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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灣人三部曲1:沉淪

作者:鍾肇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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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十五

「我會很快回來,妳不用擔心。告訴我,一定要等我。」
「哦,吃飽了。是陸家的阿崑哪。哎唷,還有阿崙,這是……對啦,是阿嵩。」
「所以請阿熊師和阿熊嫂先答應我。石連叔母是講過了的,可是一百個銀的聘金……」
「那就沒什麼好怕啦!」
「我會的,那麼我去啦……」
秋菊睜大著一雙眼凝視著阿崙溶進去的闇夜裏,良久良久沒動一下身子。
「阿熊師。」剛坐下阿崑就開口:「有件事想和你談談。」
「好哇。」桃妹爽朗地回答。
仁勇取了一枝竹筒火帶頭向磚牆門走去,阿峯、阿崑等人馬上跟上。仁勇腰邊是一條布帶,小洋銃插在帶子上,從右肩向左腰斜掛著他們這個隊伍裏唯一的銃籽帶。他那昂藏的身軀,聳起肩膀大踏步地跨步的姿態,的確像個英勇的壯士。此外的兄弟們每個人都肩上荷著一把鳥銃,阿青和阿崙還在腰帶上插著一把長刀,阿嵩腰間還有一把匕首。挑東西的以阿庚伯為首殿右後,阿達吃力地緊跟在老庚伯背後。一行祇二十個人,其中有三個挑銃藥的還是抵達安平鎮後就要回來的,儘管勢單力薄,可是這些人已經沒有畏縮,沒有懼怕,誰說他們不能轟轟烈烈地幹一番呢?
阿青說了這些就回去自己那一堆了。
「智叔,我倒以為沒有比一曲山歌來給大家壯壯膽更好的哩。」阿青竟這樣向長輩頂撞起來了,似乎和阿嵩打架的時候挨上的仁智的那一棍,一直使他心中存有芥蒂。
「我們晚上就要走啦。」
「阿熊哪。」女人又忍不住地說:「你答應了吧,反正你可以得到的,一點也不吃虧。」
「有!」
「好哇。」
「我會的……我為什麼不呢…」
「哎唷,你這人,人家正正經經的,真是!」
阿嵩幾乎要勃然大怒起來,他一直沒有忘記跟阿青打過的那一架。好在桃妹腦筋轉得快,立即回答:
「是。」
阿崙幾乎衝動起來。他迅速地移了幾步,讓自己也躲進那個暗角。小竹枝被他擠得畢剝輕響,竹葉拂著他的面孔和脖子。
「怎麼不行?這才叫送哪。阿嵩,你可要回哩。」
「話不能這麼說的。」阿崑的腔調嚴肅了些:「我們是黃帝子孫,不能叫蕃仔來管我們呀!」
「怎麼?」阿熊師的口氣微微變硬了:「出不起嗎?」
「阿熊師,吃飽了嗎?」
「辦不到!」
秋菊這麼叫了一聲,幾乎同時地那聲音就變成飲泣了。
在竹叢下,阿崙辨認出她的家。他故意走在隊伍的末尾,跟老庚伯併肩走。他不希望任何一個堂兄弟們知道自己所希冀著的事會發生。而如果真地發生了,他也不希望別人知道。他裝著鞋子沒穿好,停步彎下腰,讓挑東西的一個個走過去。
「住嘴!」阿熊斥了一聲:「叫妳別插嘴就別插嘴!」
阿崙激動起來了,祇覺得腦子被什麼敲擊著似地咚咚響個不停。他雙手更用力地箝緊她。
「妳是秋菊嗎……www.hetubook.com.com」他輕呼了一聲。
「今天晚上?」
