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公羊的盛宴

作者:巴爾加斯.尤薩
公羊的盛宴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第九章

第九章

那個時候,暗殺特魯希優行動預計在摩卡進行。自從美洲國家組織通過經濟制裁之後,特魯希優便經常到全國各地巡視,因此有意利用他到安東尼歐.德拉馬薩的家鄉視察時下手,地點就選在耶穌聖心會大教堂。大教堂的內院裡,一尊聖鮑思高雕像被三色堇半覆蓋著,當特魯希優在講台上面對圍繞雕像四周的聽眾演說時,引爆一枚炸彈,並從陽台、露台和教堂鐘樓,瞄準特魯希優掃射一番。英貝特察看了教堂之後,自告奮勇埋伏在鐘樓上,而那裡是最危險的地方。
他已經不記得最初的疑惑、猜測和分歧是如何開始的,讓他一直捫心自問,一切真的那麼美好嗎?或者,在一個非凡政治家既嚴厲且極富靈感的領導下,國家發展飛速,這個表象的背後,是否真的沒有人民被殺、被虐待、被欺騙的悲慘景況?國家富強康樂全建立在瞞天過海的宣傳與暴力上。疑惑彷彿水滴不斷落下,終於穿透他如石頭般的特魯希優主義。當他離開波多布拉達省長職位時,他的內心深處已不再是特魯希優派,深信特魯希優政權是獨裁腐敗。但是他並沒對任何人提及,包括關莉娜在內。對外,他還是展現出一副特魯希優派的樣子,雖然弟弟塞貢多已經自我流亡到波多黎各,政權為了釋出善意,依然任用安東尼歐,甚至還讓他在特魯希優家族企業工作,顯示對他有無比的信任。
當一切準備就緒之後,他將計畫告訴了路易斯.葛梅兹.裴瑞茲和伊凡.塔瓦瑞茲.卡斯提亞諾斯。兩人都比他還年輕,而且都是大學生,路易斯是法學院學生,而伊凡就讀工學院。兩人在反特魯希優秘密組織裡還隸屬同一個小組。他觀察了兩人好幾週,相信兩人是嚴謹、可信賴,而且殷切參與行動。因此兩人興奮地接受他的計畫。兩人每次在不同地方與八、九名同志召開會議,商討動員人民起義對抗暴君的最好方式,但有關英貝特的計畫,兩人答應不對組織裡的其他成員吐露個半字。
在那個久遠的一九四九年六月十九日,歐拉西歐.胡利歐.奧內斯、菲利斯科多巴.波尼切、杜利歐.歐斯迪利歐.亞維羅、顧固.恩利格兹、米格路裘.費利屋、薩爾瓦多.雷耶斯.瓦德茲、費德利科.奧拉錫歐,以及其他人等,為何會選擇從波多布拉達入侵?那個行動徹徹底底失敗,兩架飛機的其中一架甚至連登陸都沒有,就返回龔述梅。那架卡達琳娜號,載著歐拉西歐.胡利歐.奧內斯和他的同夥,停泊在露裴隆的泥濘海邊,但是,入侵者還沒全完登陸,一艘海防巡邏艇就對他們開火,把他們打得落花流水。僅數小時,國軍的海巡隊就逮捕了入侵者。那樣的結果被拿來當成吹嘘工具之一,讓特魯希優高興不已而特赦俘虜,包括歐拉西歐.胡利歐.奧內斯在內,然後,為了顯示他的權力和寬宏大量,允許他們再度流亡。不過,特魯希優對外展現豁達大度,對內卻將波多布拉達省長安東尼歐.英貝特解職,連同他的弟弟塞貢多.英貝特少校,就是當時的作戰司令也一併革職,兩人鋃鐺入獄,還遭鞭刑;與之同時,特魯希優殘暴地肅清可能的共犯,將他們逮捕、拷打,甚至秘密槍決。「所謂的共犯不是真的共犯。」他想。「入侵者以為人民一見到他們登陸就揭竿起義。事實上,並沒有人站在他們那邊。」多少無辜民眾為了那個幻想而付出代價!
