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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忍尼辛短篇傑作集

作者:索忍尼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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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校舍風波 二

二、校舍風波

「莉迪亞!」
「大概是因為時間表分配不當的關係吧。」伐利克暗示說。
「為什麼我們不去了呢,莉迪亞?為什麼?」他們開始詢開她。
「一里半吧!」
從科索莫爾來的穿土紅色襯衫的瘦長男孩,就是從教員休息室中請莉迪亞出來的那個學生,要求道:
「我知道你在這兒學習電視機理論與實務,因此用不著我來提醒你看電視。儘管看,但也要時常休息一下。但是……也別把它與書本比較。電視節目就像蝴蝶只活一天……」
書記斐娜,是個非常具有獨立性的中年單身女郎,臉頰下方圍著一條鮮艷的圍巾,走起路來很快,圍巾鬆鬆的末端拖在她後面,像條尾巴,她帶來一份文件,把它放在校長面前,而後打開一瓶墨水。
「我是怎麼告訴妳們的?事情總是那樣?事情還沒有完咧。等著瞧吧!」
「好吧,我們會把這件事查清楚。」
「啊,不,他不會的。」她步上臺階時向他保證說,其他的老師和書記都望著她。
幾乎還是小孩子的那些極為年輕的學生都沒有到場,來的都是已經能克制偏見的大孩子,但他們還在性情易變血氣方剛的年紀,易於引導向善和導發熱情。
「欸,費奧多……我們已在委員會與安格里契夫討論了,他已向我們承諾,我們可以要求他驗交。九月初你能給他一句話要他履行承諾嗎?」她望著他,很有信心地請求他。「那麼,妳是他的擁護者囉?」校長一邊說,一邊搖著頭,藍眼睛望著她,「但是,如果他反悔了呢?」
「我想說說古典文學。」另一個男孩舉手說。
前排有些小女孩開始向他熱烈地懇求,想說服他。
「如今誰也不留辮子了,莉迪亞。」
「我們自己來……搬呀!」
她幾乎不敢走出教員休息室,那是當她一看到這個場面的當兒,這麼多的笑臉和期待信託的目光。莉迪亞就做個老師的報償來說,她覺得興奮極了。這種極高的報償是孩子們聚在你周圍期待著你說話。他們看著你時不要用一個名義來加以解釋,他們只是像所有那些熱愛一切事物的年輕人那麼誠懇。人人都可以從她臉上看得出來,她所說的正是她所想的,特別是由於一個月以來大家建築房屋的事,大家完全了解她的心意,並且愛戴她。她不|穿入時的衣服,她只穿便服,戴上頭巾,在指揮大家工作時顯得很笨拙的樣子。她從來不叫別人做她自己辦不到的事情,她跟著女學生一起掃地鋪床和搬運東西。
「莉迪亞小姐,瞧,我們是在誠心誠意地說。當我們離開時,妳給我們開列許多要讀的書。但是每一本都起碼長達五百頁。要花多久時間才能讀完呀?兩個月?不然就是一部大的史詩,或是三部曲,或是一部有續集的長篇。他們印行那麼長篇的書給誰看?」
「是……的!集體農場!」其他的人也想起來了,一齊呼應者說。由於他們整個夏天在造房子,以致把別的事都幾乎忘了。
「瞧,女同學們,要我把什麼都一一加以解說嗎?地板處處都還沒有乾嘛⋯⋯⋯」
「總是會有些工作未完成的!」
