:「就因為有四爺這樣一群同志,我往頭奔就更有勁頭,什麼困難我全都不怕它,他教育我做一輩子硬骨頭!」
王國忠說:「一個農業社社員,做了他該做的事情,就不簡單呀!」
河這邊的人們都站在河坡上看著他們。見他蹲在麥地裡不動了,不知道怎麼回事兒。
每個人心裡都有一本最公道的賬,可是,有時候,被他們不自覺地掛起來了,想不到去翻翻它。這會兒,所有站在這兒的人,包括一向不幹自己應當幹的事,不走自己應當走的路的人,都翻翻自己的那本公道賬吧!有什麼比事實更能說服人呢?
焦振叢這下子可來了精神,順著車轂轆印追了幾步,真是朝東南走的。走回來的時候,他又發現奇蹟了:「蕭支書,蕭支書,快來看哪!」
焦振茂看看蕭長春。
東山塢村南的金泉河邊上,這會兒是最熱鬧的地方了。
人們一聽,除了少數幾個人似乎有點掃興之外,全高興得不得了。脫鞋,脫襪,唏哩嘩啦,全都過河了。幾個老太太和小孩子過不來,急得亂喊亂叫,想讓別人背他們過去看看,這會兒誰還顧得上管他們哪,著急去吧!
焦振叢傻眼了。
馬老四像個害臊的小姑娘,羞羞答答地說:「振茂,別這麼說,我幹什麼啦?不就管幾頭牲口呀!我還得跟你學,你不簡單,東山塢這麼多的中農戶,hetubook.com•com你是尖子,你一步一步都是實實在在的呀!」
馬老四說:「就為著你看準了這一條,你才變啦,我才瞧得起你了!我們得跟你學管家的那套真本領呀!」
人們議論紛紛,連溝北二隊那些中農社員都受到馬老四和焦振茂兩個老人的感染,都覺著彎彎繞這種人實在丟臉,實在見不得陽光。是呀,只有靠勞動吃飯,靠集體創業,並且同甘共苦,才是最有奔頭呀!
「這個地方有什麼?」
焦振茂說:「我得跟你學,沒錯兒!學你的骨氣!唉,人哪,什麼樣的都有哇!老四,往後咱們哥們得同甘共苦。咱們大夥兒擰著勁兒幹。幹出稠的,咱們一塊兒吃稠的;幹出稀的;咱們一塊兒喝稀的。不能讓你在那兒悄悄地勒褲帶,我們撐的偷著鬆褲帶,還心安理得。毛主席說依靠貧農,團結中農,同苦同樂才叫團結呀,大家說對不對?」
有人叫起來了:「這不是彎彎繞嗎!」
「誰知道讓他天打五雷轟!」
所有的人,不論什麼心思的,聽到馬老四偷偷地吃糠嚥菜的事兒,都被震動了。東山塢除了這個忠心耿耿的飼養員,誰吃野菜了?假吃的到處宣揚,真吃的不讓別人知道,這一比,真金和泥土。不全出來了嗎!
