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戰鬥在淞滬平原上劇烈進行著。
人在戰地相遇,有機會共守一夕燈火,把酒晤談,會覺得分外的親切,但正談到爽興時,柳原的傳令騎馬趕來,說是軍參謀長巡視構工的陣地,楊副營長請營長回去接待,傳令已經把營長的馬給牽來了。
楊副營長的肩胛和腰脅的彈傷,雖然暫時癒合,但近月來由於工作繁劇,過分的勞累,腰脅的傷口又迸裂化膿,柳原看到情形嚴重,親自把他送進醫院,並輪派弟兄照顧他。
「營長的看法很有道理。」楊副營長說:「滬戰初期,這種情形就已經發生了,不過,隨著戰線的擴大,這情形愈來愈嚴重,難民人數之多,前所未見,它變成前線部隊甩不脫的大包袱,地方行政機構,也無力處理勸導疏散,根本沒有作用啊。」
「學長是從前線調回來的,我們都該歡迎你。」鄭挺說:「我們原以為我們這一軍,有機會上前線殺敵的,後來才知道,我們的任務是拱衛首都南京,暫時不會調動,待在這兒,真悶人呢。」
上級指示他,由蘇州向西,一直到首都外圍,各軍事單位都分配防區,經營陣地,爾後他這一營的主要任務,就是在整補和加強這些既設陣地,這樣一來,柳原總算暫時離開了激戰地區,但在工作上的忙碌,和前線一樣。
在戰地,他每天看血,看屍體,聽傷者的呻|吟,他的激動過去了,反而較前更為冷靜,此時此刻,他活著唯一的意義就是工作,一切在眼前發生的痛苦,他都必須忍受,就像沉默的土地馱負著民族的災難一樣。
「如果他們願意的話,那當然好啊!」
「這情形很普遍,」楊副營長說:「我和家裡,已經兩年不通音訊,弟兄們更是如此,其實,在這種辰光,不寫信反而好,我們橫豎把命捐給國家了。」
「是,」柳原敬禮說:「本營當聽命行事。」
「要是有機會再見到她們,替我問聲好,」柳原說:「你們這些參謀老爺腿長,有機會跑東到西,我是被工作釘死了,沒法子動啊。」
「我那兒還有自己的事好辦?」柳原說:「前些時,我發了封家信,北方戰火連天,恐怕家裡也收不到,我們調來調去的,也沒辦法保持連絡了。」
「你可以看得出,抗戰是長期的,」他在病榻邊拉著楊副營長的手說:「保養好自己的身體,就是替國家留下本錢,好在本營最近剛得休息,你正好趁這機會把傷養好,不要再掛慮營裡的事了。」
「這是構工,又不是作戰,你用不著那麼急著出院。」柳原說:「到了丹陽,你再發病,就沒有這樣方便了。」
在那裡,他遇見了士校的老同學鄭挺,鄭是步兵營的少校副營長。
「王亮和我在一個團,」鄭挺說:「我們一定要弄點酒菜,替你接風,我們總算回到國內,在戰場上併肩啦。同喝兩杯殺敵酒,你不會反對吧。」
沿著京杭國道向西,炮聲聽來變遠了,但日本的hetubook.com.com飛機仍常大批的呼嘯而過,向首都實施轟炸,大批新調來的增援部隊,仍然不斷向前線開拔,打這種仗,只有拿血肉來填,日軍想來也是一樣。很快的,柳原接到新的命令,他的營和其他幾個工兵營,都被調回南京,趕築首都外圍防禦系統的工事,他的營駐紮方山一帶,配合當地的防軍作業。
「我們雖然沒參加淞滬作戰,但從報上也看得出前線戰況的激烈,雙方每天陣亡成千上萬的人,夾在當中的平民,情形非常淒慘。」鄭挺說:「有時候,我真迫不及待的想上前線,多殺一個敵人,就多救一些我們自己的同胞,我舉起這杯殺敵酒,我們乾了吧!」
「為了掩護我脫困,她只好留下了。」柳原說:「當時我擔任校際的中國同學聯絡工作,日軍的特務到處抓我,晚一步,我就走不掉了。」
「我真後悔選擇工兵。」柳原說:「打我一接任,就日夜不停的構工,我們簡直找不到正面殺敵的機會,卻在構築預備陣地時,捱了轟炸,差點和你無法見面了。」
隊伍又在號音中集合,趁夜色的掩護,向前方開拔了,這些為保衛民族生存的死士,結成浩浩蕩蕩的行列,沉默的朝前進行,這些抗戰的生命潮水,是那樣勇壯。
「如果我軍從上海一撤退,鬼子部隊就會分路向首都進逼,」鄭挺說:「那就是我們殺敵的時候了!」
