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諾貝爾文學獎全集2

作者:狄奧多.蒙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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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冊 凱撒時代 第十二章 內戰:布隆底西安,伊樂達與德拉丘姆

第三冊 凱撒時代

第十二章 內戰:布隆底西安,伊樂達與德拉丘姆

因此,儘管凱撒在進行西班牙之戰,他仍有可能對馬其頓採取攻勢,因為他畢竟不是慢條斯理的人。很久以前他就下令收集戰船與運輸船至布隆底西安,並在西班牙與馬西利亞得勝後,將他的大部分精銳部隊調至該地。凱撒對其部隊的極度要求,使他的兵員折損得比戰時猶多,以致他最早的四個軍團之一,第九軍團,在普拉辛西亞行軍時兵變,由此可以看出士氣的危險。但凱撒的臨危不亂及其個人的權威卻終得制衡全局,這一帶的登船並未受阻。
當凱撒的騎兵到達阿利提阿時,僅距羅馬一百三十英里了。凱撒必須決定究竟是攻取羅馬,還是襲擊魯塞利亞的敵軍。他選擇後者,而令敵人大為驚恐。龐培接到消息說,凱撒正進軍羅馬。他一開始似乎打算防衛首都,但當他據報凱撒已進入比辛南地區,初戰成功時,他下令羅馬疏散。貴族社會於是極為恐慌,尤其是誤傳凱撒騎兵已兵臨城下。元老們下令,凡留於首都者,一律以凱撒同謀論罪。於是爭先恐後奪城門而出。執政官方寸完全大亂竟至國庫未帶。龐培要他們回取,因為時間尚綽綽有餘,但他們說,如果龐培佔領比辛南,國庫當無問題。
在這種情況之下,凱撒何以竟不採取陸路進軍,通過伊利利亞,便成為一個值得考慮的問題,因為這條途徑顯然可以避免敵艦的威脅,對他的部隊來說,也比從布隆底西安出發較為便捷,因為他的部隊大部分來自高盧。當然,伊利利亞地瘠民貧,但此後不久也有其它部隊穿過,證明並無問題,何況這個不利的條件也不可能令高盧的征服者卻步。可能他擔心在他艱困的穿越伊利利亞之際,龐培會把他的整個兵力運過亞德里亞海至義大利,因而對換了兩者的位置——儘管這樣的快速行動是他那遲緩的對手很不可能達到的。也許由於凱撒原預計他的艦隊會相當可觀,而當他從西班牙回來,瞭解到亞德里亞海的真實情況時,改變計劃已為時太遲。也或許——就凱撒快速而果決的性情看來,這個可能性甚大——他認為艾庇拉斯海岸目前尚未設防,而敵軍卻可在數日之內聚集,因之意圖再度先發制人,以破壞敵軍的全盤計劃。
凱撒目前所率領的兵力和凱特林昔日所擁有的那一小撮相當,而當前又無任何有效的預備部隊,就對業已佔據優勢而又日日增加的、由能征善戰的將軍統率的敵人發動攻勢,看似愚行,但這卻是漢尼拔式的愚行。如果戰爭拖到春季開始,龐培的西班牙部隊會在阿爾卑斯山北採取攻勢,他的義大利部隊會在阿爾卑斯山南採取;而戰術上與凱撒相匹。經驗猶多於凱撒的龐培,在這樣陣式森然的戰鬥中,將是非常可畏的。在目前,由於龐培慣性的遲緩,由於他自信他一定能在大軍召集之後發動戰爭,若給他全然不備的突襲,必然令他有措手不及之惑。冬季戰的突發性與艱苦,對在高戶受過嚴厲考驗的凱撒十三軍團,當不致造成重大挫折,但由凱撒的老兵與未經訓練的新兵所組成的龐培部隊卻可能因之解體。
如此,經過兩個月,連一次重大的戰事都未發生,凱撒已將十個軍團的敵人擊潰,其中落荒渡海而逃者不及半數。全義大利,包括首都及其國庫均落入勝利者之手。敗者有理哀號那「怪物」的迅速、明智與勇猛。
政體的改變越趨明顯,大部分公民——首都與鄉鎮者皆然——對共和的意識就越為強烈。立憲派在羅馬的友人向流亡海外的弟兄們報告,家鄉中所有的階級,所有的人,都稱讚龐培。這並非言過其實。貴族們對卑微與溫吞的大眾所造成的影響也愈使這批人不滿。高貴者會因自己留在義大利而自責,半貴族則會因自己流亡海外而覺得置身於平民之間,即使自己坐在凱撒那批小人物組成的元老院中也仍覺自憐。凱撒極端的寬厚越發使這種沉默的反對有日增的政治重要性。由於凱撒一直不肯使用恐怖政策,他秘密的敵人便能夠表示他們的不滿,而不致冒險。
對於一支要被圍攻的軍隊,這是一個優良的位置。但一旦庇里牛斯山失守,西班牙的防衛戰卻必須退到艾布羅河的後方始可積極從事。由於伊樂達成艾布羅之間尚未建立起安全的路線,而艾布羅河又未有橋樑,因之從這暫時的防禦位置至真正的防禦位置便沒有安全的退路。凱撒的部隊紮營於伊樂達的上游斯考利斯河與辛伽河之間的三角洲上,而此二河於下游伊樂達之處會合。但攻勢在凱撒到達以後,於六月二十三日才積極展開。在伊樂達的城牆之下,兩軍數度決戰,而各有勝負。然而,凱撒軍的目標——攻入敵軍與該鎮之間,因而攫取石橋——卻終未成功。因之他們同高盧之間的聯繫便只能依賴於西考利斯河上游十八或二十英里處匆忙搭起的兩座橋。因為在伊樂達城邊水勢太大,無法架橋。
這般,數月度過。設若天候好轉之後,凱撒仍舊帶著他弱勢的部隊嵌於艾鹿拉斯的岩石縫裡,西有龐大艦隊,東有絕對優勢陸軍,則他必致慘敗。他惟一的希望仍是他的運輸船隊。運輸船若想突破封鎖或與封鎖艦隊對抗,幾乎是不可能的,但在第一梯次的愚勇行動已經邁出之後,第二梯次便勢在必行了。凱撒處境之危急可以由一事看出:當運輸艦隊仍未抵達時,他計劃獨自乘漁船渡亞德里亞海,率運輸艦隊過來。這個計劃之所以放棄,只因為找不到水手敢擔任這般冒險的工作。
義大利的征服所帶來的政治難題更為艱鉅。有產階級普遍懼怕無政府性質的革命。不論朋友或敵人,都把凱撒視為凱特林第二,而龐培則相信——或裝做相信——凱撒發動內戰是因無力還債。這話固然純屬荒誕,但凱撒的先驅者們卻事實如此,更令人不放心的是他的高級隨員。名譽最成問題的,如昆塔斯・賀坦西阿斯、蓋阿斯・丘利歐與馬卡斯・安東尼阿斯(後者為凱特林納利安・藍特拉斯的繼子,此人又係由西塞羅下令處死者),均身為最重要隨員。若干久已不能還債的人,不僅養舞|女,而且帶著舞|女公開露面的人,都被凱撒賜予高位。因此,就連政治上最持重、最無偏見的人都免不了預料流犯將得大赦,債權將被取消,肆行充公,剝奪公權,屠殺——不,甚至高盧士兵將劫掠羅馬!
