羔羊頌
10
「但是跟您以前使用的藥物不一樣吧?」
「沒想到您不但是醫生,還能當神父。這種組合一定所向無敵。」
「這就像是在講費爾明。」
「碧雅不相信我。」
碧雅沉默許久,最後聳了聳肩。「達尼說的話,一天比一天少了。」
「不一樣。」她坦承。
「我們是在浪費寶貴的時間。費爾明,您到底覺得怎麼樣?」
「您擔心的就是這些?怕我被刑求或殺害?」
「我已經把這件事記在行事曆上了。」
「有一天,他大聲宣布說長大要跟您結婚。」
「您真是無藥可救了。」
「問問您的肝臟吧,如果它還說得出話來……」
「不不不,那怎麼可以……」
「我想……您應該不是在慈善機構工作。」
「再一次就可以了。」
「我的天。不能繼續服用那種藥了,這個您知道吧?」
艾莉夏一直希望自己能變成碧雅那樣的女子,但天天與她相處之後,她自知不可能做到。碧雅話少,問題更少,卻是最了解她的人。艾莉夏從來就不是喜歡摟摟抱抱或大驚小怪的人,卻不只一次有衝動想去抱住她,還好總在最後一刻忍住了。兩人只需交換一個眼神就能明白,她們不是《小婦人》描述的那種閨密,並且各自擔負著未盡的職責。
「我犧牲至此,沒想到您居然比聖瑪爾定節的小豬還要短命。」
「那詩人嚐到的可能是大蒜杏仁冷湯。寫詩的人通常有一頓沒一頓,哪裡會懂美食?」
「所有醫生說的話都一樣,入口的東西,要不讓人早死,要不讓人發胖。」
「伊薩克,我一直留在這裡對誰都不好。」
「但是,蘇德維拉醫師會怎麼說呢?」
「您需要一些換洗的衣服。費爾明已經確認過,您的住家一直有人監視,所以,回去那裡應該不是什麼好主意。我還有一些努麗亞留下來的衣服,說不定您可以穿。」老先生直言。
「像這一類的事,說得再有道理也沒用。我在男人堆裡過日子,打從好久以前就知道,大部分男人都跟邏輯沾不上邊。他們唯一學會的事情,只有地心引力法則,而且還不是所有男人都學會了。除非摔過跤,否則不會清醒過來。」
「那您去找她要手槍。看她怎麼說……」
戰爭讓人大發橫財,愛情讓人失去一切。天意早已明示,她並非生來就能幸福,今生也不可能品嘗那個遲來的春天為心靈帶來的甜美果實。她知道,餘生將是無盡的孤獨之秋,無人相伴,亦無可供追憶的渴望和悔恨,而每當有人問起是誰建造了那棟房子?在房屋化為傾圮之前,又是誰住在那裡?所有認識她的人,所有熟知她悲慘過往的人,無一不低頭垂眼,並可能輕聲哀求,就讓我回應的話語隨風而去吧:無人。和*圖*書
「別把童言童語放在心上。」
「費爾明說,這樣有助於稀釋家族裡過剩的睪丸素。唉,算了,這種事也不是隨便說說就能解決的。」
「達尼呢,他怎麼說?」
有時候,當他端著托盤送食物過來,艾莉夏必須強迫自己吃上兩、三口,一旁的伊薩克迷失在回憶的深井裡,開始細訴努麗亞的種種,以及他多年來的悔恨。艾莉夏靜靜傾聽。她懷疑老人從未和任何人聊過自己的悲傷,而老天爺竟送來一個陌生女子,如此神似他深愛至今的女兒,他滿懷的愛苦無出口,只能試圖救活這名女子,送上不屬於她的關愛,讓他能獲得些許慰藉。偶爾,老人聊起女兒,困在回憶的泥淖裡,竟忍不住老淚縱橫,便會趕緊離開,過了好幾個鐘頭才回來。最深切的痛苦只能單獨經歷。當伊薩克帶著無限哀傷躲進他自己的角落,艾莉夏卻暗自鬆了一口氣,因為,看著老人家流淚,是她唯一承受不了的痛苦。