事實上,柳原並非完全親自擔任設計,他只是把他的構工觀念,先和戰鬥部隊的長官講通,按照這些接近的原則,由步兵自己施工,他只作一個工兵幕僚和必要時的指導顧問。
他也知道,這只是希望而已,在北方,日軍已橫越平津,開始向山西進撲,上海戰場上,雙方已浴血鏖戰了將近三個月,戰事還在膠著當中,不過,日軍仍在不斷的增援之中,並且擴大空襲範圍,早晚日軍會形成突破的,他相信未來的戰事,必會朝向南京這方面移轉,而且戰況將更形慘烈,那時自己存身何處,根本無法預料,怎能在兵凶戰危中和家人保持連絡,恐怕是個大問題了。
從醫院辭出來,柳原仍然寄出一封家信,簡單說明他目前調駐南京,生活正常,由於經常調防,工作忙碌,任務繁重,朝後連絡恐有困難,但自己會盡力去信,萬一有了水晴子的消息,希望家中能夠轉告……
柳原這個營,很快就奉命調回南京了,快到他連向鄭挺、王亮辭行的時間都沒抽得出來,一到達新駐地,立即就要開始新的構工,從城外的前哨陣地,到城內制高點的炮兵陣地,他們整天和泥土沙石作戰,伏地堡、子母堡、角堡、炮位和機槍窠,一座接一座的和壕塹連結起來,步兵、民伕和他們一起施工,到處是圓鍬揚起的沙煙。
「報告營長,對我們兵種來說,構工就是作戰,我身為副主官,可不能臨陣脫逃啊!」楊副營長說:「我的傷口,已經hetubook.com.com完全癒合,醫生說:只要短期內不親自負重或是擔土,就不會再發啦。」
他這個營剛剛休息了五天,又奉到命令開拔到丹陽去,擔任弧形陣地的北段構建工作,這是京畿外圍的防禦線,聽說是由最高軍事當局指定的。
他們從鎮江轉赴丹陽,這一帶受滬戰的影響,都已充滿了戰地景象,因為蘇州成為滬戰的指揮部,空襲頻繁,戰地民眾紛紛逃離,首都外圍各城鎮,都成為大批難民麕集之處,更多支援戰線的軍用物資,也都大量囤積著,等著運送到火線上去,看來忙碌也很混亂。
等巡視小組走後,柳原摘下軍帽,困惑的摸著腦袋,對楊副營長說:
作為營長的柳原,幾乎沒有休息,能和衣躺在壕塹裡,用軍帽遮住眼,暫時小睡一陣,已經算最大的享受了。他經常在炮聲中,望著前線騰游的黑煙,他沒有寫過家信,也沒有再去思念水晴子,他腦子裡充滿各種構工的藍圖,他的營裡缺少構工的機械,全憑人力,但他經過統計,非常稱讚弟兄們的構工能力,認為超過世界上最優秀的德軍工兵。
「不錯,」柳原也啞然失笑起來:「我又犯毛病了,——總以為自己還在軍事學校做學生呢。」
「嫂夫人還留在日本?」王亮說。
「我們這支部隊,在素質上並不理想,」王亮說:「他們並沒有對日軍作戰的經驗,士兵年齡的差距大,多半不認識字,對他們說深了,他們不懂,但我們做副主官,主要的職掌就是在訓練方面,我們都在努力做呢。」
「我們留日的同學,總算按預定計畫,在中日開戰的時刻趕回來了,救國、犧牲,我們都有一分兒。」
「遇上這種情形,訓練工作要有最大的耐心。」柳原說:「不斷反覆,到他們能懂為止。」
「當然。」柳原說:「這些日子,我連什麼是酒都給忘了,我營裡的楊副營長,負傷剛歸隊,我得要交代他,暫行代理我的工作,才能抽出時間,去喝你們這盅殺敵酒呢。」
由於工作的需要,上級特別優先撥補了數十名失去建制的步兵,並讓另一營接替他構工,把他這一營調回蘇州總部,實施短期整訓。
「有南京那批同學的消息嗎?」
「好吧,」柳原笑說:「你既然這樣哀哀上告,而且又說得這樣振振有詞,我就姑且准你歸隊;但負重擔土,必要時由營長我自己幹,不准你分勞!」
「我們去說服那些年輕力壯的,勸他們參加編組,幫助我們構工,」柳原說:「這些城市的人,平時過慣了舒服的日子,也許構工能力很差,但總比坐在牆角望天要好些啊!」
即使這樣,日軍的飛機已經特別注意到他這個單位,千方百計的追蹤轟炸他,並試圖損毀他在預備作戰線上所構建的陣地。柳原儘管非常注意防空掩蔽,他的單位仍然遭受連番而來的炸射,副營長重傷,一名連長和為構工而堅守陣地的兩名排長陣亡hetubook.com.com,弟兄死傷二十多位。這使他懷疑到,日軍可能利用情報人員,趁著混亂,化裝成難民,進入我軍後方,不過,在一片大混亂中,他實在無力防止,只能加派哨兵,不讓閒雜人等進入陣地構建區而已。