「然而,你也該以另一個角度去觀察,看看是什麼書被取走了。」
「噢,那有什麼關係?現在是夏天。」
「嗯,伐利克,」她問那個黃襯衫上有圖案畫的男孩說,「你有什麼想法——你認為整個夏天以來你變得較聰明了一些嗎?」
「莉迪亞小姐,我們必須安排搬家。給大家安排工作吧!」
「費奧多先生!無論如何讓我們搬嘛,把那幢房屋留在那邊幹嘛?」
浮雲如泡沫飄過天空,有時遮住太陽。
他們嘰嘰喳喳地到街上去了,各個自由自在地走下臺階。
自從他在川西伐尼亞二度受傷以來,不僅指頭切除了m.hetubook.com.com,且長出來的肉非常不均匀,他也忍受過嚴重的震盪,他的聽覺已經很弱,雙手還在發抖,因此他單靠右手是無法簽字的。
「你怎麼會產生那種想法?」莉迪亞憤怒地說。
「我們要多少人在那邊?究竟是多遠呢?」
「莉迪亞小姐,難道妳不同意嗎?什麼時候值得唸一本書?那是當別的地方都無法獲得知識的時候才去唸一本書,妳說對嗎?如果你在書本上所唸到的東西,在收音機裡或從報紙上都可以聽得到或看得到的話,那麼書本的重點又何在呢?其實,在報上所看到的還要簡短清楚些……」
「那一定是那種可能,」安尼金同意說,「而我們這些讀技術學科的人——我是說我們大部分的人——需要時間去讀技術說明書和專門性的雜誌,否則便會成為一個落伍無知的人,他的倒楣那才何該咧!」
「櫥窗裡許多小說的封面都在變黃,所有的書架上都是書。你一年過後再去看,它們仍在那兒。我所住的地方不到六碼的地方就有一家書店,因此我知道。後來,他們把它們堆起來退還去。司機說它們很快就要變回紙張了。所以,他們當初為什麼要把它們變成書呢?」
「好吧,只要走進書店去就知道了,」圓肩膀的男孩說。
「但是誰在躲著我呢?是林娜嗎?妳已把妳那美麗的辮子剪掉了!」
「幾乎全都到齊了,只有少數幾個在街上。」
「不論如何,我們是要去的呀……」
「但是,費奧多,他們九月願意移交嗎?」
「瞧,孩子們,我有個主意……」
「文章風格!」臉孔淡紅的女孩,晃著她的小腦袋,把「文章風格」四個字一個字一個字清清楚楚地唸出來。
「那要看他是不是在那裡回想!」那個戴眼鏡的孩子聲嘶力竭地說,「我曾在後院子凍得發抖沒地方住……我到城裡來旅館裡沒有空房……」
「那要看他寫些什麼,」老師叫喊著說,「那要看他寫的是不是有關他自己與我們這個時代相關的事。」
「很好。」校長點點頭,沉湎在他自己的思考中。同時那些留下未完成的工作的一些細節問題也使他真的煩惱。移交單位兩三個星期前就預先知道了,很可能已急著在趕辦各項移交事務,定然會故意留下一些小工程不肯完成,而阻礙事情的正常進展。
都沉靜無聲了。
莉迪亞皺皺眉頭。她把她那濃密的頭髮向後梳,她的前額光光的,很清楚地可以看出她的失望與窘態。
「我測量過,是一千四百英尺。」
費奧多已在這所學院當了許多年的校長,他的全盤計劃已經推展得頗有成效。他是從交通研究所畢業的,時間在第一次大戰之前,他對新的課程既把握不住,他的專業知識也趕不上他的同事,但他是個謙虛而無野心的人,他的看法是,一個領導人物不可拘於自己的觀念,而要以團體中大家的中心意見為意見,一個團體的人應該互信,且為一個共同目標而工作。
年紀小的學生在玩著圈豬仔的遊戲,誰被圈中了誰就要在肩頭上挨一頓飽打。
她環顧一下,看清了女學生對這夏日梳了新髮式,處處可以看到短短的小女孩型式的辮子,紮著絲帶,有劉海,有鬈邊。至於男學生,長腿的和短腿的;瘦的和胖的,都穿著色澤鮮艷的襯衫,並且每個人的領子鈕扣都沒有扣上——包括那些已經不再梳鬈髮的男孩和那些把頭髮往後面平分梳得很平整的男孩。
