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十四 艱苦歲月
但這只要舉個例子說明就得了,您們任何一個都一樣,幾乎不吃東西。我不只一次看到居禮夫人僅僅咀嚼薄薄兩片臘腸,喝一杯茶水,如此而已。您想這樣不充分的營養,即使是一個強健的體質,難道也可以熬得住嗎?如果居禮夫人喪失她的健康,您怎麼辦?
她用一種充滿絕望,窒息的聲音喊他,這個科學家驚異的轉向瑪麗。
他們為硏究和職業而忙碌不堪,他們可以說幾乎到了廢寢忘食的地步。瑪麗先前所擬定的「常態」生活準則,做為廚子和家庭主婦的任務也被遺忘了。這一對夫妻,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愚昧,他們耗費並濫用他們逐漸衰微的體力。彼埃爾由於腿部劇痛的襲擊和不能忍受的痛苦,有好幾次被迫睡在床上,瑪麗藉著緊張的神經的支持,尚未崩潰過。她認為自從她以藐視和每日的漫不經心,治癒了家人為她憂心的肺病以後,她就變成百病不侵了。但在一本小筆記簿裡,她對自己的體重保持著規則的記錄,每星期體重的數字都在遞減,在木棚中工作四年,瑪麗體重減輕了七公斤,這一對夫婦的朋友注意到她蒼白消瘦的容顏,他們之中有一位青年物理學家甚至寫信給彼埃爾.居禮,向彼埃爾懇求要對自己和瑪麗的健康多自珍攝。這封信對居禮夫婦自我犧牲的方式和生涯是一個驚人的寫照。
我對這件意外的事感到如此驚愕,以致沒有勇氣給任何人寫信。我一直想生下這個孩子,所以我現在感到很絕望,而無法接受慰藉。我要問妳,妳是否認為我該把它歸咎於一般的疲憊,因為我必須承認,我很憐惜我的體力,我對自己的身體有信心,我現在後悔莫及,因為已付出太多的代價。這個孩子——一個小女孩——當時是發育很好而且活著,我多麼想要擁有她啊!
保羅.阿貝爾謹上
這位老人家如果再活兩年,得知聲名降臨瑪麗,諾貝爾獎金頒給亨利.柏克勒爾、彼埃爾.居禮和瑪麗.居禮,他的小女兒——他的安修普絲奧,他老人家的高興和驕傲該是無法言喻的。
現在妳終於擁有純粹的鐳鹽!如果妳想到為它所耗費的工作量,它確實是化學元素中最昂貴的元素。只是這個工作現在看來只有理論的重要性,這是多麼可惜的事!
您忠誠的
彼埃爾.居禮
彼埃爾.居禮
之後,波蘭又傳來噩耗,布蘭妮雅的一個男孩子,在罹患結核性腦膜炎數日後去世了。
如您所料,選舉對亞瑪格有利。他獲三十二票,而我只得二十票。傑爾內芝得六票。
彼埃爾緩緩地搖搖頭,瑪麗說出了一個被愛的女人的話語,暫時遺忘了自己的使命。這使彼埃爾想起一個科學家沒有放棄科學和他生命鵠的底權利。
他不勝躊躇,而後怏怏地接受了此項提名。他發覺要和科學院的院士們作慣例拜訪是很難堪的,這種傳統上必須遵循的事,他認為不僅愚昧也是一種屈辱。但科學院物理部全體院士表示一致支持他,他因為感激,就接受當候選人。在馬斯卡教授適當的訓練下,他請求和榮譽團體會員一一會晤。
「我們現在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沒做什麼事了。」