這種指揮權的統一,由於其工具——最主要的軍隊——的效能而獲得充足力量。凱撒還有九個步兵軍團,人數至多約為五萬人。不過,這些士兵個個都曾參加過戰爭,其中三分之二參加過對塞爾特人的所有戰役。騎兵係由日耳曼與東阿爾卑斯山傭兵組成,在與維辛吉託利的戰爭中證明了其可靠性。三十八年與塞爾特族的種種戰爭(塞爾特人在軍事方面雖遜於義大利人,卻十分勇武),使凱撒得以依照惟有他才知道的方法來組織他的軍隊。
凱撒的處境極險。雖然他把艾庇拉斯的佔領線儘量拉長,但他的兵力畢竟過於薄弱,而維繫則極感困難;敵方則制衡海洋,又有德拉丘姆充足的供應。凱撒的部隊頂多兩萬,而龐培則至少四萬;以這般弱勢兵力,他不敢向龐培挑戰。幸運的是龐培當下竟未逼他對陣,卻四平八穩的在阿普撒斯河右岸(凱撒則在其左岸)德拉丘姆與阿波羅尼亞之間進入冬營,以便春季他的東方軍團到達,可以絕對優勢粉碎凱撒部隊。
無能者的狂亂和有力者的溫和之間的對比,產生了結果。把物質看得比政治重要的份子,整個投入凱撒的懷抱。鄉鎮將勝利者的「公正、溫和與明智」偶像化;甚至他的敵人也承認人民的這種敬意是出自誠心。大資本家,包稅商與陪審員,在立憲派於義大利沉船後,不再急於希望把他們的命運重新交在相同的船員之手。資本又從隱藏之處出現了,「有錢的爺兒們又重拾他們的日常的工作,寫賬。」
不論原因為何吧,總之凱撒於公元前四十八年一月四日登船,他率領的有六個軍團,及六百騎兵。但軍團人數卻因勞苦及疾病而大為減少。這跟他愚勇的不列顛遠征可以相提並論;但至少第一回合還算幸運。他們在入跡稀少的阿克羅塞勞尼亞(奇瑪拉)懸崖的中部帕雷徹錨地抵達了艾庇拉斯。運輸與登陸從奧利坎港可以看到,該處有十八艘龐培軍艦,從敵軍艦隊指揮部科利拉也可看到,但前者不敢阻止,後者則準備不及,因此便只得眼睜睜地看著凱撒率軍登陸。其船隻立刻回航以便運送第二批,凱撒則於當晚登上阿克羅塞尼亞群山。他的初步行動之成功跟他敵人的驚異成正比。艾庇拉斯民兵未做任何抵抗,要港奧利坎與阿波羅尼亞及若干小鎮隨入凱撒之手,而龐培的補給庫德拉丘姆因守軍極弱,危在旦夕。
但在這一方面,那「怪物」卻出乎他朋友與敵人的意料。當凱撒佔領第一座義大利城鎮阿利明南時,他禁止普通士兵攜武器出現於城牆之內,而鄉鎮則不論敵友,都受到保護,免於任何傷害。當叛變的衛戍部隊於夜晚包圍考菲尼阿時,凱撒放下一切軍事上的考慮,延至次日清晨進城,以免居民受到他憤怒的士兵的侵擾。俘虜之中凡不與政治有關的,均被納入凱撒本軍之中;軍官不僅得到赦免,而且自由開釋,不收押金,凡彼等認為係其自有財產者,亦不加嚴格審查即行交還。魯西阿斯・杜米西阿斯本人就受到此種待遇,甚至賴賓納斯留下的金錢行李也著人送至敵陣。
更有甚者,護民官魯西阿斯・泰提拉斯反對凱撒的一切提案,威脅道,如果凱撒的人想耗盡公庫,他個人將起而衛護。凱撒不得不將這不可侵犯的人置於一旁。不過,他總儘可能避免採取暴烈的手段。他向元老院宣佈(正如立憲派不久前所做的)他希望藉助最高機關做合法統治,但由於這個幫助遭受拒絕,他可以不用。
在義大利,貴族間的移民不但已成為榮譽問題,而且已形成風尚,尤其是在凱撒於伊利利亞戰況不利的風聲傳出之後。不少溫吞的政治牆頭草都漸漸度過去了,甚至於馬卡斯・西塞羅最後也終於讓他自己相信,他只寫寫呼籲和諧的論文是未盡公民責任的。官方羅馬在帕撒隆尼卡的暫時落腳地所聚集的元老移民幾近兩百人,包括許多德高望重的老人,而曾任執行官的階層幾乎全在。
山區融雪造成的洪水將此二橋沖毀。由於水勢高漲,無法行舟,而橋樑的復修暫不可能,凱撒軍乃受困於辛伽與斯考利斯之間的狹地;這支部隊及其與高盧和義大利的陸地道路也幾乎毫無屏障的暴露於龐培軍的攻擊之下,後者渡河靠鎮橋,或用勒西塔尼亞人之法,在浮皮上游泳而過。此時正值秋收前期,舊谷用罄,新谷未集,在兩河之間的狹地上,迅即缺糧。軍營中則實際已鬧饑荒(小麥一摩底阿斯價錢五十德納瑞),而危險的疾病也傳染開來。左岸則累積了豐富的供應品與兵源——由高盧增援而來的騎兵與弓箭,休假歸隊的官兵,徵糧回來的部隊——總共六千人。龐培的優勢兵力驅逐左岸的這支部隊入山,造成重大損失,而右岸主力則只能憤憤的看著這場兵力懸殊的戰鬥。https://www.hetubook•com.com
巴爾幹山係由東向西延伸,止於德拉丘姆的狹長地岬,同時向東南伸出側枝,約與德拉丘姆有十四英里距離。這側枝然後以新月形轉向海邊而與主山係合圍著一片小平原,小平原靠海邊又包圍著一塊陡巖。現在,龐培將軍營移扎於此,而儘管凱撒的陸軍阻斷了他與德拉丘姆的陸上通路,他的艦隊卻不斷在他的軍營與德拉丘姆之間往還,使他的供應無缺。在凱撒這一邊,儘管強大的支隊常向後方鄉鎮索糧,儘管凱撒致力於組織運輸系統,以便定時供應必需品,小麥卻經常缺乏,而代之以肉類,大麥,甚至樹根。
這些病入膏肓的共和派,幾乎把政治理論當做宗教一樣奉為神聖。因之,他們厭惡龐培,厭惡他個人的擁護者,厭惡他們自己本陣的溫吞派,其程度比對公開的敵人猶有過之——設若這是可能的話。他們展示著正教神學家所特有的沉悶、頑梗恨意。在移民軍隊和元老院之間無數的激烈衝突都是肇因於他們。更糟的是,他們不止說說就算。馬卡斯・畢布拉斯、提塔斯・賴賓納斯與這派的一些其他分子把俘虜來的凱撒官兵集體處死,以實現其理論——而這種行為,卻對凱撒部隊的士氣毫無影響,鬥志同樣猛烈。若說凱撒不在義大利時,義大利並沒有發起反革命,則這一派的人之解釋乃是說,他們怕共和派復辟,因為共和派復辟將大肆報復。
國庫照例此時處於低潮,因此由地方府庫補充,甚至徵用地方廟庫。
然而在義大利本部,凱撒的影響力則與他的對手不能相比。儘管他有技巧使伽圖派處於不利,又能為元老院願意保持中立的人——也就是其中的大多數——提供藉口,或令一部分人——如波河以北人民及他的士兵——倒向他這一邊,但大部分公民卻無疑不願被誤導。當高盧的司令揮軍攻擊羅馬之際,他們把伽圖與龐培視為合法共和政府的保衛者,把凱撒視為篡謀的民主派——而不論凱撒有何等合法的解釋。再者,人民大都以為這個馬利阿斯的侄子,辛納女婿,凱特林的同盟會重施馬利阿斯與凱特林的恐怖政策,實現凱特林無政府的狂亂社會。不錯,這些料想自然也使某些份子投向凱撒陣營,因為政治難民立即整體向他投去,而前途已毀者則將他視為救贖,當他進軍消息傳出,最低層的烏合之眾也沸騰起來。但這類的朋友比敵人尤為危險。
即使如此,這幾天凱撒的戰況也非常悽慘了。他不僅一下子失去了四個月極盡辛勞完成的壕溝,而且使他重又處於開始時同樣的位置。在這次戰爭中,龐培的長子奈阿斯勇襲奧利坎港中凱撒為數不多的船隻,部分焚燬,部分俘虜,不久又將留在利撒斯的運輸艦隊焚燬。因之,從布隆庇西安增援的一切可能性均化為灰燼。原先被封鎖住的龐培騎兵現在則四野奔馳,使凱撒軍本已極其困難的徵糧工作已接近不再可能。凱撒無船面對具有制御海洋之艦隊的敵人所發起的大膽攻擊證明完全失敗。在目前的戰爭舞臺上,他發現自己面對牢不可破的守勢,對德拉丘姆與敵軍均無法做有效攻擊。現在能選擇有利攻擊時機的只有龐培了,而敵人則為供應問題極度困擾。
更有甚者,龐培凡有行動都須跟元老院商議,而元老們私下裡又對他有敵意;等到元老移民把他們的住處遷至龐培指揮部的隔壁去時,這種處境就更為尷尬了;移民的怨恨就近悉數發洩到他身上。最後,沒有任何一個舉足輕重的人能夠扭轉這些害群之馬的行徑了。龐培本人智力太二流,性情太猶豫,太拙笨,太保守。馬卡斯・伽圖本是有道德權威及善意可助龐培的人,但龐培不求他的幫助,卻嫉妒他,把他放在幕後;譬如,那極為重要的艦隊司令之職不求他擔任,卻用那完全無能的馬卡斯・畢布拉斯。
