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殺到明州以後延醫診斷，扶了兩個星期的枴杖，玉腿傷勢日漸恢復，自以為又是活蹦鮮跳一條好漢。上週末殺去滑雪，正在為滑技日進沾沾自喜，一個陡坡右轉，左膝一軟，當場又被擺平，面孔朝地的往山下滑了數尺。掙扎起來，四顧茫然，嚇了一大跳，以為眼、鼻、嘴都被磨平了呢！趕緊往臉上一摸。還好，一件也沒短少，只是眼鏡被砸壞了而已，從此知道夏日的腿傷並未真正復元，還須再瞧瞧大夫，休養休養。

週六的晚上，在友朋處苦中作樂。曲終人散送一名香港小老弟回家，歸途中又小迷了一下路，回到趙公館已是週日的早上七點鐘了。正準備擁被高臥，老中會長昌權老弟來了一通緊急電話，說是中國同學籃球隊在香港同學主辦的中西部州際邀請賽中初賽晉級，今晨十時冠軍決賽，務請趙老大披掛上陣云云。本來明州老中球壇的高手如雲，趙老大的兩位老弟也是箇中翹楚，但是他們有的離城，有的事忙，都不能與賽。既是「明州無大將」，那自然要「老趙做中鋒」了。趙老大接了電話十分興奮，覺也來不及睡，煮咖啡一壺，糊塗蛋八枚，唏哩呼嚕的灌下肚皮，急急奔向球場。

懷抱著四十八比十四的無奈紀錄與依依不捨的心情，謹以此文向我和-圖-書永遠熱愛的籃球運動告別。

後記：

頒獎典禮在某餐館隆重舉行。趙中鋒賽完了球拔腿鼠竄，躲在家裏閉起大門來不敢見人。會長來電謂輸球事小，風度不可失，始硬著頭皮整裝參與盛會。但見對手在歡聲雷動中領得冠軍杯，非常的心酸酸。趙中鋒好像以前交代過，心情越壞，胃口越好。同桌的幾位哥們大概與趙中鋒有一樣的毛病，點心端了上來沒兩下子就風捲殘雲盤底朝天了。趙中鋒球打不過人家，吃卻不肯饒人。略施小計，以猜拳方式勝者下箸。如此連唬帶騙辛辛苦苦多食了三枚叉燒包子才混了個半飽。返得家中閉門思過，越思越想越難過。真的成了茶不思，飯不想，晚上覺也睡不著，好像患了三期相思病一樣。從床上爬起來，捧出日記本，點起蠟燭來，在二月十二日下面寫下四十八比十四。留下一個慘敗的紀錄，也代表一個時代的結束。

趙老大神經兮兮，在密西根一晃三年，沒啥子搞頭，回家的時候又還不到。莫法度，下了一道命令，又把自己放逐到明尼蘇答去了。

這一回破天荒的把驢事記上日記還連頭帶尾的抖將出來，連趙老大自己都搞不清楚到底吃錯了什麼藥。大概是因為自打球以來從未有被灌過卅四分的紀錄吧和*圖*書。如果現在是初一的話還可以在週記上下個決心埋頭苦練，後日捲土重來未可知。但是人生到了有些時候，有些事情就不容你有「發狠」的餘地了。除了要有「知難而退」的勇氣外，還要有「自我解嘲」的雅量。其實人生有時候也和賽球一樣，明知道技不如人，輸了還不服氣，那才真是有點何苦來哉。趙某人常常喜歡重複一句話：「大丈夫不能勇冠三軍即當退避三舍。」趙中鋒在球場上從來就沒有勇冠三軍過，倒也不是沒有勇冠三軍的機會，而是沒有勇冠三軍的本事。君子固然好「球」，但是在四十八比十四的時候不告別，等到四十八比〇來到的時候，告別裏會留下更多的遺憾。我們曾經與「彈彈子」，「跳橡皮筋」，與「官兵捉強盜」告別，告別不是停止，而是生命的一個必經過程，而且籃球不是唯一的運動，運動更不是人生的全部。