「光是達尼和他最近那滿腦子的犯罪傾向,我就夠煩了。您信不信,我居然找到一把他偷藏的手槍?我的聖母瑪利亞,這傢伙明明兩天前還是個掛著鼻涕的小鬼,現在居然背著我私藏手槍,簡直就跟伊比利無政府聯盟的走狗一樣。」
「那就看您從哪個角度去想了。」
「拿來給我。」艾莉夏低聲說道,一臉魅惑。
「去找個公證人,然後一切照程序來。」
「第三次就沒轍了。」
「好漂亮。」艾莉夏讚嘆。
「要不是您沒收了我的白酒,現在就可以邀它喝一杯,好好討論一下這件事。」
「努麗亞把錢都花在書和衣服上。唉!這可憐的孩子……她媽媽常說,她看起來就像個電影明星。您如果看過她的話,一定會喜歡她。」
「我以為自己是唯一失眠的人。」他說。
伊薩克.蒙佛特,此地的管理員,每天固定兩到三回端著托盤替她送來牛奶、奶油果醬吐司、水果,外加一份他每週日在艾斯科利巴糕餅店買來的甜點,因為除了熱愛文學之外,他還有隱居成癖的惡習,一週只光顧這麼一次,尤其偏好帶有松子仁和卡士達醬的甜點。禁不起她再三央求,伊薩克開始幫她送來過期報紙,雖然蘇醫師並不樂見他提供這項服務。她閱讀了報上所有關於毛利修.瓦士死亡的消息,一時又覺得熱血沸騰。「這件事讓妳逃過一劫,艾莉夏。」她這樣告訴自己。
費爾明憂心忡忡看著她。「我已經開始在想像了m.hetubook.com.com,小鱷女!」
「偏偏這是我的專長之一。我的另一項專長是拉丁熱舞。這話題到此為止,不必再爭論了。對,您可以用母老虎似的眼睛瞪我,我不會被嚇到。我可不是費叮咚或那些鄉下大老粗,您隨手揮一揮黑色絲|襪,就被兜得團團轉……」
「到了我這個年紀,藥物和告解室之間的差異已經很模糊了。不過,我想我對您來說還太年輕。疼痛的情況怎麼樣?我是指臀部的舊傷。」
艾莉夏笑而不答。
「您根本不知道我有多大能耐。」艾莉夏駁斥他。
「努麗亞一向喜歡把祕密訊息藏在天使裡面,再把天使藏在家裡的某個角落,我必須把它找出來。這是我們以前經常玩的遊戲。」
「如果不是因為還有事情要解決,世上沒有任何地方比這裡更好了。」
「關於這一點,我們三個倒是意見一致。」
「我不知道自己應該比較擔心哪一件事,您的健康,還是您的心靈?」
「別這樣。幫忙我離開巴塞隆納,給我手槍。剩下的事我自己打點。您知道,您其實也同意我這樣做的。碧雅一定會站在我這邊。」
「這裡永遠歡迎您回來,只是,我總覺得您這一去大概就不會再來了。」
遺忘書之墓格局獨特,幾乎不可能重複走過同樣的地方。她不只一次在其中迷了路,總要花上好一段時間才摸索出下樓的路徑。那一夜,曙光開始在拱頂外顯影,她發現,一九三八年那場夜晚空襲中,受了傷的她正是掉落此地。她探頭在騰空處往下一看,瞥見伊薩克.蒙佛特渺小的身影出現在迷宮底層。她回到樓下時,老管理員仍在原處。
「四百毫克。有時候還會多一點。」
「您沒有責任照顧我,費爾明。再說,您是救人高手,我的命已經被您救回來兩次了。」
「我手邊只有一瓶陳年白蘭地,平常沒什麼機會喝,也不能用來通水管。」