他們在通往聖克里斯多拔的公路守候了一個多小時,有時候會像現在一樣,試著聊天、開玩笑,但是那些徵兆一下就黯淡不見,每個人就再度陷入己身的痛苦、希望或回憶裡。有一陣子,安東尼歐.德拉馬薩打開收音機,但是,一聽到「熱帶之音」的播音員,以甜蜜音調宣傳唯靈論的節目時,他就關掉收音機。
在多明尼加共和國、在全世界、在他個人的生命中到底發生了多少事情呢?難以計數。一九六〇年一月,「六.一四運動」的青年男女大批、大批地落網,其中,米拉芭爾姐妹和她們的夫婿也被捕。一九六〇年一月,在主教發表《主教文告》揭發特魯希優的獨裁政權之後,天主教教會這個長久以來的幫凶,終於與特魯希優決裂。一九六〇年六月,暗殺委內瑞拉總統貝坦古一事,引發許多國家共同抵制特魯希優,甚至包括美國那「永遠」的盟友,而於一九六〇年八月六日,在哥斯大黎加召開的會議中,表決通過對多明尼加共和國進行經濟制裁。一九六〇年十一月二十五日,蜜內瓦、芭特利亞和瑪莉亞.德瑞莎.米拉芭爾三姐妹前往波多布拉達要塞監獄,探視蜜內瓦和瑪莉亞.德瑞莎的先生,回程時,在北部山脈的拉昆布雷高峰,連同開車的司機一併遭暗殺;英貝特每每想起那個哀痛的日子,胸口就感到一陣刺痛。
「他們也一樣得為特魯希優工作。」他想。富豪也一樣,如果他們想繼續成為富豪,必須與統帥結盟,將部分企業賣給特魯希優,或買下特魯希優的部分企業,以這種方式創造出特魯希優的偉大和權勢。眼睛半開半閉,單調的浪濤聲彷彿催眠曲,英貝特思索著那個由特魯希優所建立的邪惡系統,所有的多明尼加人民遲早得成為這個系統的共犯,一旦陷入這個系統,除了流亡(但又不全然)或死亡,才可能脫離。生在這國家,不論用什麼方式,每個人曾經,或現在,甚至未來都是這個政權的一部分。「更慘的是,這種事也會發生在一個有智慧、有能力的多明尼加人身上。」有一次他會聽亞瓦洛.卡布拉爾這麼說過,句句烙印在腦海裡:「因為,特魯希優遲早會召見他,要他為政權,或為特魯希優個人效命,而且不能拒絕。」(他想,「亞瓦和_圖_書洛.卡布拉爾就是一個有智慧、有能力的人。」)他本人也是這個事實的例證,壓根兒沒想過要回絕那些任命。正如埃斯特雷亞.薩哈臘所言,公羊剝奪了天主賜予人類的神聖權力:自由意志。不同於「突厥」,在安東尼歐.英貝特的生命中,宗教從未占據重要地位。他是天主教徒,一如其他多明尼加人,一生中該經歷的宗教儀式都沒少過——洗禮、堅振聖事、第一次領聖體、上天主教學校、在教堂舉行婚姻聖事,毋庸置疑,有朝一日也會在神父的佈道和祈禱下入土為安。但是,他並非虔誠的信徒,也不擔心每日是否違反信仰生活,更不像薩爾瓦多一樣,花時間在檢驗己身行為是否符合十誡,對他而言,那是一種病態行為。
「如果在公羊散步時,麥西莫.戈梅茲大道的那個炸彈爆炸了會怎麼樣?」阿瑪迪多幻想著說。
「那就變成一場特魯希優支持者升天的煙火秀。」安東尼歐.英貝特答說。
「你知道塞貢多最近的狀況嗎?」安東尼歐.德拉馬薩問道。
「如果他沒與我們站在同一陣線上,我們早就進了四十號監獄!」安東尼歐.德拉馬薩說。「他與我們是一夥的,他只要求那個條件實現,就是見到屍體。」
事實上,那是一種相對的自由。自從他意識到自己靠怎樣的政權維生,替怎樣的政府效勞,就覺得自己是個囚犯,從年輕到現在,如果不擔任特魯希優家族企業的其中一家工廠的經理,那還能從事什麼工作呢?他的每個步履都受到控制,每個歷程、每個行動都受到規範,或許為了解放那種處處受限制的感覺,在他的意識裡興起了暗殺特魯希優的強烈念頭。以他為例,對政權的不滿是漸進、漫長和得秘密進行的事,比弟弟塞貢多所引發的政治衝突的時間點更早,雖然塞貢多以前比他還要擁護特魯希優。二十年前,甚至二十五年前,他周遭的人,有誰不是特魯希優派呢?大家都認為公羊是祖國的救星,他弭平寡頭戰爭,解除海地再次入侵的危機,結束依賴美國的卑賤時代——美國曾控制著海關,禁止多明尼加貨幣流通,也決定國家預算。不論好或壞,他延攬國內為國家效命,面對那些貢獻,特魯希優如果玩玩女人又何妨?或者竊占了些工廠、莊園和牧場又有什麼關係呢?難道沒有增加多明尼加的財富嗎?難道他沒有給這個國家一支全加勒比海最強大的軍隊嗎?二十年以來,東尼.英貝特不斷宣傳那些事蹟,並加以捍衛,現在一想到那些就令他胃痛不已。
