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班森哈維眼中的世界
「歐倫把她帶走了,」桑椹告訴班森哈維:「他開了黑貨車。」
「我必須把他的那個放進我嘴裡,」希望對他說。班森哈維閉上眼睛。「然後他幹了又幹。」她說:「他本來打算幹完事就要殺我——他告訴我他會下手。我不得不殺他。我不覺得遺憾。」
班森哈維從口袋裡掏出三片胸覃。他看著躺在男人身旁的母豬:牠有一隻驚嚇的眼睛,彷彿同時看著他們每一個人,卻怎麼也看不出牠另一隻眼睛究竟看著誰。
「我們就送你們到國民兵醫院,」班森哈維說:「然後如果我們找到那個女人,她沒事,我們就送你們回家。」
「我的意思不是說我會同情想強|奸她的人,你知道。」駕駛說。
「尼基,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杜賽問孩子。他把孩子抱在膝上。「媽咪出了什麼事?」孩子指著窗戶。「所以他要強|奸她?」杜賽問每一個人。
他們轉出鄉間公路,開上一條泥土車道,駛向一座農舍,屋子的窗戶上裝了防寒的塑膠絕緣材料,輪廓都模糊掉了,癩痢頭的草坪上東一塊、西一塊扔著耕耘機零件或其他金屬的垃圾。信箱上寫著:R,R,W,E&O.拉斯。
「你們閹過公豬嗎?」班森哈維問:「你們是自己動手,還是請別人做?」
「好名字。」希望對他說。
「他們需要用塑膠袋裝他,」副警長指著歐倫.拉斯道:「他散得到處都是。」
望向貨車窗外,希望看見陽光在閃爍,像隔著快速轉動的電風扇葉片照耀的燈光。路旁的碎石被小小的旋風捲起,去年的乾玉米殼和殘株在光禿、平坦的地面上飛舞,好像起了一陣狂風——但不是來自平常的方向;這陣風似乎是由上往下吹。還有那噪音!像是超速卡車的餘音,但路上還是看不見車。
她好憤怒,她敲打歐倫冰冷、黏答答的大腿。她經歷這一切,好不容易留下性命,現在又冒出一個他媽的龍捲風!嗓音像火車從備受打擊的貨車上方通過。希望幻想漏斗狀的龍捲風自空而降,裡頭已經兜了許多各式車輛。她聽見這些車子的引擎不知怎麼搞的還在運轉。沙子從敞開的窗戶飛進來,黏在她已經黏了一層東西的身體上;她摸索衣服——發現袖子只剩下兩個洞。只有湊合了。
「我們會找到他們的,」班森哈維道:「這一帶水藍色貨車數量不多。郡警局的人應該會知道。」
很明顯,歐倫的性經驗中,從不曾出現過像此刻希望刻意引導的呼吸這般令他心癢難耐的元素。他既想挪動她的頭在自己腿上的位置,以便讓自己的肉體再次接觸她滾燙的面頰,但又不願意打斷她柔和的呼吸節奏。她的所作所為一方面讓他渴望有更大的接觸,一方面又唯恐失去現有的挑逗。他開始扭動。希望不慌不忙。他的動作終於使酸臭牛仔褲裡的突起物碰到她嘴唇。歐倫只覺得熱風穿透他衣服粗糙的布料;他開始呻|吟。一輛車接近,通過;他撥正方向盤。他這才注意到,車子已駛過道路的中線。
「是呀,你要辦正事。」希望嘲弄地說。
「為什麼?」班森哈維問;他看見下方直升機的黑影,掠過小溪,沿著一片玉米田和一片大豆田移動。
「不要講話,」他說:「像妳剛才那樣動。」
「我來。」她道。她必須稍微抬起上身,讓他把褲襠拉開。她想看看目前身在何處;他們當然還在鄉下,但道路上畫了線。她看也不看他一眼,就把他的陰|莖掏出褲子,塞進自己嘴裡。
然後傳來一個聲音,一個可怕的聲音——像最響亮的擴音機一樣響亮——她在車廂裡只覺天搖地動。「裡面的人出來!手放在頭上,出來!爬到貨車後面,他媽的躺下!」
歐倫走到床頭櫃那兒,一刀砍斷電話線,像切一個極熟的梨那麼容易。「妳不要跟我爭。」他道。
「不對,這種案子現在不上法庭了——新法律有規定。」班森哈維說:「性犯罪以特案處理,而且又有新機器,閹割變得簡單極了。這麼處置再合理不過。」
「查明是多久以前的事,」他吩咐副警長:「然後把那輛水藍貨車幹掉,讓他們開不動。然後回直升機。」
「等?」杜賽道。
「只要他能夠勃起,」班森哈維道:「就算到了可以把那話兒割掉的年齡。」
「比較少見,」班森哈維說:「但不是沒有。」
拉斯兄弟笑了。「誰都知道是母的。」桑椹道。
「你問牠呀!」直升機駕駛員說——也是個小鬼,班森哈維這才注意到,甚至比副警長還年輕。連副警長對他都很輕蔑。
「你結婚了嗎,班森哈維先生?」她問他。
她不肯看他的臉。他全身都是一層深色的黏液,襯托得裹在他業已萎縮的老二外頭的那個白色透明保險套,像一團凝結的液體,跟血液糞便等人體成分截然不同。令希望想起某次去動物園,駱駝吐在她大紅毛衣上的那灘東西。
「哼,要是她有事,」班森哈維道:「那我們已經把你們弄到醫院了,我們可以當天把你們閹割好,送你們回家。你們對這種事比我清楚,」他承認:「我從來沒看過閹割,但花不了多少時間,不是嗎?不會流多少血,不是嗎?」
但他們都無法理解,為什麼拉斯會在犯下令人髮指的惡行後,棄車逃跑,因此班森哈維叫駕駛員讓直升機停留在貨車上空。「如果他還在車上,跟女的一起,」班森哈維告訴副警長:「也許我們可以把這雜種嚇死。」
「瑪歌說不定已經記下這輛車的牌照號碼。」她對他說。她把後視鏡轉過來,看看自己;用洋裝的寬領壓住嘴唇的傷。歐倫不由分說打了她一記耳光,她的頭撞上乘客側的車門。
「我要再等一小時,然後再餵牠一次,」桑椹道:「我們這個星期看獸醫的次數也夠多了。」他用靴尖揉揉母豬沾著爛泥的脖子;豬放了個屁。
他們一起穿過走廊,史丹迪西一家住牧場式的獨棟平房;有了新生兒以後,他們都認為這種房子失火時比較安全。希望進了臥室,歐倫把尼基坐著的高腳椅擺在臥室門口。尼基流血已經止了:他面頰上只有一點血跡;歐倫用手替他擦掉,然後在褲子上擦擦手。他緊跟著希望進到臥室。一關上門,尼基就開始哭。
「妳要跟我爭辨?」歐倫道:「妳要談噎死?我把他小雞雞切下來,塞到他嘴裡去妳再說噎死!」
「不,是在半中間。」她湊著他耳朵低聲說。她身上的惡臭幾乎讓班森哈維昏倒,但他保持跟她的臉非常接近,這樣才聽得見她說話。
「是的,史丹迪西太太,」他道:「我結了婚。」
「啊,沒問題,」班森哈維道。他抓起腳畔一個蠟紙袋。那是駕駛員的午餐袋,袋底還剩了些炸薯條,油脂使蠟紙呈成半透明。班森哈維隔著薯條和紙袋的底部看見自己的手。「來吧,」他道:「儘管吐吧!」
「妳殺掉他很好,」班森哈維低聲對希望說:「我們竭盡所能也做不到這麼多。」他說的是真心話。「我們不可能讓他受應得的懲罰。妳幹得好。」他小聲說:「幹得非常好。」
「不要殺我,」希望悄聲道:「你走,趕快,你可以逃脫的。她在打電話叫警察了,就是現在。」
現在班森哈維在開闊的鄉間,很覺輕鬆。他居高臨下擁有他一直想要的、對危險世界的全知觀點:他坐著直升機在平坦、開闊的地面上空巡迴——在一切之上,超然的監視者,觀察著自足而光明的小王國。郡警局的副警長對他說:「這一帶只有一輛水藍色的貨車,在該死的拉斯家兄弟家。」
「我一定得殺妳。」倫呻|吟道。
桑椹對副警長說:「他媽的,這人是誰,跑到這兒來指揮我們?」
「你去問那兩個,歐倫在哪兒,」班森哈維道:「我要看看那輛貨車。」
副警長問:「他還在幹的時候就……」
他們沒看歐倫,也沒看希望。呼吸困難的母豬一陣陣放響屁,打破了穀倉四周的寂靜。「媽的,又來了。」沒有痣的男人說;除了眼睛,他的臉大致看來還算正常。他名叫威登。
「你實在太好了。」希望告訴他:「但我覺得我就要吐了。」
「喂,我問你一個私人問題,」駕駛道:「你可別不高興,好嗎?」