仍是搖頭。
「阿青哪。」仁智插|進來了:「算了吧,這不是唱山歌的時候啦。」
阿崑氣得幾乎要起身就走,可是他忍住了。
「街路上也有不少人在說,好像也會有些人要去的。打什麼呢?反正誰來管我們還不是一樣。」
「仁勇!」信海老人終於開口了。
阿青這瘦個子唯一覺得有點不大心服的,是桃妹硬是給阿嵩那小傢伙搶去了。當他準備停當,出到禾埕上來時,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她,而且她又和阿嵩站得那麼近。祇這一眼,他已經明白了一切。在這一瞬間,他那瘦削的臉馬上漲紅了,好在油筒火雖亮,卻還不夠把他的紅面孔照出來給大家看。可是他很快地就平靜下來。那有什麼辦法呢?桃妹老早就沒有給他好顏色看,既然她選中了阿嵩,他祇有承認失敗了。過了一會兒,他終於鎮定得能夠上前去跟那兩小口開開玩笑了。
「啊——」
「唔,那就是啦。」
「那就不要哭……」
「秋……秋菊……」
「真想……」
「是。二伯,有什麼吩咐嗎?」
阿峯和阿青兄弟倆在另一堆,仁德已經五十七歲,是頭房的三兄弟中的老么,和滿房老大仁烈是同年。可是仁烈快有孫子了,他卻連一房媳婦都還沒有。他反對峯、青兩個都去,可是這兩個後生卻怎麼也不甘後人,仁德拿他們沒辦法。他祇有認了,好吧,要去便去好了,他到是有恃無恐的,因為他兒女眾多,下面還有三個兒子,大的也已經十五歲了。
祖堂公廳前的廊子上靠左那邊是坐在一把太師椅上的信海老人,仁勇站在父親身後,兩個他的兒子阿鑑和阿鏗則分據老人兩旁,信海的兩隻臂膀各抱著一個最寵愛的小孫子。仁勇的旁邊是蘭妹。蘭妹也不時地揩眼淚。
「智叔,我明白了。桃妹,那就等我回來再和妳拚啊。」
「這怎麼行呢?好像我廖阿熊偷偷地敲你的竹槓,我可不能答應。」
「有什麼好怕的呢?怕你阿爸?」
「請喝茶。」
「什麼大家的事。我可沒要你們去送死。」
「都要走了,還能怎樣嗎?」
「多謝啦。阿熊嫂,我們在和阿熊師談秋菊的事。請阿熊嫂也一起商量商量。」
「噢!不,不……」
「可是我不得不趕快走啦。」
這時,阿熊師的女人捧著茶盤出來了。
拜神祭祖完後,阿崙由阿崑阿嵩陪著,為了見她最後一面,來到街尾不遠處的秋菊家。白天,阿崙就來過一次了,但是她和阿熊師一起出門去替人家蓋房子,沒有能見到。雖然要找到她不是件難事,可是他寧可寄望於晚上而沒去他們父女倆工作的地點,為的是他想到阿熊師說不定會當著秋菊的面給他難堪。晚上,阿熊師多半出去喝酒,在家的時候不多,所以比較可靠。一路上,阿崑都安慰著在焦慮中的弟弟,他表示如果阿熊師在家,www.hetubook.com.com一定要把事情解決,必要時可以應允對方的需求,祇要對方能給陸家面子。
信溪老人點點頭,然後說:
「啊,我……我,透不過……氣來啦。」她微喘著。
「秋……菊……」
「什麼?打日本蕃?」
「那麼……」阿崑說不下去了,也實在不曉得怎麼說才好,好不容易地才想到這樣的話:「那麼你答應我在我們回來以前不要讓別人來提親,等我們回來,再和家裏的老人家商量。」
「謝謝妳,秋菊。」他接過了護符。
「阿……崙哥……」
「我沒有錢,我也不會去打仗。」
「我會的……」
「是啊。半夜過了就要走。所以我們要來和阿熊師商量一下。」
「不行哪。」
「那是你們的事,我管不了這許多。」