「是啊,」鄭挺說:「對沒有教育水準的兵,你反覆教他們那一套,他們一旦學會了,就抱住那套不放,在實戰時,那一套照樣會有很大作用的。」
「柳營長,如果首都保衛戰開始,本軍主要防區是在南京城東南一帶,這裡只是前哨陣地,在陣地的構建上,用不著費這樣大的心力,你在參加軍部簡報之後,要按照新防區,另擬陣地構建的計畫。」
一天他在工地上碰到擔任視察的李興邦,李興邦很驚異的拍著他的肩膀說:
「老柳,人不是鐵打的,這些日子,你又黑又瘦,簡直變成另一個人,不仔細看,我真還認不出你來呢。」
「我回國來報到時,金上校就告訴我,你們在江寧,但我奉命去上海報到,沒時間來看望你們。」柳原說:「誰想到在前線待不久,又被調回來了,真是山不轉路轉,咱們命該重聚的。」
「戰線如果逐次轉移的話,這些難民成了很大的問題。」柳原感慨的說:「我們平時對民眾的組訓工作,做得不夠認真徹底,一到戰時,就產生出這樣的大混亂,他們妨礙了我們軍隊的行動,也影響了軍隊的精神士氣,萬一敵人以快速行動分路追迫,使我們從前線轉進的部隊立不穩腳跟,這道防禦線的功能,就要大打折扣啦!」
「還算挺得住,」李興邦說:「日軍佔據吳淞、寶山之後,經過增援,向我方陣地發動總攻,我方雖然傷亡慘重,但都能苦苦撐持,守住原陣地,日軍速戰速決的夢,算是破碎了。」
濫行轟炸的大火到處焚騰,炮擊使土地變成死亡的搖籃,每一時刻,都有生命被撕裂,硫火與硝煙,瀰漫成一片毒霧,籠罩在每處陣地上,中日兩軍,就在斷樑、殘柱、瓦礫、頹垣間,踏著屍體和血跡,作殊死的蟻鬥。
「上級的上面,還有上級,首都整個的防衛計畫究竟如何,當然不是我們下級所能了解的,不過,像首都外圍這些地區,地理形勢非常重要,如果輕易放棄,把部隊都集中去守南京的城防,而在外圍沒有部隊聲援策應的話,這等於拱手放棄了主動權,讓敵人有時間集中兵力,運用火力,直攻南京城,這我就不懂了。」
柳原很爽快的乾了杯,他覺得一旦全面抗敵開始,人的生活反而單純了,舉槍殺敵是最重要的現實,其餘的像什麼哲學啦、文學啦、未來啦、家庭啦……都不重要了,至少,那一切都要在通過這場戰爭之後,才能夠去想去作的,沒有人能在戰火中保證他看得到明早的陽光。
「是!」楊副營長感動的說:「營長您太好了。」
每次日軍在開始攻撲時,多使用飛機對華軍陣地施行炸射,然後展開猛烈和_圖_書的炮擊,在地形許可的地方,他們使用坦克掩護步兵,向前衝鋒,日軍的優勢火力,常使華軍傷亡人數倍增;但等日軍陷身戰陣,雙方展開肉搏戰時,日軍的優勢感,很快就消失了,因為在輕型武器的配備上,日華兩軍的差距不大,華軍的猛勇善戰,尤勝於日軍。他們利用地形掩護,靈活的鼠躍而上,僅憑幾支木柄手榴彈,就敢奮撲日方的坦克,即使是負傷垂危的華軍,也會放冷槍或投擲手榴彈,造成與敵偕亡的壯舉。
「說來很慚愧,我沒有你這樣放得開,」柳原說:「我從日本潛回國來,把日籍的太太留在東京,想到她的情分,我心裡就亂亂的,這也是人之常情啦。」
能在戰區見上一面,聊幾句天,已經算很奢侈的了,李興邦匆匆的道了別,柳原也無法招待他。這幾天,他總算零零星星的寫妥一封家信,交傳令兵順道去投郵,他知道,華北戰況也異常劇烈,這封信能不能順利寄到家裡,仍在未定之天,在這時,發信只是聊表心意罷了,戰場上幾十萬大軍,有幾個人真有時間寫一封家書的呢!當他倦極了,在壕塹中假寐時,他夢到過水晴子,彷彿一朵白色的夢花,在他探掌之外的距離,朝他微笑著,醒來後,只換得一聲索落的嘆噫。
柳原匆匆趕到構工的陣地,由軍參謀長率領的巡視小組已經來了,軍參謀長對柳原說:
「依你看,淞滬這場會戰,我們還能撐持多久?」王亮說:「從開始到現在,已經打了一個多月了。」