班森哈維夫婦習慣早起。他們當時年紀還輕,一塊兒趁星期一早晨吃早餐前,把髒衣服拿到自助洗衣店;他們在洗衣時讀早報,然後把衣服放進乾衣機,回家吃早餐。班森哈維太太陪班森哈維進城到警察局途中,會把衣服取出來。她進去時,他就在車上等;有時候會有人在他們吃早餐時,把衣服從乾衣機裡拿出來,班森哈維太太就會把衣服再烘個幾分鐘。班森哈維等著。但他們還是喜歡一早去洗衣,因為自助洗衣店裡幾乎沒有別人。
副警長自知,這些事情他其實也不懂,但駕駛的頭腦更簡單,逼得他非採取他以為班森哈維會採取的輕蔑態度。
威登看看他兄弟,桑椹顯得有點困惑。但威登斜睨著班森哈維說:「你自己動手,還是請別人做?」他頂一下他兄弟,桑椹試圖咧嘴發笑,把臉上的痣拉歪了。
「我要那輛黑卡車,現在就要,」歐倫對他們說:「這一輛已經有人在追查了。」他不加考慮就用刀割斷了用來把希望的手綁在雜物箱上的胸罩。
「當然,」班森哈維道:「要割他們的蛋,以後有的是時間。」
「看吧!」歐倫道。他連尼基抬起高腳椅,抱在胸前。「我們到臥室去,」他對希望一偏頭:「妳走前面。」
「他不需要妳。他只是不喜歡吃穀片。他要吃餅乾。」尼基大聲哭嚎。
「夠大了,」班森哈維告訴她:「大概二十五、六吧!」他補了一句。他不要任何事減損她求生的成果——尤其是從她自己的角度。他向直升機駕駛員招招手,他得來幫忙扶史丹迪西太太登機。然後他要去跟副警長把話講清楚。「你留在這兒陪死屍和那個蹩腳司機。」他告訴他。
「喔,」他道。他趴在她身上動也不動;對於她把他的陰|莖放在那個地方,似乎很詫異,好像他真的不知道那兒是什麼地方。「喔!」他又說了一遍。
一輛車開過來,但希望沒注意。駕駛在正規的車道開過——停在路旁的黑色貨車位於他右邊,降落在路旁的直升機位於他左邊。滿身鮮血、全身赤|裸、身上黏著沙礫、正在禱告的女人,沒看到他開車經過。駕駛彷彿看到一個天使到地獄走了一趟回來。駕駛的反應太慢,開到這一幕景象好幾百碼外,才試圖迴轉回來。他忘了放慢車速,前輪沾著路肩鬆軟的泥土,滑過路旁的排水溝,陷入一塊豆田剛翻鬆的春泥裡,從保險桿以下都埋進土裡,連車門都打不開。他搖下車窗,隔著泥濘向道路這邊眺望——像一個因碼頭從岸邊斷裂,平靜地坐在碼頭上、跟著碼頭向大海漂浮的人。
希望預期中,跟警察打交道不會是這樣的經驗,而是更嚴格的調查——起碼是個更多疑的警察,絕對跟班森哈維大相逕庭。她感激莫名,起碼班森哈維年紀已大,很明顯已六十多歲——像她的叔伯,甚至更偏離性的聯想
和-圖-書
而像個祖父。她說她覺得好多了,她沒事;她挺直身體,站到一旁,這才發現她把血跡沾到了他的襯衫衣領和面頰上,但班森哈維沒注意到,或根本不在乎。「不知道,」桑椹說:「他帶她去兜風。」
「你體重多少?」班森哈維問他:「我們要把你載上直升機,必須知道你的體重。」
「國民兵派給我們的白癡中的一個。」副警長低聲對班森哈維說,但班森哈維已經看到那輛水藍色的貨車。它停在空地上,在一間矮棚旁邊。沒有人試圖藏匿它。
「所以他強|奸妳之後,妳就趁他放鬆沒注意的時候殺了他?」他問。
「他們不能割掉我的蛋!」桑椹對他咆哮:「我又沒幹到她!」威登一拳擊中桑椹的肚子,出手極重,桑椹整個人飛向一旁,摔在地上躺著的母豬身上。牠哀聲尖叫,短腿不住痙攣,牠忽然開始腹瀉,分量非常之多,但除此之外,牠沒有動彈。桑椹喘著氣,躺在母豬惡臭的排泄物旁邊。班森哈維試圖用膝蓋頂威登下擋。但威登動作太快:他從膝蓋托住班森哈維的腿,把他往後一拋,這老頭兒就跌在桑椹和那頭可憐的母豬身上。
「她們都是畜牲,」歐倫承認道:「但我也非殺她們不可。」希望有點想吐,她用手指捏住地板上的東西——一件舊外套什麼的。
歐倫在座位上挪動身體,勃起讓他覺得不舒服。希望熱呼呼的臉貼著他的大腿,他的手摸著她頭髮,都產生了效果。就是現在,希望想道。她在他腿上轉動自己的臉;他沒有阻止她。她在他腿上挪動自己的頭,好像要讓自己舒服一點,好像貼著枕頭似的——貼著他的老二,她很清楚。她挪動著,直到他褲子裡的突起物不再碰到她的面頰。但她可以對著它吹氣;它突起在他腿上,非常靠近她的嘴,她開始對著它呼吸。用鼻子呼吸會太痛。她把嘴暈成O形,像個親吻。她開始專心呼吸,非常輕柔地,吐氣。
「是豬嗎?」她問。
「告訴他,」班森哈維對副警長說:「他撒謊。」
「好,」班森哈維道,拿胸罩給他們和副警長看。「很好,新法律正是這麼訂的——涵蓋一切性犯罪。」副警長和拉斯兄弟都沒吭氣。「任何性犯罪,」班森哈維道:「現在都可以閹割懲處。如果你肏了不該肏的人,或害不該被肏的人被別人給肏了……也就是你沒有幫助我們阻止這種事——我們就可以閹割你們。」
「你別不高興。」駕駛道。
「這麼看吧!」他道:「妳小孩逃脫了。本來我要連他一起殺掉的,妳知道。」
「希望!」有人在喊。他們都聽見了,停止一切動作。歐倫張口結舌看著割斷的電話線。
瑪歌道:「杜賽,等我們確知怎麼回事。」
他脫褲子有困難;他把捲起的保險套咬在齒縫間。然後他全身赤|裸了——他把褲子隨手一扔——使出吃奶的力氣要把保險套戴上,好像他的陰|莖跟覆蓋一層厚皮的烏龜尾巴一樣感覺遲鈍。她試著解開洋裝的鈕釦,眼淚又回來了,雖然她極力克制,他忽然拉住她衣服,用力往她頭上拉扯;衣服纏住她的手臂。他把她手肘扭到背後十分疼痛。
但班森哈維面無表情,拿著胸罩在手裡翻來覆去。「我們當然不動手,」他道:「現在有全新設備。由國民兵動手。所以我們才使用國民兵的直升機。我們直接把你們飛到國民兵醫院,再把你們飛回家。沒什麼大不了的。」他道:「你們也知道的。」
「你也把她們都殺了嗎?」希望問道。她漫無目標的手玩弄著地板上的什麼東西——某種布料。
桑椹仍然盯著希望看,但威登轉身面對歐倫。「希望你不要做過分愚蠢的事。」他道。
班森哈維要駕駛員發消息,綁架者名叫歐倫.拉斯,駕一輛黑色,而非水藍色的貨車。很有趣,這消息跟另一則消息可以兜攏:州警接獲報告說,有個男人獨自開一輛黑色貨車,無緣無故在道路上一再闖入對方車道、蛇行,已構成危險。「看來像是喝醉,或嗑藥,還是有其他問題。」州警沒追查這件事,因為他以為有輛水藍色的貨車更需要密切注意。班森哈維當然無從知道那輛黑貨車裡的男人,是否真的獨自一人——雖然實際上,希望把頭枕在他腿上。這條消息讓班森哈維又打一個寒噤;如果歐倫只有一個人,他必然已經對那女人做了什麼事。班森哈維吆喝副警長快點上直升機——他們得去找那輛黑色貨車,有人在郡級道路靠近甜水鎮的支道上看見過它。
「好啦,鑰匙在車上,歐倫,」威登道:「如果你覺得一個人處理得來。」
是瑪歌,是鄰居也是朋友。歐倫用冰冷、扁平的刀鋒抵著希望的奶頭。
「還有貨車?」班森哈維問副警長:「你沒提還有別的貨車。」
「我知道你沒那個意思。」副警長道。
馬路對面,希望第一次抬頭看他們。兩個男人一邊咒罵,一邊在泥濘的田地裡向她這邊跋涉過來。直升機的螺旋槳逐漸放慢。還有一個人無知地從車窗向外窺伺,但似乎很遠。希望套上衣服。一個袖洞被撕開了,她必須用手肘把一片飛揚的布壓在身側,要不然乳|房就暴露在外。然後她才感覺到肩膀和脖子多麼痠痛。
「媽呀!」副警長道。
「你會放我走嗎?」她問。
「如果誰有事?」班森哈維問他。
她已經強忍噁心;她接過紙袋就把頭埋進去。袋子要裝她確信存在她體內的汙穢似乎不夠大。她感覺班森哈維堅實沉重的手在她背上。他用另一隻手為她拂開一綹礙事的結塊髮絲。「這樣就對了。」他鼓勵她:「想吐就吐,把它吐出來,妳就好過多了。」
「你這樣做是不對的。」她道。
他們往鄉下開。拉斯有一陣子沒說話,後來他道:「我沒有妳想的那麼瘋狂。」