旁邊的一堆是仁智他們。阿雲伯和桃妹也在這一堆。如果是普通的場合,他們父女倆是不能夠加進這一堆的,因為一對小情人還沒有正式結親,甚至嫁娶的事都還沒正式提起。但是誰也不會再顧忌什麼了,仁智和阿雲老人一起坐在一把長凳上,阿嵩和桃妹挨在一起站著,要談的話都已談完了,此刻已到了無聲勝有聲的境地,就那樣默默地靠在一起。阿嵩脖子上掛著一隻香囊,那是桃妹為他縫的。裏頭裝著一紙五穀爺的護符,也有一張在義民爺那裏求來的神籤,是桃妹在傍晚時分趕了一趟到街路上的龍元宮求來的。有了這些,阿嵩心情自在多了,因為那神籤的四句是這麼寫著的:
「不是這個啊,我想談的是阿崙和秋菊的事……是有點不大好說話的,阿熊師的意思,石連叔母已經告訴過我們了。」
「小心啊……」
「不用啦!」阿崑趕快邁開步子:「我自己來搬好啦。」
「我知道的……阿崙哥……」她的聲音又有點嗚咽起來。
「是嗎?那真叫人高興,可不曉得妳阿桃妹怎麼個送法?」
她劇烈地搖頭。
「我……害怕……」秋菊確實體會到一種莫可名狀的懼怕,可是她不知道自己怕的是什麼。
「啊!」一聲低微但迫促的驚叫。
「打擾你啦,是在乘涼吧。」
如果有人會對他們這一行人之中的任何一個表示懷疑,那就祇有對那個一向來是那麼可愛的年輕人陸綱崙了。直到踏出家門時,他那哭喪著的臉孔依然還那個樣子,一點也沒有開朗——不,他手裏那一枝油筒火的紅橙色光芒將會告訴人們,他那繃緊的臉是越繃越緊了。
「阿熊嫂。」阿崑忙叫了一聲。
「……」
鳳春和父親仁輝、哥哥綱岱在一起,母親一直在哭,她替母親擦淚,不停地勸慰母親,偶爾把眼光投到阿達那邊去。自從知道阿達聽了她的話,毅然參加了這不平凡的行列以後,她的心情開朗了。她不再那麼悲觀,也沒再想要吃齋念佛。心靈深處雖然對阿達恨意並沒有完全消失,可是她已認定如今事情都那樣了,再急也沒有用,而且除了阿達以外,也沒https://m.hetubook•com.com有其他可救她的人。她祇希望他能有個好的表現,以便將來能正正堂堂地來娶她為妻。有時她也不免想到叫他去打日本蕃是太狠心了一點,然而她還有什麼另外的辦法呢?
左右兩廂屋簷下擠著好多人,但可不是看熱鬧的或者看採茶的,而全都是陸家人。三房人差不多都出來了,正在和即將遠行的壯士們做最後的話別。女人們多半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不過沒有一個女人敢哭出聲。
「是啊,天氣真熱。」這滿臉鬍髭的漢子想起了似地用力地搖了幾下扇子。
「嗯……我也是。」
「我不能不去的,為了保衛我們的土地,妳一定知道,我多麼不想離開妳……」
「我一直都是答應的,石連嫂難道沒說清楚嗎?」
「唔……」
阿嵩也跟上,兩人搬出了三個圓凳,祇有阿崙沒動一下。他覺得懊喪,但一面也想到,秋菊可能沒法看到了,不過如能跟這老熊談出個眉目來,也未嘗不是件好事。
距離天亮,好像還有好一段時間。陸家祖堂前禾埕,似乎是因為油筒火點得太多太久,空氣有點煙濛濛的樣子,給人一種沉重的感覺。
「哪裏的話。剛才我已經告訴過阿熊師了,我們就要去打日本蕃的。」
「阿青哥,我也來給你送行的呀。」
仁智在這位準親翁面前,再也不能顯露出怯懦了,祇好裝著平靜,和阿雲老人聊著。阿峻已經認命了,祇好承認自己還小,尚不夠資格去打日本蕃。他陪著傷心的母親,左看右瞧的,他想看出哪個人最有豪氣。
