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艷陽天

作者:浩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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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第一〇三章

第三卷

第一〇三章

焦二菊領著福奶奶走過來,帶著笑模樣說:「嗨,真會向,叫你幹什麼,你看大夥兒幹什麼呢?都奔地裡搶麥子,你怎麼往家跑呀!」
韓百仲直起身朝他喊著:「多大呀?」
王老頭說:「添個蛤蟆還四兩力哪,二爺我咋也比一個蛤蟆強啊!」
媽媽笑了:「行,農業社是一家,農民也是一樣;要是在森林,遇上這日子,我不是早就幹起來了。走吧!」
福奶奶說:「還是你當,我在後邊給你使點勁兒。」
孫桂英抿嘴一笑,把捆好的挑子又抖落開,又加上了兩個麥個兒,挑起就走;挺著胸,晃著胳膊,故意從人多的地方過。她立刻又變了,不光像個積極分子,還像個領隊的幹部,一路跑,一路喊:「同志們,加油哇,多挑,快跑呀!」
韓百仲跑到一隊的打麥場上。
「當積極分子,你就積極勞動、積極愛社嘛,怎麼還讓媽幫呀!」
焦二菊說:「一會兒刮了風,下了雨,滑倒了,把您摔著,我們可擔不起。」
焦二菊在獅子院門口碰上了福奶奶。
福奶奶笑著說:「喊叫幹什麼呀?咱們圖的就是把她拉出來給集體幹點事兒,她來硬的,咱們得來軟的,要是都來硬的,這種人,就是不幹,你怎麼著她?你跟她吵,不就更耽誤時間了?不管軟硬,反正她不回去背麥子不行。」
孫桂英說:「讓小寶跟您玩一會兒。」
焦二菊說:「聽說人家是個大學生。」
把門虎說:「喲,連組長都放我的假了,讓我們回來收拾東西,你倒管得寬呀!」
社委會分工,韓百仲專管指揮田間的收割。他是非常忙的,除了要在前邊領著割麥子,還得經常檢查各小組的工作,除了管第二隊的事情,對第一隊那邊還得掛著半個心;同時,他這個治保主任,晚上護麥、守場的任務也是相當繁重的。每天他頂著星星下地。又頂著星星回家,除了偶爾到場上打個卯,大天白日在村子裡很少見著他的面。就算焦二菊都難得跟他碰碰頭兒了。他們一家人全都參加了麥收,連他那二兒子小拴柱都到麥地裡拾麥穗兒,吃飯是流水席,各吃各的,不能圍在一張桌子上。晚上,韓百仲住在場房裡,跟場頭焦振茂做伴兒;不能跟他的老愛人一起看麥子,也不能一塊兒坐在燈下邊學習了。
「咱們是貧農,到節骨眼兒就得起帶頭。」
鄉裡的大個子武裝部長騎車子跑過來了:「百仲同志,氣象站通知,傍晚有暴風雨呀!」
韓百仲抬頭看看天:「沒事兒。你來跟咱們割麥子吧!」
馬大炮說:「這一回,咱們隊賣餘糧要拿紅旗了。」
福奶奶說:「什麼急可也沒有搶麥個子急呀!」
「說得對呀!」
她媽也納悶地跟著她轉,不知道這個沒有正形的閨女又要幹什麼怪事兒。
韓德大媽奇怪地問:「姥姥呢?」
焦二菊說:「那天開會,選我代理婦聯主任,你是女的,得由我管,去不去吧?」
韓百仲拉住老愛人的胳膊說:「什麼急事兒也得服從這個。趕快到地裡通知,讓社員把麥子捆好,除了裝車的,跟車的,都往回挑、背,快!」
焦二菊說:「你要有啥事兒,回頭再辦,快背麥子;人家都去了,你不去,我怕讓外人笑話你。」
