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您比較希望大家都怕您吧。」

「自得其樂。」

「可別剝奪了我僅剩的一點良知。」

「我從來不去想什麼解救世間好人那一套，費爾明。」

「我說的是森貝雷一家人。」

「您也沒好到哪裡去吧。」

「您一定知道，那可憐的傢伙是個多情種。」費爾明說。「這輩子恐怕要吃不少苦頭。」

艾莉夏被逗得呵呵笑。

「噢，是這些事。」費爾明對她露出嘲弄的笑容，淚光卻在燭光下瀅瀅閃動。

「好啦，費爾明，給我一個睡前香吻。」

兩人相視無言。

「您真的沒想過，假如解救了某個好人，就能拯救世界？或至少可能讓世界多一份美好？」

「我演技可好了。只是醫生開了一堆亂七八糟的藥物，害我都忘了自己扮演什麼角色了。」

「我是森貝雷父子書店的選書顧問，守護天使www.hetubook.com.com那一套全是您自己編出來的。」

「既然這樣，您原諒我了嗎？」

「最苦莫過於無法愛人吧。」艾莉夏這樣回他。

「您不也在做同樣的事嗎，親愛的艾莉夏？」

「我不希望您因為我而愧疚，費爾明。不只是您，任何人都不必這樣。」

「那是因為您對我認識不清。」

「您曉得，我並沒有什麼遺憾不遺憾的。」

「麻煩提醒一下，我到底要原諒您什麼？我現在什麼都不記得了。」

費爾明望著她的眼神摻雜溫柔和疑慮，讓她忍不住激動起來。

「我覺得這個藥已經把您的小腦搞壞了，艾莉夏。您這個樣子就像彈著吉他唱聖歌，不搭調。我得拜託醫生大人幫您把劑量降到幼兒等級的阿斯匹靈。」

「吻臉頰嘛！」

「您都不睡覺的嗎？」

費hetubook.com.com爾明沒好氣地咕噥幾句，伸手到風衣口袋裡找零嘴。

「怎麼樣，可以原諒我嗎？」

「鬼才相信。問題就出在……您根本就害怕承認自己在做這樣的事情。」

「我考慮一下。」

「各取所需。」

當她隱約記起自己是誰，知道身在何處，便試圖開口說話。她的問題大多尚未出口就獲得答覆。不會，沒有人會發現這個地方。沒有，令人擔憂的感染並未出現，醫師認為她正在穩定好轉，只是仍相當虛弱。是的，費叮咚安全無虞，好得很。森貝雷先生提供他一份兼差工作，幫忙運送書籍或到客戶家領取收購的舊書。他經常問起她，但是根據費爾明的說法，自從費叮咚在書店碰見蘇菲亞，不但問起艾莉夏的次數少了，還打破一項不可能的紀錄：他儍裡儍氣的蠢樣居然超越了過去ｗwｗ.ｈｅtubｏoｋ.ｃom.ｃom的自己。艾莉夏很替他高興。否極泰來，他總算得到應得的幸福。

接著，她在寂靜中聽見飮泣聲，於是伸出手去找到他的手，兩人就這樣握著手，伴著燭光散發的溫暖，一起進入了夢鄉。

「不過，我是不怕您的。」費爾明逕自表明意見。

「費爾明，現在幾點了？」

費爾明遲疑一會兒，最後還是彎下腰，在她額頭上貼了一個吻。

過了四天，艾莉夏總算可以不靠他人協助從床上起身。自從抵達此地，時光彷彿凝結了。她未曾踏出棲居的所在，白天大多在睡睡醒醒間虛度。伊薩克每隔幾小時會用小燉鍋為她烹煮食物，僅靠蠟燭和油燈的文火。蘇醫師開的止痛藥讓她幾乎都處於沉睡狀態，偶爾甦醒時，總瞥見費爾明或達尼在一旁守候。金錢買不到幸福，但藥物常常能讓我們更靠近它。

「hetubook.com.com有誰說過您是正派的好人？」

「我一向不睡午覺。但問題是，我的失眠已經達到極高境界，等到死後再補眠吧。」

「我比較喜歡以前的您，當年那個垂死邊緣的可憐小女孩。」

「您還是沒原諒我，對不對，費爾明？」

「我們還是別耍嘴皮子。」他下了結論。「您繼續跟虛無主義打交道，我吃我的瑞士糖。」

「我的天，沒想到您有這麼多惡習。」

「乖乖睡覺，小魔女。」

艾莉夏哀嘆了一聲。「就是……我讓您以為我在內戰那一夜就已經死了。我讓您一直滿懷愧疚過日子，因為您自認虧欠了我和我的父母。我回到巴塞隆納那天，當您在法國車站認出我，我卻假裝不認識，任由您自以為瘋了，或是看見了幽靈……」

「現在是女巫時間，管它是幾點。」

「我不想覺得一切都是因我而起，總覺得您忙ｈｔtｐs://ｗwｗ.hｅｔｕｂｏoｋ•ｃｏm•ｃｏm著扮演別人的守護天使，保護達尼一家人。」

「有什麼差別嗎？」

「您是個演技很差的女演員。」

惡習的功效總是遭人眨抑。艾莉夏想念她的白酒，她的進口香菸，以及她獨處的空間。藥物讓她長期陷入惶惑狀態，使得一群好人得天天輪班守著她。為了救她一命，他們合力謀畫了救人大計，甚至比她自己更擔憂她是否能活下來。偶爾她深陷藥物作用時，會告訴自己乾脆加重劑量，從此一直昏睡下去。然而，她遲早還是要醒來，她終究要記起自己必須清償所有人生債務才能死去。

「我們要怎麼吻啊？太不像話了。」

艾莉夏閉上雙眼，嘴角上揚。「我好愛好愛您，費爾明。」

「一定要原諒我。我不想死去的時候還背負著這個心理重擔。」

她不只一次在幽暗中醒來時，看到費爾明坐在面前的椅子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