三年後,一九〇二年五月,瑪麗又再度搭乘火車回到波蘭,但卻帶著何等痛苦的焦急!好幾封信通知她父親忽然罹病,在膽結石手術後取出許多大石子。起初她接到要她安心的消息,接著忽然又來了一封電報,這就是結局。瑪麗想立刻動身,但是護照的正式手續太複雜了。等到一切證件齊全,已經過了好幾個小時。經過兩天半的行程,當她到達斯克羅德夫斯基先生一直住在那兒的華沙的約瑟夫家中,一切已經太遲了。
荒誕的夢想,過分狂妄的夢想!彼埃爾要等到一九〇四年全世界為他的身價喝采以後,才得到此一教授職位。實驗室卻始終沒能給他,死亡的來臨,比官方公開認定偉大的人物更為快速。
一連串的悲傷使瑪麗的生活蒙上黯慘。這種生活被另外一件,也是其中最沉痛的事件所折磨,彼埃爾健康情況不佳,猛烈的刺痛使他屈服。那是許多醫生由於缺乏顯著徵象而稱之為「風濕症」的。它時常發作,過後使他變得非常衰弱,一再為痛苦所襲擊,他好幾個晚上整和_圖_書夜呻|吟,並由他嚇壞了的妻子照顧著他。
瑪麗想到不能再次見到父親的慈顏,她真無法忍受。在旅行途中她獲悉父親的死訊,她打電報向她的姐姐請求延緩葬禮。她跑入靈堂時,除了靈柩和一些花朵兒,什麼也沒有。她以一種奇異的固執,要求打開棺木。結果照辦了,她看到那安詳死去的臉容有一條微細的血絲從一個鼻孔流出來。向慈父告別並請求寬恕,她過去常暗地裡責備自己留在法國,這使期待跟她一起生活並安度餘年的老人多麼失望。在掀開的棺柩前,她默然悔恨自責著,直到哥哥和姐姐們來結束這場悲景為止。
他注視著瑪麗悲痛如絞的容顏有好一會兒,然後鎮靜地說:「妳錯了,無論發生什麼事,一個人甚至變成沒有靈魂的軀殼,他仍然應該照常工作下去。」
彼埃爾.居禮嘆息著,寄了一封婉拒的信到日內瓦。他在信裡表示感激、婉謝之意。他拋開安逸生活的誘惑,決心為熱愛鐳而留在巴黎。他為較佳待遇而調換一個工作,十月,他離開物理學校教職而在居維爾街索本大學附屬之P.C.N任教。瑪麗為分擔工作,她申請在凡爾賽附近賽維爾女子高等師範學校擔任講師職務。她接到該校副校長的任用信,信上這樣寫:
此間乏善可陳,天氣適中,仍然算冷。我現在必須回到床上去,就此擱筆。讓我溫柔的擁抱妳……。
瑪麗的身上一直纏附著良心不安的魔影,她對自己施以過度的苛責。這個老人,最後幾年過得很幸福——特別是瑪麗更使他感到幸福。家人的親情,作為一個父親和祖父的滿足,使斯克羅德夫斯基先生忘懷沒有光彩的人生的浮沉。他最後和最強烈的歡樂都來自瑪麗,讀到女兒署名的巴黎科學院研究報告中驚人的有關發現鐳的報告,這是這位老物理教授深受感動的源泉。由於日常瑣碎工作的阻礙,使他無法埋首於公正無私的研究,他曾一步一步尋找女兒的研究工作,他了解其重要性及其日後所引起的影響。最近瑪麗曾寫信告訴他,經過四年不屈不撓的努力,她已得到一些純鐳。他死前六天的最後一封信裡,斯克羅德夫斯基先生用顫抖的手寫下這些文字,他原很優美整齊的字跡因悲傷而顯得零亂:
我敬愛的同事,原諒我以這種事來叨擾您,但請相信我是真心誠意忠實於您的。