這個老太太語氣平和,可是態度堅定,瓦刀臉女人沒辦法,只好往回轉。
孫桂英跳下豬圈牆,急忙在院子裡找了一根長扁擔,又到屋子裡找了三條長繩子。
焦二菊說:「都大緊呀?我看麥子最大緊,沒別的,你先給我背麥子去吧。」
小媳婦說:「這是我娘家哥,從北京來看我。我回家拿繩子,他一定要跟著搶麥子去。」
韓德大的老媽媽正往棚子裡抱https://m.hetubook•com.com柴火,聽見喊,答應著,走近牆根下邊,問:「剛從地裡回來呀?」
「就是嘛!」
福奶奶說:「咱都是過莊稼日子出身,理兒不用多講,過去過自己的日子,要是來雨了,是顧家,還是顧地呢?準得顧地,對吧?過大夥兒的日子也不能顛倒了啊。」
彎彎繞說:「這怎麼是閒事呢,麥子糟蹋了,多造孽呀!」
福奶奶對焦二菊說:「這年輕人多好呀!」
「給誰瞧瞧哇?」
這當兒,東山塢的街上樹搖地動,煙塵滾滾。
孫桂英一邊忙著捆麥子,一邊說:「麥子是咱們社員的心血,搶回去要緊呀!」
跟他一排壟割麥子的馬大炮等他回到身邊,不滿地說:「你管這道閒事兒幹什麼呀!」
滿天的烏雲往下壓著,麥海裡掀起不平靜的響聲。
身後邊的韓百仲又鼓勵幾句什麼話兒,他沒有聽見,也不想聽見。
彎彎繞橫他一眼:「屁!」又插上鐮刀割麥子,「我希圖他表揚幾句空話呀?」
孫桂英笑著說:「姥姥有個任務。」說著,兩手托著孩子的腰,輕輕地一舉,又一放,她的小寶就過了牆,到了東院。
喜老頭說:「這邊不用你管了,保證不讓雨淋著。地裡的麥子可得拉回來呀!」
把門虎又來軟的了:「我到家收拾一下就來,行吧?」
焦克禮眨巴著眼:「喲喝,你可真變樣了!」
焦二菊說:「是柴火大緊,還是麥子大緊呀?」
福奶奶攔住了瓦刀臉女人:「同利家,家裡有什麼事兒呀,怎麼往回跑?」
韓百仲也笑了:「好,自覺性都高了。快去吧,我到二隊場上看看。」說罷,就又朝前跑了。
福奶奶對走回來的焦二菊說:「人家烈軍屬思想真好。」
已經對那土地分紅的事兒不敢抱太大的希望了,只要幹部們能夠對國家使點假,虛報一點產量,少賣點兒,就是還按勞力分,鍋裡多,分到碗裡也就多;鍋裡就剩半下子了,盛到碗裡還能蓋住底兒呀!
韓德大媽趕忙蹬著柴火捆接過孩子。
焦二菊和福奶奶一塊兒挨門挨戶地喊人。
孫桂英心裡一樂,眼珠一轉說:「對嘛,光用胳膊抱麥個子能抱多少哇。我回家拿繩子去,多背點兒。我可有勁兒哪。百仲大嬸子,您往後可別拿舊眼光看人了。還是那句話,我孫桂英不幹是不幹,要幹,就得幹個厲害的給別人瞧瞧!」說著,很得意地奔家跑了。
焦二菊說:「真怪,也沒聽您喊叫,怎麼一下子就把那個刁娘們說回去了?」
「婦女、小童都出來呀!能背多少背多少,背回一點兒,少糟蹋一點兒!」
彎彎繞又說:「還有,這塊地也得麻利快割呀。」
韓百仲說:「快收拾吧!」
焦克禮說:「夠厲害的!」
焦二菊愣了一下,追上來,喊:「二爺!」
王老頭笑了:「別怕,摔壞了,我就有飯吃了,到你炕上養著去!」說著,又艱難地朝前走了。
孫桂英披著一身塵土、帶著滿臉的汗道道,也從地裡跑回村。娘家媽這一來,給她減輕了負擔,也把那三分鐘的熱勁兒給安定住了。娘倆整半夜地說話兒,說的全是娘倆才能說的知心話兒。那個從苦難歲月裡掙扎過來的老人,親身經歷就是對晚輩人最有效的教材,娘家媽的話,打動了孫桂英。這兩天,她咬著牙挺過來了,焦克禮還在地裡表揚過她。她很得意。
「你得先背麥子。」