龐培艦隊在伊利里坎的戰果相當可觀,但對內陸局勢卻影響不大。再者,以龐培整個海陸軍力的龐大觀之,則更覺戰果不豐。整整這多事的公元前四十九年,他的戰功竟然只有這一點點,而東方,那統帥與元老院的所在地,那擁有第二支強大陸軍,擁有主力艦隊,有龐大兵源,又有豐富的經濟資源地方,對於西方的決定性戰爭竟未曾插手,豈非令人難以置信!東方帝國兵力的分散,龐培的除非優勢兵力決不出擊的原則,他行動的迂緩遲重,他與元老院的聯盟所造成的不合很可能是其陸軍靜蟄不動的部分原因。然而,那地中海所向無敵的艦隊卻在整個戰事中幾乎沒做任何有影響力的行動——沒有為西班牙盡力,也幾乎沒為馬西利亞盡力,沒有防衛撒丁尼亞、西西里與非洲,不但沒有收復義大利本土,而且連阻礙其供應都未曾做到——這可以使我們窺見龐培陣營幾乎無法想象的混亂與彆扭。
更糟的是,出席者對凱撒的提議也十分冷淡。當凱撒要求繼續從事戰爭的全權時,出席的兩個執政官級的人物之一,塞維阿斯・瑟比西阿斯・樂傅斯——這是個膽小如鼠的人,他惟一的願望就是平平安安死在床上——說,凱撒如果放棄把戰爭擴延到希臘與西班牙的念頭,則功莫大焉!凱撒於是提議,至少把他的議和之意轉達龐培;這個提議未遭反對,但離城者對中立派的威脅如此嚴重,以致沒有一個人敢於承當運達橄欖枝之任務。
凱撒的力量主要在於他在他的派系中無限的權威。若說民主的觀念與君主的觀念在這權威中合而為一,則那也不是偶然形成的結合,因之亦不可以偶然的事件解釋。事實上,當時的民主觀念尚無代表性的體制,因之,由其本性使然,就需要使民主與君主在凱撒這樣一個人身上尋見其最高以及最終的表現。不論在政治上還是在軍事上,最初的與最終的決定都在凱撒。不論他如何推崇有效力的「工具」人物,他們都仍只是「工具」而已。凱撒在其派系中,周圍所環繞的不是同夥,而是軍事與政治助手。這些人照例是軍人出身,由於他們是軍人,所受的訓練一向是不問理由,只做無條件服從。就由這個原因,在內戰爆發之初,凱撒的官兵中除一個之外,沒有拒絕服從的。而這一個卻是他的官兵中階級最高的;從這件事證明了凱撒與其從眾之間的關係如何牢固。
如此,凱撒確實具有某些基本優勢——無限的政治與軍事權威,一支隨時可戰的可靠部隊——然而他的兵力所覆蓋的空間卻十分有限,其基地主要是北義大利省。但這個地區不僅是義大利人口最多的地區,也是忠於民主立場的。由一件事例可以看出該地區的一般精神:戰爭在伊利利亞流域爆發之後,從奧庇特基阿招集一批新兵在一隻破舊的船上被敵艦所圍,他們終日遭受箭射而不肯投降,至夜全體自殺。這樣的人民而有這樣的事是易於料想的。由於他們答應凱撒,要供給他兩倍於現有軍隊的補給,因此戰爭爆發後即有大量兵員應徵而來。
凱撒雖然經濟極為困難,但他的對手們的巨大田莊均絲毫未動,凱撒寧可向朋友借貸,也不徵收形式上可行、實際上亦早已有之的田賦。這個勝利者認為他的勝利只為他解決了少一半的問題,他認為只有無條件地原諒被征服者,他的勝利才得鞏固。因之,從拉文納到布隆底西安的路上,他不斷重做努力,要跟龐培親自會談,以達成尚可忍受的妥協。
但當凱撒的士兵在灰白的晨光中眼見自半夜即開始撤退的敵人隊伍時,他們老兵的本能立即見出其戰略上的重要性,因為這樣的撤退必將迫使凱撒軍深入遠方敵陣。在士兵自動的要求下,凱撒乃身先士卒,率步兵涉水過河,儘管水深及肩,而幸無意外。時間正好。如果伊樂達鎮與合抱艾布羅河山嶺之間的狹窄平原被龐培軍越過,則其移軍艾布羅河之舉即再無法阻止。凱撒騎兵軍連連騷擾,龐培軍卻已到達山區五英里之內,而不幸,在從半夜啟程行軍後,至此已疲憊不堪,乃決定放棄其最初計劃,不於一日之內抵達目的地,卻半途紮營。至夜,凱撒步兵追及,亦在其對方紮營。龐培部本擬夜行軍,因恐敵軍騎兵襲擊而放棄。第二天,兩軍均按兵不動,僅勘察附近村野而已。
在行省與屬國,凱撒的影響力比義大利本部尤少。阿爾卑斯山北高盧,遠至萊茵河與英吉利海峽,均從命於他,納波的殖民以及高盧地區的羅馬殖民也效忠於他。但在納波省,立憲派有甚多擁護者,甚至新徵服的諾地區,在即將發生的內戰中,對凱撒的害處也多於益處。事實上,在這次戰爭中,他完全未用塞爾特步兵,只用了少數的塞爾特騎兵。在其他的行省,在完全依附或部分依附的鄰國,凱撒也曾試圖獲取支持,曾對其王卿大贈禮物,在許多城鎮建築屋宇,許諾經濟及軍事援助。但他的收穫不多,而同萊茵河與多瑙河沿岸的日耳曼與塞爾特諸王的關係——尤其是東阿爾卑斯王渥克西奧的關係——這是招募騎兵的重要地區——可能是惟一有重要性的。
於是,凱撒進軍義大利。從羅馬向南,有兩條公路:艾米利奧一卡西亞道,這條路從波農尼亞越過亞平寧山,至阿利提阿與羅馬;波比利歐一弗拉敏尼亞道,這條路從拉文納沿亞德里亞海邊至法南,再從法南分岔為二,一向西,經富洛至羅馬,一向南,至安康納,再由此至阿普利亞。馬卡斯・安東尼阿斯率軍沿前路前進,直抵阿利提阿,凱撒則率軍沿後路前進。抵抗根本不存在。貴族招兵官完全沒有軍事技巧,他們剛剛召集的新兵也根本還不是士兵。鄉鎮的居民惟一的希望則是不受圍城之苦。當丘利歐帶著一千五百名戰士接近伊戈維的時候,厄布利亞的兩千新兵聞風而逃,規模略小的潰逃事件處處皆是。
龐培部在伊樂達仍留有衛戍部隊和相當數量的供應品。現在,他們想回返該處;但前有敵軍,而西考利斯河又橫阻於後,因之無法接近目的地。他們的騎兵變得如此恐慌,以致步兵不得不把他們置於中央,自任後衛。水與食糧的徵集越來越為艱困,只得把無糧草餵養的馱獸屠殺。最後,這支無所適從的部隊正正式式的被圍於西考利斯河與敵人之間,敵人更在其外圍築起土堤掘出壕溝。他們想渡河,但凱撒的日耳曼騎兵與輕步兵搶先過河,佔據對岸。
安東尼阿斯的兩個軍團只得聽天由命。供應品已經告罄,部隊開始怨憤而有叛變傾向。除卻幾個小隊用木筏浮至大陸外,其它部隊——仍有十五個步兵隊——放下武器,被運往馬其頓,編入龐培隊伍,奧大維則留下,完成再無防衛力的伊利利亞海岸的降服工作。這一帶最強大的部族達爾瑪泰,島城伊撒(利撒)及一些其他城鎮投向龐培。但凱撒的擁護者卻在撒隆奈(斯帕拉託)與利撒斯(阿勒斯歐)堅守下去;前者不但在極艱困的情況下於圍城中奮戰,甚至發動了一次十分猛烈的突圍,以致奧大維撤兵而去,揚帆至德拉丘姆度冬。和圖書
在這種情況下,於公元前四十九年一月初,戰爭開始。得以進軍之部隊,凱撒方面在拉文納不超過一個軍團——五千步兵,三百騎兵——由公路前進,距羅馬二百四十英里。龐培現有的兵力為兩個弱軍團,——七千步兵與一小隊騎兵——駐紮於魯塞利亞,由阿庇阿斯・克勞底阿斯率領,與羅馬的公路距離約跟凱撒軍去羅馬距離相等。凱撒其它的部隊,不算正在召集者,半數駐於撒昂和洛爾,半數駐于貝爾基卡,而龐培的預備部隊則已從全國各處到達了兵營。在凱撒的阿爾卑斯山北的第一支部隊尚未能抵達義大利之前,龐培就已可以組成龐大得多的部隊迎擊它。
馬其頓陣營的軍事準備握於總司令龐培手上。他的處境一向就怪異,在公元前49年一連串不幸的事件後,就更怪異了。在他的派系中,大家都認為他應負主要責任。這種歸罪在許多方面都是不公平的。許多的失敗都該歸罪於他的副將的頑梗與不從,尤其是魯西阿斯・杜米西阿斯與執政官藍特拉斯。龐培從接掌軍權開始,就巧妙而勇敢地率領他們,挽救大量的兵力於潰散。凱撒的優越天才他無法匹敵,這是人人知道的,因之在這方面苛責便屬不公。但人的判斷力卻只有以結果來驗證。立憲派因信託龐培而跟凱撒決裂,而現在這岌岌可危的後果則惟龐培是怨了。由於龐培以外的軍頭都以無能著稱,因之最高司令之職並無意換人,但大家對他的信心卻已癱瘓。