可是多少精力耗費了,多少他們真正工作的時間被竊取了。瑪麗一星期要到賽維爾好幾趟,手上帶著塞滿批改過的「習題」公事包,搭乘那種叫人瘋狂的、慢吞吞的電車。她有時站在人行道上,一等就是半小時。彼埃爾卻匆忙地從羅孟街趕到居維爾街,那是P.C.N校址,然後又從居維爾街回到羅孟街的木棚。當他剛剛要開始著手一項實驗時,他又得離開他的儀器,到學校去口頭詢問那些乳臭未乾的物理學生。
對這些警告和責難,彼埃爾和瑪麗卻直率的回答:「可是我們真的休息了,夏天我們也去度假。」
以後的歲月中,不幸的事件接踵而至,首先是懷孕意外地中斷。瑪麗對這件失望的事感到悲傷之至。
這種努力影響了居禮夫婦的工作效率,甚至也影響了兩個人的健康。彼埃爾尤其感到疲累不堪,因此,減少授課時數成為刻不容緩的事。索本大學適巧有一礦物學講座出缺,這個講座對一位在結晶物理學方面提過決定性理論的科學家是最有資格擔任的。他提出申請書,但他的競爭者得到了這個位置。
「討論是有利」的事實,對彼埃爾來說,純粹是精神上的安慰。好幾個月來從沒有任何使他感到有興緻的職位,居禮夫婦悠然自得地為研究鐳的偉大工作吸引。他們寧可敷衍搪塞,也不願意浪費更多的時間在許多來賓的會客室裡。他們甘心居於卑職,逆來順受,卻不怨天尤人。有五百法郎收入畢竟不是一貧如洗,生活雖然很差,但是仍然可以安排。
事實上,他們是休息的——或者毋寧說他們心想他們是休息了。天氣晴朗的日子,他們像往日一樣,一個驛站又一個驛站,到處遊蕩。他們所謂的「休息」是:一八八九年他們騎著各自的自行車到斯瓦恩山中探勝。兩年後,他們沿hetubook.com•com著英倫海峽從哈佛瑞到聖.瓦拉瑞蘇松,然後,又從那裡到黑修道院島,一九〇一年我們看見他們在普勒德,一九〇二年在阿羅曼齊,一九〇三年在特雷波爾,以後他們又到聖.特洛揚。
他給院長的答覆如下:
〔瑪麗後來這樣寫道〕:那些做過同樣要求經驗的人,應該懂得一個人在行政上、財政上所遭遇的困難。並記住一個人為謀取些許的好處,不能缺少數目龐大的正式信件、拜訪及請願書,彼埃爾被這些事情弄得疲倦、沮喪極了。
當聲名降臨他身上,新聞記者開始報導這位著名科學家許多有趣的軼事。其中一人,在一九〇二年五月對彼埃爾.居禮個別訪問中有如下的描寫:
瑪麗想要對此加以抗辯,但她卻沒有掩飾住自己的焦急。假如彼埃爾在這點感到沮喪,他的體力一定會消失。也許他患的是某種可怕難治的病症?瑪麗能夠克服這可怕的勞累嗎?好幾個月來,死亡的念頭揮之不去,時刻縈繞在這個婦人身上。
六月九日選舉結果公布:在彼埃爾.居禮和亞瑪格先生二者之間,院士們還是選擇了後者。
他曾渴盼新職務能附帶有一個實驗室,實驗室可以使他在每一件事物上得到慰藉。但在P.C.N,他只得到兩個小房間,這使他頗為失望。因此,他克服自己心中請求幫助的恐懼,企圖得到一個較大的地方,以便從事工作,但終於沒有成功。
這是兩件「成功的事」,後來有一段長時間收支平衡了。而居禮夫婦放射能實驗正需要傾注全力,他們為無比增加的工作重擔所壓迫。彼埃爾唯一應得的索本大學的教授職位已遭拒絕,可是學校當局很願意委任這位大師擔任次要的,但要付出全副精力的課程。
伊蓮發育正常,十八個月時我開始給她斷奶。當然在此之前,我已有一段長時間給她喝牛奶,現在我就餵她這種牛奶和「母雞剛生下來的」新鮮雞蛋!