他的計畫很簡單,也很實際。他想利用特魯希優每日進行他那怪癖般的紀律,也就是在傍晚時分沿著麥西莫.戈梅茲大道和防波堤散步時。他仔細研究地形,從反方向走走看,也從大道的右邊走走看,曾經過昔日或當今政權內的名人住家,有卸任總統埃克特.特魯希優的豪華寓所,就是綽號「黑人」、擔任他哥哥兩屆的傀儡總統。統帥每天下午會來到那幢粉紅色大宅,探望有「高貴國母」之稱的母親胡莉亞,再從那裡展開他的散步行程。途中曾經過路易斯.拉法艾爾.特魯希優.摩利納的宅第,就是那個別號「聶聶」的鬥雞迷。還有「小折刀」阿爾圖洛.埃斯白亞特將軍的住所。還有現任傀儡總統霍金.巴拉蓋爾的住處,他的鄰居是梵蒂岡使節。還有那幢安賽摩.鮑里諾以前居住過的古老宮殿,現在成為蘭菲斯.特魯希優的眾多宅院之一。還有公羊的漂亮女兒安荷莉妲的大宅,她和夫婿住在那裡,就是人稱「貝奇多」的路易斯.荷塞.雷昂.埃斯特維茲上校。還有卡賽雷斯.特隆科索家族的宅院,以及維奇尼家族的華宅。與麥西莫.戈梅茲大道緊鄰的球場,是特魯希優為子女所興建,球場面向拉達梅斯的莊園和陸多維諾.費爾南德茲將軍的寓所,公羊後來派人暗殺了陸多維諾.費爾南德茲。在宅第與宅第之間,有幾處雜草叢生的荒蕪空地,從馬路的平分線上架起塗上綠油漆的鐵絲網圍欄。右邊的人行道,是隨扈必經之道,那裡有幾個未開發的地段也一樣用鐵絲網圍起來,安東尼歐.英貝特對著那些鐵絲網仔細研究了好幾個小時。
他這個決定做得很好,也振奮了他整個人的士氣。當他可以與他人肝膽相照時,他的生命不再羞愧、不再是雙面人。他與埃斯特雷亞.薩哈臘的友誼是上天賜予的禮物。面對「突厥」,他可以暢所欲言,批評周遭的一切。「突厥」的個性正直忠厚,行事符合宗教教義,又有犧牲奉獻的精神,東尼在其他人身上從未見到這些特質,因而將「突厥」當成典範和最要好的朋友。
蜜內瓦除了談論那些事情之外,也談論秘密宣傳的最佳方式,或者談論如何在大學吸收學生成員,而大家都仔細聆聽她的意見。因為她聰穎靈慧,表達清楚,信念堅定,口才流利讓她的話變得很有感染力。此外,她非常漂亮,秀髮烏黑,雙眸深遂,五官清秀,鼻子和嘴唇的線條優美,潔白的牙齒和那白裡透紅的膚色相互輝映。是的,她很美。儘管她在出席組織聚會時穿著保守,卻藏不住她那濃濃的女人味,一舉一動、一顰一笑,均散發出媚態。東尼不記得她是否化了妝。是的,她很美,但是——英貝特回想著,從未有同志敢對她奉承恭維、開玩笑或嬉鬧,而這可是多明尼加人民常見、自然而然且必要的行為,尤其年輕人之間更是如此,那些因有相同理想、目標、共赴而培養出深厚友情的同志就不用說了。在美豔的蜜內瓦.米拉芭爾身上,有某種特質,不讓男人把她當成一般女人而隨意對她放肆。
「很難置信。」東尼咕噥著。「這樣子對國防部長有什麼好處?他會失去軍隊的指揮權。」
「他比你和我還恨特魯希優。」德拉馬薩補充說明。「政府的核心人物也一樣。特魯希優主義是海市蜃樓。你等著看吧!軍隊中www•hetubook•com•com有許多人欠布伯人情,他們在等待布伯的命令。一旦命令下達,明天這個國家將改頭換面。」
那是多年來的煩惱,他每天想著同樣的事,卻表裡不一。腦中總是浮現著祕密,盤算要如何暗殺特魯希優,並說服自己,只要特魯希優還活著,他和多數的多明尼加人民仍陷在己身那可怕的不安和煩惱之中,得時時說謊,欺騙眾人,做個雙面人。生活得公開說謊,卻無法表白內心的真話。