龐培不只一次攻擊壕溝的某些部分,意圖打斷敵人陣線,但他並不想發動正規戰來阻止敵方的包圍。反過來他卻在敵人的壕溝與自己的軍營之間又挖了一些壕溝,互相連接。雙方都儘可能把壕溝向前推,而挖掘的工作在不斷的衝突戰中進行緩慢。同時,在凱撒陣營的另一邊則與德拉丘姆的守軍發生小規模戰鬥。凱撒試圖由某些守軍之助攫取該要塞,但為敵方艦隊所阻。各據點不停地發生戰鬥,有一天甚至六個據點同時開戰;而凱撒身經百戰的士兵總是佔據上風。譬如說,有一次,單獨一個步兵隊在其壕溝中獨當四個軍團數小時之久,直至援軍抵達。雙方均無可觀的勝負,但包圍態勢對龐培軍壓力漸大。高地流下的小溪被凱撒軍切斷,迫使龐培軍以稀少而品質不良的井水解渴。更嚴重的是馬匹缺少飼料,而艦隊亦無法適當供應。死亡甚眾,即使海運至德拉丘姆亦無作用,因為彼處也同樣缺少飼料。
但他的對手也積極備戰。魯西阿斯・杜米西阿斯在獲凱撒釋放之後,立即帶同隨員及魯西阿斯・維布利阿斯・樂博斯至馬西利亞(馬賽),迫使該城宣佈站在龐培一邊,並拒絕凱撒部隊通過。在西班牙軍方面,最不可信賴的兩個軍團由瓦羅率領,駐於遠西班牙省,而阿夫蘭尼阿斯與佩特里阿斯則率領最精銳的五個軍團,由四萬西班牙步兵五千西班牙騎兵加強,向北進發。依照維布利阿斯所傳達的龐培命令,他們的目標是封鎖庇里牛斯山,以防敵人。
軍隊若要有效,士兵的體力是先決條件。凱撒對他的兵員,最注意的是他們的體力與活動力,他們的財力與德性還在其次。軍隊若想有效,也像其它機器一樣,最重要的是其運動的輕易與快速。而凱撒的部隊在出發與前進之迅速上,達到了少有的程度。當然,勇氣高於一切。凱撒以無匹的藝術來激發士氣,因之連活力較弱的份子都渴望達到最高的英勇標準。他常用一個方法剷除士兵的恐懼:士兵往往並不知道戰鬥即將來臨,他讓他們在猝不及防的情況下應戰。
安東尼阿斯與凱撒之間仍有四天的行程,中間阻隔著德拉丘姆與整個龐大的敵軍。但安東尼阿斯幸運的採取了危險的行軍路程,繞過德拉丘姆,而與迎上來的凱撒在阿普撒斯河右岸相遇。龐培本想阻斷兩軍的會合,而逼迫安東尼阿斯單獨作戰,既不成,乃在金納撒斯(斯孔比)河邊佈陣(此河在阿普撒斯河與德拉丘姆之間,與前者並行)又靜勢不動起來。現在凱撒覺得足以一戰了,卻遭龐培拒絕。凱撒乃以步兵強行軍,像在伊樂達一樣,騙過敵人,到達龐培軍營與其基地德拉丘姆之間。
在凱撒佔領比辛南之際,龐培就已非放棄義大利不可了。他想儘可能延緩上船時間,以救起他剩餘的部隊。因之他向布隆底西安——最近的港口——出發得相當遲緩。集合到這裡來的有魯塞利亞的兩個軍團,即龐培在棄守的阿普利亞匆忙召集的新兵以及執政官和其它特任官在坎班尼亞所召集的部隊。此外還有若干政治難民,包括最德高望重的一些元老及其家屬。船運開始,但船隻不能一次運完全部撤退人員——總計約二萬五千人。惟一的辦法是把部隊分為兩批,大部分於三月四日啟航;小部分(約一萬人)與龐培則留在布隆底西安,待艦隊回返。因為這個港口不論如何適於登陸反攻,卻無法久抗凱撒。
但預料中的進攻卻遲遲未到。至公元前四十九年仲夏,戰鬥才開始於伊利利亞。凱撒副將蓋阿斯率兩個軍團守衛克利克塔島(昆納羅灣的維吉利亞),凱撒的艦隊司令普布利阿斯・杜拉貝拉則率戰船四十艘巡邏於此島與大陸之間的狹長海域。龐培在亞德里亞海的兩名艦隊司令,馬卡斯・奧大維率希臘艦隊,魯西阿斯・斯克裡本尼阿斯・李波率伊利利亞艦隊,攻擊杜拉貝拉的中隊,悉數毀之,因而將安東尼阿斯困擾於克里克塔島。為了解救他,巴西拉斯與撒勒斯西阿斯的部隊從義大利馳援,賀坦西阿斯的戰船中隊也從第勒尼安海前往。但兩者在敵方的優勢海軍面前均不能發揮任何救援之功。
總之,凱撒乃是真正的統帥,他懂得如何使這部大機器中的每個構成分子——不論大小——都感到各展其才。一般的人是註定服務於能者的,只要他能感到有主人在引導他,他就會心甘情願效命。無時無刻那將軍的鷹眼是落在全軍之上的,賞罰嚴明,指導每個士兵,使他們均為全體的利益行動。即使是最卑微的士卒,也絕不讓他們空流一滴血一滴汗,但正因如此,在必要的情況下,須無條件的效忠,甚至犧牲性命。
但凱撒的士兵最重要的還不是這戰陣之勇,而是他們對將軍不動搖的忠誠,這才是凱撒的敵人最為懼怕的。當將軍號召他的官兵追隨他投入內戰時,除賴賓納斯之外竟無一人背離,恐怕史無他例。他的對手們寄望他的官兵背離,結果是完全失望,其徹底程度猶如早先想拆散他的部隊一樣。賴賓納斯到達龐培營中,帶的是一隊塞爾特與日耳曼人騎兵,軍團步兵則一個皆無。實則士兵就似乎要表示這次的戰爭不僅是他們將軍的事,也同樣是他們自己的事,乃私下決定,在戰爭期間放棄薪餉——而在內戰開始時,凱撒卻允諾加倍給俸的——並以共有財產來支持較窮的同志。此外,每個下級軍官均自費裝備給養一個士兵。
龐培的軍隊主要由西班牙部隊組成,有七個慣於征戰而完全可靠的軍團,此外,敘利亞,敘紐亞,馬其頓,非洲,西西里等地亦有較弱而零星的部隊可用。在義大利,戰爭開始之際,龐培僅有兩個軍團,係由凱撒手中最近轉移過來,實力不超過七千人。其可靠性更成問題,因為這些兵員徵自阿爾卑斯山南高盧,又是凱撒的老同志,龐培的陰謀詭計將他們改變陣營,令他們深感憤懼,他們懷念他們的將軍,當他們離開之際,他們的將軍曾依照諾言豐富犒賞每一個官兵。龐培的西班牙部隊將於次年春,經海運或經高盧陸路而抵達義大利;此外,公元前五十五年所召集的三個軍團仍未解甲,公元前五十二年宣誓效忠的部隊則可取消休假,受命成軍。是以龐培在義大利可用的部隊——不包括西班牙的七個軍團和其它各省的零散部隊——總計有十個軍團,約六萬人。
賴賓納斯的性格和其改變立場的背景,我們都沒有充分的資料。然而,他的例子卻更進一步地說明了一件事,即軍事領袖最可信賴的不是他的將帥,而是他的下級軍官。由各方面統觀,賴賓納斯是那種有軍事才能卻根本無能為政的人之一。結果,如果不巧他們選擇或被迫從事政治,則就會現出拿破崙手下的將軍們所顯露的那種特殊的眩暈。也許他覺得他有權與凱撒站在平等地位,成為民主派的第二個首領,而由於被拒,便投向敵人陣營。他的例子首次表露了凱撒對其部屬之態度的嚴重缺陷,即他始終把他手下的軍官視為助手,不允許適於獨立統御者晉升,但同時在即將展開的戰爭中他又極需這種人才;然而,這個作法的優點卻仍大於其缺點;因為這樣做使指揮權得以統一,而指揮權的統一乃是勝利的第一要因,而這卻必須付出前述那種情況的代價。
因此,一切都視龐培抵達比辛南之前,該地能否防守。但凱撒重新會合的部隊卻已經從安康納沿海岸路進入該區。這一區,準備亦全然未妥。比辛南最北方的城鎮奧克西慕,在普布利阿斯・阿西阿斯・瓦拉斯的指揮下,已經徵集了人數相當多新兵。然而,在市民的要求下,瓦拉斯在凱撒到達之前,就撤守該城。在奧克西慕城前不遠的防軍,也僅由凱撒的一小撮部隊即予驅散——這是此次內戰中的第一次接觸戰。不久,蓋阿斯・魯西利阿斯・希拉斯也帶著三千人撤出卡美利南,而普布利阿斯・藍特拉斯・斯賓瑟帶領五千人撤出阿斯丘魯。這些人,忠於龐培,寧可拋家離舍,追隨領導者越過邊界。但當龐培派至該區的軍官魯西阿斯・維布利阿斯・樂博斯——這不是紳士般的元老,而是有戰爭經驗的軍人——到達,以整備初步抵抗時,該地已經失陷。他只能從無能的召兵官手上接取六七千新兵,撤至最近的集合地。