「我建議到街上去,」莉迪亞大聲地說,「我們在街上那邊去迎接費奧多。」
大家又笑起來。
「你們熱心什麼呀?」寇桑諾夫站在一個土堆上對那些女同學說,「我們仍然要到集體農場去工作一個月。管他媽的我們是和_圖_書從哪幢房屋去的——這幢還是那幢?」
「我們仍要用我們自己的力量去完成,繼續吧,我們一起來幹!」
「呀——不到冬天我們又不需要暖氣。」
「哦,我希望不要下雨。」女學生噓著氣說。
「你是要談簡約的。」
「我們不能自己把它完成嗎,費奧多先生?」
「剛才所談論的正是這件事情呀!」寇桑諾夫驚異地說,「我打開收音機,收聽新聞或評論時事之類的節目,並且在我穿衣吃飯或在家裡做有用的事時都可以收聽。這便是我節省時間的方式。」
「什麼——你們真的想享有它嗎?不,那是辦不到的。」
「你們在笑什麼呀?」寇桑諾夫覺得驚愕。
「還有賽車,摩托車賽車!」
從無線電系來的三個四年級學生站在那兒聊天——兩個穿罩衫的女孩、一個穿襯衫的男孩,都是懶洋洋的樣子。女孩的罩衫是條紋布;男孩的襯衫是菊黄底色,上面有棕櫚樹和船隻以及竹筏的圖案畫。莉迪亞注意到這一對比的現象,她從心底產生一種驚愕的感覺:她想起她的兄長和她同時代、同輩份的一些男人所穿的衣服是樸素或顏色沉重的,而女的則穿著鮮艷的顏色,戴華麗的飾物,或虛假的裝飾品。而後,突然之間,她覺得女孩子這種不自然的爭奇好勝現象又出現在她眼前了;男孩子跟著也開始講究穿著,那鮮艷的色調比女孩子的還要過火了。他們穿怪異顔色的襪子,他們似乎不願跟在女孩子後面模仿,而蓄意要超過她們;他們漸漸地不去挽住女孩子的手臂,而是叫女孩子主動地去挽住他們的手臂。這種不正常的行為多少使莉迪亞感到困惑不解起來,她怕男孩子會失去他們心理上某種重要的氣質或本質。
費奧多不耐煩地比手劃腳。他的額上皺起一道道的皺紋。他不能告訴學生在他接收這幢房屋之前,他還必須獲得官方的批准。訂合同的廠商與顧客必須要簽字;訂合同的建築商想要盡快簽字交出去;如果校方是顧客的話,費奧多就可以簽字,因為時間是多麼寶貴,越早接收越好。因為校方不是顧客,校方也沒有人能檢驗接收這幢房屋,接收者是電工設備廠,這個公家機構沒有理由提早驗收。廠長卡巴林金允許費奧多到秋天八月接收過去,他最近說:
「欸,發生了什麼事,費奧多先生?」
「朋友,你們該唸唸當地的報紙,有一篇文章談到過這一點呀!」
穿華麗黃襯衫的學生,一些剽悍的女孩子圍著他嘻嘻哈哈地笑,他對崇拜他的女孩子說:
「風格有什麼好呢?」寇桑諾夫困惑不解地說,「如果一個人愛另一個人,誰管它風格不風格?」
「今年我們不去了,」莉迪亞從後面發言,她的口氣非常堅定。
在學院前面外邊的荒地上,有幾株倔強的樹,有兩百多個學生。三年級真空管物理學的班級緊緊地站在一起。女學生手挽著手,眼望著眼,重複地唱著:
「不,等一等。」她想叫他們安靜下來,「我不容許像這樣的爭辯。現在我們到會議廳去。九月裡我們要安排一次辯論。」她把手重重地在安尼金和波契頓尼的肩上拍一下,「你們現在誰在這裡講話的都要抓上臺去發言……」
伐利克淺淺一笑說:「我——呀,莉迪亞小姐?不,我當然覺得我是比以前笨拙了一些。」
「當然我們不要再等一個禮拜的貨車,我們九百個人一天搬不完嗎?」