彼時,在那個秘密對抗特魯希優的小團體裡,蜜內瓦是傳奇人物。傳聞眾說紛紜,哪些是真實?哪些被誇大?哪些又是杜撰?沒有人敢向她求證,因為不想面對她那輕蔑的銳利眼神,也不想聽到她那鋒利的辯解,有時候會讓對方啞口無言。據說,她年輕時,曾拒絕與特魯希優共舞,而當面令他難堪,她的父親為此丢掉歐荷德亞瓜市長一職,還被關進監獄。另外一說,就不只是給特魯希優難堪了,傳聞當特魯希優與她共舞時,摸了她一把,又以語言冒犯她,於是她賞了特魯希優一個耳光。對於這個說法,大家都說不可能,「如果是,她應該不會活到現在,即便他不殺了她,也會叫人處理掉她!」安東尼歐.英貝特卻認為有這個可能性。從第一次見到她,聽到她的演說,英貝特毫不猶豫地相信,如果賞耳光一事不是真的,她也會盡力表達不滿。只要見到蜜內瓦.米拉芭爾,並聽她講上幾分鐘(例如,她以一種異常冰冷的口吻談到,同志必須有心理準備來面對嚴刑拷打),便知道她會因為特魯希優不尊重她而賞他耳光。她曾兩度被捕,而有監獄勇敢抗爭奇聞流傳下來。第一次在四十號監獄服刑時,她絕食,只吃麵包和喝長了蛆的水;第二次在維多利亞監獄,據說,她遭到殘酷的嚴刑拷打。她從未談論自己在監獄的遭遇,也未提及所經歷的嚴刑拷打,更不論及家族受到的磨難,自從反特魯希優身分曝光之後,她的家族便遭迫害,那少之又少的財產也被充公,甚至被軟禁在自己的家裡。獨裁政府同意蜜內瓦就讀法律系,在她完成學業之後,卻不讓她申請執業證照,好一個縝密的報復計畫!換言之,讓她無法工作、無法謀生,在花樣年華感到人生挫敗,五年的苦讀竟然付諸東流。她並不因這些而覺得痛苦,反而精神抖擻持續鼓舞同志,她彷彿是向前邁進的馬達,也是這個年輕、美麗、熱情、理想國家的序曲,而這是多明尼加共和國未來的形象。
「那麼就會在你的葬禮上獻上一個玫瑰大花圈。」東尼說。
然而,就在預定日期的前夕,一九五九年六月十四日,在康斯坦薩山區發生了那樁驚天動地的古巴飛機降落事件。來自古巴的一架飛機,機身塗上多明尼加航空的顏色和標誌,卻載著反特魯希優游擊隊入侵。在那次入侵之後的一週,又有游擊隊員隨即在麥夢海灘、埃斯特羅宏多登陸。在古巴大鬍子司令戴利歐.葛梅茲.奧秋亞的率領下,那支小游擊隊的到來,令特魯希優政權彷彿芒刺在背。不過那僅是既紊亂又不協調的挑釁行為。多明尼加的秘密組織對於在古巴所籌備的一切完全沒有掌握任何訊息。菲德爾.卡斯楚在六個月以前推翻巴帝斯達之後,便支持反特魯希優的革命運動,而這點成為秘密組織熱烈討論的議題。一些人開始收集獵槍、左輪手槍、舊型步槍,討論著卡斯楚的各方面援助,不斷編織計畫,又不斷更改策略。但是,英貝特不認識與古巴有所接觸的人,也沒料到六月十四日會發生那幾十個游擊隊員的入侵事件。入侵者在與康斯坦薩機場的少數警衛交戰過後,就分散潛藏於山區裡,隨後的幾天裡,被當成兔子般獵殺,不是被殲滅,就是被押解到特魯希優市。蘭菲斯下令,幾乎處決了所有的俘虜(但是,對於古巴人戴利歐.葛梅茲.奧秋亞與他的養子小貝德羅.米拉芭爾,則在一場充滿戲劇性的狂妄演說後交還給卡斯楚)。
沒有走露半點風聲,每週到維多利亞探監時,有關這個密謀,東尼並沒有對弟弟塞貢多吐露半個字。他們談到家庭、球類、拳擊,而塞貢多還興致勃勃對他說些監獄日常生活中的軼聞,不過他們都避免涉及重要議題。在最後那次的探監,安東尼歐在道別時對他喃喃說道:「事情會改變的,塞貢多。」對於明白人,只須三言兩語。他猜到了嗎?與東尼一樣,塞貢多吃過了苦頭,他從一個熱情的特魯希優派變成厭惡特魯希優,然後,更成為密謀者,於是他很早就理出結論來,要讓暴君走入尾聲的唯一辦法,就是殺死暴君,其他方法則全是枉然。必須消滅這個人,因為在他身上結了一張匯集所有絲線的陰險蜘蛛網。
不過,那有關自由意志的思想影響了他。或許因為有那樣的想法,他決定要暗殺特魯希優,讓他自己和多明尼加人恢復權力,至少個人在謀生方面有接受或拒絕的自由。東尼以前不知道自由意志為何物,小時候可能還知道,但是後來忘了。那鐵定是美妙之物。被特魯希優剝奪了三十一年的自由意志,一旦恢復之後,咖啡和蘭姆酒喝起來會更香醇,雪茄的煙霧、炎熱日子裡的弄潮、週六的電影,或者收音機播放的梅倫戈,應該會令身心感覺愉悅。