她看見卡車後面有條沾滿稻草屑的舊毯子。她想自己就會被帶去那兒:玉米田,躺在柔軟有彈性的春天土地上——事畢,她的喉嚨就會被割裂,被殺魚刀開膛破肚,他會用那條堆疊在卡車地板上、活像下頭藏著難產死亡的牲畜胚胎似的毯子,把她包起來。
「我有正事要辦。」歐倫,拉斯道。希望奔向尼基,但歐倫揮手令她退後。
「也可能老爸開走了。」威登道。
警探長得圓胖結實,臉色紅潤,再一年就要退休,他在臥室裡發現被砍斷的電話線,說:「是把刀,鋒利而有點重量的刀。」他名叫亞頓.班森哈維,曾經在托雷多警局做過主管,但他的辦案方式被認為不夠傳統。
「對,對,對。」歐倫道。
希望試著適應歐倫陌生的思維邏輯。他跟她習慣相處的人完全不一樣。
「請你對我仁慈一點。」希望道。
他下方那輛可怕的水藍色貨車隨著車流向前移動;它的保險桿上滿是汙痕,散熱口撞凹了,黑黝黝地蟲屍密佈,還有——史丹迪西猜測——說不定是上門送死的鳥頭。杜賽彷彿看到乘客座上有個漂亮女人——她的髮型和輪廓讓他聯想到希望,她衣服一閃而過,卻很像他妻子喜歡的顏色。但他高居四樓之上;貨車駛過,座艙的後玻璃泥濘都結了塊,他再也看不見什麼。更何況,他九點半有課,時間快到了。杜賽認定,會坐上這麼難看的車的女人,不可能有多漂亮。
「穿衣服,」歐倫道:「我還沒有把妳弄到手,我非得手不可。」他用前額頂著她的嘴時,她的嘴唇被自己的牙齒嗑破了在流血。「我有正事要辦。」他又說了一遍,但不那麼有把握。他骨架粗大、動作粗魯,像一頭小公牛。他不許她穿內衣,直接把洋裝套上,光著腳丫便把她推到外面,他自己的靴子也夾在腋下。希望直到跟他坐上貨車才發現,他穿了一件她丈夫的法蘭絨襯衫。
「他們是畜牲,」他對副警長說,後者儘管也有年輕人的殘忍與憤世嫉俗,乍聽這句話卻有點吃驚。班森哈維又道:「如果他們互相殺死對方,想想這可以省下多少他們這輩子的糧食,分給其他人類食用。」副警長也醒悟,班森哈維的新法律——性犯罪者即刻閹割是捏造的,不過是一則無稽的故事;對班森哈維而言,雖然他明知道那不是什麼法律,但他認為法律就應該這麼訂。這是他的托雷多辦案手法。
她被自己剛洗乾淨的衣服給活活悶死了——或是因嘔吐被噎到——但他們本來無意要殺她。這部分純屬意外,審判中,班森哈維太太遇害未經預謀這一點,被拿來大做文章。被告的律師說,這群孩子計畫「只強|奸她——沒有要殺她」。「只強|奸」這種字眼——好比說,「她只被強|奸,真幸運,她沒有被殺死真令人難以置信!」——讓班森哈維深惡痛絕。
「可沒提到會把豬搞成這樣。」威登道。
「哎呀,我的天,」被困汽車的駕駛說:「親愛的耶穌,看啊,這是什麼?基督,看啊,我猜這是他的肝,肝不是長這樣的嗎?」直升機駕駛員張口結舌,班森哈維及時拎住兩人上衣肩膀,硬把他們帶開。他們轉身走到貨車後面,旁觀希望如何安頓自己的心情,班森哈維對他們怒聲斥道:「離史丹迪西太太遠一點。離貨車遠一點。」他對直升機駕駛員說:「用無線電通報我們的位置。這兒需要救護車。我們帶史丹迪西太太走。」
「把他們丟在這兒?」副警長問。
「體重?」威登道。
於是她知道了:他在找那把刀。一旦他的手指摸到空了的刀鞘,她就麻煩大了。
然後她雙腿一剪,夾緊他蒼白的屁股。他無法停止那部位的抽動,雖然他的大腦一定知道,忽然有件更重要的事。「我的刀呢?」他道。她把手伸到他肩膀後面,然後(速度飛快,連她自己都沒看清楚)銳薄的刀鋒抹過他的脖子。有一秒鐘時間,她沒看到傷口她只知道他要勒殺她。然後他一隻手放開她喉嚨,摸向他自己的喉嚨。他把她預期會看見的裂口藏了起來。但起碼她看見黑色的血液從他緊握的手指縫裡湧出來。他放開手——他在找她的手,拿刀的那隻手——從他割裂的喉嚨裡噴出一個大氣泡,在她頭上迸開。她聽見一種像是有人用堵塞的吸管吸吮最後一滴飲料發出的聲音。她又能呼吸了。他的手在哪兒?她想。他的手好像一方面掛在她身旁的座位上,一方面又像驚慌的鳥兒般,在他背後抓來抓去。
「呃,」駕駛道:「保險套到哪兒去了?」
「我根本不認為你瘋狂,」她撒謊:「我覺得你就是個沒跟人打過砲、又色膽包天的笨小孩。」
那兩個人顯然認識副警長;他走近時,他們頭也不抬。但他們盯著身穿單調的黃褐色西裝、打著領帶的班森哈維,看著他橫過院子,走向水藍色貨車。班森哈維沒看他們,但還是看得見他們。這些人是呆子,他想道。班森哈維在托雷多看過各式各樣的壞人——邪惡的人、沒來由發怒的人、危險的人、懦弱或大膽的賊、為錢殺人的人、為性殺人的人。但班森哈維覺得,像拉斯兄弟,威登與桑椹臉上那種良性的墮落,他還真沒見過。這讓他背脊冒起一陣寒氣。他覺得最好找到史丹迪西太太,盡快。
「還有更多呢!」她湊著他耳朵說,聞起來有泥土的味道。她必須用手指把自己弄濕。天啊,我一定沒辦法讓他進入,她想道。但她伸手去摸到他下體,卻發現https://m.hetubook.com.com保險套是附潤滑油的那種。
他們再度升空,下面的豬群又開始騷動。可憐被灌了藥、又被跌倒的人壓到的母豬,跟他們來時一樣躺著不動。但拉斯兄弟在打架——看來兩人都在蠻幹——直升機飛得愈高愈遠,世界就愈恢復到班森哈維認同的理性層次。直到小小的打鬥人影落在下面的東方,幾乎渺不可見,他也遠離他們的流血恐懼。這時副警長說,他認為,要不是桑椹被嚇著了,其實是可以打敗威登的。班森哈維以他托雷多式的一本正經面孔哈哈大笑。
我該穿上衣服,希望想道。但天氣似乎有點不對勁。
尼基無法在高椅上轉身,看看這個搔他脖子的人。他手指上有濕答答的穀片,當他伸手去模歐倫.拉斯的手,歐倫上前一步,把殺魚刀細長的鋒刃在孩子胖嘟嘟的面頰上輕觸一下。他只輕劃一刀,好像要一筆勾勒孩子的顴骨,隨即退身向後,好把尼基驚訝的表情和單純的哭聲看個清楚;孩子面頰上出現一道極細的血線,像衣服口袋的縫線,又好像孩子突然長出一片鰓。
班森哈維直到看見那三個小夥子離開,才開始擔心他太太收拾乾衣服怎麼花了這麼久。但強|奸別人要不了多少時間,即使是三次。班森哈維走進自助洗衣店,看見他太太的腿從乾衣機裡伸出來:她的鞋子掉了。那不是班森哈維看過的第一雙死人的腳,但卻是一雙對他非常重要的腳。
「這很像戰爭,我猜,」駕駛道:「這就像一所壞醫院。」
「豬!」他喊道:「媽的,沒人跟豬打砲的。」希望印象中,有人做過這種事的。「都是綿羊啦,」歐倫道:「還有一頭小母牛。」這沒指望的,她知道。她覺得他在她體內萎縮;她轉移了他的注意。她忍下一聲嗚咽,感覺好像如果任它溜出來,她的頭就會裂開。
「嗯,如果他已經得手,」桑椹道:「還留著她幹嘛?」班森哈維不由得閉上眼睛。他站起身。
歐倫扯下她丈夫的襯衫,丟出窗外;希望看見它在路上拍動。他利用煞車踏板蹭掉靴子,瘦窄的金毛膝蓋撞上方向盤。「過去一點!」他道。她被擠到乘客座的車門旁邊。她知道,即使出得了那扇門,也絕對跑不贏他。她沒穿鞋——他的腳看來天生有狗腳的粗厚肉墊。
「那就不要。」希望道。
「它在哪兒?」班森哈維問。他很冷靜,但緊追不放。
希望推開那兩隻僵硬的腳走出來,瑟縮在車廂旁,試圖屏擋翻飛的沙塵入眼,班森哈維一見,只覺得按在擴音機開關上的手指都軟了。希望想要用獵獵飛舞的洋裝遮住面孔,但衣服像撕裂的帆,緊貼在她身上。她沿著車身摸索前進,走向車尾,被紮人的碎石打得不斷哆嗦,砂石碰到她身上血跡未乾處,就黏在上面。
班森哈維顯得很滿意;他把保險套打了個結,就像綁氣球那樣,反手就把它扔進豆田,扔到極遠看不見的地方。
「我沒有不高興。」副警長道。
「你知道嗎?」駕駛道:「雖然她被搞得那麼慘,你還是看得出,她確實是個漂亮女人。」