這樣,即使她弄得一身髒兮兮的,並且她是結了婚的人,有個兩歲大的女兒,所有的學生在背後仍然尊稱她小姐,男孩子樂於為她跑差事,她只要輕輕地揮揮手,事情就有人熱心地去辦,當有特別任務或信託的表示時,她便在他們之中某人的肩膀上輕輕地拍一https://m.hetubook.com.com下。
「啊,那麼我們女孩子還有什麼是趕時髦的呀!」
「我們可以把木板鋪上嘛!」
「我是用腳踏車速度計測的。」
「你這個夏天讀了什麼?」
那破舊的大學吉普車從平交道那邊過來,在那泥濘的路上濺起泥水。校長和司機可以從那搖搖晃晃的車窗瞧見外面。衝到前面的學生叫著去迎接校長,第一個學生注意到校長的臉不知道為什麼原因顯得並不高興。
莉迪亞穿著灰藍制服,領子上滾著黑邊,她的外表乾淨時髦,說話坦誠直率。她站在臺階上層,三面圍著孩子們,她環顧周圍——從狹窄的走廊到左右兩邊,再從臺階下方望過去。通常這裡燈光不亮,但是今天很光亮,足以分辨出各種顏色的頭巾、圍巾、罩衫、裙子和法蘭絨襯衫,這些花式百出的服飾有白的、黃的、粉紅的、鮮紅的、藍的、綠的和棕色的——有花點的、格子的、條紋的、斜紋的和滾邊的。
他走進了他的小辦公室,同時又到研究室及各科系的主任那邊去。他要向他們保證不管情況如何,新年的計劃是要推展的,不容耽擱。
「一本書呀,也只能支持一兩天!」一個男孩臉孔表情很嚴肅地解釋說,他的圓肩膀圓得幾乎要駝背了。
「嗯,莉迪亞,我們什麼時候搬?」
另外幾個四年級的學生加入他們。
吉普車一停下,他們便跑過去。頭髮灰白的費奧多,穿著很樸素,走出車外來,環顧一下四周。他前面的去路已經擠滿了人,年輕的學生成馬蹄形圍繞在他前面,望著等著。最不耐煩的是前面的第一個,他趨向前輕聲地說:
「有滑雪!」
「呼拉呼拉(歡呼聲)!」
「哈囉,孩子們。誰找我呀?歡迎我沒有見過的任何一個到這兒來。」
「一點也不好笑嘛。」瑪塔支持他,瑪塔是個大個子寬臉的醜女孩,梳著黑而粗的辮子,辮子尾端蓬鬆著。
他試試筆,把筆放入墨水瓶中去吸墨水,他的左手手指像抱拳那樣地緊握住右手,而後簽上他的名字。
「無線電是我們的標語;無線電是我們的信條!」
「我想說說簡約的含義,莉迪亞小姐。」
「然而,這些都是歷史陳跡!」那個擠在第三排穿法蘭絨工裝戴眼鏡的男孩熱切地說,「如今,活過五十歲的人都要寫他們的感想錄:他如何生下來,他怎樣結了婚——一個愚蠢的老傢伙都會寫。」
「一篇……文章?」
「哼!我們非常急著要搬家,費奧多先生。這件事我們是非常熱心的。」
校長微笑著。
費奧多把學生推到一邊,向門口走去,莉迪亞在臺階上追上他。臺階只能容兩人並肩而立。
「是的,但是總有些細節須要完成呀……」
「莉迪亞小姐,」安尼金更有勇氣說話了,「這個時代的作家寫長篇的厚書是不可原諒的。當我們設計電路圖時,總是要顧到經濟價值,要作省電設計。我們總是以儉約的眼光來檢視我們的設計圖表——我去年就必須這樣做——他們一直說:『你的設計做得較省錢嗎?較簡明嗎?較便宜嗎?』但是那些文學作品卻寫得那麼長,幹嘛?他們在文學報刊上寫的是傳統的意象,漫無章法,就另一方面而言,卻說是什麼崇高的觀念!其實,統統是像我們所受教的科學知識一樣:『電流不通,機件故障,你選的卻是一個多麼漂亮的電容器!』因此,他們不說:『這篇小說應該縮短十分之九?』那麼,人們才不會自願深陷泥淖般地去讀它咧!」
別的孩子卻也有了他們的看法,他們叫起來。安尼金是個非常吃得開的學生,看起來是個非常健壯的男孩,在肩膀上斜掛著照相機(他們常聽他的話),他向前走來說:
