羔羊頌
一九六〇年元月
1
她緩緩起身,靠坐在天鵝絨床頭軟墊上,試著釐清自己身在何處。一張大床,舒適的床墊和枕頭,讓人忍不住想躺下來,寬廣的臥室處處可見高雅貴氣的裝飾。柔和的天光透過白窗簾灑進屋內,映出五斗櫃上的一甕鮮花。櫃子旁是一張梳妝台,除了有一面鏡子,還可充當書桌。牆上貼滿浮水印碎花壁紙,掛了多幅鑲有華麗畫框的田園風光水彩畫。她掀開被單,坐在床沿。腳下的地毯是契合房內裝飾
和-圖-書色調的乳白色。這些細節和品味全出自專家之手,兼具溫和與中性的特質。維多莉雅不禁納悶,自己是否置身地獄。
她閉上雙眼,試著去了解自己如何來到這裡。記憶中最後的畫面是松園的家裡。影像緩緩回到腦海。廚房。她的雙手雙腳被人以鐵絲綁縛在椅子上。昂大牙蹲跪在她面前,不斷逼問她。她在他臉上吐了口水。狠狠一個耳光把她連人帶椅子摔倒在地。昂大牙一名手下m.hetubook.com.com過來把她的椅子扶正,另外兩名手下押著莫賈度過來,將他綁在一張桌子上。昂大牙再度盤問她。她保持沉默。接著,警官掏出手槍,瞄準莫賈度的膝蓋近距離開了一槍。司機淒厲的慘叫聲深切撼動了她的心靈,她從未聽過任何男人發出如此痛苦的哀嚎。昂大牙泰然自若,繼續質問她。她噤聲不答,驚嚇得不斷顫抖。昂大牙聳了聳肩,繞過桌子,將左輪手槍抵住司機另一https://www.hetubook•com•com個膝蓋。一名手下扶住她的頭,不讓她移開視線。「看到沒?臭婊子,跟我作對的人就是這種下場。」昂大牙扣下扳機。鮮血碎骨齊飛,濺得她滿臉,莫賈度的身體不斷抽搐,像是高壓電竄流全身,但未再發出任何聲響。維多莉雅緊閉雙眼。不久,耳邊傳來第三聲槍響。
維多莉雅.尚祈士醒來時,身上裹著熨燙過的亞麻被單,散發著薰衣草芳香。她穿著完全合身的純絲睡衣,伸手摸和*圖*書了摸自己的臉,嗅出皮膚有淡淡的浴鹽香味,頭髮乾淨舒爽,但她並不記得自己洗過頭。她什麼都不記得了。
她突感一陣作嘔,趕緊下床。一扇半掩的門內即是洗手間。她跪在馬桶前把肚裡的東西吐得一乾二淨。噁心感讓她連一滴口水都呑不下,只能靠牆癱坐,虛弱地喘著。洗手間以粉紅大理石精心打造,舒適宜人,牆上的擴音器播放輕柔樂音,弦樂團演奏著柔板的貝多芬。
維多莉雅漸漸恢復穩定呼吸,站起身倚在牆上m.hetubook•com.com,頭暈得天旋地轉。她走近洗手槽,打開水龍頭洗臉漱口,沖掉口中的酸臭味。她拿起掉落腳邊的柔軟毛巾把臉擦乾,接著踉蹌走回臥室,再度倒臥在床上。她極力想抹滅腦海中的影像,但昂大牙沾滿血跡的面容卻如火焰般燒灼著她的視網膜。維多莉雅凝望自己醒來的詭異所在。她不知道自己在這裡待了多久,如果這裡是地獄,而且應該就是,看起來倒像是一家豪華旅館。過了半晌,她再次進入夢鄉,在夢中,她祈求永遠不再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