歐倫這時也發覺,恐嚇的優勢逐漸流失,而且速度很快。希望努力建立自己的優勢,但她沒把握歐倫的神智是否夠清醒,受不受得了羞辱。
她轉身看著他。他看見她雙眼腫起和斷裂的鼻梁——前額還青了一塊。「大部分是他的血,」她道:「可是我被強|奸了。他幹的。」她告訴班森哈維。
「為什麼沒有?」班森哈維問。
「請原諒我提這個問題,」班森哈維說:「尊夫人沒有在外交男朋友,是嗎?你知道。」
「有啊,是黑色的。我忘了,」副警長道:「他們還有輛黑色貨車。」拉斯兄弟點點頭。
她想以這種不可能的方式殺死他,但她連皮膚都還來不及咬破。他的手臂是那麼孔武有力,一揮就把她身體板直,拖到他膝上。他用力把她後頸壓在方向盤上——喇叭穿過她腦袋長鳴——他用左手掌緣打傷她鼻梁。然後把左手放回方向盤上,用右手托著她的頭,讓她的臉正對他腹部;他覺得她不再掙扎後,就讓她把頭靠在他腿上。他一隻手輕輕兜住她耳朵,好像要把喇叭的聲音留在她耳朵裡。她閉著眼睛,強忍鼻子的疼痛。
「那還用說,」歐倫.拉斯道:「妳叫什麼名字?」
「你要什麼?」希望問道。「你要什麼我都給你。」
「嗯,」駕駛又從後窗向車裡張望,說:「我當兵的時候看過一些,但沒有像這樣的。」
喔,現在怎麼辦?希望真的不知道。她屏住呼吸。一輛車,紅光閃爍,嗡地一聲駛過敞開的車門——喇叭狂鳴,還有隱約不清、嘲笑的噓聲漸行漸遠。她想,當然:我們看起來就像兩個農民在路旁打砲;可能一直有人做這種事。沒有人會停車,她想道,除非是警察。她幻想歐倫歪向一側的肩膀後面,忽然冒出一個滿臉橫肉的州警,手裡在開罰單,對他們說:「馬路邊不可以,老兄。」她尖叫求救:「強|奸!他強|奸我!」州警就對歐倫擠擠眼睛。
「我不在乎你做什麼,」希望對他說:「現在你沒法子傷害我的寶寶了。」
希望給了尼基一片牙餅,他停了哭聲。
「看,」副警長悄聲道,一副有所圖謀的樣子。「你聽說過強|奸戴保險套的嗎?」
「動呀!」他悶聲道:「快點動。」她試著拱起背部,卻辦不到;她試著扭動臀部,卻辦不到。她感覺他在摸索他自己獨特的節奏,試著找尋能帶給他高潮的最後一個步驟。他的手——又在她身下——箕張抓住她的後腰;另一隻手在地板上抓來抓去。
綿羊,希望想道;還有小牛。「噢,求求妳要專心!」她大聲對自己說。
副警長掏出手槍,對空鳴槍。威登雙膝跪下,用手摀住耳朵。「你還好吧,探長?」副警長問。
「啊啊!」他喊道。
「我自己會看。」班森哈維說。他探視貨車內部,吹了一聲讚美的口哨。
「問他們,那個漂亮的年輕女人上次坐那輛貨車,是什麼時候。」班森哈維道。但副警長沒機會;威登.拉斯哈哈大笑。班森哈維很感謝那個臉上有痣、像潑灑了酒似的,能夠保持沉默。「媽的,」威登道:「『這兒哪會有漂亮的年輕女人』,從來沒有漂亮的年輕女人屁股挨近那輛車。」
事實上,他在辦公室——四樓。杜賽.史丹迪西從窗戶望出去,看到燈號換了;車陣又開始流動;步行的學生暫時被攔在十字路口。杜賽喜歡看馬路上的交通。大學城總有那麼多招搖的外國車,這些車又跟本地居民的車形成強烈對比:農用卡車、運豬牛的貨車、奇形怪狀的收割機,因行駛農場和鄉間道路,車身總是泥濘不堪。史丹迪西對農事一無所知,但他對動物和機械很著迷——尤其那些危險而難以理解的車輛。現在就看到一輛,裝了斜槽——做什麼用?還有鋼纜編的、不知用來拖拉或懸吊重物的網子。史丹迪西喜歡想像每一種東西運作的情形。
「他恐怕會忘記。」副警長說。他想著班森哈維;他對他既佩服又害怕,他也覺得這個人不盡然可信。所謂正統有很多問題,但副警長不曾考慮那麼多。大致而言,他一次要想的事情太多了。
「這小弟的名字叫歐倫,」副警長道:「他們的名字也都很古怪。」
「少囉唆。」他都噥道。
「非殺不可,」歐倫道:「我們搞完了,我就得下手。」
「希望?」
「還有,不要讓任何人接近那輛貨車。」班森哈維道。
她扭動著,但顯然方式有誤。「不對!」他喊道。他的手指掐進她的背脊。她試著換一種方式扭動。「對啦!」他道。他開始有決心、有目標地動作——機械化而愚蠢。
「不,我是說我可以幫你忙,」她道,她要他快點出入她身體,愈快愈好;她想著尼基獨自在走廊裡,坐在高椅子上。「我可以弄得更好。」她沒什麼把握地說;她不知道她要說的事怎麼措辭。歐倫一把捏住她乳|房,她從那種方式就知道,他從來沒碰過乳|房。他的手好冷,她退縮了一下。他實在笨拙,他的頭頂著她嘴巴。
「當然會有,」威登道:「閉嘴。」
「很可能,」副警長道:「但是我看不出來。我趕到的時候,歐倫不在附近——狗看起來也沒事。我是說,我怎麼會知道狗被幹了沒有?」
「沒有,我相信她沒有。」杜賽告訴探長。
然後有兩輛卡車經過他們,一輛接一輛靠得很近;她還聽見遠處有另一輛車在按喇叭。她開始加快速度——他把腿抬得更高。她覺得卡車在加速。一輛車跟他們擦身而過——太接近了,她想道。它對他們大按喇叭。「幹!」歐倫對那輛車大喊。他開始在座位上上下跳動,弄痛了希望的鼻子。現在希望必須小心不可弄痛他;她真巴不得把他弄得非常痛。讓他昏頭,把腦袋丟掉,她給自己打氣。
「知道那地方?」班森哈維問。
「十六歲,也許十七,」副警長道:「還是小孩子。」副警長自己起碼二十四歲了。
「救命!」他叫。女人的情況讓他極為害怕,他很擔心附近還有像她一樣的人,或使她變成那樣的人,正在附近搜索新的犧牲品。
「嗯,就是你找的那個女人呀!」桑椹道。
「但是要有法庭跟律師啊!」桑椹道。
希望坐在床畔,尼基在哭,但沒有到歇斯底里的程度;聽來好像他隨時可以停。希望也哭了起來。
「嗯,她沒事,我猜,」桑椹道:「我是說,我想歐倫還沒傷害她。我想他還沒搞到她。」
希望現在試著用刀刺較高的部位,但不知是碰到肋骨或其他堅硬的東西;她試了一會兒,覺得不滿意,刀只刺進去幾吋便抽出來。他開始在她身上鼓動,好像想脫離她。他的身體發出痛苦的訊號,但這些訊號卻無法傳遞到目的地。他的身體貼著椅背移動,頭卻抬不起來,他的陰|莖仍在抽送,把他跟希望的身體連在一起。她趁此機會,再次把刀插|進他體內。它從側面插入他腹中,迅速穿刺到距肚臍僅一吋的地方,才碰到障礙——他的身體從她上方猛然倒下,卡住她的手。但這容易解決:她回手一轉,滑溜的刀就抽了出來。有什麼讓他腸子一鬆,糞尿俱出。希望被那股潮濕與臭氣弄得不知如何是好。她讓刀落到地板上。
「我還沒得手呢!」他道。
「我叫歐倫。」
「你認識我先生嗎?」希望問道。
他們沒告訴杜賽,希望的內褲扔在臥室地板上;找不到搭配的胸罩。瑪歌告訴班森哈維,希望有穿胸罩的習慣。她離開時光著腳;這他們也知道。瑪歌也認出,農莊青年穿了杜賽的襯衫。她只看見牌照的一部分;是本州的商用牌照,前兩碼可確定是在本郡辦登記的車輛,但她沒能記下所有的號碼。後面那塊牌照濺了泥漿,前面的牌照不見了。
「你不會現在就把我們帶走吧?」威登問。
「一共三百七十多磅(一百七十幾公斤),」他告訴副警長:「去問駕駛員載不載得動。」
「他哭的時候吃餅乾會噎到。」希望道。
「他們有一大家子,」副警長說:「我最討厭去那兒。」
駕駛在貨車上踱來踱去,這讓副警長很不高興,www.hetubook.com.com因為他坐著的尾板因此顛簸不已。駕駛避開那張塞在車廂後面的角落裡、捆成一束、骯髒發臭的舊毯子;他把佈滿灰塵和泥塊的車廂後窗弄乾淨一小塊,以便不時瞄一眼車廂內部,歐倫那具五臟六腑都掏了出來的僵硬屍體。血都已經乾了,隔著斑駁的後窗,駕駛覺得那具屍體的顏色與光澤,都像極了茄子。他走到尾板那兒,坐在副警長身旁,副警長反倒起身,走到貨車上,從窗裡窺伺被割得四分五裂的屍體。