「瞧,我們已經等了許久,也就不在乎再等www.hetubook•com.com二十分鐘。費奧多馬上就會回來。」
大家都爆笑起來。
「這就是為什麼它有趣——由於它生動,」年輕人說,「電視上有跳舞!」
「我同意,我也是個愛言簡意賅的人。」莉迪亞果決地說,同時把雙臂向前伸出。群眾圍著她,群眾總是越圍越多,大家叫著向她呼應她所說的話。這便是為什麼學生都喜歡她:她從來不說謊。如果她說她同意,那表示說她是真心的。
「還有蘇維埃電影呀?」
「好,那麼現在把他們都集合起來。寫了編隊計劃,但是要清楚才行。對面每組多少人,每組搬什麼實驗室或什麼辦公室的器材都要寫清楚;什麼工作較重,什麼工作較輕,都要分別寫清楚。如果可能,每隊派一個老師負責。當然,分派給學生的工作要他們能量力而為,行得通才可以。而後,我們把這個計劃直接交給費奧多去批准,他會給每隊指派一位老師來負責。」
「但是,你們看不到的是,一本書是時代的記錄,是我們自己的記錄,也是我們的成就的記錄……」
「同志們,我們還要等一等,建築尚未完工。」
「我們開始吧,別等雨季來臨!」
他們已從四方八面向她擠過來,雖然並不是都來聽的——有的是在開玩笑,互相交談。
他們開始呼叫:
兩年前這些孩子在她班上,但莉迪亞卻從未聽到他們說這樣的話。那些日子她常准許他們自由答話,已有很好的成績表現。
「並且也比較正確,報紙是不會錯的。」有一個人叫著說。
「你怎麼打他的背呢?」一個矮小的女孩不平地說。
「給批評家看呀!」大家應聲回答。
「是的,朋友。我們當然需要風格。」莉迪亞深有所感地把手按在胸口上,就好像在肯定她最重要的信念。「一本書可以給我們心理上產生深厚的影響,給我們精闢的分析或解釋……」
身子魁偉的校長前額很寬,他以不安的神態望著他們。
「但是明天就是九月一日了!」
「但是,如果你讀了書之後,你可以去看電影或電視呀!那還要安排時間嗎?」兩個女孩插嘴說:「電視每天整天都有。」
「大家不要吵,閉上嘴,請聽著。」
「你怎麼測量的?」
「還沒有好呀!」
有幾個孩子騎腳踏車過來,各人的腳踏車上還帶了個女孩。
「那不會使你擔憂嗎?女孩子們不會尊重你的。」
莉迪亞的臉紅起來了。
「但是文章的風格呢?」一個臉孔淡紅,鬈髮垂肩的女孩害羞地說。
「是呀,那才何該咧!」孩子們齊聲叫道,「還有運動雜誌呀?」
「還不行,同志。在未完全完工以前我們是不敢保證的。」事實是那樣,他是對的。
「我確實看過,所以我才告訴妳,」圓肩膀的孩子站在原地,從他腦袋裡擠出一點機智來。「有的書是被報紙評價很高的……」
從後排傳來較大的聲音:
「但是為什麼我們還不搬呢?」
「不是背,是脊椎骨!」一個戴扁平帽的小男孩說道,他是在糾正她的話,他有個放了氣的排球夾在腰帶上。但他一看到莉迪亞對他搖搖手指,他便趕快跑開了。
「還有些工作仍然未完成……」
「是的。」他心煩意亂地回答。
「恭喜恭喜,莉迪亞——我們辦到了!」
「但是書本是永恆的!」莉迪亞叫著說,露齒笑著。
「幹得好,男孩子們,你們也一樣,女孩子們——————妳們大家都幹得好!」莉迪亞高舉起手揮動著,以致每個人都看得見那揮動的手。「你的工作真偉大,給這新地方新學期歡呼吧!」
「他來了!他來了!他來了!」低年級的同學開始喊叫,當然是跟著已經在喊叫著的高年級同學。年紀較輕的開始跑向他,年紀較大的讓開給他們走過去看。老師和同學都從樓下和-圖-書那排窗子探頭向外張望。
這些孩子還太年輕——他們是剛從二年級升上來的,他們聚在另一小群中,穿得整整齊齊,膽子較小,他們對什麼事情的進展都非常注意地觀看。