阿嵩早已把這首籤詩背熟了,它告訴他諸事大吉,一點也沒什麼可擔心的,他會好好地打一仗——也許不祇一仗吧,然後平安回來,那時桃妹姊就是他的了。
「哎呀……」阿熊好像很驚異的樣子:「那,那不是很危險嗎?」
「我也是……」她的雙手在阿崙胸板上往上摸過去,到了脖子,然後是臉。
「不要哭……妳一定要等我……」
「大家,聽到吧!」仁勇大聲說。
「當然囉,現在要怎麼辦也來不及了,我祇是想請你先答應把秋菊許給我們。」
那是不能怪他的,因為他在情感上受了頗為沉重的一擊。此刻,他還留下一絲希望,那就是經過秋菊家附近時說不定能看到她一面,那是多麼渺茫的期望啊,因為現在是更深人靜,不久就要天亮的時辰。
「怎麼打得過呢?」
「呵…」好像輕輕的喟嘆,可是這一聲喟嘆卻包含著太多太多的意思。
「你……?」
「我都聽到了。」
「是啊。我要去,阿崙阿嵩也都要去。我們三房人有十幾二十個。」
現在他是在隊伍的最末了。他把油筒火舉高,以便多看到附近的東西。啊!他看到了,在前面的人的閃動的火光下,他看到阿熊家旁邊的竹叢下躲著一個人影。那影子在儘可能地縮著身子。太黑暗了,看不清楚,不過正也如他所願,不會很容易就被別人察覺到。
「哎呀和_圖_書,我還以為阿嵩什麼時候討了婆娘哩,原來是同年姊呀!」
在那漆黑一團裏,阿崙抱著一顆無限依戀的心緒離去了。可是他沒有能察覺到在對面竹叢裏有另一個黑影。這時那個黑影警覺地先阿崙一步稍稍地跑去了。那是阿岱——那個身材粗壯,有張油滑的嘴,一顆不懷好意的心的年輕人。
「唉唉,我說你們真有心哪,祇怕秋菊太高攀了。」
三個人終於來到阿熊師的家。還沒到門前,他們就看到門前坐在一隻圓凳上乘涼的,正是阿熊師。阿崙暗地裏叫了一聲苦。
「好啦,這樣我就能放心地去了。謝天謝地,我以為不能再見到妳的。保重啊……」阿崙放下了手就要邁步。
「好。大家,走嘍!」
「女人家不要嚕囌,這事情就是這樣,一百個銀,我們隨時都可以讓秋菊上轎。少一個銀也不行!」
「嗚嗚……」秋菊倒是更起勁地哭起來。
「阿熊師,一百個銀其實也應該的。秋菊又乖又勤,這麼好的女孩到哪兒去找呢?不過我要和阿熊師商量的是一百個銀我們兄弟倆會湊夠給你,可是請你表面上不要說一百個銀,八十個銀,照我討婆娘時的聘金,不足的二十個銀,我會私下給你的,不,祇要你答應,我就先給你。這樣可以嗎?」
「哎呀,你這人……」阿熊嫂想制止男人說下去。
「阿熊師。」阿崑又哀求:「請你做做好事,阿崙就要去了,能不能回來都不知道的,先答應了他,好叫他去……」
「我們這樣求你也不行嗎?」
「等等……」她伸出手抓住了他:「我晚上去求了一道護符,請你帶去。」
「喂!」廖阿熊轉過頭去叫了一聲:「搬幾個凳子出來,還要茶呀!」
「不要哭……沒什麼好哭的……」
「這……這恐怕也辦不到。有人願意給我一百個銀,那我就……」
「哎呀,是你們啊!」
沒有人再能阻止他了,而他那一貫的,祇對女人顯現出的膽小也不見了,他伸臂就把秋菊摟抱在胸前。他不知道怎麼做,祇曉得緊緊地摟住她,彷彿這個時候不摟緊,她就會一縷輕煙似地消失。秋菊在輕輕地喘著,把面孔埋進阿崙那結實寬大的胸板上。
「我也是正正經經的啊。怎樣?最好的送法是送郎送到峨眉溝,郎去早回免妹愁,來一下啊。」
「動身啦。」
「打不過也要打,幾百年來,我們祖宗辛辛苦苦經營開闢出來的天地,絕對不能白白地送給人家。」