第三天清早,凱撒步兵開始穿越路邊山區,以阻斷敵軍至艾布羅的退路。這次行軍路線迂迴,看似重返伊樂達前的軍營。因之未為龐培部隊軍官立即察覺。當他們看出敵人意圖時,乃犧牲軍營與行李,沿公路強行軍,想在凱撒軍之前到達山脊,然已為時太晚:當他們到達時,敵軍已在公路上佈陣以待。龐培部復圖由陡峭山徑翻至艾布羅,但為凱撒騎兵所挫,負此任務的勒西塔尼亞人部隊潰散無餘。
一切均陷入混亂。結果,在提南・西底辛和-圖-書舉行大會,參與者有龐培、賴賓納斯和兩個執政官等。凱撒的議和再度提出。凱撒到了此時仍舊宣佈準備遣散他的軍隊,把高盧兩省交給繼任者,按照正常規則成為執政官候選人,但義大利須解除軍備,龐培須至西班牙赴任。凱撒得到的回答是,他必須立即返回他的總督省,若此,則他們可以設法在首都促使元老院通過一項命令,使義大利解除兵備,龐培赴任。
真正的戰士必須善戰,勇敢而又心甘情願地服從。只有軍事天才才能發動那活的機器,給他們楷模,給他們希望,最重要的是使他們感到知遇之恩,使他們覺得得到適當的運用,因之他們甘願效命至死。一個軍官若要要求士兵勇敢,他必須自己勇於面對危險。而凱撒即使身為將軍,亦能找到機會抽劍,揮舞得像最優秀的戰士一般。再者,在行動與耐勞方面,他對自己的要求遠高於他對士兵。
更糟的是溫吞派的冷漠與極端派的偏狹。前者既不肯行動又不肯沉默。如果要求他們為公益而執行某種義務,他們就認為這是要陷害他們的惡意企圖。對於命令不予理睬,迫不得已行動時,則心不甘情不願。然而等事情已經遲了,他們卻滿口責備,說他們老早就知道;瘟情進行時,則又做種種阻撓,說那是明擺著不成的。他們的日常工作便是批評,嘲笑,事無大小唉聲嘆氣,沒有一件滿意。這些人表現的是弱者的無能。
但他在義大利忠誠的副將並不需他親自出現而寧肯效命。馬卡斯・安東尼阿斯為了拯救他的主人,再度率運輸艦隊從布隆底西安出航,載運四個軍團與八百騎兵。幸運的是一股強大南風把他帶過李波艦隊。然而,這股風雖然救了他們,卻也把他們挾持過凱撒與龐培的兵營,帶向德拉丘姆的北方,至利撒斯,又幸巧這座城鎮還站在凱撒一邊。當他們被吹過德拉丘姆的時候,龐培的艦隊開始追逐了,而安東尼阿斯的船隊剛剛抵達利撒斯,敵人的戰艦就已出現;然而正在這時,風向迴轉,把敵人艦隊一部分吹向大海,一部分吹向巖岸。於是,由於至為驚人的幸運,這第二梯次的運輸竟也成功了。
至於義大利本部,前已述及,公民的絕大多數是反對凱撒的——尤其是全體貴族及其為數頗眾的追隨者;大資本家均亦反對凱撒,因為共和國的徹底改革不可能讓他們再掌握陪審法庭和民脂民膏的搜刮;小資本家亦同樣反對凱撒;地主與任何懼怕損失者亦然。但這一群人最關懷的當然還是下一期的稅捐,耕種與收穫。
總計,龐培所統率者,總計騎兵七千,陸軍十一個兵團(不錯,其中可稱為精兵者至多五個軍團),戰船五百艘。龐培對軍需品的供應,薪餉的發放都十分用心,又加上豐厚的勝利犒賞承諾,士氣可說不錯,幾支最有戰鬥力的部隊甚至士氣如虹。然而他的軍隊中有許多是新兵,訓練雖然一再加強,但終需時日。整個說來他的軍隊雖夠壯觀,卻有些混雜。
凱撒急於重啟戰端,因為他不想放棄令他成功的先發制人的攻勢。他的對手處境十分不利。龐培原想從義大利與西班牙夾攻高處,因凱撒的速戰而遭挫折之後,龐培想前往西班牙。在那裡,他的地位非常鞏固。步兵達七個軍團之眾,其中有許多龐培的老戰士,而勒西坦尼亞山區的長年爭戰則對官兵均有所歷練。其軍官之中的馬卡靳・瓦羅是著名學者,忠誠的黨員;魯西阿斯・阿夫蘭尼阿斯則不論在東方或在阿爾卑斯山,均有過優越戰功,而馬卡斯・佩特里阿斯則是凱特林的征服者,精幹而無畏。在遠西班牙省,由於凱撒曾任總督,固然尚有擁護者,但地位更為重要的艾布羅省,則因對龐培的尊敬與感謝而與之有密切關係,二十年前,在塞託利亞之戰中,龐培曾任司令,戰後又曾將該省予以重組。
如此,不久凱撒就在元老院手中受到頗為可觀的待遇。他內戰開始是為了解放這噤若寒蟬的元老院。現在,在做到之後,他希望元老院贊同他的這種解放運動,並賦予他全權繼續作戰。為了這個原因,站在他一邊的護民官於四月一日召開元老院會。與會者甚多,但仍在義大利的元老中最著名的一些,包括馬卡斯・西塞羅——那奴性的大多數之原先的領袖——卻缺席,凱撒的岳父魯西阿斯・畢索竟也在缺席之列。
同時,凱撒已到高盧,由於馬西利亞之圍對他產生阻礙,他立刻命令他在隆河的大部分部隊——六個軍團,另有騎兵——沿大道經納波(納朋)去羅得斯,以便搶先抵達庇里牛斯。行動成功。當阿夫蘭尼阿斯與佩特里阿斯到達隘口時,發現均由凱撒部隊所佔。於是他們在伊樂達(勒利達)佈陣,此鎮位於庇里牛斯山與艾布羅河之間,距艾布羅河二十英里,在其支流西考利斯(塞格利)河右岸,只在伊樂達附近有一座橋樑可通。伊樂達之南,山巒自艾布羅河右岸延伸至鎮郊;北方則在西考利斯兩岸均係平原,平原之上則為小山,而伊樂達鎮便建於此山。
阿爾班西亞,馬西亞與派林尼亞諸地區的指定集合地為考菲尼阿,而此處彙集的新兵已至一萬五千人,係從義大利最好戰最可靠的地區徵集所得者,乃是可徵之兵中立憲派部隊的精英。維布利阿斯比凱撒早數日抵達考菲尼阿,因之他可以立即遵照龐培的命,就比辛南救出的新兵連,同集合在考菲尼阿的新兵共同加入在阿普利亞的主力。但考菲尼阿的司令為魯西阿斯・杜米西阿斯,此人為元老院派定的阿爾卑斯山北高盧凱撒之繼任人,是羅馬貴族中最心胸狹小而頑固的分子之一。他不僅不肯遵從龐培的命令,而且禁止維布利阿斯帶走比辛南的新兵。他是如此堅信龐培的遲來是由於頑固,而終則必定馳援,以致他不做認真備戰,甚至不將周圍各城鎮召集的新兵聚集於考菲尼阿。
那聯合統治羅馬的二人今日必須以干戈決定誰是其最早的單獨統治者了。讓我們看看凱撒與龐培各自的實力。
在義大利的大敗以後,龐培最好的辦法便是帶領他剩餘的部隊前往西班牙,再率領整個西班牙大軍回攻凱撒。但不巧為了挽救考菲尼阿,他在阿普利亞滯留過久,以致無法按原訂計劃在坎班尼亞的港口登船,卻改在阿普利亞附近的布隆底西安。這個海洋與西西里的主人為什麼不重拾其原本計劃,現在已無從考證。也許是那些短視而狐疑的貴族不敢把自己交在西班牙軍民手中。姑不論原因如何,龐培事實上是一直留在東方,而凱撒則有兩條進攻的途徑可取;他可以攻取在希臘組成而由龐培親自指揮的軍隊,也可以攻由龐培的副官所率領的西班牙軍。凱撒決定進攻後者。在義大利戰結束後,他即召集隆河下河他最好的九個軍團,六千騎兵——一部分是凱撒在塞爾特區域親自挑選的,一部分是日耳曼傭兵——和相當多的伊比利亞興利格利亞弓箭手。
龐培陣營中比較有理性的分子,對這類狂暴的行為深惡痛絕。身為勇敢戰士的龐培,盡其可能來饒赦被俘者的性命。但他卻太優柔寡斷,處境又太左右為難,以致不能以總司令的身份懲處這些暴行犯者,甚至連阻止這些暴行都未能做到。惟一一個把道德的一致性嵌入這次戰爭中的馬卡斯・伽圖,則更為熱心於制止這類暴行。他促使移民元老院發佈命令,禁止劫掠屬鎮,除非在戰爭進行時,禁止殺害公民。幹練的馬卡斯・馬西拉斯也持相同態度。沒有一個人比伽圖和馬西拉斯更明白,極端派會把他們恐怖的威脅付諸實行一必要時甚至會不顧元老院的命令。如果現在種種精明考慮仍不能將極端派制服,則戰勝之後他們的恐怖政策必將使往日的恐怖統治者——馬利阿斯與蘇拉——都毛骨悚然。於是我們可以瞭解何以伽圖會公言,本派的勝利比失敗更令他擔憂。