「然後又癱在計程車裡奄奄一息?這次真會沒命的。還是被人棄屍在巷子裡?或者關在地牢,任由那些劊子手凌遲為樂?」
艾莉夏再次展現純真無邪的笑容。
「還能怎麼處理?當然是再把它藏好,藏在任何人都找不到的地方。」
「告訴我,您沒打算去做任何蠢事。」
於是,此生頭一遭,艾莉夏開始擁著一個小小的守護天使入睡,她祈求天使,讓她儘快離開那裡,並引導那些純淨的靈魂走回正途,她知道,他們正等著她重拾黑暗之心。
「我不想麻煩……」
她跟著管理員來到他的房間,在桌邊坐下。伊薩克則忙著準備兩杯特調熱茶,他聞了聞白蘭地酒瓶口,然後分別在兩杯熱茶裡灑了幾滴酒。
「我還來不及讓她知道我有多愛她,她就離我而去了。」他說。
兩人清閒安靜地品嘗洋甘菊茶,就像一對相交多年的老友,真心歡聚,卻無須言語。
「我保證,絕對不會傷及無辜。」
「如果可以加點別的東西更好。」
「您看起來氣色不錯。」伊薩克打破沉默。「我想,這表示您很快就要離開我們了。」
不管有沒有人開始籌備她的葬禮,和-圖-書艾莉夏知道,她已經逃出地獄,即使外出許可只有週末也罷。她知道自己即將出關,因為她正漸漸恢復原樣,眼裡只見世間陰暗面,並開始厭倦過去幾天溫馨感人的場面。過往的陰森氣息再次浸染周遭事物,臀部的椎心之痛則提醒了她,自己在《茶花女》扮演的角色已來到最後幾場戲了。
「他最新的想法是當個小說家。」
不久後,她發現自己幾乎不能和任何人聊起胡立安.卡拉斯,尤其不能在伊薩克面前提起。森貝雷家族和卡拉斯有相當程度的牽連,艾莉夏認為最恰當的做法,還是盡量迴避他們家族陰暗的過往。伊薩克反應尤其激烈,只要聽見這名字就會暴跳如雷,因為,根據達尼的敘述,他女兒努麗亞曾與卡拉斯相戀。老人家深信,他可憐的女兒遭遇的所有不幸,甚至葬送了生命,一切悲劇皆因卡拉斯而起,此人性格怪異,曾經企圖燒光自己所有作品,所幸此地管理員以自己的職位做賭注,在伊薩克熱情協助之下,憾事並未發生。
「我雖然不是獸醫,但是理論上,貓只有七條命,您顯然已經超支了。」
「您還會想要嗎?」
費爾明懶得跟她爭辯,因此拋下她離開了。艾莉夏和伊薩克一起吃了點晚餐,聽他敘述努麗亞的往事。老管理員離開後,她獨飮了一杯白酒(她發現伊薩克把醫生沒收的好幾瓶酒藏在角落),然後離開房間。她沿著走道來到恢弘的拱頂下,夜色從圓頂流瀉而下,微光中,她凝望著這座雄偉的書籍迷宮,彷若奇景幻象。
「所有能當我婆婆的女人都這樣說,而且,她們說的確實沒錯。」
「我覺得,我希望您去吃屎!我不想叫您下地獄,因為這種事您一定會打頭陣。」
艾莉夏從皮箱裡挑出幾件洋裝,發現衣物之間有個東西。看起來像個約十公分高的白色人型塑像。她拿起來靠近燈光下細看。是一具石膏塑像,呈現的是天使形貌,雙翼卻已折斷。
「睡覺這件事就留給有夢想的人吧。」
「請給我一個充分的理由。」
「我要您向我保證。」
「嗯,滿好喝的。」艾莉夏喝著她的調酒熱茶。
「我並不反對。」
「以前服用多少劑量?」
「我倒覺得您可以再胖一點兒。」
「把手槍帶來給我,否則我就自己去弄一支。」
「這個地方其實還不錯。」
「唯一能讓我恢復健康的方法,就是讓我去做該做的事。這也是唯一能保證各位都安全無虞的方法,這一點,您清楚得很。」