奧,尼基,她想道。還有杜賽,她的丈夫。她會再見到他們,她希望。針對歐倫.拉斯,她送上溫暖、謹慎的呼吸。針對他,她只有唯一一個冷酷的念頭:我要贏過你,你這王八蛋。
「他會替我的車叫輛吊車來嗎?」駕駛問。
「那個可憐的女人,」班森哈維道;他血管粗大的手掌心,絞扭著她的胸罩碎片。「這個歐倫多大年紀?」他問副警長。
「我打賭妳老公一定經常肏他的學生。」歐倫.拉斯說。他的大手拿著刀,擱在希望大腿上。
是龍捲風,希望想道。她討厭中西部的怪氣候;她是個東部人,颶風,她可以理解,但龍捲風!她從未見過,氣象報告總是說「龍捲風觀測」。有什麼好觀測的?她一直想不通。大概就是觀察這個吧——四周一片噪音的漩渦。大片塵土滿空飛揚。太陽都黑了。
班森哈維憎恨夜晚。他對托雷多市政府最大的要求,就是改善週六晚間的照明。托雷多是個工人城,班森哈維認為,只要市政當局提撥足夠資金,在週六晚上讓全市大放光明,半數械鬥砍殺——一般的肢體傷害——就會消失。但托雷多市方認為這點子不高明。托雷多不僅不信任班森哈維的辦案方式,對他的獻策也是敬謝不敏。
「我不是蹩腳司機,」那名駕駛人抗議:「天啊,要是你看到那邊那位女士——在路上……」
兄弟倆互望一眼,威登道:「有一陣子沒看見了。」
「她會直接走進來,」希望悄聲道:「她是很好的朋友。」
「一百八十來磅吧!」威登道。
「我覺得有蹊蹺。」副警長道。他難以置信地看著班森哈維緊緊捏著保險套空掉的部分,把它一把扯下來,內容物一滴不漏,拿起來湊近細看。那一包分量約跟網球相同大小,沒有綻縫。裡頭裝滿了血。
「呃,」副警長道:「這個叫歐倫的小鬼四處去幹人家的狗。」
「他們在臥室裡,我在門外發現尼基,」瑪歌道:「但她離開時看起來沒事,杜賽。我看見她的。」
他開車好像並不急於出城。大學附近的紅綠燈變換慢,他也似乎不覺得不耐煩。他看著所有行人過馬路,對某些學生的衣著搖頭咂嘴。希望坐在卡車前座,可以看見她丈夫辦公室的窗戶,但她不知道他這時候是在辦公室,或在教室授課。
「體重?」班森哈維問。
忽然車底傳來碎石噴濺,撞擊底盤的聲音。她立刻把嘴閉攏,把他的陰|莖緊緊含在口中,但他們既沒有出車禍,也沒有轉進另一條路;他忽然停車,停靠在路邊。他雙手捧住她的臉;他運起大腿肌肉,夾住她的下巴。我要噎死了,她想道。但他只是托高她的臉,脫離他腿上。「不行!不行!」他喊道。一輛卡車從他們旁邊飛駛而過,濺起一堆碎石,阻斷了他的話聲。「我還沒戴那東西,」他對她說:「如果妳有細菌,會游到我裡面去。」
「是那個女的!」副警長道。
她鼻子流血了;她低著頭,用手把頭捧住,血一滴滴落在她腿上。她吸了吸鼻子;血滴到她嘴唇,漫漶到牙齒上。她把頭後仰,品嚐血的味道。不知為什麼,這讓她冷靜下來——幫助她思考。她知道自己前額上有個包,正快速變成青色,在她柔滑的皮膚底下腫脹。她伸手到臉上碰觸那個包,歐倫看她一眼,大笑。她對他吐口水——稀薄的痰裡有粉紅色的血絲。飛到他面頰上流下來,流到她丈夫法蘭絨襯衫的領子上。他扁平寬大像鞋底般的手,伸過來抓她頭髮。她雙手抓住他前臂,用力把他的手腕湊到口邊,對準他不長毛的柔軟部位,那裡頭有藍色血管的部位,咬下去。
這家拉斯雖然跟知名的香腸製造商Raths同姓,但應該沒有親戚關係,不過他們看來也是養豬戶。希望看見一串加蓋的房合,灰撲撲,鋪著生鏽的斜屋頂。穀倉旁邊的斜坡上,側身躺著一頭大母豬,呼吸似乎有困難;豬身旁有兩個男人看著希望,他們長得就像跟歐倫同一突變過程製造出來的突變人。
但她必須下車才能穿衣服。拉斯和他的血泊都蓋上一層風沙,有他在旁,手腳無法伸展。而在外面,她相信衣服會被風刮走,她自己也會赤|裸裸地被吸進天空。「我不遺憾,」她低聲道:「我不遺憾!」她尖叫,再度痛擊歐倫的屍體。
「沒錯。」班森哈維道。他把手伸進油門旁邊一堆可怕的東西裡,但他似乎滿不在乎。他要拿乘客座地板上的刀。他用手帕拈起刀;仔細地上下端詳,用手帕把它包好,放進口袋。
希望赤著的腳很冷,髒兮兮沾著春天的糞土。她說:「我的腳好痛。我們要去哪兒?」
「是的。」她低聲道:「他還在我裡面,我拿到他的刀。在他褲子裡,放在地板上。他一完事就要用刀對付我,所以我不得不。」
「我不會。」歐倫說。兩個男人於是全副注意力回到豬身上。
「拉斯?」班森哈維問。
對強|奸案瞭解甚深的班哈維探長宣佈,他得趕著去辦案了。
「我們自己閹,」威登道。他自己就長得像頭野豬,不馴的毛髮向上生長,從耳朵裡冒出來。「閹豬的事我們都懂。沒什麼大不了的。」
「不要那麼近。降落在草坪上,」班森哈維告訴駕駛員:「你會嚇著動物。」
噢,上帝,希望想道。噢,尼基。還有杜賽。然後她發現自己手裡拿的是什麼,他的褲子。她的手指忽然變得像會閱讀盲人點字的人般靈巧,找到了拉鍊,繼續向前;越過口袋裡的銅板,繞寬皮帶而行。
「抱怨什麼事?」班森哈維問;他的目光沿著漫漫的泥土路,掃向一堆看來像是隨便扔在那兒的穀倉和加蓋的畜欄,他知道這些建築之中,有一棟是人住的農舍,但他看不出是哪一棟。在他看來,所有這些房子都似乎不怎麼適合動物生存。
班森哈維對副警長說:「如果他再開口,就在這兒開槍打掉他的蛋,省得我們跑一趟。」然後他向上帝禱告,副警長可別蠢到會真的動手。
桑椹閱讀他拿在手中、像飲要給母豬喝的棕色瓶子上的標籤。「『可能產生過量氣體,導致放屁,』這上面寫的。」
「我要找個好地方把妳弄上手,」歐倫道:「我很想在家搞,可是那樣得跟他們分享。」
希望跪坐著,她的嘴唇熱辣辣作痛,她的鼻子抽痛。他要戴保險套,但他把它從鋁箔包裡抽出來,就呆呆瞪著看,好像這跟他預期的完全不一樣——好像他以為保險套應該是鮮綠色!好像他不會戴。「脫掉衣服。」他道;他被她看得很尷尬。她看見道路兩旁都是玉米田,數碼外有塊廣告牌的背面對著他們。但附近沒有房屋、沒有路標、沒有岔路。沒有汽車或卡車開過來。她覺得自己的心跳快要停止了。
「離遠一點,」他對駕駛員說:「把這玩意兒停在馬路對面。」
「我不想殺妳。」他道。
杜賽面對這問題啞口無言,但他一副很嚴肅在考慮的樣子。「沒有,沒這種事,」瑪歌告訴班森哈維:「絕對沒有。」
一個長形豬圈裡,豬隻像潮水般湧向西、湧向東,被懸在半空中的直升機逼得發瘋。兩個穿吊帶褲的瘦男人,蹲在穀倉的斜坡上、一隻躺在地上的豬前面。他們抬頭看直升機,用手遮著臉,擋開螫人的塵土。
歐倫.拉斯走進廚房時,只有希望.史丹迪西跟兒子在家。她正在擦盤子,一眼就看見那柄超長的殺魚刀,刀鋒極薄,閃著寒光,還有號稱剔鰓刮鱗特別稱手的鋸齒邊緣。尼基還不滿三歲;還坐在高椅子上吃飯,他正吃著早餐,歐倫.拉斯就走到他身後,把殺魚刀的利齒架在他脖子上。
可是我該割哪裡?噢,我可以割他哪個部位?希望想道——窄長的殺魚刀緊握在她手中。掌心的脈搏咚咚跳動,但希望只覺得那把刀彷彿有自己的心跳。她把手非常緩慢地抬高到臀部,比猛力晃動的座椅邊緣略高出一點,以便看一眼刀鋒。我該用有鋸齒的那邊,還是看起來鋒利無比的那邊?她想。不論用哪一種,怎樣才能殺死一個人?她手裡那把刀,在歐倫汗水淋漓、不斷扭動的屁股旁邊,就像是一個美妙而遙遠的奇蹟。我用刀劃他,還是刺他?她真希望自己知道。他兩隻灼熱的手都放在她臀部下面,托高她,不斷推送。他的下巴緊扣著她鎖骨旁的凹陷處,像一塊沉重的石頭。然後她覺得他把一隻手從她身體下面抽出來,他的手指伸到地板上,碰到她拿著刀的那隻手。
「天啊,她發生了什麼事?」副警長驚恐地問。班森哈維胡亂把擴音機塞給他。
「我可有法子對付妳,」歐倫道:「法子多得很。」
「你要強|奸我,」希望道:「那是不對的。」