如是,軍隊的通衢握在龐培部隊掌中。在義大利,西班牙的報告突然中斷,謠言蜂起,而離事實並不甚遠。如果龐培部隊掌握有利時機,必可將左岸凱撒部完全擊潰,至少可以將其驅回高盧,而完全制御此岸,使彼岸的凱撒部絕無偷渡機會。但兩者均未達成。那孤立的部分既未遭擊潰,也未完全被迫同,而渡河的防止工作則完全交給河流本身去執行。
勝利的成果固然主要歸於將軍,但凱撒知道必須使他的士兵也抱著希望,勝利可以使他們獲得個人的利益。我們已經說過,他知道如何喚起熱情,使士兵為民主而戰,而波河以北之地(他的大部分士兵的本鄉)跟義大利本土的政治平等,乃是此次鬥爭的目的之一。當然,物質的犒賞是不可缺的,凡團體或個人有優異戰功者,均得特別報酬。軍官各得其份,士兵亦各得其份,而戰勝的賞酬極為豐富。
龐培的義大利飢餓政策因凱撒取得西西里而失效,而他們的整體作戰計劃則因西班牙軍的潰敗面臨完全受挫。凱撒的義大利防衛部署則只有一小部分受到考驗。凱撒雖然在非洲與伊利利亞遭到慘痛失敗,他第一年的成果卻是決定性的勝利。
提塔斯・賴賓納斯在凱特林最艱困的時期和高盧之戰最輝煌的時期都與凱撒並肩作戰。通常他都是獨立指揮,往往率領全軍之半。由於他是凱撒的助手中最早的、最能幹也最忠實的,因此也無疑是地位與榮譽最高的。直至公元前五十年,凱撒仍將阿爾卑斯山南高盧的最高指揮權交予他手。一部分原因是為了將此心腹位置交可靠者之手,一部分也是為賴賓納斯將來競選執政官鋪路。但他卻正由這個位置與敵對派發生接觸。公元前四十九年,對立開始之際,他便轉至龐培麾下,此後在整個戰爭過程中都成為他的老友與老主人最無情的敵人。
這次戰役的其餘部分就不若開始時輝煌了。畢布拉斯為求彌補疏忽而加倍努力起來。他不僅把回航的凱撒運輸艦連燒帶擄將近三十艘,而且也對其佔領的全部海岸做最密切的監視,而不顧氣候的險惡,也不顧從科西拉運送補給品——甚至木頭與水——的艱困。事實上,他的繼任者李波(因為他不習慣於這樣的勞頓,很快就倒下了)甚至將布隆底西安封鎖了一段時期,直至他由於缺水不得不退出他為此事而佔領的一個小島。結果,凱撒的第二批部隊無法運至凱撒處,而凱撒也未能佔領德拉丘姆。龐培從凱撒的一個和平使者那裡獲知他侵犯艾庇拉斯海岸的計劃,以強行軍及時趕至他的重要軍庫守衛。
移民的有害影響更助長了戰敗的苦果。難民中能征善戰的官兵並不乏人,尤其來自原先西班牙軍者。但來加入戰鬥的卻為數不多,那些自稱為總督、大將甚至名位與龐培相當的貴人卻多得驚人。這些人是不情願服軍役的,卻把首都的生活模式搬到了軍中。他們的帳篷是優美的精舍,地上鋪著漂亮的新草皮,壁上裝飾著長春藤,桌上擺的是銀器,即使在白天,酒杯都在巡行。這些時髦的戰士跟凱撒的蠻子https://m.hetubook.com.com們正好形成強烈的對比,他們吃粗麵包,如果連粗麵包也沒有,就啃樹根,發誓寧吃樹皮也不臨陣逃脫。
於是凱撒擬定他的計劃。他下令在軍營中用輕木框、柳條與皮帶編成木筏,如早先布立頓人、其後撒克遜人在英倫海峽所用者。造好,用車輛運至原先的臨時橋樑所在之地。就靠這些脆弱的浮木,部分人員未遭抵抗而達到對岸。未經多大困難將橋重新建起,與之相連的道路迅即肅清,亟須的供應品運至軍營。凱撒巧妙的念頭如是將全軍挽救於毀滅邊緣。接著,戰力遠優於敵人的凱撒騎兵開始穿梭於斯考利斯河左岸之村野。庇里牛斯山與艾布羅河之間,最重要的一些西班牙社團,甚至艾布羅河以南的數個,均轉入凱撒一邊。
然而,凱撒在西方的征服戰雖未受到龐培在東方任何實質的阻撓,在這間歇期,龐培一派至少在走向政治與軍事方面的鞏固工作。他們的大本營是馬其頓,在那裡,當頭的是龐培元帥本人以及從布隆底西安搭船過去的元老移民。此外還有來自西方的難民——馬卡斯・伽圖來自西西里,魯西阿斯・杜米西阿斯來自馬西利亞,為數尤眾的是潰散之後的西班牙官兵,由阿夫蘭尼阿斯與瓦羅二將率領投奔。
龐培部隊的軍需員,由於鄰近社團的背離與凱撒部隊的徵糧而大量銳減。他們決定退至艾布羅河之後,於是,急急在西考利斯河河口下方搭建橫越艾布羅河的船橋。凱撒試圖切斷敵軍在艾布羅河的退路,將他們留困於伊樂達。但由於敵軍據有伊樂達橋,因之他既不能派兵至該河兩岸,也無法進犯伊樂達。於是他的部隊日夜趕工,挖掘水渠,以疏淺河水,使步兵得過。但龐培軍的準備工作較凱撒軍的提早完成。當前者已沿西考利斯左岸向艾布羅前進時,水渠工程的進度似尚不足允許步兵涉過。因此只有下令騎兵過河追擊敵後。
在杜米西阿斯仍認為龐培會來馳援時,他還做一些備戰工作。但當龐培的信件終於騙了他時,他便決定再也不要死守在這孤立的崗位了(實則如果他守住這個據點,對他那一派有極大的利益),也不投降,卻採取另一種方式:他通知士兵,援軍即將到達,而自己帶同貴族軍官於次夜逃亡。然而就連這個小小的如意算盤他竟也無法如願,因為他的慌張露了馬腳。有一部分人開始兵變,馬西亞的新兵試圖對抗這批叛軍,因為他們不相信他們的將軍會做出這種丟臉的事。但終於他們也不得不承認事實,於是,全體部隊將指揮部逮捕,連同該城於二月二十日親自交到凱撒手上。阿爾巴的三千人,集合於塔拉辛納的一千五百新兵,在見到凱撒的巡邏騎兵時,迅即放下武器;而駐守於蘇爾莫的三千五百人的第三分遣隊前此業已被迫投降。
經濟方面,凱撒取得國庫當然十分幸運。但稅收的主要來源,尤其是東部地區的,仍在敵人手中;軍需品的日增,首都瀕於饑荒的大量人口的供應,很快即將國庫耗光。凱撒不久就不得不借助私人貸款,但這是一種無法持久的辦法,因之大量的充公乃是一般預料的步驟。
但他們也確確實實是移民。這羅馬的考布蘭茲(Coblenz)確實是極其裝模作樣而一事無成的可憐混混兒,帶著不合時宜的元老回憶,不合時宜的政治固執及經濟尷尬。在這陳舊的建築行將坍塌的時候,他們艱辛的守衛著每一片牆飾,每一點鏽渣;但這裡竟不起作用。當這些遺老們稱自己的審議會為「元老院」時,並小心的稱它為「三百人團」時,或冗長的審查著在羅馬城牆之外他們頒佈的「元老院」法規究竟是否合法時,實是荒唐。
或許從沒有一支部隊能像凱撒的部隊那樣合乎部隊之完美條件的——這是一部既有能力又心甘情願為其目的而行動的機器,它掌握在主人手中,而主人將他自己的活力傳給了這支部隊。凱撒的士兵可以以一當十,而他們也深有這種自覺。在這件事上有一點我們需特別考慮在內,即羅馬戰術旨在血刃戰,因此一個有實際訓練的羅馬士兵比新兵的優越程度要還勝於現在的老兵與新兵。
於是他不再顧及元老院及合法形式,而指令次執政官馬卡斯・艾米利阿斯・雷庇達斯為首都的城守,對服從他的各行省做了治理上的安排。即使在這巨人之戰的混亂中,即使凱撒做了種種寬大的諾言,當首都的眾民看到專制君主在他們自由的羅馬揮舞著君主的權柄,看到他率同他的士兵打開國庫的大門時,也內心有所悽悽。但人民的情感決定國事的時代已屬過去。決定權在軍團,受傷的情感已經並不算重要了。
將這些佔領軍撤回,並沒發生困難。原因有二:一、龐培跟帕提亞人達成了解,甚至接近聯盟的邊緣,只是伯提亞人要求的條件——將龐培原先劃歸帝國的敘利亞行省讓與帕提亞——遭龐培憤怒拒絕,始行作罷;二、凱撒計劃派遣兩個軍團至敘利亞,誘使猶太人再度叛變,因為亞里斯托布拉斯被俘,囚於羅馬。這個計劃受挫,一方面因為亞里斯托布拉斯不久去世,一方面由於其它原因。龐培的新軍團也召集起來,一個由原駐克里特與馬其頓的老兵組成,兩個由小亞細亞的羅馬人組成。此外還有二千志願軍部分出自原西班牙的精選部隊,部分出自附庸國。騎兵則全由羅馬行省與保護國所提供,共約七千人,兩支貴族衛隊除外,這一支騎兵主要是為體面,無甚軍事價值,組成分子為羅馬的貴族青年和龐培親自配備的阿普利亞奴隸。