「阿崙就要去打日本蕃了,我想如果能夠的話,把這件事談妥了,也好叫阿崙安心地去。」
「好啦。」阿崑再也忍不下去了,不過倒也極力裝著平靜告辭:「不打擾了。」
「怕日本蕃?」
「你擔心嗎?沒什麼好擔心的。」
「是阿崙。」
「大家要互相扶持,小心從事,平安回來……」
「這不行的。」仁智的口氣變得強烈些了,很明顯地是在抑制著。「而且好像也不會有幾個人需要人家唱山歌膽子才會壯起來的吧。」
「我就和*圖*書是這個面子啊。」
要不是阿崙想到這人就是自己心上人的名份上的父親,他是忍受不了的,他默默地跟著阿崑悄然走了。他的心受到嚴重的打擊,恨不得把阿熊那鬍子臉打得稀爛。此刻,隊伍已經快到秋菊的家了,心仍在陣陣作痛,可是也熱切地期待著這最後的希望會奇蹟般地實現。她一定也聽到那些話的,大家都熟睡著的這當兒,她要偷偷地溜出來,並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怒吼般的齊聲回答。噢!陸家人在這一瞬間,真地成為戰士了!
阿崙雖然還不能確定那就是秋菊,可是他的心已經開始激烈地跳動了。他邊走邊細心地察看那個黑影,發現到那人的樣子確乎是在找人,有時微微地探出頭來,有時也好像踮起腳尖張望。他沒再猶疑,把手裏竹筒火放下去,用腳踩熄了,然後離開隊尾,朝那個黑影走去。
「我知道……可是……我怕……」
「我們……我們就要去打日本蕃了。」
「不是我們的事,這是大家的事啊。」
時間在人人各懷心事的情形下飛逝著,終於差不多了,信海老人向仁勇吩咐了一下,仁勇馬上進去二房那邊。沒多久又匆匆地出來。禾埕上立即緊張起來,交談聲戛然而止。二房的信溪老人緩緩地出來了,在公廳門口正中的兩把椅之一落座,信海老人便在另一隻交椅上坐下去。
「唉,阿熊師,反正我們不說出去,誰都不知道的。請你給我家老人家這個面子吧。」
這一堆是仁烈他們。秋妹被韻琴扶著,秋妹祇是嚶嚶地飲泣,阿崑在那兒無可如何地踱步,阿崙滿臉懊喪。仁烈臉上罩著一抹雲翳。兩個兒子都要去,他當然很難受很憂慮的,不過以後家裏的事再沒有阿崑這個能幹的兒子來幫他,這更叫他擔心。但是他不敢把這種憂心表露出來,他在儘量地裝著平靜。
「真不想離開妳。」
「真想把妳吃下去……一口吞進肚子裏……那樣就不會擔心了。」
「真想再看一眼妳的面孔哦。」
「我知道的。」
「嗯……現在我覺得沒什麼害怕的啦。」她連嗚咽聲也沒有了。
綠柳蒼蒼正當時
任君此去作乾坤
花果結實無殘謝
福祿自有慶家門
「沒什麼好怕的……我一定會回來。」
阿達孤伶伶地獨自蹲在禾埕一角。沒有人和他話別,他是無親無故的孤兒,而他又沒有工夫去街上告訴舅父,自然不會有人來送他,不,還是有的,那是鳳春。鳳春雖然沒有能夠公開地跟他話別,可是他已不祇一次地看到她偷偷地投過來的眼光。他覺得那眼光裏包含著夠多的溫情和愛意,雖然不免也有幾分憐憫,但對阿達這個人來說,那已經十分足以讓他感激了。他在心中默默地反覆著對她暗自許下的盟誓:我會好好幹一場給人們看的,我會讓大家知道,我張某人並不是一無用處的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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