「屁,妳什麼也不懂,」他道:「我會肏得妳快活無比,妳會巴望我永遠不要停。」
「但要是她有事呢,我們會有個律師,是吧?」桑椹問班森哈維:「上法庭得有律師,不是嗎?」
「少囉唆。」
「媽的。」男人中的一個道。
這時候,希望.史丹迪西進到班森哈維的世界,終於有了安全感。她坐在他身邊,在農田阡陌上空飄浮、俯仰,努力壓住作嘔的感覺。她又恢復看得見周圍的事物——她可以聞到自己身上的味道,感覺得到每一處傷口的痛楚。她覺得極端噁心,但這兒又有那名樂天的警探坐在那兒,佩服她——他的心因她充滿暴力的成功而深受感動。
「妳是說,在他強|奸妳的半中間,史丹迪西太太?」
「閉嘴。」威登道。
駕駛員板著臉繼續飛,他的表情毫無變化。
「馬上出來,」上帝說:「立刻。」
「天啊!」瑪歌道。
這時班森哈維看到副警長;他跑到車廂裡去看歐倫,結果吐得前貨車前保險桿到處都是,這一切都被走去馬路對面,探視受困車上那名備受驚嚇的駕駛的飛行員看在眼裡。臉色煞白,跟陽光下歐倫失血的腳無異的副警長,跑來哀求班森哈維過去看一眼。但班森哈維希望先讓史丹迪西太太充分地安心。
歐倫乾淨的白腳伸在貨車敞開的門外,他血已流乾的腳趾頭,在陽光下指著天。太陽烘烤的車廂裡,血開始凝固。所有的東西都凝結在一起。希望覺得自己手臂上的細毛變硬,隨著她的皮膚逐漸乾燥,拉扯著她的皮膚。所有東西都滑溜溜的,而且逐漸變得黏稠。
「他帶她去哪兒?」班森哈維問。
「是啊,看得出。」副警長同意。駕駛現在跟他一塊兒在貨車後艙裡踱來踱去,所以副警長又回到尾板那兒坐下。
歐倫僵硬地躺在她身上,好像從來沒有人抱過他。他沒有掙扎,也沒有用他的刀。他們都硬邦邦躺著,聽瑪歌拖著尼基穿過走廊,走出廚房。高腳椅的一條腿撞到冰箱折斷,但瑪歌沒有停步把尼基從高腳椅放下來,她一直跑到半條街外,踢開她自己家的大門。
「你做過這種事嗎?」她問。
「不,才沒有,」他道:「不會不對www.hetubook.com.com。」
「沒有,」她抱著他道:「沒有,你還可以做。」她知道如果他以為就此搞完了,他會殺死她。
「該死的!」班森哈維道。
「求求你,」希望道:「他真的會噎到,而且他已經會爬下椅子——也說不定椅子會翻倒。他不喜歡一個人。」
「喔,是的。」副警長道。
「你呢?」班森哈維問年輕的那個。
「當然。」他道,他用力在她體內衝刺——很蠢,好像這樣蠻幹會讓她感動似的。
「妳在幹什麼?」他問希望。她輕輕咬住他膨脹的褲襠。他抬高膝蓋,踩下煞車,撞到她的頭,弄痛了她的鼻子。他把手塞進她的面頰與他的大腿之間。她以為他這次要真正痛打她一頓,但他只奮力把拉鍊拉閉。「我看過電影上有這種事。」他告訴她。
「向後退!」班森哈維吩咐駕駛員。
貨車上方轟然震動的直升機內,班森哈維對著擴音機喊話。他確信史丹迪西太太已經死了。他看不出車廂裡伸出的那雙腳的性別,但直升機降落的過程中,那雙腳分毫不動,它們看起來那麼赤|裸,在陽光中汲乾了所有顏色,班森哈維判斷那是雙死人的腳。他和副警長都沒想到,死掉的會是歐倫.拉斯。
「一百九十來磅吧!」他道:「我名叫桑椹。」班森哈維閉上眼睛。
他的睪丸在收縮,這讓她憤怒。「停止,」她獰聲道。睪丸很小、很圓、很緊;然後鬆弛下來。「求你停止,」她低聲道:「求你死掉。」有聲很小的嘆息,好像有人噓出一口氣,小得懶得再收回去。但希望又在他身旁蹲了很久,感覺自己的心跳,把自己的脈搏當作他的。後來她才知道,他死得算相當快的。
他個子太高,塞在貨車廂裡嫌長,必須開著一扇門。她伸手到頭頂去抓門把,但他咬她的脖子。「不要!」他吼道。他把腳掉頭——她看見他的小腿在流血;他在喇叭的邊緣上刮傷了——他以堅硬的腳底板猛踢駕駛座旁邊那扇門的把手。兩腳一起使勁,他把門弄開了。她從他肩膀上面看見一角灰色的道路——他的長腳伸到路中間,但現在沒有車通過。她的頭好痛;她整個人被塞在門邊。她不得不在他下面扭動身軀,向座位中間挪一點,她的動作讓他喊了幾句聽不懂的話。她覺得他的保險套滑到她小腹上。然後他全身緊繃,他狠狠咬了她肩膀一口。他射|精了。「媽的!」他喊道:「我已經完了!」
「我不過是要搞妳。」他道。這次他沒費工夫把她鄉在雜物箱上。反正她也跑不掉。他們沿著鄉間道路開過一塊塊一哩見方的廣闊田地,沿著小小的方塊緩慢西行,就像西洋棋棋盤上,武士棋行進的方式:前進一格,側行兩格,側行一格,前進兩格。這種走法在希望看來毫無意義,但她猜想他對這兒的道路一定非常熟悉,所以才能走很遠的距離都不需要穿過城市。他們只看見城市的路標,雖然距離大學充其量三十哩,已經有很多小鎮的名字她不認得:冷水、山丘、平田、平原。但也許這些根本不是城鎮,她想道,而只是為方便住在這兒的人而設計的一些標籤——幫助他們辨識這一帶的地形,好像他們天天看見那些東西,卻不會用簡單詞彙稱呼它們似的。
「我要黑卡車。」歐倫道。
他試圖脫離她的身體,但他的下半身已經鎖定他方才一直在找尋的那種節奏;他的臀部震顫,服從一種他似乎控制不了的輕微痙攣,他抬起上半身,離開她胸部,他的手用力推她肩膀。他的大拇指攀向她喉頭。「我的刀呢?」他道。他的頭前後晃動;他向身後張望,他往上看。他要用手指硬把她的下巴托起;她試圖藏匿自己的喉嚨。
「當然不,」班森哈維道:「妳也不應該遺憾,史丹迪西太太。我確信妳做了最好的選擇。」她對他點點頭,然後盯著自己的腳。她把一隻手伸向班森哈維的肩膀,他讓她靠著他,雖然她個頭比較高,為了把頭靠在他身上,她還得彎腰駝背。
他左轉了好幾次,右轉更多次。她知道,每次轉彎都代表他們又走了一哩路。現在他的手托著她的後頸。她又聽得見了,她覺得他的手指纏在她頭髮裡。她的臉整個麻木了。
「一定是很鋒利的東西。」醫生告訴警方。鄰居瑪歌覺得最好看看醫生;她在孩子的圍兜上發現血跡。警察在臥室裡也發現血跡;米色床罩上只有一滴血。他們很覺困惑;沒有其他暴力跡象,瑪歌看見史丹迪西太太離開。她看來沒事。血來自希望破裂的嘴唇——就是歐倫頂撞她時造成——但他們無從知道這一切。瑪歌以為可能有過性行為,但她無由建議這種事。杜賽受到的震驚太大,無法思考。警察認為不可能有時間發生性行為。醫生認為尼基的割傷不是打擊所致甚至不是跌倒。「剃刀?」他揣測:「或非常鋒利的刀。」
「放下盤子。」他對希望說。史丹迪西太太依命行事。尼基對陌生人發出咕咕聲;刀鋒貼著下巴讓他覺得搔癢。
貼著她面頰,她感覺到他口袋裡的變化;他的牛仔褲很柔軟,黏糊糊地沾滿了農場上的塵土和機油。他的腰帶貼著她的額頭;她的嘴唇碰到他腰帶油膩的皮革。殺魚刀放在刀鞘裡,她知道。但刀鞘放在哪兒?她看不見;她不敢用手去摸索。忽然間,她覺得他的陰|莖開始變硬,頂著她的眼睛。她這才覺得——真的是第一次——整個人幾乎癱瘓,慌亂到無法自制,再也不能判斷事情的輕重緩急。但再一次,歐倫幫了她忙。
「不,我不認為這樣。」希望道。
「我的天,尼基,」他們聽見瑪歌說:「你看你,吃得滿屋子都是的。你媽媽在換衣服嗎?」
「他幾歲——那個男孩?」希望問班森哈維。
「可以!」副警長在直升機那兒高聲喊道:「體重沒問題。我們可以帶他們走。」
班森哈維遞上他的手帕;他似乎想用手帕替她擦擦臉,就像替小孩擦臉,但他發覺替她弄乾淨的工程浩大,就放棄了,轉而收起手帕。「真抱歉,」他道:「我真抱歉。我們已盡快趕來。我們見過妳的寶寶,他很好。」
「他有留下紙條嗎?」他問。班森哈維瞪著他看,醫生低頭望地板。「你知道,贖金什麼的?」杜賽說。他是個務實的人,總是努力尋找實際的立足點。他想,不是有人說「綁架」嗎;綁架不就要贖金嗎?
