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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慧三品:書香

作者:鄭明娳 林燿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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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室日月 書房的窗子

斗室日月

書房的窗子

至於拿月光與日光比,我當然更喜觀月光,在月光下,人是那般隱藏,天宇是那般的素淨。現實的世界退縮了,想象的世界放大了。我們想像的放大,不也就是我們人格的放大?放大到感染一切時,整的世界也因而富有情思了。「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比之「晴雪梅花」更爲空靈,更爲生動,「無情有恨何人見,月亮風清欲墜時,」比之「枝頭春意」更富深情與幽思;而「宿妝殘粉未明天,每立昭陽花樹邊。」也比「水晶廉下看梳頭」更動人憐惜之情。
但窗子的功用,雖是到處一樣,而窗子的方向,卻有各人的嗜好不同。陸放翁的「一窗晴日寫黃庭」,大概指的是南窗,我不反對南窗的光朗與健康,特別在北方的冬天,南窗放進滿屋的晴日,你隨便拿一本書坐在窗下取暖,書頁上的詩句全浸潤在金色的光浪中,你書桌旁若一盆臘梅那就更好——以前在北平只值幾毛錢一盆,高三四尺者亦不過一兩元,臘梅比紅梅色雅而秀清,價錢並不比紅梅貴多少。那麼,就算有一盆臘梅罷。臘梅在陽光的照耀中蕩漾著芬芳,把幾枝https://m.hetubook.com.com疏脫的影子漫畫在新洒掃的藍磚地上,如漆墨畫。天知道,那是一種淸居的享受。
本篇挑空而寫,不説讀書沒有書房,而說想像自己擁有書房的窗子之模樣,不但全無文人的酸腐氣,且空靈秀逸,飽含情趣。足見作者擁有多麼優美豐富的想像力,以及恬靜淡泊的心境。結尾尤為峭拔:「縱使不讀書也『要得』。」它所反襯出來的意思,除了想像的讀書之境極幽雅外,也說明作者當時物質條極差,讀書人無處可讀書。其次是,它反射的是,作者乃是以讀書為安身立命的所在。
說到光,我有一致偏向,就是不喜歡強烈的光而喜歡清淡的光,不喜歡敞開的光而喜歡隱約的光,不喜歡直接的光而喜歡返射的光,就拿日光來說罷,我不愛中午的驕陽,而愛「晨光之熹微」與夫落日古紅。縱使光度一樣,也覺得一片平原的光海,總不及山陰水曲間光線的隱翳,或枝葉扶疏的樹蔭下光波的流動,至於返光更比直光來得委婉。「殘夜水明樓」,是那般的清虛可愛;而「明清照積雪」使你感到滿目清https://m.hetubook.com.com暉。