孫桂英也笑了:「這還不賴。您一出去,不用說背麥子,就是走一遭兒,那些沒好心的人也得換個眼睛看看我。就要這麼幹下去!」
焦二菊說:「真棒,福奶奶成了佘太君啦!」
焦二菊說:「你這www.hetubook.com.com張嘴呀,真是石頭刻的。你沒往家跑,這是往哪兒跑呢?」
王老頭說:「累不著,我不能背,抱上一捆兒回來。」
那邊的把門虎一見瓦刀臉回去了,也只好轉身子。
韓百仲說:「嗨,嗨,我給你個任務。」
「不要緊,慢慢來,慢慢地就牢靠了,我也得給您瞧瞧。走吧,我去挑麥子,您呢,跟我一塊兒背去。行不行呀?」
焦二菊說:「不行,不行,我有急事兒。」
正在靠地邊割麥子的彎彎繞耳朵管用,聽見「暴風雨」這三個字兒,就停住手,朝這邊走過來了,把想說的話掂著份量說:「我說主任,多會兒下雨呀?」
瓦刀臉沒話可講,就說:「我回家把鹹菜缸蓋上,就出來背麥子,行了吧?」
焦二菊喊:「嗨,您還背麥子?」
把門虎和瓦刀臉女人抓著草帽子、提著鐮刀,從村外邊沒命地往回跑,老遠見到這邊的兩個人正挨門喊人,就想繞著走過去。
早上下地幹活的時候,換了一身舊衣服,可惜忘了換鞋和襪子;那鞋是精工細做的,黑燈芯絨的面兒,白幹層底兒,鞋尖上繡著一朵很淡雅的小藍花,鞋帶上還釘著一顆閃閃發亮的白扣子;那襪子更心愛了,杏黃色,高樁兒,還是過年的時候,馬連福託瘸老五從北京捎來的哪。她沒有挨過雨淋,她怕那冰涼的雨水潑在身上,怕那嚇人的雷電響在頭上,特別怕泥水濕了她的鞋和襪子。她得趕快往家裡跑哇!
韓百仲說:「我正讓他們捆哪。」
把門虎氣得不得了:「主任就興強迫命令呀?」
娘家媽抬頭看看,滿天烏雲翻滾,說:「可不,看樣子來勢不小哇!」
福奶奶說:「你呀,還顧得有心有腸地安排這個哪!」
焦二菊說:「你可別拿這個大帽子嚇唬我,我這是為集體辦事兒,也為你好。跟不良傾向作鬥爭,這叫堅持原則,懂嗎?」
「嗨,社員們,沒事兒的,都下地背麥子呀!咱們可不能讓麥子爛在地裡呀!」
福奶奶說:「她是怕二哥你累著。」
焦二菊說:「要不,我當正的,您當副的,行吧?」
人們這才放下鐮刀,回過身去捆紮割倒了的麥子。
你看他幹得多賣勁兒呀!有人怕光膀子麥芒扎肉,他不在乎,那古銅色的脊梁上好似刷了一層桐油閃著亮;有人怕光著腳熱土發燙,他也不在乎,那雙有力的大腳廠子,把土塊塊跺成窩,碾成粉……
一句話又把孫桂英問住了,故意用開玩笑遮羞說:「往哪,往哪,反正我沒跑!」
「你這樣的積極可不牢靠。」
志泉媳婦領著人朝地裡跑去了。
場上的人在喜老頭的指揮之下,正在起場、垛麥個子。搬麥個兒的搬麥個兒,上垛的上垛;用罐子挑的,用木(上竹下把)推的,用簸箕端的,一個個歡歡地跑著,好像走馬燈,滿場的人都在打轉轉。
韓百仲從這段地跑到那段地,不停地喊:「嗨,聽見了沒有,別割了,割掉了運不回去,一下雨就糟啦!快住手吧!」
瓦刀臉說:「怎麼著,家也得顧顧呀。」
福奶奶說:「老天爺可不等人啊!我也不是幹部,你也不是幹部,咱們都是社員呀,麥子是咱們大夥兒的,糟蹋一個穗兒也有咱的份兒呀!」
「媽,您幫我當當積極分子吧。」
焦二菊說:「這年頭像馬志新那樣的壞學生有幾個呀!」
彎彎繞搖搖頭,轉過身去小聲地說:「我是隨便一說,怎麼著合適,得由你們幹部定稿子,我是愛多嘴多舌的。」
「嘿!我得幹個厲害的給他們瞧瞧。」
韓百仲說:「我去招呼車把式加油。」
