輯三 留美學記
夢醒不了情
趙某人文如其人,規規矩矩,老老實實。泡蜜斯不太兇悍,功夫不行,不知檢討求進,毛病還滿多,有所謂「三不泡」:一曰同系的不泡;二曰同學的妹妹不泡;三曰不愛吃辣椒的不泡。為何有此三不泡呢?唉!說來也是話長。這兒暫時就不提了,以後有機會再與讀者諸君詳細說明。對了!讀者諸君讀到此地或有對趙某人「泡蜜斯」這個詞兒聽不順耳的。這個過節也順便要交代明白,諸君有所不知,趙某人當年就是不小心一句「泡蜜斯」,糊裏糊塗的蜜斯就砸了鍋。現在因為「無妞一身輕」,所以說話比較自由。讀者諸君年輕有為,前途無量,不要養成了壞習慣,把粗野的話掛在口邊,到時候蜜斯吹了,切切不可來怪我。
但是好夢雖醒,卻「夢醒不了情」,到了美國買了一把台灣吉他,常常自彈自唱,重溫「往日的舊夢」。但是沒有聽眾不夠過癮。以前在紐約的時候常常運用計謀,哄騙一些無知同胞到舍下來舉行歌唱比賽,唱到三四點鐘不肯打烊也不放聽眾走。從此一些同胞都聞「歌」色變,聽說趙某人要舉行歌唱https://www.hetubook.com.com比賽紛紛轉告,競相走避。趙歌星鬱鬱不能得志,只有轉學他去。
關於國手,暫時不提。趙某人的歌星美夢從何時起已不可考,一直苟延殘喘,是在高一時才告破碎的。有天上音樂課,教唱陝西民謠。老師問班上誰是陝西人?愛管閒事的同學就偷偷指指鄙人。其實趙某人並非陝西人,只是在西安生的罷了。音樂老師也不管三七廿一,把趙某人提起來就唱。在下站穩台步,引吭高歌,正覺得感情慢慢唱出來時,音樂老師也不給面子,不待趙某人一曲歌罷,就皺起眉頭連咳數聲中斷了美妙的旋律,客氣的說:「請坐,請坐。」可憐就此一坐驚醒了趙某人的歌星之夢,也從此斷送了趙某人在歌唱界的燦爛前途,扼殺了中國歌壇的一顆彗星。
老黃說有車最大的用處是「泡妞」,趙某人是深深不以為然的。
時光無情,匆匆又是兩年。「趙歌星過年,一年不如一年」,來到此地冰天雪地,鳥獸絕跡,聽眾更是難找。靈光一現,豁然貫通。求人不如求己,從此和-圖-書自唱自聽,一身兼聽眾歌星二職,變得非常之忙碌。但是閉門而唱有擾芳鄰,非君子所當為也,幾經構思最後才決定長期駐唱車中。
話題兒越扯越遠,趙某人剛才是在說買車的用處。老黃的哲學實在不大通,車子拿來追蜜斯固然是一用途,但並非最大用途。諸君或者會多事動問,那麼你老兄車子最大用處是什麼呢?買生力麵乎?上街兜風乎?走私販毒乎?非也!非也!君何其迂也!嘻,說出來不大好意思,趙某人車子的最大用途原來是用來練習唱寡(歌)子的。
趙某人深深享受到其中的樂趣。有時候不免感情衝動,被自己的美妙歌聲陶醉,忘記是在開車,情不自禁,顧到了台風,做起美妙的手勢來,嚇得後面的車子緊張得猛按喇叭,真是沒有藝術的修養。昨兒個因為被窗外的陽光感動,應全身音樂細胞的熱烈要求,又高聲怪唱著上街買生力麵。到了停車場,忽然看到鄰車一位老洋妞少說也有八九十歲了,徐娘全老,風姿不存,對著趙某人咪|咪而笑。心下覺得納悶。這位女士老不正經,沒事衝著大男人笑個什麼勁。https://m.hetubook.com.com再一直看,原來是趙某人因為陽光美麗沒有把車窗搖起來,所以美妙情歌被洋老太婆白白的偷聽了去,勾起了往日甜蜜的回憶,怎麼會不樂極而笑呢?說來慚愧,趙歌星旅美多年,這還是第一次遇到知音,心頭也是無限的愉快,施出渾身解數,報她以會心的甜笑。以前聽一位嘴巴很甜的朋友說,趙歌星喜怒哀樂各種奇怪的表情中,以笑容最為迷人。希望老洋妞回家不要睡不著覺才好。