「妳今天真是受夠了,史丹迪西太太!」班森哈維又道:「妳先生一定會以妳為榮。」但班森哈維想道,他得設法確定這事,他得先跟史丹迪西先生談談。根據班森哈維的經驗,丈夫和一般人不見得能以正確的態度面對強|暴。
「威登。」威登說。
「他們都很古怪。」副警長道。班森哈維看著他——年輕人,臉浮腫,眼睛很小,但滿討人喜歡;一大把長髮突出在很緊的帽子底下,幾乎碰到肩膀。班森哈維想起所有那些足球選手,頭髮從頭盔底下冒出來。有些人頭髮長得足夠編根辮子,他想道。現在連執法人員都搞成這種樣子。他很慶幸自己快要退休了;他對很多人打扮自己的方式都感到無法理解。
歐倫把希望帶到穀倉後面,玉米從穀倉裡溢流出來。幾頭只比小貓大一點兒的小豬,在玉米堆裡玩耍。歐倫發動黑色卡車時,牠們四散逃開。希望開始哭。
他指著尼基的脖子說:「那是類似彈簧刀的傷。」他示範手腕的動作。「但這一帶彈簧刀很少見,」班森哈維告訴他們:「這種傷口更可能是獵刀或漁刀造成的。」
「求你等一等。」她道。
「他們一整天沒看到那孩子,」副警長告訴班森哈維:「他們說歐倫有時在外頭過夜。」
「他有嗎?」班森哈維問道。
「我一定要問,史丹迪西先生。」班森哈維道。
「媽的。」他道。他用力踩煞車,她猛然前傾,撞上儀表板。她前額撞上擋風玻璃,鼻子撞在手背上。她覺得好像胸腔裡有塊小肌肉、或或非常輕的骨頭鬆脫了。然後他狠踩油門,讓她跌回座位上。「我討厭爭辯。」他道。
「『四處去幹』?」班森哈維耐心地問。這可能有多種意義,他想。
「好吧!」副警長道。
「是啊,當然我沒事,」班森哈維道。他坐在母豬和桑椹旁邊。他毫無愧怍地發現,自己對這兩者的感覺是平等的。「桑椹,」他道(光這名字就讓他嘆氣):「如果你想保留你的蛋,你就告訴我們那個女人在哪裡。」桑椹的痣像霓虹燈般對著班森哈維閃動。
「她當然沒有,杜賽,」瑪歌道:「我們帶尼基去散步。」她對他說。她是個忙碌、就事論事的女人,希望很喜歡她。她每天要進出家門五次,總是忙著完成什麼事。每年有兩次,她會切斷電話線,過一陣子再接通:這就像某些人戒菸一樣。瑪歌也有小孩,但他們都大了——整天在學校——她經常代為看顧尼基,讓希望可以做點自己的事。杜賽覺得瑪歌做的一切都理所當然;雖然他知道她心地善良又慷慨,但他並沒有把這些特質當一回事。他現在還發覺,瑪歌長得不怎麼好看。她一點也不性感,他想,心中不由得湧起一陣不滿;他想永遠都沒有人會想強|奸瑪歌——然而希望是個美人兒,人人看得見。人人想要她。
「你別想,桑椹。」威登道。
尼基的割傷不嚴重。事實上,每個人都想不出他怎麼受的傷。尼基還不會說話。他喜歡對鏡注視那道已經收口的纖細半月形傷痕。
「耶穌基督!」班森哈維對駕駛員說:「你得去看看那傻瓜是否安好。他們幹嘛要讓人開車啊?」班森哈維和副警長跳下直升機,跳進跟困住那名駕駛同樣的軟泥當中。「該死的!」班森哈維說。
「可能歐倫開走了。」桑椹道。
「我不要有人建議說,這可能不是強|暴。」班森哈維輕聲對副警長說:「懂嗎?」
她把長刀刺進他體內,就在腰上一點的位置,她猜想可能腎臟在那兒,因為刀鋒很容易就刺進去,也很容易就抽出來。歐倫像孩子般把面頰貼著她的面頰。他當然應該要尖叫的,但她第一刀就切斷了他的氣管和聲帶。
「呃,」副警長道:「養狗的人以為歐倫試著要幹牠。」
希望想起,每次尼基生病,她也對他說同樣的話。她真佩服班森哈維甚至能把嘔吐也描述成一種勝利,但她確實覺得好過多了——有節奏的抽搐就跟他扶著她的頭、拍著她背心那雙鎮定、乾燥的手一樣,減輕她的不適。袋子破裂、穢物溢出時,班森哈維說:「去她的,史丹迪西太太!妳不需要袋子。這是國民兵的直升機。我們就讓國民兵來清理。說真的——國民兵要來做什麼的?」
「媽的。」他說。她很怕自己反胃;她怕自己會嘔吐。然後她把他納入口腔深處,她覺得時間會很充裕。他僵硬地坐著,動也不動,全身顫抖,所以她知道,做到這地步已遠遠超過他想像中的性經驗。這讓希望平靜下來;這讓她有自信,有了時間感。她非常緩慢地進行,一面聆聽其他車輛。她感覺他放慢了速度。她一旦發覺他駛離大路,就必須改變計畫。我可以把這個該死的東西咬掉嗎?她想著。但她覺得不能——起碼不夠快。
噢,有何不可!她想道。你混蛋。接下來你還能拿我怎麼樣?強|奸是種暴行,難道上帝都不懂嗎?
「沒時間聽這些狗屁,」班森哈維斷然對副警長m.hetubook.com.com說:「我們查一下他們的體重——然後看駕駛員能不能載走。」班森哈維想,副警長跟這對兄弟幾乎一樣白癡。「快去,」他對副警長吆喝,然後很不耐煩地轉向威登.拉斯。「什麼名字?」他問。
她的手摩擦到一個金屬鈕,平滑渾圓:她的手指碰到它,她不需要轉過臉去看,就知道那是什麼。它可以打開雜物箱,她用力壓下去。靠彈簧開啟的門,忽然重量都落到她手中。她發出一聲嘹亮悠長的「啊!」掩飾雜物箱中物品的響動。她的手模到布片、沙礫。有一捲線,有些尖銳的東西,但太小了,像是螺絲與釘子、螺絲帽,什麼東西的鉸鍊。沒有她可以用的東西。伸手到那裡頭去,讓她手臂作痛;她讓手垂到卡車地板上。又一輛貨車從旁經過——又一陣尖叫和喇叭狂鳴,毫無放慢速度,瞧個究竟的意圖——她開始哭泣。
快!她想道。肋骨中間?體側——然後刀鋒往上拉——或使出全身力量從肩胛骨中間刺下去?從背部一直刺到肺裡去,直到她覺得那東西的尖端戳到她自己被壓扁的乳|房為止?她的手臂在他拱起的背部上方,臨空揮舞。她看見上了油的刀鋒閃閃發光——他的手忽然抬高,把空蕩蕩的牛仔褲扔到方向盤上。
另一個男人聳聳肩膀;他臉上有顆紅痣,顏色和凹凸不平的表面,看起來跟桑椹無異。事實上,他的家人就這樣喊他,桑椹.拉斯。好在希望並不知道這件事。
他曾經結婚七個月,懷孕的妻子進到自助洗衣店,就在他在門外汽車上等候她時,遭人強|暴。三個小夥子幹的。他們打開一個有彈簧門的大型乾衣機,把她屁股架在敞開的門上,把她的頭塞進溫熱的烘乾機內部,她只能對著令人窒息的熱床單和枕頭套尖叫,聽自己的叫聲在金屬圓筒中嗡然回響。她的手臂跟頭一起被塞進乾衣機,所以她一點辦法也沒有,她的腳碰不到地面。彈簧門讓她在他們三個人底下跳上跳下,雖然她很可能試著盡量不要動。那幾個小夥子當然沒想到,他們強|暴的是警察局長的太太。托雷多市區週六晚上所有明亮的燈光都救不了她。
他打開水藍貨車的門時,自己也不知道要找什麼。但他善於找尋未知。他立刻看見——太容易了——割裂的胸罩,有一截仍綁在雜物箱的把手上;另兩片掉在地板上。沒有血跡;是柔軟、膚色的胸罩;很有格調,班森哈維想道。他自己不講究格調,但他見過各式各樣的死人,他可以從衣著辨識一個人的格調。他用一隻手拿起所有的胸罩碎片;然後將手塞進鬆垮下墜的西裝口袋,再度穿過院子,走向正和拉斯兄弟交談的副警長。
氣喘吁吁,膝蓋以下全是爛泥的班森哈維,忽然站在她面前。爛泥使他的褲管貼在腿上,希望覺得他就像個穿燈籠褲的老先生。「史丹迪西太太嗎?」他問。她轉身背向著他,遮住自己的臉,點點頭。「那麼多血,」他不知如何是好地說:「真對不起,我們花了那麼久才趕到。妳受傷了嗎?」
「這豬是母的還是公的?」班森哈維問。
「你沒有權力對我這麼做。」她道。