焦二菊幾步躥上來,攔住了把門虎:「嗨,人家都往地裡跑,你怎麼往回hetubook.com.com跑,快背麥子去!」
焦二菊說:「侄媳婦,怎麼要下雨了,還送客呀?」
福奶奶說:「喲,你快給客人換上一雙舊鞋呀!」
福奶奶像個領兵的元帥,後邊跟出一大隊人馬:除了志泉媳婦這幾個常下地幹活人之外,還有喜奶奶、小孫女這樣一幫老太太和小孩子。她們每人不是扛著扁擔,就是提著繩子,縷縷行行地從大門口擁出來。
福奶奶說:「佘太君不佘太君的,搶麥子要緊,搶回一捆,少糟蹋一捆,這是咱們的心血呀!」又回過頭來對她的隊伍說,「志泉家,你領導大夥兒快到地裡運吧,我跟你百仲大嬸再多招呼幾個人去。」
喜老頭說:「光捆不行,要緊的是運。」
韓百仲說:「還幹一會兒呢,雨來了再收拾就晚了。快停下鐮刀,讓大夥兒捆麥子,告訴車把式,把車趕的快點兒,快往回搶運。我去通知場上的人,馬上把所有的麥子都垛起來。克禮,你可是領頭兒的,一麻痺就要亂套哇!快吧!」
「不圖這個,你管它呢!討討好,能多分給你幾斤嗎?」
韓百仲說:「你瞧瞧,北山都讓雨擋住了,還傍晚哪!」
韓百仲見彎彎繞很認真,也就鄭重地說:「你這兩條建議全不賴,還有呢?」
「我得先回家看看。」
王老頭說:「不是喊背麥子嗎?」
韓百仲看著大個子走遠,又彎著腰割起來了。他想把這件事兒壓一壓,過一會兒再通知,免得有人慌了神兒,惦著家裡什麼事情,耽誤幹活。
把門虎說:「我家的柴火還沒收起來哪!」
焦克禮說:「傍晚才有雨哪!」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帶著繩子、扁擔、筐子,互相呼喊著,縷縷行行地擁向村口,又擁到地裡;他們跟從地裡背麥子回來的人走個碰頭,就躲開道兒讓重載的人先過去。你來我往,歡呼吶喊,十分熱鬧。看到這種場景,這些北方游擊區的農民們一下子就想起了當年奪縣城、攻炮樓那個火熱的場景。這跟那時候一樣,都是戰鬥啊!
於是,兩個人又一邊跑著,一邊大聲喊起來:「嗨,大人、孩子,都快到地裡背麥子呀!」
焦二菊說:「我給您送草帽子來啦!」說著從自己頭上摘下草帽子,給老烈屬戴上了。
焦二菊說:「要都像把門虎她們那樣的人,不用說麥子,這會兒日本鬼子的炮樓還得在大灣安著。」
「給瞧不起我的人瞧瞧。」
焦二菊又跟福奶奶往東奔跑著找人。
「快割呀!」
焦二菊老遠就瞧見她了:「嗨,孫桂英!」
焦二菊看看福奶奶,福奶奶望望焦二菊,兩個人都忍不住地笑起來。
孫桂英得意地問:「你說我厲害不厲害吧?」
大個子說:「我還得到別的村通知哪,見著老蕭問個好呀!」
焦二菊喊:「二爺,要下雨,上哪兒去呀?」
六月的天氣,就像個剛滿週歲的孩子,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剛才,天空上只是流動著幾塊灰不溜秋的雲彩,一會兒整齊,一會兒分散,沒有多大的勁兒;後來,在人們的不知不覺中,轉了風向,推到西北邊的雲彩又翻回來了,越聚越大,轉眼間就把天給遮嚴了。像屋子拉上了窗簾,一切都跟著暗淡起來……
熱烈、緊張,從早晨一個勁兒幹到貼晌。
「麥子割倒了,全在地裡,那是咱們社員的心血,一個粒兒也不能叫它受損失。」
瓦刀臉說:「我回家一趟再去。」
彎彎繞說:「咱村那幾個紅幹部,心裡邊光想這個,一丁點兒也不惦著咱們的日子。」