柳原所率的工兵營,卻在戰況緊急的時刻,被中路軍最高指揮部下令抽調到崑山以西地區,趕築另一線預備陣地。由於各兵種的任務不同,工兵弟兄們日夜揮汗如雨的工作著,每個人都變成了泥人,他們雖然不在第一線陣地上,但仍在這個廣大的戰場之中,許多新來增援的部隊,經過他們構工的地區朝上開,也有些經過激戰,從前線撤回整補的部隊,和潮水般的難民捲在一起,經過他們撤向後方去。傷兵、擔架、血污的廢棄物,使空氣中瀰漫血的氣味。日本的飛機,經常在白晝飛臨擾襲,工兵面臨的危險,和第一線是同樣的多。
他們在江寧的小街上碰面,一街都是行軍經過的隊伍,很多馬匹、炮車停在街廊下,部隊架起槍,在廣場上唱著軍歌,當地一家小館子,為他們炒了幾樣菜,準備一壺酒,三個人憑窗坐下來,先是沉默對望了一陣,每人心裡都很亂,自覺有太多話要說,一時也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還是鄭挺先開口說:
有時候,經過反覆拉鋸戰,失而復得的前線陣地,需要整補重建,工兵單位也會調至第一線去,在敵方炮火威脅下構工,必要時,和步兵協同作戰。柳原這一營的兵力耗損也是頗重的,不過,戰地民眾對他們的支援相當有力,構工材料,大多由保甲、民眾自動搜集送來,像沙包、木材、門板、鐵絲,全是民眾踴躍輸將,大家都
www.hetubook.com.com認為,工事做得愈強固,愈能構成對犯敵的壓迫,同時也減少己方的傷亡。
「真抱歉,兩位,一杯酒也沒能擾到底,」柳原拱揖說:「改天我得空,再做東請兩位吧。」
「有啊!」李興邦說:「葉文倩她們到最前線去了,她們該在劉行、羅店那一帶,擔任傷患救護工作,我在崑山和她們見過一面。」
「日後能不能見面,全得看緣分了。」楊副營長說:「小命由人,大命由天,遇到這種大命的難題,人就不得不宿命點兒了。」
柳原的工兵營,在開展工作的同時,柳原就和楊副營長,用街頭演說的方式,去動員民眾去了。
「日軍已經以海空增援兩次,也舉行兩次總攻,但事實上,他們並沒佔到什麼便宜,上海,在地圖上只是彈丸之地,華軍就牽制了他們十多萬精銳,」柳原說:「看樣子,我們還會繼續撐下去的。」
「在沒有參與戰鬥的時刻,對部隊的訓練很重要,」柳原說:「在淞滬戰場,實戰經驗充足的部隊,比較能夠熬火,日軍怎樣衝擊,他們都能沉著對付,很多訓練不足的新兵,一上火線,精神上就會惶亂,這在平時,就要讓他們了解日軍的作戰方式,反覆演練,這是很要緊的。」
「營長,我是不忍心看您太操勞,才勉力幫助您,想替您分勞的。」楊副營長說:「我這點傷勢不要緊,偷幾天懶略加調養就沒問題了,您難得有這段休息的時間,不必來看我,辦點自己的事吧。」
上級很快就發現了柳原的才能,他低碉的設計,在實戰中非常實用,側射火力的設計,都能充分發揮作用,使第一線作戰部隊能夠充分殲敵。日方的指揮官從這些工事的構建,判定設計者極可能是留日的學生,因為他對日軍慣用的進攻方式,具有深度的了解,而且在工事設計觀念上,和日軍構工的要求是一致的。
「我那能顧得了休息。」柳原說:「我怎能眼看我們的步兵,在曠野上被日軍炮轟,其實,營裡弟兄們比我更辛苦,大夥兒都認了。前線的情況怎樣?」
「聽說,委座定下限期,要親自巡視這些陣地,為了維護全營傳統的榮譽,我們擔任的這一段工事,絕對要超過其他的工兵單位,我是決心豁著幹了!」
隊伍調動的前夕,楊副營長趕著出院歸隊,柳原要他再多留幾天,不必那麼急著歸隊。
「委座是超人的戰略家,」楊副營長說:「不像擔任守城的部隊長,一味只想守城牆,那還是十八世紀的戰術觀念,早已落伍啦。」
「營長,我們只是要做好本身的工作,完成本身的任務,」楊副營長說:「大的戰略問題,不是你我能討論的啊。」
兩週以來,這個營跑遍了玄武湖以南,光華門以北的地區,加強了富貴山、覆舟山、天堡城、孝陵衛一帶的工事,在戰爭的歷史上,這一帶沿鍾山展佈的高地前緣,正是防禦首都的要點,一直到十月初,他們才把任務交給另一個營,獲得短暫的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