班森哈維喜歡開闊的空間。他的第一份工作就是開警車值夜班,巡邏山達斯基到托雷多之間的二號公路。夏季這條路上開了好多啤酒館,還有自製的小招牌,提供保齡球!撞球!燻魚!活餌!班森哈維慢慢地開著車,經山達斯基灣,沿伊利湖岸開到托雷多,等著滿載醉酒青少年和漁夫的車子,來那條沒有燈光的二線道上跟他玩追逐賽。後來他當上了托雷多警察局長,大白天乘坐別人開的車經過這個無害的路段。賣魚餌的店、啤酒店、速食店,光天化日下一覽無遺。就像看一個欺善怕惡的歹徒,被迫剝光衣服去肉搏:你看見他的粗脖子、厚胸膛、肌肉發達的手臂——然而,他脫掉最後一件襯衫,那個可悲的、無藥可救的大肚腩就露出來了。
「我們家人很多,」桑椹說:「我們兄弟好幾個。我們哪裡知道每天誰開哪輛貨車。」
希望覺得風向變了,龍捲風漏斗的噪音似乎從她頭頂越過。她跪在路旁。瘋狂的洋裝在她手裡安定下來。她把它摀在嘴上,因為沙塵嗆得她不能呼吸。
「你撒謊,威登。」副警長道。
她四下張望所有看得見的東西。掛在引擎上的鑰匙太遠了,拿不到;拿到鑰匙又能怎樣?她背好痛,她用手臂靠著儀表板,試著卸除一部分他壓在她身上的重量;這讓他興奮,他貼著她哼哼作響。「不要動,」他道;她試著照他的話做。「喔,」他滿意地道:「這樣很好。我會很快殺死妳。妳不會有感覺。妳就這樣做,我就好好殺妳。」
「希望。」
歐倫用力把希望推向那輛黑卡車。桑穆手拿著豬藥,眼睛盯著希望,她對他說:「他綁架我。他要強|奸我。警察已經在找他了。」
「嗯,上星期我還接到有人抱怨最小的那個。」副警長道。班森哈維覺得「我接到有人抱怨」的那個「我」很刺耳——他知道,實際接到抱怨的通常是警長或他手下的辦公人員,很可能警長覺得案情很簡單,於是派年輕的副手去處理。但他們怎麼派個這麼年輕的來跟我辦案?班森哈維想不通。
「脫掉衣服,」歐倫道。他幫她脫衣。他個子很高,一頭偏紅的金髮,頭髮軟軟地緊貼著腦袋,像水災後倒地的長草。他身上有稻草味,希望記起看見車道上停著一輛水藍色的小貨車,就在他闖進廚房前不久。「妳連臥室裡都鋪地毯。」他對她說。他人瘦,但很有肌肉;他的手大而笨拙,像那種會長成大型狗的幼犬的腳。他身體幾乎無毛,也可能他本來皮膚就白,毛髮呈金色,體毛幾乎看不見。
「我沒看見歐倫,老頭子也不在。」副警長道:「他們家不只這兩個。」
「看夠了。」副警長有意識地裝出嚴肅的態度說。他在這以前從來沒看過強|奸或謀殺,他知道,即使現在,他實際用眼睛看到的,也不及班森哈維傳授給他的經驗多。他想,他是透過班森哈維的眼光,看到了強|奸與謀殺。副警長覺得很困惑;他想要找出自己的觀點。
「問過了,」副警長道:「他們說不記得了。」
希望用她那雙美|腿望空一剪,把他連人帶刀夾抱在胸前。「瑪歌!」她喊道:「抱了尼基快跑!拜託!」她尖聲叫道:「有個瘋子要殺光我們!帶尼基走!帶尼基走!」
歐倫把體內的穢物全排泄出來,論公升計——論加侖計。他壓在她身上的重量好像也變輕了。他們的身體都滑膩不堪,她輕易便從他下面滑出來。她把他推成仰姿,跪在貨車上氾濫成小池的地板上。她的頭髮裡都是血——他喉嚨裡的血像噴泉般沖灑在她身上。她眨眼時,眼睫毛就黏在臉上。他一隻手抽搐了一下,她打它一掌說:「不許動!」他抬起一邊膝蓋,又倒下。「停,立刻停止。」她指的是他的心臟,他的生命。
「我得把妳們兩個都肏了,然後通通殺掉。」歐倫低聲道。
「我需要那面鏡子,」他道:「不許搗蚤,否則我揍妳。」他把她的胸罩拉了出來,正好用來把她的手腕綁在雜物箱厚重生鏽的把手上,雜物箱是敞開的。
「你這種事看多了,是嗎?」駕駛問:「你知道:強|奸和謀殺。」
「問他們最後一個開那輛貨車的是誰。」班森哈維對副警長說;他不要看拉斯兄弟;他一副像若直接跟他們交談,他們沒有能力理解他的神態。
「媽的!」桑椹道。
「什麼保險套?」副警長問,他或許懷疑班森哈維是個瘋子,但他一點也不懷疑,班森哈維對整個案情的判斷與處理都很正確。在班森哈維眼中的世界,任何瑣碎的細節都不得用作為強|奸罪刑脫罪的藉口。
史丹迪西太太丈夫的那件襯衫在路上。班森哈維將它撿起,以他那種胖人跑步的好笑步伐,快步上了直升機。兩個男人看著班森哈維爬到機上,飛越他們頭頂。和煦的春陽似乎跟直升機一起離開,他們忽然覺得冷,不知何去何從。不能上貨車,當然,坐進那名駕駛的車又得穿越遍田泥濘。他們走到貨車旁,把尾板放下,坐在車子的後面。
「我知道他什麼時候在家、什麼時候不在,」歐倫道。「妳聽!」他忽然說;希望屏住了呼吸。「聽見了嗎?妳小孩根本不在乎。」尼基在門外嘟噥著幾個母音,濕答答地對著牙餅自說自話。希望不禁哭得更傷心。歐倫用手碰她私處,笨拙而快速。她覺得自己太乾燥,甚至無法擴大到可以容納他可怕的手指頭。
「古怪?」班森哈維道。語言還是一樣,他想道。幾乎表達任何事,他們都只用那四、五個字。
「沒有紙條,史丹迪西先生,」班森哈維告訴他:「看來不是那樣的事。」
這對她的效力就跟鮮血的滋味一樣。她知道他沒興趣辯論。她知道自己有一步棋非輸不可:強|奸。他會強|奸她。她需要考慮的是,這之後怎麼辦?現在最重要的是活命;她知道這代表要活得比他長。她知道這代表要讓他被逮到,設法讓他被殺,或親手殺他。
他古怪扭曲的邏輯,使希望的腦筋忽然清明起來;她聽見別的車輛。數量不多,但每隔幾分總會經過一輛車。她希望能看得見,但她至少知道他們並非像剛才那樣全然孤立。她想道,就是現在,趁他到達目的地之前——如果他真有個目的地的話。她認為是有的。起碼,趁他離開這條路之前趁我們又進入無人地帶之前。
「不許講話。」歐倫道。
困惑不解的歐倫,對於進入她體內一事,似乎十分謹慎。希望想道,如果他剛射過精,他下次射|精之前,我有多少時間?但他給她的感覺,與其說是人,反而更像頭山羊,他喉頭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熱烘烘地貼在她耳畔,跟上次她覺得好像聽到的聲音也非常接近。
這一點杜賽徹底錯了;他不知道強|奸的第一要領——就是受害者是誰根本不重要。任何時刻,都會有人強行要跟任何匪夷所思的對象發生性行為。非常幼小的孩童、非常老的人,甚至死人;還有動物。
副警長沒把握是否該讓這呆子繼續看歐倫.拉斯的屍體。這有沒有關係,誰會在意?當然歐倫自己是無所謂的啦!但他那群不可思議的家人會怎麼說?副警長自己呢?他不知道。班森哈維會反對嗎?
但現在她拿到了:又長又硬的皮鞘。那是小鉤子,她的手指告訴她,那是金屬的小釦子。那個——啊,對了!——那就是兇器,他用來割傷她兒子的那柄殺魚刀細窄的把手。
他沒等副警長回答;就走到貨車後面去陪史丹迪西太太。
「好吧,帶我去看。」班森哈維對副警長說,但他對希望再次露出溫和的笑容。副警長帶他走向敞開的車廂。
瑪歌描述歐倫是個開農場貨車的農場青年,只有貨車的顏色顯示城市和大學對農人不自然的影響:水藍色。杜賽壓根兒沒因此聯想到他看過的那輛水藍色貨車,或車上那個他覺得很像希望的女人。他還沒進入狀況。
「當然,」班森哈維道:「沒分別。」他的意思是,她無論如何都應該殺掉他——即使他並沒有打算要殺她。班森哈維覺得沒有比強|奸更嚴重的罪行——甚至包括謀殺,除非是謀殺小孩。但他對此所知甚少;他自己沒有小孩。
副警長無言以對。
「她離開時沒事嗎?」班森哈維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