地裡的人,很快發現了孫桂英,又發現了孫桂英的媽媽,就一邊忙亂著,一邊當新鮮事似的議論開了。
這兩天,溝北邊的那些中農戶全在嘀咕賣餘糧的事兒。他https://m.hetubook.com•com們全都不知不覺地退了一步:
孫桂英一邊往家裡跑,一邊心裡想:說什麼也不能讓別人小瞧自己,對,要幹就幹個厲害的給他們瞧瞧,不蒸包子還蒸(爭)口氣哪。你們看我是落後分子,我偏當積極分子。誰不願意當積極分子呀。當積極分子誰不會呀。只要不顧自己,不心疼自己的東西。
焦二菊也迎面跑過來了,呼哧呼哧地直喘氣。
韓百仲說:「就是得快割。」
福奶奶在旁邊說:「這一程子,桂英幹的可棒啦,真是敗家子兒回頭金不換。桂英是個明白人,一定知道,這麥子是咱們的心血,一個粒兒也不能讓它受損失;咱們是貧農,到節骨眼上,就得起帶頭。我猜你是回家拿什麼家什去吧?」
韓百仲一隻手按著草帽子,一隻手撥拉著擋腿絆腳的麥子,又往前跑著。他橫穿過幾塊麥子地,來到了一隊的邊界裡,老遠就見焦克禮領著幾十個人,拉開一個扇形的隊伍,揮舞著鐮刀,割得正起勁兒,就大聲地喊:「克禮,怎麼還割呀!」
馬大炮說:「要是馬主任說話算話,餘糧少賣,紅旗還得照樣兒拿到手,人家才會辦事兒,才會給咱們這色人謀福利。」
韓百仲想:這傢伙,聽到一個話音兒,就請假來了,說:「下雨早著哪,你家裡有什麼東西怕淋著哇?」
彎彎繞說:「這片地熟得透,雨一打,麥穗子全得掉下來。」
焦二菊笑了:「您真有兩下子。往後選舉,我看這個婦女主任得您當了。」
福奶奶說:「瞧瞧,馬小辮的兒子也是大學生,完全兩路。」
「上午要把這塊地收拾完哪!」
焦克禮只顧揮鐮刀,頭也沒有抬:「我早知道了。」
太陽一被遮住,涼爽多了,人們多想多幹一陣子呀!
隊長焦克禮喊:「嗨,怎麼客也來了?」
「不管怎麼分,不管是誰的,先別讓它糟蹋了;都是到嘴邊上的東西了,多可惜。」
孫桂英停下了:「噯,叫我幹什麼呀?」
這位副主任越來越愛動腦筋,也越來越顯得幹練。滿地裡男女老少將近二百口子人,讓他指揮得有條不紊,三天裡沒有窩過一會兒工。他心裡邊高興,精神格外旺盛。他覺著,這次割麥子名副其實的是收穫勝利果實;用不了幾天,把這勝利果實全收上來,再分下去,就會在社員裡邊激起更大的勁頭。這一程子,他總是出入在黃色的麥田里,對金泉河邊那塊苗圃也特別有了興致。過去,他總覺著種植果樹和綠化荒山那是很遠的事兒,眼下得生著法兒把這個不鞏固的農業社圈攏住,讓社員多分點糧食,把日子過得好一點兒,安定了心思,吃飽了肚子,再想那些樹和山的事兒也不遲。因為蕭長春的影響,青年社員們的感染,加上鬥爭的節節勝利,麥子好得出奇,他不知不覺地愛上了這片綠色。就好像他已經學會動腦筋思慮東山塢的階級鬥爭一樣,他也經常思慮起東山塢的建設遠景。其實,從打他一懂事兒的時候起就愛上了綠色。那團團的榆樹錢,那串串的酸棗子,曾經填滿他多少次飢餓的肚皮?那發芽的香椿,那長長的山草,給他帶來多少次生存的希望?滿山的綠色不止一回把他和窮哥兒們從春荒的死亡裡拯救過來。現在呢,這綠色成了鼓動人們為社會主義奮鬥的力量了,將來要成為東山塢的聚寶盆。只要他一閉上眼睛,就好像看見了滿山遍野的樹木森林,就看見了成車成輛的果子,他的心口窩就像扯起一片綢子那樣抖動起來……他想,只要保證這次麥收順利完成,河水就算引到地裡了,果樹就算栽到山上了,社員們都會覺著集體的日子更有指望了,東山塢就要大步前進!
