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輯 路上談
逝去的春風
——敬悼左舜生老師
春風已逝,竟等不及那個他堅信會來的日子!
因為左先生是中國青年黨的領袖,所以許多人說他是個政治家,但他留給我的印象,卻是一個熱愛國家的讀書人,也是一個關懷青年人的導師。
一九六九.十一.七
半年前的一個星期天,我把先生從午睡中吵醒,坐在那幽雅的書房裡,一談兩個多鐘頭。先和*圖*書生為我細細解說了好幾個近代史的問題,告訴我許多令人欣悅的生活瑣事,我也應許了先生幾件要做的事情。然後,先生說:「如果不太忙,多來這裡坐坐,還有許多事,我會對你說說。可是,要說的日子也不多了……。」然後,先生一身瘦骨把我送到門外。粗心的我,竟全然沒有察覺先生面容的憔悴,話裡的蒼涼。當先生病逝的噩耗傳來時,和_圖_書我才猛然醒覺,那言猶在耳的一別就是永別。第一陣泛自心頭的後悔是:那天,我怎不回頭多看他一眼?
記得三年前,我講先生為我們一群青年人講近代史,他竟毫不猶豫的答允了。是每隔一個星期天一次的。我也把我的學生叫來,於是,往往是上下三輩人敘在一起。他的親切和輕鬆,使我們聽得很舒服,也很易接受。七十多歲的老先生,從沒有給青和-圖-書年人一種「高高在上」的感覺,反而能像朋友般談得來,那必須具有一種與年紀無關的「真」。這「真」就像一股春風,吹拂著每個和他接觸的青年人,許多啟發便在不知不覺中萌長了。
先生的温雅有禮,正是中國書生的典型。他對任何事情都一派慎重,待任何人都彬彬有禮,這更是我們敬佩的。每次我到惠和園去看他,他總會問及許多他認識的人的近況,那種殷和*圖*書殷之情就夠使我感動。在凹凸不平、擠得滿是人車的聯誼路上,我總走得很慢,老是跟不上走在前頭、扶了手杖、健步如飛的長袍身影。先生總會頻頻回頭說:「小心點,慢慢來。路好難走啊!」是的,老師,路好難走,但我們會小心地,慢慢把該走的路走完。
注:左先生逝於一九六九年十月十六日。
先生眼看了中國五十年多來的凌亂,可是,對中國前途的樂觀,和對民族https://www.hetubook.com.com的信心,卻堅定得使我們吃驚。當談到國家破析,國族多難的時候,我們都覺得無可奈何,也十分灰心,但先生不止一次告訴我們:「不必怕,能回去的日子一定會來的。你們必須努力,多讀點書,修養自己,那時的國家,實在需要你們的力量。那日子一定會來的——我可能等不及了,可是,你們卻必定等得到。」如今他果真等不及了,但願我們真的等得到,也願我們多讀點書,努力修養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