「所有條件他都符合,而且,他這些年來胡說八道的歪理也夠多了。」
唯一能讓兩人平靜暢談的話題是小胡立安。兩人之間持續最久也最平和的閒聊通常是碧雅用肥皂幫她洗澡的時候,用的是伊薩克在他兼作辦公室、廚房和臥室的房裡用小爐子燒好的一壺壺熱水。碧雅對那個小傢伙有無盡的疼愛,那是艾莉夏壓根兒無法理解的母愛。
「我得提醒……詩人已經說過了,復仇這道菜,冷了再嚐更美味。」費爾明看出她的不良意圖,刻意發表高論。
「我好多和*圖*書年沒看過這東西了,沒想到努麗亞還留著。這是她從小最喜歡的玩具。」伊薩克解釋。「還記得那一天,我們在大教堂旁邊的聖塔露西亞市集買的。」
「對,我腦子裡想的就是這些。偷偷講個祕密,您也不必問是誰,就是我曾經差點被人宰了。我如果連第一個需要我照顧的孩子都救不活,有什麼資格生兒育女,做個好爸爸?」
「我也是。您必須要做的一件事,就是恢復健康。」
「如果您願意接受我女兒的物品,那是我的榮幸。而且,我相信我們家努麗亞也會希望您接收她的東西。還有,我覺得妳們應該是穿同樣的尺寸。」
艾莉夏自認體力恢復,已是好幾週後的事了。蘇醫師每天幫她檢查傷口兩次,此人惜話如金,每次來說的就那麼幾句,而且交談對象都是別人。偶爾,艾莉夏發現他斜著眼看她,彷彿在納悶這個女人是誰,卻又不確定自己是否想知道答案。
「那好,我給您送一把衝鋒槍過來,外加幾顆手榴彈。有沒有偏愛哪一種口徑的槍管?」
「這些衣服質料都很好。」對於服裝品牌和質料,艾莉夏向來眼光精準。
「我想您很快就能擺脫我了。」艾莉夏說。
「門兒都沒有。我已經知道您這個人是啥德行。我連水槍都不會幫您帶來,因為您一定會想辦法在水槍裡裝滿硫酸。」
「不會有第三次了。」
「您和達尼都不懂得使用手槍,不如在造成遺憾之前,把槍帶來給我。」
「您如果是黃花大閨女,那我就是體壇大明星了。我看您與其滿腦子想著幹壞事,不如去喝幾杯,然後乖乖上床睡覺。」
「這麼早熟。」
「跟一個黃花大閨女怎麼能這樣講話。」
「無法避免的事,就算是您也阻止不了,費爾明。」
「壞女孩的代表,您當之無愧。」
「您是唯一能幫我的人了,費爾明。特別是現在。我們的身體裡流著同樣的血液。」
伊薩克走近衣櫥,拉出一只皮箱到桌邊。他打開之後,艾莉夏瞥了一眼。皮箱裡有衣服、鞋子、書籍和其他舊物,一時勾起她無限哀愁。她雖然從未見過努麗亞,卻已習慣了她的存在,彷彿她的生命在此地施了魔法,當她父親聊起女兒的過往舊事,彷彿故人仍陪伴在側。老人家在一只舊皮箱裡裝著充滿愁緒的愛女遺物,細心保留了他對早逝女兒的回憶,眼前此景,讓艾莉夏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只能點頭接受。
大好人伊薩克身材矮小,看似凶惡,對艾莉夏卻總是溫柔得難以自抑。他說她讓他想起了死去的女兒。女兒名叫努麗亞。他身上總是帶著兩張女兒的照片:其中一張是眼神哀傷的謎樣女子,另一張是一臉歡笑的小女孩,緊擁著一名男子,艾莉夏一眼便認出那是比現在年輕了數十歲的伊薩克。
「藥膏挺管用的。」
「胡立安還說了什麼?」