蕭長春這會兒的心情,也不比焦振叢輕鬆。不錯,他把這件事看得很嚴重。他覺著,這件事不光是跟本村麥收前這一場亂子有關,也聯繫到外村,或者是關係到更遠的地方;許是單純投機的事。也許跟一些政治性的破壞集團有瓜葛。誰是這件事的主謀、牽線人,把糧運到什麼地方,又經過哪裡?還有,村子裡都有哪些戶參加了,是經常的,還是偶爾這一次?這件事是不是「土地分紅」和鬧糧的一部分?……對這一切問題,要想得出正確的結論,先得抓到確實的贓證;要是抓不到贓證,真就成了沒頭案,彎彎繞這些傢伙的氣焰打不下去,解決眼前的問題,就沒有破了這個案子以後那樣順當快速……
馬連福哼了一聲:「得了,爺們,過去咱們不錯,你對我不錯,我對你也不錯,見好就收,從這會兒一刀兩斷。往後,就是天塌了,地陷了,你也別找我了!」
這地方沒有正式的道路,河兩岸全是麥子地,只有沿河邊有一溜土埂,單人可以抄近奔大灣或是回東山塢,車輛不能通行。一條可行的小路也長滿了青草,只是因為偶爾有人踐踏,比旁邊的草稍微低矮一些。他們就順著這條路,尋找那天晚上彎彎繞這幾個人放糧食、過河的地方。
「我有錯誤。」
韓百仲朝他們喊:「喂,怎麼樣啊?」
「真不知道?」
「我的屁股沒坐正。」
熱烈的掌聲,在金色的麥野裡響起。
焦振茂說:「你沒私心,我有。我有私心呀!」
這個老頭子想著,把手掌上的小米粒抖掉,就又張開兩隻胳膊,攔著年輕人說:「別往前湊了,這兒看還看不著哇!咱們得保護現場,政策條文上就是這麼說的……」人們全被他到處用政策條文逗樂了。
「什麼問題通了?」
馬子懷連忙說:「找吧,我看能找到,焦振叢從來不說和-圖-書瞎話……」
兩天的時間並不長,可是,在東山塢說來,這個,那個,出了多少事情啊!在馬連福說來,這個,那個,往腦袋裡灌了多少事情啊!王國忠那一片話對他生效了,馬老四和焦振茂那一片話,對他生效了,蕭長春前天和剛才對他說的那一套話,對他也生效了。這會兒,那個功臣的、榮譽的魂兒又值班了。他覺著,自己是多好的出身,多好的成分,多好的地位,不好好地幹工作,跟幾個名聲不好的富裕中農摻和什麼,跟馬之悅這個「有嚴重錯誤」的人摻和什麼!
蕭長春明白了。彎彎繞這些人辦這種事兒總不會瞞著馬子懷的,他一定有底;當然也不能追問他。他這句話,就是送信兒哪!
「對嗎?」
馬之悅說:「我找你有點事兒……」
「哎呀老蕭,我像做夢一樣,我哪知道哇?」
焦振叢搶先了幾步,又停下來喊:「對,對,就是這個地方,沒錯!那繩子就是這兒揀的,口袋在這兒放著好幾個。」大伙呼啦一下子圍過來了。
「怎麼樣啦?」
馬之悅剛要追趕他,忽聽背後熱鬧的人聲傳來,他急速地一轉身,跳進路旁邊一個小菜園裡,蹲在寨子根下不動了。
「你想通了嗎?」
蕭長春蹲在地下,仔細地看著,那樣子像是尋找一根針,一顆紐扣,或者是一分錢的小鋼崩兒。
蕭長春下了河坡,往泥土地上一坐,扒了鞋,脫了襪子,捲上褲腳,下河了,嘩嘩啦啦地膛過去了。河水被他沖激起來,水花兒圍著他的兩條壯實的大腿跳躍,濺到臉上。
「想啦。」
焦振叢跳起來喊:「嗨,嗨,找到了!」
正在這邊的人們查到贓證的時候,北邊的王國忠、馬老四、馬連福和溝北邊的一群社員也都奔到這邊來了。
年輕的人們這會兒心裡又輕鬆又痛快,說開了風涼話:「嗨,金黃黃的,陳米!」
誰也不會想到,馬子懷這會兒也希望把那個贓證找出來。他假裝低頭找,湊到蕭長春跟前,見旁邊沒人,就小聲說:「支書,找吧,準能找到。」
「連福,你是糊塗!你就為彎彎繞那事?咳,東山塢一百五十戶,怎麼肯定是他偷運糧食呢?」
過了河的人們,全擠過來看地上的小米粒兒。
「好。」
馬連福跺著腳大罵一聲:「我日他祖宗了!」
馬之悅左右瞧瞧沒有人,趕緊迎上來,小聲說:「連福,你讓我好找哇!」