就在計畫暗殺特魯希優的當天上午,路易斯.葛梅茲.裴瑞茲和伊凡.塔瓦瑞兹.卡斯提亞諾斯落到軍情局的秘密警察手裡。安東尼歐.英貝特本著他那實實在在的習慣,他了解自己沒有機會尋求政治庇護:所有的大使館被穿著制服的警察、士兵和秘密警察團團圍住。他忖度著,在嚴刑逼供下,路易斯和伊凡或者秘密組織的任何成員可能會供出他的名字,秘密警察隨後就會來找他。因此,跟今晚一樣,他很清楚該怎麼辦:以子彈迎接秘密警察的到來,在他們把他打得傷痕累累之前,他無論如何至少也要一個和圖書人與他共赴黃泉。他絕不要他們用老虎鉗拔掉他的指甲、割掉他的舌頭,或者把他送上電椅。要殺了他,可以;而凌虐他,門都沒有。
「如果當時我正好是當班隨扈,我也會是升天的其中一人。」中尉笑著說。
靠在方向盤上,安東尼歐.英貝特沒轉過身來,回答說:
「東尼認識米拉芭爾三姐妹。」「突厥」向安東尼歐解釋:「所以他才會選擇鐘樓。」
「昨天去看了他。他們允許我每週去探視他,只是短暫的探監,半小時而已。有時候,維多利亞監獄那個狗娘養的典獄長竟然想將探監時間縮短為十五分鐘,真是故意找麻煩。」
「這讓我輕鬆許多!」中尉感激地說。
雖然報紙上並未出現任何有關那樁暗殺事件,但是消息立即傳遍整個多明尼加共和國,傳遞的方式既迅速且神秘,一傳十,十傳百,短短數小時,就傳到最邊疆地帶,有好幾次消息在口耳相傳的過程中,不免被渲染、刪減、誇大,而演變成神話、傳奇、小說,幾乎與原來所發生的事實無關。他記得那天夜裡,在防波堤,他、薩爾瓦多、阿瑪迪多一如往常坐在石頭圍欄上,安東尼歐.德拉馬薩也加入他們,一起乘涼,並避免閒人聽到他們的談話。當時所處的地點距目前位置不遠,六個月之後,他在等待公羊,同時也要為三姐妹報仇。彼時,四人對米拉芭爾三姐妹的遭遇都恨得牙癢癢的,只要提及那三名勇敢的姐妹在山區裡因所謂的車禍而身亡,就讓四人的胃痙攣起來。
「他們殺了我們的父老、我們的兄弟、我們的朋友,現在又殺了我們的妻女。然而我們卻要聽天由命,等待他們來殺我們。」他說。
他選擇了聶聶.特魯希優住家旁的一段鐵絲網。他以更新部分鐵絲網為藉口,換上麥斯克拉里斯達修補工廠的鐵絲網,他是這家工廠的經理,而工廠屬於「高貴夫人」的弟弟巴科.馬汀聶茲所有。他買了好幾十「巴拉」的鐵絲網,還搭配了木管,每十五公尺就打一個木管,以維持圍柵的張力。他親自檢驗每個木管是否為空心,他可以在裡面塞入甘油炸藥筒。麥斯克拉里斯工廠在特魯希優市郊擁有兩座採石場,原料可以從那裡取得,對他而言很簡單,在定時巡視採石場時就趁機偷一點甘油炸藥筒,然後藏在自己的辦公室,他是最早進辦公室,也是最後一個下班的員工。
妻子關莉娜和女兒蕾斯莉什麼都不知道,於是他找藉口把她們送到拉羅馬納的親戚莊園裡,然後,端著一杯蘭姆酒,坐下來等待。口袋裡的左輪手槍上了膛、鬆開保險。但是,那一天秘密警察沒到家裡來,也沒出現在麥斯克拉里斯達的辦公室,隔天一樣沒有,再過一天還是沒有,他依然冷靜照常準時上班。路易斯和伊凡並沒有揭發他,經常往來的秘密組織成員同樣沒有。真是奇蹟!他從一個拷打肇事者和無辜者的大鎮壓中全身而退。特魯希優政權的傳統支柱是中產階級,掌權二十九年來,中產階級首次被踐踏汙辱,監獄人滿為患,大部分的囚犯竟然出自那所謂「六.一四運動」組織,組織名稱取自那次的失敗入侵事件。東尼的一個堂兄,拉蒙.英貝特.拉伊尼耶里,暱稱蒙秋,就是該組織的領導人之一。
他並沒有這樣回答,因為英貝特知道安東尼歐絕不是對他的弟弟塞貢多感到興趣才問這個問題,只是想打破那永無休止的等待。他聳聳肩說:
「塞貢多是硬漢,即便狀況不好,也不會表現出來。有時候他還鼓舞我呢!」
他覺得羞愧,眼睛泛著淚光。點了一根菸,抽了好幾口,面對大海吞雲吐霧,海面上的月光不斷湧動、嬉戲。此時,沒有半點風。遠處不時有車燈遠遠地打從特魯希優市前來。四人立刻挺直腰桿、伸長脖子,緊張地探向黑暗處。但是,每當車子到了二、三十公尺之距,他們發現那不是雪佛蘭座車時,便又失望落寞,在座位上垂頭喪氣。英貝特是最善於控制情緒的人。他以前就沉默寡言,尤其這幾年來,意圖暗殺特魯希優的想法盤據心中之後,彷彿一隻絛蟲吸走了他所有的精力,而讓他變得更不愛說話。他的朋友一向不多,近幾個月以來,他的生活重心只放在麥斯克拉里斯達的辦公室、家裡,以及每日與埃斯特雷亞.薩哈臘和賈西亞.蓋列羅中尉的聚會。米拉芭爾三姐妹死亡後,秘密組織的聚集事實上已經中止了。政府的鎮壓徹底剷除了「六.一四運動」。逃過一劫者,回歸家庭生活,盡量不被發現。每過一陣子,那個疑惑就會困擾著英貝特:「為什麼我沒被捕?」不確定感令他坐立難安,好像自己犯了某些錯,好像自己不該推諉塞責,讓那麼多人落入強尼.阿貝斯手中遭受折磨,而自己卻仍在呼吸自由空氣。