部長曾要我提出「榮譽勳章」名單,您必須在我的名單之內。我請求您本著獻身服務學院的胸懷,能接受我的提名。我知道您這樣有崇高價值的人,對勳章一類東西是毫無興趣的。但我用意在提名學院中最有價值的人,他們以自己之發現與研究成就而拔萃群倫。這也是一個方法,可讓部長知聞並使他知道我們在索本大學如何工作。如果您肯接受我的提名,勳章之佩戴與否,自然悉聽尊便。可是,我請求您能接受我的提名。
事實上,這位天生異稟的彼埃爾,生而為闡明神秘現象以及確切反抗敵對事務的人,在謀求職務時,他卻變得非常笨拙。對他最不利的是他擁有的才分,這使他在人事的紛爭中激起了隱秘、難以平息的痛楚。他對卑劣手段和共謀一無所知。正統學歷資格對他毫無用處,他不懂得如何使它們變得有價值。
瑪麗給布蘭妮雅的信 一九〇三年八月二十五日
居禮夫婦埋首於教本課程的準備,他們發明一些論題做為題目,挑選一些在堂上做的實驗。彼埃爾現在擔任指導兩組學生的課程和實驗工作。初步用法語教學而感到迫壓的瑪麗,很認真地準備她的講義和籌畫賽維爾女學生的實驗。她革新教學方法,並發展出富有獨創性的課程,使得校長魯襄.波恩卡大為吃驚並恭賀這位年輕婦人,瑪麗從來不懂得只把事情做到半途而廢。
一種較為舒適生活的慾望被屏棄了,雖然他們沒有得到渴望的實驗室,居禮夫婦仍然滿足地在木棚中進行實驗。在此簡陋的木棚中,他們度過那些熱切的時光,它使他們在一切挫折中得到溫慰。他們繼續教學,以一種善心,毫無怨尤地從事這項工作。日後,不只一個男學生,懷著感激之情回憶彼埃爾清晰明快的講課。不只一個賽維爾女師的學生,把她們對科學的熱愛歸功於瑪麗的教導。這位有一頭美髮的教授,她的斯拉夫腔調,甚至使科學的解說像歌唱一般優美。
這些旅行是否帶給他們肉體和精神上所需要的鬆弛呢?這確實值得懷疑,彼埃爾是應該擔起這個責任的人,他無法安靜待下來。他在同一個地方待上兩三天後就變得心不在焉、精神恍惚,他再也受不了,他會談到要回巴黎的事。他溫柔地對妻子說,彷佛替自己辯護似的:
瑪麗給約瑟夫.斯克羅德夫斯基的信 https://m.hetubook.com.com一八九九年三月十九日
有一次,僅有這麼一次,彼埃爾發出一聲嘆息。他低聲說:「我們所選擇的這種生涯是多麼艱苦哇!」
這個異國人彼埃爾.居禮是大家所注意的對象,他的波蘭家族驕傲地把波蘭呈顯給他。起初,彼埃爾對純樸的松樹黑端聳入空中的鄉間景色,並沒有多大興緻,及至他遠足登上瑞西山巔,他為那如詩般,壯麗的群峰所感動。晚上,他在妻子的家族面前,對瑪麗說:「這是一個非常美麗的國度,我現在了解你們為什麼那麼喜愛它。」
我為降臨在杜魯斯基夫婦身上的不幸所重擊(瑪麗寫信給哥哥約瑟夫)。那孩子一直是很健康的樣子。如果撇開每種關注不談,一個人會喪失一個像他那麼健康的孩子,那麼怎能希望保有其他的孩子,而把他們撫養大呢?我不能毫無恐懼地注視我的小女兒,而布蘭妮雅的悲傷使我悲痛逾恆。
「彼埃爾!」
您們兩人從沒有充分的時間來用餐。您們進餐不定時,晚上那麼晚才吃,因為長時間的等待而虛弱不堪,最後弄得根本不能發揮其功能。您們的研究無疑會使您們偶而一個晚上用餐遲一點,但您們沒有權利把它弄成一種習慣……。更重要的,不可把科學急務不停地摻混在生活的每一瞬間,像您們現在這樣,您們該讓身體得到喘息,用餐前,您們應該安靜坐下來,慢慢啜飲,避免談論令人懊惱或使心智疲憊的話題。吃東西時,不要閱讀或談論有關物理學的事……。
我們被擊敗了(他的同伴之一,福里德教授寫信給他),如果討論不會比選舉對你更有利,我將會多麼後悔鼓勵你參加這樣慘敗的候選。然而,儘管有李普曼、布齊、派朗和我的努力,甚至從你對手們所發出對你研究工作的頌詞,我們要怎樣才能和一個師範出身的人及一群數學家的偏見相抗衡呢?