說說笑笑的人群,沿著小菜園的寨子根走過去。到底有多少人,馬之悅數不出來,只覺得那結實有力的腳步聲,突突地響了很久才完。到底都是哪些人,馬之悅看不清楚,只聽得有黨委書記、支部書記,有貧農、中農,有男也有女,都在說慶賀勝利的話……
焦振茂說:「老四,你這句話可沒有說到我的心裡去。我早看出這步棋,不論你是貧農、中農,都得走社會主義,只有走社會主義才是奔鐵飯碗,活著才有味兒!奔著吃剝削飯?唉,就算我這輩子吃上了,我的兒子、孫子就許挨人家剝削去。對不對?走那條路,不要說自己,連後代全對不住呀!」
馬老四說:「那是先頭的事兒了,先頭那幾年,我又作情你,我又瞧不起你;作情你能勤能儉,會操勞,你把自己的小家業創出來了;瞧不起你那一心要往財主目標奔的壞心思。說句不好聽的話,那會兒,你跟彎彎繞這會兒這副壞心思沒有兩樣,兩隻眼光往人家好地、好牲口上盯,想哪一年把錢攢足了,好買到自己手裡。那年你的白薯每畝長七千多斤,我們農業社給你討點經驗你都推三推四,到底沒把實盤子端給我們。有這種事吧?我記著你哪!這會兒呢,你變啦,你的眼開了,心也開了,你把全身的本事都交給農業社了,你正跟爺們一起創咱們的大家業。我背後這樣說,當面也是這樣說。憑你的家底,你的勞力,你的本領,要是我們跟你一塊兒走資本路,你能當地主,我們就得當你的長工;換個思想說,你不走社會主義路行,我們不走不行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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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個錯誤?」
「想通了。」
「這好哇!你能想通這一點就很好。這是個開頭,你還得追追根子。我再問你一個好回答的問題:彎彎繞他們把糧食賣到哪兒去了?」
馬老四反而驚住了。他像是有點迷惑地望望這個,又瞧瞧那個,連聲不迭地說:「王書記,長春,嗨,你們怎麼啦?你們這是怎麼啦?別這樣說,別這樣說,我就是該怎麼做,就怎麼做了,全是小事一段呀!我……」
韓百仲也發呆了。
「談過了。」
焦振茂也在一旁小聲說:「好好想想,別急。」還不急哪,焦振叢腦袋上都呼呼地冒了汗珠子。
蕭長春上了岸,沿著河邊走一截兒,沙土埂上留下他那沉重的濕腳印兒。他仔細地看著每一個石子兒,每一個土塊。他又折回來,跨進麥子地裡。鋒利的麥芒兒刺著他的腿。忽然,他瞧見一片被壓倒的麥子,轉身一瞧,那邊又是一片,小聲對身後邊的焦振叢說:「你看,這是放糧食口袋壓倒的,沒錯。瞧,這兒有小推車的轂轆印兒,多深哪,是朝東南方向走的!」
村口上,馬連福碰上正急著找他的馬之悅。
韓百仲跟蕭長春想的一路,只是想眼前的事多了一些。從這一天多的情形看,沒這件偶然的事兒,東山塢的邪氣也能很快打下去;有了它,打下去就更快了。他根本就沒懷疑過這件事情的真假,因為他肯定彎彎繞這些人什麼壞事都能幹出來;也因為他瞭解焦振叢。這會兒,關鍵在於快點找到證據,讓彎彎繞、馬大炮這伙子人低頭認罪!
人們都奇怪地望著他,不知道怎麼回事兒。
最覺著意外的,還是焦振茂,他從地下捏起一粒米,放在手心上捻著、看著,好久說不出話來。彎彎繞這傢伙好大的賊膽子,真幹了這種傷天害理、違犯政策條文的事情。明明有這麼好的陳糧,你怎麼還鬧缺糧?明明吃不了,你怎麼還讓孩子吃糠?有糧留著防備歉年,也罷了,你怎麼還投機倒把呀?這種人真是昧了良心黑了肝,要不整整他,還有什麼政策條文的聖潔威力?要不整整他,他不敢反了天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