趙某人因為人長得粗大,所以有一部六九年的大車。裏面空空蕩蕩,共鳴效果奇佳,每當朔風凜冽,瑞雪飄飛的冬日,或是繁星滿天,花樹搖曳的夏夜,飛車郊道,慷慨高歌,唱得滿意就再來一個,不滿意就開開汽水。不過總是滿意的時候多。從此大珠小珠落「輪」盤,清音繞「車」三日不絕。其中趣味不足為外人道矣!所謂「只堪自怡悅,不可持贈君」,是之謂也。蓋人生在世,不能事事得意,生活中經常纏繞著些不能順心的事體,所以肚子裏經常裝塞著各種悶氣。有時有嫉妒氣,有時有忍耐氣,有時有相思氣,有時有失戀氣,hetubook.com.com有時有政治氣,有時有社會氣,有時有英文氣,有時有中文氣,上個禮拜交了背運,還裝了一肚子法文氣。修養越差如趙某人者,肚子裏悶氣就裝得越多。肚子裏百氣雜陳,互相排擠,如果不加宣導,一旦爆發,肝膽俱裂,柔腸寸斷,後果不堪設想。唯一妙方只有咧開大嘴,運足百氣,一聲:「風從那裏來?陣陣吹過來,有歡笑,有悲哀……。」於是一些歡笑氣、悲哀氣也就「來得急,去得快」,百氣一消,自然心胸寬廣無限快活。
昨天剛剛出去大唱,把上星期的存「氣」出清。肚子裏除了生力麵和幾顆蔥花外,別無他物。正覺得身心舒適,沒料到今早憑空又殺出一氣。原來今天以前,明州所有車子都規定要換上新牌照,趙某人貴人多忘事,今早出門一看,洋警察先生早已經起早爬黑的在趙歌星的雨刷上夾了一張罰款單。昨夜辛辛苦苦自說自畫一場,一起床就白白的孝敬了洋警察先生。真是「野氣唱不盡,春風吹又生」,沒得脾氣,只有「趕場」。再匆匆發動車子,上街唱幾支「寡」子,出出這口罰款氣。唉!當歌星也是辛苦。
凡人莫不有夢
https://www.hetubook•com.com。小時候夢比較多,漸漸夢一個個破碎了,人也就慢慢長大了。趙某人因為是天才兒童,所以從小夢便與眾不同。左鄰右舍小三子小六子都是異口同聲將來長大要做發明家啦,要做總司令啦,要做偉人啦,令家長一聽之下就心花朵朵開的;趙某人小時候是想做籃球國手和歌星。趙某人的弟弟從小就想當公共汽車的司機,趙某人的妹妹從小就想嫁給會燒豆瓣魚的大師傅。他們的夢倒都還希望無窮。可憐趙某人眼看著這輩子要當國手和歌星是徹底的沒得指望了。
遠的來說,唐伯虎先生如此風騷,也沒聽說他有過什麼車子。近的來說,小鄭先生在寶島時靠輛破腳踏車東征西討,縱橫永和公館一帶如入無人之境,蜜斯前前後後跟著亂跑,十分的風光。來到新大陸連輛破腳踏車都沒有,手頭各「色」洋妞花花綠綠也是混得非常熱鬧,雖沒有在台時那麼囂張,也撐了個小康局面。武俠小說裏論武功的高低斷看内外輕功的造詣,與兵器的優劣沒啥大干係的。所以說「泡妞高段」無論有車無車都能得心應手,手到擒來。沒苗頭的就是有了飛機火箭,該「泡湯」的還是照泡湯不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