新院長保羅.阿貝爾,昔日他的課是瑪麗最樂意聆聽的。他立刻企圖用另外一種方法希望能對彼埃爾的利益有所效勞。他深知居禮不輕易妥協的個性,因此準備了這條途徑。
蒙田寫過:「擁有勳蹟,甚至擁有更偉大的謙遜底德性,能使一個人長時間保持寂闃無聞。」
保羅.阿貝爾給瑪麗.居禮的信
「彼埃爾……假如我們之中有一個人死了……另一個勢必無法活下去……。我們不能彼此失去對方而活在世界上,我們能嗎?」
如果彼埃爾和瑪麗僅僅是在簡陋寒傖的實驗室裡,把畢生的精力盡萃於對自然的熱烈搏鬥,他們的生活也許會很幸福的。
很少有別的事情會比這兩位傑出的人物,為了爭取一年兩、三千法郎所做的笨拙、不愉快的努力更令人不快的。這個問題不只是尋找一份次要的工作來彌補不敷。一如我們所知,彼埃爾.居禮認為科學研究是生活的必需品。對他來說,在實驗裡——毋寧說在木棚或根本沒有實驗室的場所中工作,是比吃飯或睡覺更不可或缺的。但是學校裡的工作佔用了他大部分的時間,與其在他原有的工作加上其他的束縛,最理想的毋寧是把他的工作減輕。但是需要錢,他該怎麼做呢?
彼埃爾把這消息告訴其密友喬治.顧依:
任何時候他在朋友甚或敵對者面前都隱匿著自己。他是他們所謂之「蹩腳候選人」(亨利.彼恩卡後來寫到他時,附加上去的話),在我們民主制度中,候選人並不是我們最缺乏的。
日內瓦給彼埃爾這個職位是這樣誠摯、尊敬,因此開始時他激動得竟想接受。七月,他和瑪麗到瑞士而且受到他們教授同僚的熱誠歡迎。夏天,他們的種種顧慮來了,他們不是要犧牲好幾個月來準備重要的新課程?不是要中斷他們有關鐳的研究?而這個研究是不能輕易輸運的。他們新物質的淨化工作不就要延擱了嗎?這對於這兩位熱衷於鐳的科學家,實在索求太多了。
請您務必懇切代我向部長閣下致謝,並請轉告他,我覺得毫無必要佩戴勳章。但是我最迫切急需的是一個實驗室。
十月……彼埃爾和瑪麗回到實驗室,他們都感到十分疲倦。瑪麗一面攜手合作,一面起草有關鐳的純化,她研究工作的種種結果。可是她好像失去氣
https://m.hetubook.com.com
力,對什麼事都不感興趣。她長期對自己的神經質系統所施予的可怕養生法,產生了種種奇怪的反應。夜裡,輕微的夢遊症發作,她就會起來無意識地在房裡走著。一八九八年索本大學有一個物理化學講座空缺,彼埃爾.居禮決定去申請。如果公平的話,他的任用該被確定,但他既非師範學校也不是理工學校的畢業生,所以缺乏這些學校對其畢業生的決定性的支持。尤有進者,過去十五年來他所公布的發現,某些吹毛求疵的教授斷言,並認為它們不是「真正」屬於物理化學的領域……。他的候選資格遂遭峻拒。
……我把這個無聊瑣碎的事情告訴您,因為我想您也許願意知道。但不要相信這些瑣事對我會有什麼顯著的影響。
……爬上一些階梯,摁了門鈴,通報了姓名,說明來意,這一切都使這位候選人感到羞愧不已。更糟的是,他還得列述自己的業績,表明自己的長處,誇耀自己在科學上的研究,這些對他來說是超越人力範圍之內的。結果他誠懇地頌揚他的對手,說亞瑪格先生比他自己更有資格進入科學院……。
歲月消逝多麼快速!不久前,他的兒子、三個女兒還在華沙為找學生而奔波。現在約瑟夫已是一個頗有聲譽的醫生,有妻子和幾個孩子。布蘭妮雅和卡西米亞正在興建療養院。赫拉則在從事教學工作,克盡厥職,她的夫婿斯坦尼斯拉夫.夏萊主持一項興隆的攝影企業。小女瑪妮雅現在在一個實驗室裡研究,已經有幾種實驗報告刊印問世。她就是那親愛的「小搗蛋」——昔日斯克羅德夫斯基先生用它來稱呼這個家中的嬰兒。
「怎麼一回事?親愛的,妳到底怎麼啦?」
這些情形真滑稽,命運本身贈給他們最渴盼的事物,但是因為一點點小變動,竟使它成為不可能。假如這封仁慈的信,信首印的不是「日內瓦共和國.日內瓦州」,而是「巴黎大學」,居禮夫婦將會多麼快樂!