大家都輪班看護她、陪伴她。達尼喜歡為她朗讀從迷宮般的遺忘書之墓借來的書,尤其偏愛胡立安.卡拉斯的作品。卡拉斯的文筆讓艾莉夏聯想起音樂和巧克力糕點。每天與達尼共度的時光,聆聽他朗讀卡拉斯的一頁頁篇章,讓她沉浸在文hetubook•com•com字與意象之林,一個被她遺棄的夢想,讓她始終後悔不已。她最鍾愛的是一本輕薄的小說,書名《無人》,最後一段她甚至已能背誦,無法入睡時,她總會輕聲唸著這段文字幫助入眠:
「不需要替我擔心,醫生。我的生命力比九命怪貓還要頑強。」
「我是說真的,費爾明。」
「拜託,請拿去吧。這天使從好久以前就不再傳遞祕密訊息了。您留著一定會好好使用。」
「您留著吧。」
「也不會有手槍。我今天就會想辦法摧毀這玩意兒。我會把它碾碎,把碎片灑在碼頭邊,讓肚子鼓鼓的垃圾魚吃個過癮,這些魚經常探頭到水面上,一看到垃圾就會變成紫色。」
天使塑像似乎是中空的,頂端還有個洞。艾莉夏伸進手指一摸,不經意推開了一個細小的隔板,她發現裡面藏了東西。
「但是你不能陪我去那裡。」她輕聲告訴天使。
「您身上有很多舊傷。有些很嚴重。應該開始考慮改變習慣。」
她手提油燈,繼續穿梭在不同的走廊和密道。她跋著腳在殿堂般的建築裡往上探索,經過閱覽室、交叉口和天橋,最後來到上方的幾個隱密房間,螺旋梯或高懸的天橋縱貫其中,恰好形成拱門和護牆。她撫摸了等待讀者探索的千百冊書籍,偶爾在半途的閱覽室裡,坐在椅子上睡著了。每一夜的探索路線都異於以往。
「我並不打算做任何蠢事。」
「您怎麼處理那把手槍?」艾莉夏追問時,臉上的笑容讓費爾明寒毛直豎。
「好讓您對別人造成遺憾嗎?」
「孩子嗎?不知道。我也希望胡立安有個伴一起長大,最好有個妹妹……」
所有人當中,只有一個人始終保持理性,絕無不著邊際的幻想,那就是達尼的妻子。碧雅幫她沐浴、更衣、梳頭,為她打點藥物,眼神中始終帶有命令的霸氣,那股氣勢一直主導著兩人默默建立起來的關係。碧雅悉心照顧,協助她恢復健康,只希望她儘快痊癒,這麼一來,艾莉夏就能退出他們的生活版圖,在她對這家人造成傷害之前,永遠在他們的生命中消失。
「家族裡也可以多個女孩。」
生活恢復尋常節奏,她知道,靜養的時光已經告終。對此最感沮喪的莫過於費爾明,他不是一早就唉聲嘆氣,就是偶爾扮演心靈導師。
「那是為什麼呢?」
「艾莉夏,很遺憾的是,我必須告訴您,您說得越多,我就越不喜歡您講話的語氣。」
「我泡了洋甘菊茶,可以幫助睡眠,要不要喝一點?」
「我想您一定跟所有的好媽媽一樣告誡他,世上有很多壞女孩不適合他。」
「在伊薩克面前最好別提起卡拉斯。」達尼說。「仔細想想,最好別對任何人提起這名字。」
碧雅從未中計上鉤。她未曾有過半句怨言,也從未責備過她。她總是格外謹慎地替她換繃帶,在她的舊傷疤抹上蘇醫師特別請相熟的藥劑師調配的藥膏,可以舒緩疼痛,卻不影響血液循環。她塗抹藥膏時,臉上不見一絲遺憾或同情。除了賴安德,碧雅是唯一看到她的裸體卻不露任何驚愕神情的人,始終面不改色地檢視內戰在她身上留下的傷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