福奶奶說:「就這點小事https://m.hetubook.com.com兒呀?你去背麥子吧,我往那邊叫人,順手給你蓋上就行了。」
焦二菊說:「先背麥子再回去收拾也晚不了。」
韓百仲奔過來,一把扯住他:「嗨,要下雨啦!」
一陣風起,刮掉了韓百仲的草帽子。他拾起帽子,抬頭一看,嚇了一跳。憑著他的經驗推測,這場暴風雨要提前來到,而且是來之不善的。幸好這塊熟透了的麥子一上午搶割完了,不至於遭受大損失;眼下最要緊的是把割下來的麥子趕快運到場上,別攤在地裡。於是,他揮動著手裡的鐮刀,大聲地喊:「嗨,同志們,不要割了,趕快把割掉了的捆起來;裝車的裝車,往家趕的往家趕,麻利著點兒呀!」
焦克禮這才戀戀不捨地收了鐮刀,按著韓百仲的指示,招呼社員們捆麥子:「嗨,都別割了,捆哪!捆好了歸堆兒,別散扔著,一會兒車來了不好裝啦!馬長山,你怎麼還割呀!什麼,還等一會兒,等雨來了再捆就晚了!嗨,馬子懷,指揮你那組的人,幫助婦女捆,快,快!」
兩個人正說著話兒,只見老烈屬王老頭兩手拄著枴杖,彎腰塌背地走過來了。
孫桂英說:「媽,要下雨啦!」
「快著點呀,別磨磨蹭蹭的了,大雨可不等著人呀!」
彎彎繞說:「誰跟你說這個呀!我是說,要是有雨,就趕緊顧場上,麥子垛全晾著頂,別漏了雨呀!」
喜老頭說:「光靠車也不行啦。我給你出個主意:動員人往回背吧……」
把門虎不高興地說:「都大緊。」
大個子說:「多大沒說,反正小不了。」
瓦刀臉說:「有急事兒!」
馬大炮帶著一點挖苦人的口氣說:「聽見沒有,韓主任表揚你愛社啦!」
一句話問得孫桂英怪不好意思地說:「誰說我往家裡跑啦?」
馬大炮不以為然地聳聳鼻子:「就算這塊地一粒不丟,全收到倉裡,有你我幾個粒兒?」
她進了大門,見媽媽正抱著孩子在屋門口站著,心裡不由得打個轉兒,就走過來說:「媽,把他給我。」說著,接過孩子,登登地跑到東牆根兒,一步邁上了豬圈牆,朝東院喊:「韓大嬸,在家裡嗎?」
焦克禮正在使勁加油,沒有聽見。
不管怎麼說,豐收總是比歉收給人提精神,中農也罷,貧農也罷,人人都很出力氣;心思沒有打到一個點兒上,滿地的鐮刀卻是一個聲地響。
焦二菊笑著推開男人的手說:「嗨,我跟你幹的是一碼事兒。我,還有福奶奶正分頭找人哪,婦女、孩子,能動的,全都讓他們去背麥子。」
小媳婦的哥哥說:「不要緊,濕了打打油就好了,搶麥子要緊。」又對妹子說:「快領我走吧。」
拼出去一幹,就是積極分子。幹!
她們說著,又喊開了:「都背麥子去呀!」
韓百仲一看這兒的情形,咧嘴樂了:「好,還是你有經驗。」
韓百仲笑了:「嗨,關心集體了?好哇!場上不用惦著,那邊人手也不少,他們不會讓麥子垛淋著。」
彎彎繞嘆了口氣:「唉,倒也是那樣。莊稼人嘛,知道糧食收來不易,怕白扔了……」
韓百仲沒等把話聽完,就拍著大腿說:「好!拉的拉,挑的挑,背的背,哎呀呀,你這個主意真解決大問題了!咱們農業社要別的沒有,要人,可多得很。」說著,就往溝南邊跑。
彎彎繞說:「眼下他也跟咱們一樣,除唉一聲,還是他媽的唉一聲,有本事也施展不開了。啥法子!」
迎面跟來了兩個人,一個是馬長山的小媳婦,另一個是男的,穿著白府綢汗衫,制服褲子,那一雙皮鞋特別顯眼。
焦克禮一愣,抬頭看看天,說:「北山離這兒還遠著哪,再幹一會兒!」
王老頭有點不高興:「怎麼,你還要打擊我這積極性兒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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