我請求您一本科學之名和本部最高之利益,堅持居禮先生允許我們推薦他。
為了一個月賺取五百法郎薪金,彼埃爾一年要給物理學校的學生上一百二十節課程,並指導他們做各種實驗,這種疲累的授課給他帶來極大的痛苦。此外,又加上他自己的研究工作,在居禮夫婦還沒有孩子以前,瑪麗仍可以自己料理家務,五百法郎作為這對夫婦的生活費用也尚堪用。但伊蓮降生後,一位僕傭和奶媽的開消大大加重了預算。起初是彼埃爾,接著瑪麗也加入這一種征戰:尋找新的財源。
我們的健康情況良好,他的飲食主要限定在牛奶、雞蛋、蔬菜、不喝酒、不吃|精肉,而喝大量的水,從此,我的丈夫不再受風濕症的折磨。我的健康情形也很好,我不咳嗽了,經過醫院檢查和多次痰的檢驗,證明我的肺部也安然無恙。
突然來了一個出乎意料的聘請——但不是來自法國。鐳底發現為許多物理學者所知悉,但未普及到一般大眾。日內瓦大學願意做例外的努力去聘請歐洲第一流的男女科學家各一人,院長提供彼埃爾.居禮一個物理講座。年薪一萬法郎,供宿舍,並擔任實驗室主任。實驗室所需經費可在居禮教授協議下酌增,並可指定兩名助手,實驗室器具設備在檢驗後若有不足將可購置補充。而且在同一實驗室的一個正式職位也將聯同一起提供給瑪麗。
我們必須很儉省,我丈夫的薪水並不太夠我們生活。到目前為止,所幸每年我們都會有某些不可預期的額外收入,使得我們的收支不會出現赤字。
瑪麗離開華沙,比往日更蒼白、瘦弱。九月,她又要回到波蘭。在這大悲傷之後,斯克羅德夫斯基的「兒女們」感到需要團聚,來證明手足間的團結一致仍然存在著。
我敬愛的朋友:
鄙人很榮幸通知閣下,經鄙人推薦之結果,擔任一九〇〇年至一九〇一年學年度賽維爾女子高等師範學校一、二年級學生之物理課程。
彼埃爾.居禮的朋友們用盡各種方法,想使他更接近那難以企及的教授職位。一九〇二年馬斯卡教授堅持要彼埃爾申請為科學院候選人,認為他一定會當選,同時這對他日後物質上的處境將有莫大的好m•hetubook•com.com處。
不管他拙劣的腔調——他故意用他自己的嶄新的波蘭語談話,這使他的姻親兄弟姐妹們為之迷惑。他看到瑪麗發光的臉上泛出得意的微笑。
我希望在任何情況下,丈夫和我能找到固定的工作,那樣我們不僅能夠做到收支相抵,而且能儲蓄某些錢款,以供我們孩子將來的費用。我只想在尋找工作之前,先通過博士學位考試。目前我們研究新金屬有很多工作要做,因此我無法準備我的博士論文。它確實以這個研究作為根據,可是它需要額外的研究。事實上,我現在無法進行。
一八九九年居禮夫婦又做了一次遠征,這次旅行帶給他們極大的歡樂。這是她婚後第一次回到祖國,但不是華沙,而是奧屬波蘭的棲可朋。杜魯斯基夫婦正在那裡興建他們的療養院。就在泥瓦匠工作的庭院隔壁——愛格公寓,一群情愛真摯的人們暫宿在那裡,斯克羅德夫斯基教授也在其中,他依然很健旺。看到自己的四個孩子和他們的四個家族合聚在一起,他滿心愉快。