在路易斯和伊凡的幫忙下,他們測試遙控引爆之後,把甘油炸藥筒塞入木管內,再放入引信。兩人的表現比他預期的還好。為了確信能在預定時間內完成,他們等員工下班後在工廠的空地測把一段鐵絲網拆掉,裝上新鐵絲網,再把舊管子換上裝有甘油炸藥的木管。這個工程所需時間不到五個小時。六月十二日裝置完成。等十五日特魯希優從西巴歐視察回來後,就可以動手了。那天凌晨,他們要穿著市政府服務處的藍色工作服,駕著翻斗車,以更新為藉口,拆下舊鐵絲網,換上裝有炸藥的鐵絲網。他們在兩端作上記號,每一端離爆炸點有五十步之距。從記號的兩端,英貝特在右邊,路易斯和伊凡在左邊,將一前一後引爆炸藥,兩者之間僅些微的間隔,第一次要將特魯希優置於死地,在他經過木管時立即引爆,第二次引爆則讓他沒有活命的機會。
「不會聽天由命,東尼。」安東尼歐.德拉馬薩高m•hetubook.com.com聲吶喊,他才從瑞斯道拉西翁回來,在路上聽到三姐妹遇害的噩耗,而轉告他們。「特魯希優要為此付出代價。一切都在進行中,不過,必須好好做。」
「他情況怎麼樣?」
「那我現在所做的工作呢?」「突厥」反駁他。「百分之三十,甚至百分之四十的多明尼加人都從事些什麼工作呢?難道我們不是為政府或為國營企業工作嗎?只有那些大富豪可以不為特魯希優工作。」
誰也沒料到政府會在登陸事件之後立即進行大規模鎮壓。接下來的幾個星期、幾個月,非但沒有緩和下來,反而更加擴大。秘密警察將手伸向任何可疑的人,把他們送進軍情局,受盡各種嚴刑峻罰——閹割去勢、弄破耳膜、刺瞎雙眼、坐上電椅,逼他們說出共犯名字來。維多利亞監獄、四十號監獄、九號監獄塞滿了青年男女、學生、專業人士、雇員,其中許多人還是政府官員的子弟和親戚。特魯希優可能會覺得很驚訝吧!那些比任何人得到更多政權利益的人,怎麼他們的子女、孫兒、甥侄會密謀推翻他?無視於他們的顯赫姓氏、白皙膚色,以及中產階級的穿著打扮,一律完全沒有寬貸。
不過妻女對今晚的事毫無所悉,她們以為他在「突厥」家玩牌,萬一失手了,她們會怎麼樣?「你信任羅曼將軍嗎?」他突然問道,藉以強迫自己想著另一樁事。「他與特魯希優的一個外甥女結婚——是荷西.賈西亞.特魯希優和維希里歐.賈西亞.特魯希優的妹婿,而這兩位將軍都是統帥最寵愛的外甥,在這層關係之下,他真的是我們的人嗎?」
與「突厥」成為莫逆之交後不久,英貝特透過堂兄蒙秋的引薦,開始頻繁參加秘密組織的聚集。每次聚會都在不同的地點,跟著聯絡人不斷繞圈,並回應不同暗號密語之後,才能來到一個陌生的住家。組織裡的青年男女冒著失去自由、未來和生命的危險,雖然每次開完會之後,英貝特總覺得他們還沒找到一個推翻特魯希優的有效辦法,但是與他們在一起的那兩、三小時裡,讓他的理性充滿活力,良知得到洗滌,生活有了重心。
他為何能夠脫身呢?因為路易斯和伊凡的堅強不屈,毋庸置疑。兩年以後,這兩個人依然蹲在維多利亞監獄的土牢裡。也因為「六.一四運動」的青年男女沒供出他的名字來,這也毋庸置疑。或許,他們視他為單純的好奇者,而非行動者。蒙秋首次帶他參加組織的聚會,由於他的膽怯個性使然,他很少在聚會中開口表示意見,只是靜靜地聽,要他表示意見也是極簡單的回答。此外,他不可能在軍情局裡留下檔案,除了他是塞貢多.英貝特上校的哥哥之外。他的服務紀錄上很乾淨。他的一生都在為政權工作,曾擔任過鐵路總檢查員、波多布拉達省省長、國家彩券總監、核發身分證辦公室主任,現在則是麥斯克拉里斯達工廠的經理,而這家工廠屬於特魯希優的一個小舅子所有。怎麼可能會懷疑到他呢?