這個頭髮蓬亂的學生叫桑諾夫,穿著一件灰襯衫,領子翻過的,而且打了補釘。他的父親已死,他的母親是個褓姆,還有幾個別家較小的孩子要照顧。因此,他讀完七年級後就上技術專科學校了。雖然他在文學與俄文方面成績很差,而在無線電方面,則從小就收集各種機種,他在專科學校被認為是無線電高材生,他無須查線路圖便知道毛病出在哪裡,就好像他對毛病所在感覺得出來一樣。「聽,」寇桑諾夫猝然地說,「安尼金說時間很短,他說的是對的,因此我們要節省時間。那我要怎麼做呢?我是絕對不讀小說的。」
女學生不與男學生站在一起,但是女學生在一堆,男學生在另一堆,各自靠得緊緊的,一個人的臉孔靠在另一個人的肩頭上往前站,會看得更清楚些——那嘈雜的歡欣鼓舞,正期待莉迪亞說些什麼。
這種驚人的談話真是不該在這裡有的——站在門口,噪音蓋過談話的聲音。但她發現這件事不能放棄。
「但我們不會在上面踩踏呀!」
「暖氣系統還要多試試……」
「我們要搬了嗎?」
他再環顧等著的人群,看到他們那些期待的眼神。他知道在他上二樓之前是不得不答話了,他必須在這裡回答他們。「什麼時候?」「我們要搬了嗎?」孩子們整個春天與夏天都在問這些問題,但是校長與導師只是笑著說:「那就要看你們的了,要看你們工作得如何了。」然而,現在費奧多只有嘆氣的份,也隱瞞不住他的失望,說:
「莉迪亞小姐,我實際上沒有讀什麼。」伐利克同樣簡單地回答說。這回談話,他似乎不太機靈。
「啊,她們會的!」
看到他們那些激動的面孔,莉迪亞愉快地笑了。讓他們表達,讓他們接近,你便常可以服人以言。她對年輕人最怕的是漠不關心。
「那麼好啦!」她容許那個要求談簡約的學生發言。
這回是第一次,費奧多注意了她。
「我們有個好計劃——我們在禮拜六的中午與禮拜一的早晨這段時間把材料都搬光。這樣我們便不會耽誤工作日的時間。我們按實驗室的成員分隊,現在就由委員來監督執行。」
「……莉迪亞。」
他們把他推到一邊去,叫他下去。
「這是什麼?」費奧多不了解。
小女孩發牢騷說:
「我們現在就開始,我們在這裡將有我們自己的宿舍了!」
「什麼時候?」
「現在情形怎麼樣了呢?我們還要再去勞動服務嗎?」
「這就是我們所能辦的事情,伊戈,」莉迪亞說,她以將軍從口袋裡掏出別針來為士兵佩上勳章的權威姿態,在那個穿著土紅色襯衫的男孩子胸口上拍了一下,「你是屬於那個黨委會底下的人?」
「我知道。」
「這是倫華的文憑。她因為生病,口試晚了……」
從兩個女孩子的臉色來看,顯然他的信心是十分可靠的。
「妳說風格是什麼意思?報紙的風格不好嗎?」
「好的,」伊戈自己計劃起來,「我們上次的會議就在走廊舉行,到了那邊以後我們就有會議廳了。唷嗬,委員們!簡卡!瑞塔!我們到哪裡開會?」
「好吧,我們來搬吧!」
「就這樣吧:當然要用兩三部卡車搬機械工具和很重的器材,其他的東西嘛,我看我們就像螞蟻那樣一點一點地由我們自己來搬。」
「但是為什麼?」莉迪亞很難為情地說,「那我教你又是為了什麼?」
「還要等呀!」
「有些窗扉還沒有裝好……」
他的聲音聽起來很沙啞,就好像長期感冒似的。
「是的——什麼時候呢?」
群眾深深地噓著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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