這裏不止是光度的問題,而是光度影響了態度。強烈的光使我們一切看得清楚,卻不必使我們想得明透,使我們有行動的愉悅,卻不必使我們有沉思的因緣;使我像春草一般的向外發展,卻不能使我們像夜合一般的向内收斂。強光太使我們與外物接近了,留不得一分想像的距離。而一切文藝的創造,決不是一些外界事物的推攏,而是事物經過個性的鎔冶,范鑄出來的作物。強烈的光與一切強有力的東西一樣,它壓迫我們的個性。
《現代散文鑑賞辭典》,農村讀物出版社
一九八八年版
說起窗子,那眞是人類穴居之後一點靈機的閃耀才發明了它。它給你清風與明月,它給你晴日與碧空,它給你山光與水色,它給你安安靜靜的坐窗前,欣賞著宇宙的一切,一句話,它打通你與天然的界限。
唉!先生,你別見笑,叫化子連作夢都在想吃肉,正爲沒得,才想得厲害和-圖-書,我不但想書房,連書房裏每一角落,我都布置好。今天又想到了我那書房的窗子。
東窗在初紅裡迎著朝暾,你起來開了格扇,放進一屋的清新。朝氣洗滌了昨宵一夢的荒唐,使人精神清振,與宇宙萬物一是陰陰的,那就準知道這天你的屋子會比平常更幽靜。
楊振聲 (1890-1956)初字歆甫,金甫,後改今甫,山東蓬萊人,北京大學畢業,後留學美國哥倫比亞大學,曾任教於北大、武昌、中山、燕京、清華、青島、西南聯大等校。楊氏爲五四時期的重要小說家,散文未結集。
「挂起西窗浪按天」這樣的西窗,不獨坡翁喜歡,我們誰都喜歡。然而西窗的風趣,正不止此,壓山的紅日徘徊於西窗之際,照出書房裏一種透明的寧靜。蒼蠅的搓脚,微塵的輕游,都帶些倦意了。人在一日的勞動後,帶微疲放下工作,舒適的坐下來吃一杯熱茶,開窗西望,太陽已隱到山後了。田間小徑上疏落的走著荷鋤歸來的農夫,隱約聽到母牛咩咩的在喚著小犢同歸。山色此時已由微紅www.hetubook.com.com而深紫,而黝藍。蒼然暮色也漸籠上山脚的樹林。西天上獨有一縷黃邊的白雲冉冉而行。
假如,你嫌這樣的光太樸素了些,那你就在牆邊種上一行疏竹。有風,你可以欣常賞它婆娑的舞容;有月,窗上迷離的竹影;有雨,它給你平添一番淸淒;有雪,那素潔,那清勁,確是你清寂中的佳友。即使無月無風,無雨無雪,紅日半牆,竹蔭微動,掩映於你書桌上的清暉,泛出一片清翠,幾紋波痕,那般的生動而空靈,你書桌上滿寫著清新的詩句,你坐在那兒。縱使不讀書也「要得」。
以此,我便愛上了北窗,南窗的光強,固不必說;就東窗和西窗也不如北窗。北窗放進的光是那般清淡而隱約,反射而不直接,說到返光,當然便到了「窗子以外」了,我不敢想像窗外有什麽明湖或靑山的返光,那太奢望了。我只希望北窗外有一帶古老的粉牆。你說古老的粉牆?一點不錯。最低限度地要老到透出點微黃的顔色;假如可能,古牆上生幾片淸翠的石斑。這牆不要去窗太近,太近則逼窄,使人心狹;也不要太遠,太遠便不成爲窗子屏風;去窗一丈五尺左右便好。如此古https://www.hetubook•com•com牆上的光輝返射在窗下的書桌上,潤澤而淡白,不帶一分逼人的霸氣。這種清光絕不會侵凌你的幽靜。也不會擾亂你的遠思。它與清晨体更新。假使你窗外有一株古梅或是海棠,你可以看「朝日紅妝」;有海,你可以看「海日生殘夜」;一無所有,看朝霞的艷紅,再不然,看想像中的鄴宮,「曉日靜裝千騎女,白櫻桃下紫綸巾。」
說也可憐,八年抗戰歸來,臥房都租不到一間,何言書房?既無書房,又何從說到書房的窗子!
然而我獨喜歡北窗。那就全是光的問題了。
不錯,特別是雪的返光。在太陽下是那樣霸道,而在月光下卻又這般溫柔其實,雪光在陰陰天宇下,也滿有風趣。特別是新雪的早晨,你一醒來全不全道昨宵降了一夜的雪,只看從紙窗透進滿室的虛白,便與平時不同,那白中透出銀色的清暉,溫潤而勻淨,使屋子裏平添一番恬靜的滋味,披衣起床且不看雪,先掏開那尚未睡醒的爐子,那屋裏頓然煦暖。然後再從容揭開窗帘一看,滿目皓潔,庭前的枝枝都壓垂到地角上,望望天,還太陽未出以前的天光,及太陽初下,夕露未滋,湖面上的水光同是一樣的清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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