今晚若失手了,多少無辜者會因此而犧牲生命呢?安東尼歐.英貝特不像阿瑪迪多或薩爾瓦多.埃斯特雷亞.薩哈臘那樣的樂觀,這兩人從安東尼歐.德拉馬薩那邊得知國防部長荷塞.雷內.羅曼將軍鋌而走險加入密謀後,就深信只要特魯希優一死,一切將步入正軌,因為軍隊聽命於羅曼,會逮捕公羊的親朋好友,殺死強尼.阿貝斯和頑固的特魯希優擁護者,建立一個由文人和軍人共同組成的執政委員會。人民會湧到街上去殺死秘密警察,因自由來臨而感到幸福。事情會如願進行嗎?自從塞貢多落入那個愚蠢的伏擊戰之後,沮喪讓安東尼歐.英貝特變得十分敏感,不再有一時興起的熱情。他想看到特魯希優的屍首橫躺在他的腳下,其他方面就沒那麼在乎。從那個人手上解放這個國家是最重要的事。雖然事情一開始進行並沒那麼順利,但只要移開阻礙,就可以打開一扇大門。這一切印證今晚行動的正確性,即便他們可能不會活下來。
他會來嗎?東尼.英貝特看了一下手錶。他仍然會來,不必失望。多年以來他已經不再是不耐煩的傢伙。很不幸,年輕時他很沒耐性,而這樣的個性常讓他衝動過後也懊悔不已。例如,一九四九年,以歐拉西歐.胡利歐.奧內斯為首的反特魯希優分子,在波多布拉達省的露裴隆海灘登陸,那時他是省長,義憤填膺,於是發了那封電報。「您一旦下令,我就點燃波多布拉達。」這個句子嚴重傷害了他的一生。因為這個句子出現在各大報紙,大元帥要全體多明尼加國民知道,這位年輕的省長不僅是特魯希優派,以及他的堅貞和狂熱到達怎樣的程度。
那次的暗殺行動是他一人籌備,連他最要好的朋友埃斯特雷亞.薩哈臘都不知道,雖然「突厥」是反特魯希優分子,但是東尼害怕他因天主教信仰之故而不同意。於是他靠自己的腦袋獨自計畫、謀算,以己身的能力完成那個計畫,並說服自己越少人牽連其中就越可能成功。只有在計畫的最後階段,吸納了兩個男孩加入他的計畫裡,兩人都是後來被稱為「六.一四運動」的成員;就是那個由專業人士和青年學子所組成的秘密組織,大夥有心組織起來推翻暴君,雖然當時不知道該如何下手。
「這是什麼計畫呀!」埃斯特雷亞.薩哈臘批評說:「把公羊和陪他散步人一起送上天,好殘忍啊!」
「你沒對他說這件事吧!」
是,在兩年半以前那個暗殺公羊的計畫失敗了,安東尼歐.英貝特準備要將特魯希優炸得粉身碎骨,還有一大群阿諛奉承的小人,他們每天下午簇擁著他從「高貴國母」胡莉亞夫人的住處,沿著麥西莫.戈梅茲大道和防波堤一路散步到方尖碑。難道那群陪他散步的人不是滿手血腥https://m•hetubook•com•com和汙垢嗎?這算是對國家盡了一分心力,在消滅暴君的同時也剷除了一群爪牙。
不久之後,在阿瑪迪多的職涯中發生了大悲劇,他為了晉升必須處決一名囚犯(據信,那名囚犯是他前女友的哥哥),而這也讓他變成同路人。時間飛快,康斯坦薩、麥夢、埃斯特羅宏的登陸事件滿兩周年。更正確地說,一年十一個月又十四天。安東尼歐.英貝特看了一下手錶。公羊還沒來!