對不起！趙茶房食言而肥，不但未與籃球告別，回國後陸續擔任歸國學友籃隊、夢幻明星籃隊、懷生之友籃隊、國大代表籃隊、中央民代籃隊五隊隊長，現仍擔任台灣師大教職員老隊籃球隊隊長，二〇〇一年勇奪全國亞軍，趙茶房在冠亞軍賽中得二十五分，罰球八次全進，有正式紀錄為證，敬請卓參，謝謝！

hetubook.com.com第二天請假沒有上班，蹲在家裏頭生自己的悶氣。其實賽球是好玩，香港仔與台灣仔是自家兄弟，勝敗也是兵家常事，本來沒有什麼小題大作的必要。趙某人是天下第一等的凡夫俗子，短處很多，但是球打得不好還不夠資格稱為其中之一，所以這個悶氣也生得有點牽強。趙中鋒從高一開始正式喜歡打球，因為偏愛鬥牛，所以基本動作沒弄好，全場比賽起來與半場的表現完全走樣。十幾年來在球場上默默的跑過來跑過去，現在也默默的跑將下來。縱觀趙中鋒的這一輩子籃球生命，說來也慚愧，只嘗過一次的冠軍滋味。還是早在高三的時候，奪得全校的班際總錦標。得分最多的一次是民國五十五年服兵役營部選拔賽，第七連對第九連趙中鋒得到廿三分。在國外表現最佳的是民國六十一年明大老中隊對明大印第安人隊，搶到籃板球九個，得十五分。紀錄雖不輝煌，卻是從日記上查據而來，並不是隨口胡謅的。至於表現不佳的時候，那是罄竹難書，說也說不完，數也數不盡。不過這在日記上倒是一點也沒有記載。趙老大的日記上專門登錄自吹自擂歌功頌德的文字，有什麼不太得意、砸鍋、泡湯的事體，趕緊忘記唯恐不及，那還會糊塗的記到日記中去，那才和_圖_書是和自己過不去。所以一翻開日記本總覺得過去是多麼美好，未來是一片光明，人生真是充滿了快樂。

戰端未啟，大家在籃邊射球暖身。趙中鋒一個籃下蓋射，當場左膝一軟，宣告受傷，自動退下場外去坐冷板凳。讀者諸君有所不知，這其中有一段緣故。原來趙某人去夏自密州殺來明州的時候有一名老友記發表臨別贈言，大意是說趙老大為人處世無懈可擊，美中不足的是缺了一個「狠」字，所以搞了這許久也搞不出名堂。只要把這個狠字訣摸熟，那麼上天下地，無往不利矣。趙老大聞言大喜，牢牢記在心頭。猛踩油門，就殺奔明州而來，中途在威州小停參加夏令營的籃球大賽。趙老大上場未久忽然憶起了老友記的臨別贈言來，立刻橫行全場，拖拉抓搶施出來一記狠招。正待餓虎撲羊撒野搶球，被對方後衛雙腿一纏，當場左膝掛彩不支倒地，被拖出了場外。雖然該場球賽經眾家兄弟纏鬥，明大以一分險勝，趙老大左膝已痛得笑不出來。入夜駕車時左腿已寸步難行，中途在公路旁休息，竟連近在眼前的廁所都走不過去，才知道這個「狠」字害人不淺。撐到電話機旁打了一個對方付費的長途電話，把老友記從睡夢中吵醒，臭罵一頓，才小小消了心頭惡氣。

對不起，扯遠和圖書了話頭。剛才說到趙某人舊創復犯在場外觀球。哨聲一起，香港仔著汗衫，台灣仔光膀子，雙方你來我往，戰得十分熱鬧。沒許久，一名光膀子的兄弟氣喘如牛，一頭自場上栽過來，大吼：「不行了，老趙上！」一把將老趙拖將起來，自己原地坐下。趙老大有苦說不出，那裏還有選擇的餘地，一躍而起，見比數十四比十四，正是男兒發揮時，口中唸起「狠」字訣，上得場來使出十八般武藝，上切下砍，左勾右射。正是，搶，也搶不到，投，也投不進，好不愁煞人也。光陰不饒人，「嘟嘟」一聲響第三節結束，比數二十五比十四，災情相當慘重。趙老大見機不妙，本思一個箭步臨陣脫逃了事，正緩緩向門口蠢動，驀回首，但見光膀子的諸位老大個個面色慘綠，五副眼鏡搖搖欲墜而比數又越扯越遠，心中頗有不忍，淚兒奪眶欲出。電影「洛基」的主題曲悠悠在腦海響起。但聞一聲大吼，趙中鋒又奔回場中，來往衝殺如入無人之境。跑過來又跑過去，辛苦了半天定睛再看比數，對方扶搖直上，咱們穩若泰山，不多不少，端端正正，還是十四。心頭頓的一涼，羞愧難當，發起急來，只聽到噼噼啪啪一陣亂響，趙中鋒五次犯滿，被罰出場。最後，香港以四十八比十四的懸殊比數贏得冠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