這一次彼埃爾.居禮卻不肯使自己屈從於任何事情,他對榮譽深惡痛絕,業已充分表明他的態度。然而他又為另一種感覺所干擾,一個科學家被拒絕以研究的手段,而卻要以「鼓勵」,以「令譽」的方式,去接受懸在紅絲緞帶尾端的釉彩,一個小小的十字勳章,他認為這實在是很可笑的。
她自己的倔強和漠不關心,都不足以作為您的藉口。我預料您會作這種的異議:「她不餓呀!她又不是小孩子,她應該曉得自己該做什麼!」坦白地說,不,事實不然,她現在所做的舉動正像一個孩子。我堅信友誼的情分才敢對您說這種話。
一九〇〇年……帳簿上的費用一直增加,超過收入。老居禮醫生現在和兒子住在一起,跟他們一起食宿,連同一位傭僕一共五個人。瑪麗租下了克魯曼大道的房子,租金一千四百法郎。基於需要的迫壓,彼埃爾在物理學校覓得一個導師職位,這項厭煩的苦差役使他一年可多得二千五百法郎。
敬啟者:
喬治.沙那格給彼埃爾.居禮的信
遺憾的是,他們必須從事其他的戰鬥,而在這些方面,他們常常不是勝利者。
……我已多次向李亞德校長說到居禮先生傑出的業績,以及他設備的匱乏,還有應該給他一個較大實驗室的諸多理由。校長把握七月十四日「榮譽勳章」提出的機會,向部長談及居禮先生。部長對居禮先生表示極大關心,也許他將給他佩戴勳章做為他對居禮先生關心的開始。基於這種假說,我請求您用全力影響居禮先生不要拒絕它。這件事本身顯然並無裨益,但從實際結果(實驗室、研究費等等)觀點來說,它卻饒富價值。
這項解決的辦法很簡單——太簡便了。如果彼埃爾能被索本大學聘任為教授,他的工作很顯然適合這種職位,他一年將可獲得一萬法郎的薪金,他可以比物理學校少上幾小時課,而其科學知識將可豐富學生的智慧,並增加這所大學的聲望。這些職務中假使他附帶又有一個實驗室可供使用,彼埃爾.居禮沒有什麼其他需要求諸於命運的了。他卑微的野心,包括在下面幾句話裡面:取得一個大學教授職位,供他維持生計,並教導那些年輕物理學生和一個可以工作的實驗室——一個不像那個樣樣都付諸缺如的木棚。它有電氣裝置,儀器設備,能有幾位助手,冬天時可以稍稍暖和一點的場所……。
當一切宣布後,我後悔為了這樣一個輝煌的結果,在拜訪上浪費了許多時間,物理部曾全體一致推薦我進入候選人中的前茅,於是我就聽任安排。
像往常一樣,瑪麗還得教塞維爾女校的課。彼埃爾要對他許多學生舉行口頭質詢,並監督實驗室的各種操作。離他們徒然夢想的實驗室仍極遠,這兩位物理學家仍然持續著他們縝密的實驗工作。
保羅.阿貝爾給皮埃爾.居禮的信
可否能請閣下於本月二十九日(下週一)駕臨本校,接受校長之指派?
……當我在物理學會看見居禮夫人,她外表的改變,使我大吃一驚。我很了解她是為了論文勞累過度……。這是我觀察的一個機會,她並沒有充分的抵抗力,來支持自己過您們這種純知的生涯。我對她說的,也同樣適用於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