由於那慢郎中龐培仍舊按兵不動,凱撒乃計劃佔領龐培軍營周圍的高地;此舉至少可以阻止龐培的優勢騎兵,對德拉丘姆的制衡亦更可自由,而若可能,則迫使龐培作戰,或逼他登船撤退。凱撒的部隊將近半數遣入內地,以其餘的部分來包圍幾近兩倍的敵軍,可說是吉訶德式的舉動,何況敵軍密集於一處,有海洋與艦隊為依託。然而凱撒的部隊仍以極大的艱辛完成了連綿十六英里的連鎖包圍據點。這是內線。其後,在外圍又加一線,以防德拉丘姆的敵人進攻,因為德拉丘姆有艦隊為助,很容易派兵將凱撒的包圍圈包圍在內,而形成逆轉。
最後,龐培還有非常可觀的艦隊;有原從布隆底西安撤出的,有後來建造的,有埃及王的戰船,有老爾其亞諸王的,有西里西亞王塔康狄莫特的,有泰爾、羅得斯、雅典、科西拉諸城的,更有亞細亞及希臘各海洋國的。總數接近五百艘,羅馬船佔五分之一。在德拉丘姆,龐培有極多的食物及軍備供應品。軍械庫十分充足,因為龐培派掌握了主要的稅源,而衛星國,著名的元老,包稅商以及他們力量所及的羅馬人與非羅馬人均成為他們財力的來源。凡是合法政府的名譽影響所及的範圍,凡屬龐培對非洲、埃及、馬其頓、希臘、西亞與敘利亞的保護地,能為羅馬共和國之續及存亡而效力的,一律動員。在龐培的軍營中,龐培被稱做「萬王之王」,而義大利傳說龐培正在裝備吉泰、考爾其亞人和亞美尼亞人以抗羅馬,都幾乎不能說是誇張。
不論何等的忠誠與勇敢,也再無法拖延投降的時刻了——於是,公元前四十九年八月二目,乃正式投降。凱撒不但給予官兵生命、自由與仍舊存留的財產,並把從他們那裡所得的戰利品均悉數歸還,而對本軍官兵則應允將來以個人財產賠償。在義大利俘虜的新兵,他強迫他們加入本軍,但對龐培的老兵,他卻不強迫任何一個違背其個人願望服務於凱撒。他只要求他們放下武器回家。據此,三分之一的龐培軍隊——西班牙本地人——立即解散,義大利人則於阿爾卑斯山南與山北高盧之間遣散。
如此,在凱撒投入戰爭之際,他的地位只是高盧總督,所具備的力量僅只一支可信的部隊,得力的助手和一個效忠的行省,而龐培卻是羅馬共和國事實上的首領,大羅馬帝國合法政府的一切資源均握於掌上。然而,他的政治與軍事地位雖高於凱撒甚多,其鞏固與確定性卻又遠遜於凱撒。統御權的單一性是跟凱撒的地位自動合一的,但聯盟的性質則跟統帥權的單一性不合;龐培身為老兵,這一點的重要性不可能以自欺的手法視而不見,因之迫使元老院任命他為海陸惟一而絕對的總司令,雖然如此,元老院在政治上卻不能被置於一邊,而軍事上的偶然干涉也無法全免,因此在軍事指揮上便造成嚴重的不利。再者,龐培與立憲派之間以惡毒的武器所進行的二十年戰爭記憶猶新;雙方都難以掩飾的感覺到,勝利的結果必隨之以兩方的決裂。他們彼此事出有因的輕視,貴族階級中可敬而有影響力的人太少,而參與此次鬥爭的大部分人則幾乎皆有智性與德性的不足——這些因素相加,使與凱撒對立的一派本身行動遲疑而互相磨擦,與凱撒陣營的和諧與合作相差甚鉅。
公元前四十九年,凱撒另得兩次勝利,一次重大的失敗。昆塔斯・瓦勒利阿斯取下薩丁尼亞・蓋阿斯・丘利歐取下西西里,打破了龐培以海軍封鎖飢困義大利的計劃。但丘利歐進一步的遠征非洲卻只初步成功,不久即為龐培的盟友紅米底亞的朱巴王包圍,丘利歐與其部隊全遭殲滅。
凱撒並不允許他的士兵看到全盤的行動計劃,但他允許他們對政治與軍事的基本關係有所瞭解,使他們信賴他們的將軍既是軍事家亦是政治家。他並不把他的士兵視做與他平等,但他把他們當做有權要求明白實相,並有能力忍受實相的人,使他們信靠他們將軍的話,而不必擔心自己會被將軍所騙,也不必去聽信謠言;他把他們視為同志,多少年並肩作戰,出生入死,幾乎沒有一個他叫不出名字的,而在那麼多次的戰役中,每一個士兵都或多或少跟將軍有過親近的關係;他把他們視為同伴,他跟他們談話,用他那特有的活力跟他們每個真誠相處;他把他們視為追隨者,要求他們效忠,而如果他們受錯待或為他而死,他把復仇視為神聖的義務。
同時,凱撒抵達,圍攻開始。凱撒起先企圖用堤道與浮橋阻擋回航的艦隊,但龐培武裝商船,設法阻止了堤道與浮橋的合口,直待艦隊抵達。於是,在圍攻者的驍勇、居民的敵意下,龐培仍極為巧妙的完成了登船的工作,不留一個士兵,未受任何損傷,駛向希臘。凱撒的追逐也像其圍攻一樣,因缺乏船隻而一無所成。
但以短程而言,這種溫和卻比辛納與凱特林的憤怒更有害於凱撒。有時它不僅未將敵人變為朋友,而且將朋友變做了敵人。那些凱特林式的依附者,由於凱撒禁止他們掠奪殺人而憤滿於懷,而那些大膽的亡命之徒——有些頗具才華——則希望一展其離經叛道的長才。共和派份子則既沒有被凱撒的寬大所改變,亦沒有因之受到禁止。依照迦圖派的命令,對他們所謂的祖國的義務超過任何其它考慮;即使那些生命與自由均受凱撒再生和*圖*書之恩的人,都有義務拿起武器來反抗他,至少也要設計反對他。那些溫吞水的立憲派無疑願意接受新君主的和平與保護。然而,他們在心裡仍並未停止對君主及君主制度的詛咒。
設若凱撒部與龐培部此時發生戰鬥,則結果必至龐培部全軍潰滅——在前有步兵後有騎兵的態勢下,龐培部已士氣瓦解——而戰勝的機會也有數次自行呈現,但凱撒不加利用,而儘量安撫其磨拳擦掌急於一戰的士兵。無論如何,龐培部在戰略上已敗,凱撒不擬再損失自己的兵員,徒增兩軍仇恨。在他切斷龐培部至艾布羅河退路的次日,兩軍的士兵即開始友善聯繫,談判投降事宜。事實上,龐培軍的要求,尤其是軍官的免罪,已得凱撒應允,而正在這時,佩特里阿斯卻帶著由奴隸與西班牙人組成的衛隊至談判處,將能夠捉到的凱撒部下一律處死。然而來到凱撒營中的龐培軍仍舊不予任何傷害而送回本營;凱撒仍然堅持和平解決。
但凱撒的征服義大利,究竟是得是失,卻很成問題。從軍事上言,有很多的戰爭資源都為他所有,使他的敵人無法取得了。早在公元前四十九年春,由於到處徵集的兵員,除了他原先的九個軍團之外,他就已另有幾個新軍團了。然而,他現在卻不但必須組織大量的衛戍部隊,而且要對抗敵人封鎖海運的戰略;敵人封鎖海運,首都龐大的人口就有饑荒之危。因此,凱撒原已複雜的軍事任務變得極為複雜。
這次戰爭的最後結果也是相應的。凱撒對西班牙的攻擊完全成功,西西里與非洲則部分成功。
然而公元前四十九年三月使凱撒無法追擊龐培的同一個原因——缺少船隻——也同樣對這次遠征形成威脅。凱撒下令在高盧、西西里與義大利各港建造的船隻尚未完工,即使完工也尚未能馬上動用。他的亞德里亞海中隊則已在頭一年毀於克里克塔,此時布隆底西安的戰船不超過十二艘,運輸艦一次則只能把擬議運往希臘的兵力——十二個軍團,一萬騎兵,運去三分之一。敵人相當強大的海軍則制御亞德里亞海,尤其是大陸及東邊岸外島嶼上所有的港口。
因此,當龐培說,只要他跺跺腳,就可以讓義大利佈滿戰士時,並不算誇張。不錯,整備這些兵源,使之成為可用之師,需得一段時間,但在元老院的命令下,各處均已起步。公元前四十九年一月七日,元老院發出決定性的命令,隨之,在冬季結束之後,貴族中最出眾的份子便從羅馬趕往外地備戰。最感缺乏的是騎兵,因為羅馬慣於在行省徵召騎兵,尤其是塞爾特人。為了先開端始,卡普亞劍術學校原隸屬於凱撒的三百名鬥劍士被招收,配以馬匹。但此舉遭受嚴厲抨擊,以致龐培把這批鬥劍士解散,另從阿普利亞的奴隸騎兵中選取三百名以替代之。