他認識她們,雖然還不算朋友。在秘密組織的聚會裡,他偶然認識了三姐妹,以及蜜內瓦和瑪莉亞.德瑞莎的先生,即馬諾羅.達瓦瑞斯.福斯托和雷安德羅.古茲曼。秘密組織以杜艾得的「聖三會」為榜樣,而發起「六.一四運動」,三姐妹擔任領導地位。「六.一四運動」組織雖然鬆散,但充滿熱忱,只是由於雜亂無章而且效率不佳,在特魯希優的鎮壓下逐漸土崩瓦解。三姐妹有堅定的信念,奮不顧身投入那場不公平而且沒把握的抗爭,因此讓英貝特印象深刻,尤其是蜜內瓦.米拉芭爾。凡是認識她的人都會同意她,聽她發表看法、論述、建議和決策。雖然他以前未想過這些,但是在三姐妹遇害後,東尼.英貝特告訴自己,沒有認識蜜內瓦.米拉芭爾之前,他從未想過一個女人可以投身如此陽剛的工作,諸如籌備革命、暗中收集槍械、甘油炸藥、汽油彈、匕首和刺刀,談論暗殺計畫、策略和戰術,冷靜的討論組織成員萬一落入軍情局手中,應該服毒自殺,以免受不了嚴刑拷打而供出同志來。
東尼為了不讓關莉娜將來因他有任何閃失而驚慌失措,最後向關莉娜吐露實情,表示自己表面上一套,但內心已經不再是特魯希優主義者,同時也密謀推翻政權,關莉娜聽了之後驚愕不已,不過沒有勸阻他,也沒有問萬一他遭逮捕,和塞貢多一樣被判刑三十年,或者更慘被殺害的話,她和女兒蕾斯莉該怎麼辦。
「不會失敗!」坐在後座的賈西亞.蓋列羅中尉插話。「公羊會來。」
他還能怎麼樣?原本在波多黎各的龐斯為費瑞家族工作,工作環境優渥,卻相信會有特赦而離開波多黎各,回到家鄉才發現,大家在等著定他的罪,就因為他很久以前曾經是波多布拉達的工會運動者,而被羅織罪狀,遭判刑三十年。他還能有什麼感覺?如果殺了人,那也是為了政權,特魯希優已經關了他五年,打算讓他在土牢裡腐爛,當成獎賞。
六月十四日以後的幾天裡,他在夜間滯留工廠,謹慎拆除甘油炸藥筒,把甘油炸藥送回採石場。同時,也思索下一步該如何、可以與誰共謀消滅特魯希優的計畫。他向摯友「突厥」薩爾瓦多.埃斯特雷亞.薩哈臘坦誠所有發生過的種種,也包括還來不及發生的事。「突厥」就數落他,為何不找他加入麥西莫.戈梅茲大道的計畫。薩爾瓦多自己也有相同的結論:只要特魯希優還活著,一切就不會改變。於是兩人開始爭執可能的暗殺行動,不過,當「三口組」之一的阿瑪迪多在場,就絕口不提,要軍事副官殺死大恩人看來頗為困難。
「好啦!我知道你沒有出席那場觀見典禮。」英貝特說:「還有,在那個時候,我幾乎不認識你,阿瑪迪多。現在,我會再三考慮。」
「當然沒有。為了謹慎起見,也為了不讓他產生幻想。萬一失敗了呢!」
「我不想知道,『突厥』。總之,那些不了解我的人,為什麼要相信我呢?沒錯,不論直接或間接,我這一生都為特魯希優工作。」
「但是要公羊來才行!」在後座的埃斯特雷亞.薩哈臘嘟嘆著。「會來,『突厥』,公羊會來!」中尉再次重複說著。安東尼歐.英貝特又陷入沉思。明天破曉,這片土地會得到解放了嗎?他全心全力冀望美夢成真,但是,在眼前這個當下,美夢就要成真的前幾分鐘,他仍舊覺得難以相信。除了羅曼將軍之外,還有多少人參與這個密謀?他從不想查個明白。他目前只知道四、五人,但事實上還有更多人參與其中。最好不要知道。他一向認為密謀者只要知道最基本的事就好了,以免讓整個行動敗露。他會仔細聽安東尼歐.德拉馬薩表示,如果處決了暴君,國防部長保證會奪得政權;如此,公羊的近親以及重要的特魯希優主義者在展開報復行動之前,不是遭軍隊逮捕,就是被殺。還好特魯希優的兩個兒子,蘭菲斯和拉達梅斯,此時還逗留在巴黎。安東尼歐.德拉馬薩到底與多少人談過這個計謀?最近這幾個月以來,為重擬計畫而持續不斷的開會研議,安東尼歐在會議中雖然談吐含混其詞,但或多或少會使用比喻,而透露出訊息,不由令人聯想到應該有許多人牽涉其中。某天,薩爾瓦多氣急敗壞地說,他和安東尼歐.德拉馬薩在璜.多瑪斯.帝亞茲將軍的家中聚會時,一群密謀者反對英貝特加入行動,薩爾瓦多和德拉馬薩因而與他們發生爭吵。他們不信任他,因為他過去是特魯希優主義者,甚至有人記得他發給特魯希優的那封著名的電報,即建議點燃波多布拉達(那封電報將永遠折磨著我,即便死了也不會饒了我,英貝特想)。對此,東尼心裡有數,最壞的做法就是堵住薩爾瓦多的嘴,「突厥」和安東尼歐向其他密謀者提出異議,表示願意為東尼擔保,但是東尼不讓薩爾瓦多說下去: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