但勇武與服從必須合而為一。他要求士兵遵從他的命令行動,而不問原因。有很多毫無目的的磨練,只為訓練士兵盲目服從。軍法嚴明而不複雜。當面對敵人時,軍法如山;但在其它時期,尤其在勝利之後,韁繩放鬆;一個能征善戰的戰士,只要不耽擱其軍事任務,則如果想沉醉於香水之中,或用漂亮的武器為裝飾,甚至做下了頗有問題的不規矩之事,都可以任其過去,而若百姓向將軍告狀,將軍可以聽而不聞。但若兵變,則不僅煽動者絕不寬赦,甚至參與者亦全遭誅滅。
凱撒就以這種推測而預料義大利的戰事。在這個本土上,他最幹練的軍官之一,馬卡斯・安東尼阿斯以預備部隊備戰。東南港口西帕斯、布隆底西安與塔倫騰預料可能有敵軍登陸,因之派遣三個軍團備戰。此外,昆塔斯・賀坦西阿斯——此人放蕩不羈,其父為著名演說家——徵集一支艦隊,駐守於第勒尼安海;普布利阿斯・杜拉貝拉率第二支艦隊駐守於亞德里亞海,其目的一為支持義大利的守備,一為將來運輸遠征軍至希臘。如果龐培部隊進攻義大利,則馬卡斯・李辛尼阿斯・克拉蘇——其父為凱撒的老同事——則負阿爾卑斯山南高盧防禦之責,馬卡斯・安東尼阿斯的弟弟則負責伊利里坎的防衛。
這個回答或許並非明目張膽的欺騙,而實含接受之意。然而,在事實上表現出來的卻完全相反。凱撒要求與龐培親自會談,但龐培卻務須否決,因為他怕元老院對他的不信任更由此次晤談而加深,因為元老院深恐兩個軍事將領有再度聯合的可能。至於戰事的安排,則提南會議同意要龐培執掌魯塞利亞駐軍的兵權。魯塞利亞的部隊雖然不可信賴,但現在他們卻只有這一支部隊可以用,會議決定由龐培將此部隊率至比辛南——龐培與賴賓納斯的本鄉。會議決定,他當在此處以個人名義召兵(如三十五年前他曾做過的),率領比辛南可靠的同志與原在凱撒屬下的老兵來抵擋凱撒的前進。
在處理自己的政治地位上,龐培是本性地固執,竭盡能力把本來已經很壞的處境弄得更壞,但在軍事方面他的熱忱卻是可嘉的。他用盡心血把為數可觀而又分散的軍隊加以編組。他軍力的精英是由從義大利帶過來的部隊組成。以此為中心,再加上伊利利亞的戰俘,定居於希臘的羅馬人,形成了五個軍團。另有三個則來自東方——由克拉蘇的殘餘都隊整編而成的兩個,由駐守於西里西亞兩個弱軍團彙編而成的一個。
元老院的大多數——至少從數字上言之,因為較高貴而有影響力的甚少包括在內——都沒有理會龐培與執政官的命令,而留在義大利,他們默允了凱撒的統治。凱撒的溫和態度即使在表面上看來過分,都是經過深思熟慮的;這種溫和態度平息了有產階級的焦慮,因而有助於實現其本意。無疑這對未來的安定與鞏固,對無政府狀態的防止,有重大的貢獻,更有助於共和國的重新組織。
另一方面,極端派又表現著過火的行動。他們毫不隱諱的表示,和談的惟一條件就是凱撒的首級。凱撒不斷提出的和談試探都被拋到一旁,否則便J帛來取凱撒使者的性命。公然表示站在凱撒一邊的人,固然失去生命與財產,中立派也好不到那裡去。考菲尼阿的逃將魯西阿斯・杜米西阿斯在會議上嚴嚴正正的提議,在龐培軍中作戰的元老們應當做出決定,那些保持中立的,或雖移民過來卻未參軍的究竟是該免罪,還是該罰款,或喪失其生命與財產。另一個極端份子則正式指控魯西阿斯・阿夫蘭尼阿斯腐敗與叛國,原因是他在西班牙的防衛戰中失敗。
凱撒的對立派雖然有種種不利,但這個聯合體卻仍有可怕的力量。它獨自制御海洋,所有的港口與戰船全在掌中,一切配裝艦隊的資源亦全為所據。兩個西班牙行省——這是龐培力量的根源,正如高盧兩省為凱撒力量的根源——是忠於其主人的,有可靠與能幹的代理人治理。其他各行省,除高盧二省之外,均由最近指派的總督治理,而此諸人均受龐培及元老院少數派所影響。所有的保護國均堅決站在龐培一邊,反對凱撒。重要的君主與城市均因龐培的種種活動而與之有密切私交。
由於元老院慣有的惰性,不久以前,龐培想求得內戰司令之任命而不成。現在,凱撒自己也在同樣的要求上受挫。其他障礙也隨之而來。凱撒希望被任命為獨裁者,以便使他的地位合法化。但這個希望未能如願,因為依照憲法,這樣的行政官只能由執政官指派;凱撒想收買執政官藍特拉斯(他的經濟狀況極亂,因之甚有可能),卻未能成功。
此後不久,有一支龐培軍不小心落單,凱撒乃率其所部猛力取攻,但遭勇抗,而戰場又處處土墩壕溝,以致凱撒右翼與騎兵迷路。這一部分兵力本擬支持左翼,攻擊龐培軍團,卻走入一條從舊營房通往河流的狹窄壕溝。匆匆率領五個軍團馳援的龐培,發現敵軍兩翼分散,其中之一處於被棄位置。凱撒軍見龐培前進,大為驚恐,悉數潰逃。結果凱撒之所以僅損失一千名最幹練的士兵,只是由於破碎的地面同樣不容龐培軍儘量施展,也由於龐培懼怕中計,率先收兵。
貴族們原先拒絕聽取任何談和之議,而現在,他們的敗北則使他們原先的憤怒變做了瘋狂。勝利者的謙和與失敗者的氣焰構成奇異的對比。這些敗北者給全義大利各處的友人書信中,充滿了充公、剝奪公民權、清除元老院與全國等等可怕的預料,與之相比,蘇拉的復辟只算得遊戲。這些話,連他們派系中較為溫和的分子聽了都不寒而慄。
在龐培的軍隊解散之後,近西班牙落入凱撒之手。遠西班牙,龐培的部隊則由馬卡斯・瓦羅統領。當他聽到伊樂達的慘況之後,認為最好的辦法是退入島城伽底斯,把從神廟與富有的凱撒派家庭充公的財產運至該城,並率領他徵集的充實艦隊,以及交託予他的兩個軍團。但在凱撒已到的風聲初傳之際,該省最重要的一些城鎮——早先就傾向於凱撒的,如科杜巴,卡莫與伽底斯——就把龐培衛戍部隊趕走,或唆使他們叛變。瓦羅的兩個軍團之一早已自行前往西斯巴利斯,連同該鎮一起投向凱撒。最後,當義大利卡也對瓦羅關閉城門的時候,他才決定投降。馬西利亞也約在同時投降。
龐培必須立即擺脫這不適的處境了。塞爾特逃兵向他密報,凱撒軍沿海攤的兩條壕溝有六百英尺的距離,這段距離凱撒軍未築圍牆,龐培乃據此擬定計劃。凱撒的內線遭龐培軍營攻擊,外線則遭海岸登陸的輕裝部隊攻擊,第三支部隊開入兩線之間,夾攻交戰中的內線。接近海邊的壕溝被龐培部攻下,守軍潰逃。下一段壕溝的指揮為馬卡斯・安東尼阿斯,堅守力戰,始擋住龐培軍的前進。但除卻相當多的人員傷亡之外,沿海的壕溝已落敵手,包圍線已破。
然而,龐培並沒有露面。他固然用兩個不可靠的軍團做新兵的預備隊,卻無法單獨用它們來對抗凱撒。幾天以後,於二月十四日,凱撒到達,其時,他已在比辛南會合他的第十二軍團,在考菲尼阿附近會合第八軍團;兩團均來自阿爾卑斯以北。此外,又有三個軍團業已組成,其組成分子部分係龐培部隊之被俘者或自願投入者,部分為隨處召集的新兵。如此,凱撒抵達考菲尼阿之前,已有一支四萬人的部隊,其中半數有過戰鬥經驗。
總司令的計劃是,在公元前四十九年與四十八年之間的這個冬季,陸軍與艦隊都須在海岸與艾庇拉斯水域完成動員。艦隊司令畢布拉斯已率領一百一十艘抵達新指揮部科西拉。陸軍行動卻較遲緩;夏季指揮部在哈利阿克芒的柏後亞,現在則緩緩沿海岸公路從帖撒隆尼卡移向西海岸,至未來的總部德拉丘姆。麥特拉斯・西比奧由敘利亞帶領過來的兩個軍團,於亞細亞的泊伽穆斯過冬,春天才可抵達歐洲。事實上,他們的行動一律是慢條斯理的,因之艾庇拉斯的各港口除了艦隊之外,目前雖然有人防守,卻只有當地的民兵,及附近地區的徵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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