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二十 成功/考驗
到演說主題之前,我想到鐳與釙底發現是彼埃爾.居禮與我共同合作的。在放射能的領域裡,我們仍得感謝彼埃爾.居禮,有些基本研究是他單獨貫徹或與我合作的,或者是和他所教的學生共同完成的。
這些偉大的科學家,亨利.波恩卡、洛斯醫生、愛彌麗.比卡爾、李普曼教授,由布齊和達魯布領頭為她展開競選活動,可是其他一黨人則準備了另一股強大的防衛力。
「婦女不可成為法國科學院的一員」,亞瑪革先生以道德的義憤說著。八年前這位亞瑪格先生就是和彼埃爾.居禮競爭而獲勝的人。那些篤厚的情報員向天主教派宣布瑪麗是一位猶太女子,向自由思想派提醒她是一名天主教徒。一九一一年一月二十三日選舉之日,院長在開幕時大聲地對這些領座人員說:
但瑪麗從未採取積於怨恨而做的勸導。她焦急而正直地探尋她義務的所在,回到祖國的意念使她著迷,也令她驚愕。這位婦人發覺自己處在生理上所遭受的悲慘狀態中,任何一項決定都會變得十分可怖。還有另一件事情,居禮夫婦長期夢寐以求的實驗室的創建,終於在一九〇九年有所決定。放棄巴黎,逃離法國將會使這個計畫化為烏有,把這個偉大的夢想予以扼殺。
在前鋒的年輕人,一路上很是愉快。稍微落後一點,這位健談的愛因斯坦,靈感一來,他會向他的同僚詳細說明盤旋在他腦海中的理論。瑪麗憑她精湛的數學素養,在歐洲她是少數能了解這種理論的人之一。
她精製了好幾公釐的鐳氯化物,並第二次決定了這種物質的分子量。然後她又從事鐳金屬的抽離工作,目前為止,她每次調製「純鐳」時,它是鐳鹽(氯化物或溴化物),它保持著自己唯一固定的狀態。瑪麗和安德烈.德比爾合作,把這種金屬抽離出來。它不會因大氣天然作用的改變而受損。這種鐳的抽離工作,是科學界所熟知的最艱難的一種——以後再沒有人做過。
我再度看到我記憶中的童年和青年時代相繫結的地方,我再次看到了維斯杜拉河,公墓上的墳塚,這朝聖的旅程既甜美又辛酸,然而人們卻不得不走它一遭哇!
自一九〇五年革命以後,俄國的獨裁政治逐漸崩潰,對思想自由有了若干讓步,甚至華沙的生存狀態也日趨緩和。一個異常活躍且十分獨立的科學協會,一九一一年推薦瑪麗為「榮譽會員」。幾個月後,一個由知識界人士所擬定的宏偉計畫產生了,他們在華沙創設一個放射能實驗室,授權給瑪麗主持,想把這位最偉大的女科學家帶回她的祖國。
在我再次踏上歸途之前,我正竭盡全力做可能的服務(她給一位同僚寫信)。星期二我做了一次公開演講,我已經開始並將繼續參加各種不同的集會,我發現一個善良的意志非加以利用不可。這個為荒誕、野蠻的統治所屠殺的可憐國家,它確實曾竭盡所能防衛其道德和智能的生命,也許壓力有天會衰竭,人們仍須支撐到底。然而這是何種的生存!何種的狀態呀!
就在那個神妙的七月,「未來的殿堂」,終於在彼埃爾.居禮街完成。現在它準備迎接它的鐳,研究工作者,和它的所長。
事情並不那麼簡單,彼埃爾.居禮死後不久,政府就向瑪麗提議為興建一個居禮研究所而向國民籌募捐款。然而這位孀婦不願意把道斐納街的慘事變成錢財而拒絕了,當局又陷入他們的冷漠中。可是,一九〇九年,巴斯德研究所所長洛斯醫生,卻有一個非常慷慨而大膽的想法,想為瑪麗建造一所實驗室。這樣,她就可以離開索本大學而成為巴斯德研究所的明星了。
如果是一個比較粗心的人,這正是求之不得,藉此離開法國而置毀謗與殘忍於不顧的大好機會!
有一個慶典在農工博物館舉行,早在二十二年前,也是瑪麗平生第一次做物理
和*圖*書
實驗的地方。翌日,波蘭婦女界為「居禮.斯克羅德夫絲卡夫人」設宴,在座有一位白髮的老婦很高興地注視著這位科學家,她是西可絲卡小姐,昔日淡色金髮的瑪妮雅開始受教育時寄宿學校的校長。瑪麗穿過兩邊擺滿花朵的桌子,來到這位老婦人面前,以往日受獎時一樣笨拙的衝動,瑪麗吻著她的雙頰。可憐的西可絲卡小姐淚流滿頰,觀眾則瘋狂地拍手喝采。居禮夫人的學生每日遞增。一位美籍慈善家安德魯.卡內基在一九〇七年給予她一系列年度獎金,使她能在居維爾街迎接一些新人員。他們是從大學和慈善工作者所提供來參與助手行列的。其中有一位身材修長,天資聰穎的男孩子摩里斯.居禮,他就是傑克.居禮的哲嗣,瑪麗為他的成功而自豪,她給她的甥兒一種母性的慈愛。還有一位瑪麗信賴的友人,昔日的合作者,第一流的科學家安德烈.德比爾和她共同指導這組為數八或十個人的團體。
「放射元素之分類」、「放射能常數表」二書甫一問世,她又從事另一種一般性重要的研究,她設定最初的鐳底國際標準。這隻輕玻璃管,瑪麗感慨地用雙手把它密封,它含有二十一公釐的純鐳氯化物。日後用它來作度量的標準,並在五大洲分別被採用,然後在巴黎附近賽維爾度量衡局妥善地寄存起來。
伊蓮和伊芙偶而匆匆聽到幾個對她們來說似乎是奇異的字眼。愛因斯坦沉浸在思考中,並沿著河谷前進,然後登上陡峭的岩壁,而他一點也沒有注意這一切。他突然停下,抓住瑪麗的手臂,他大聲說:「妳知道,我需要知道的是,如果電梯落入真空時,乘客會怎麼樣?」
裝置玻璃的工人,在小小白色建築物的每一層樓上唱歌,吹口哨兒。而進門處可以讀到鐫刻在石頭上的幾個字:「鐳研究所.居禮館」
有一天,當瑪麗聚精會神在居維爾街做實驗,她昔日實驗室的僕人普齊,很感傷地走到她面前。物理學校也正在興建研究室。那個木棚,彼埃爾和瑪麗當年那個簡陋、潮濕的棚屋,即將在拆屋工人的斧頭下坍塌。
每天早上有一位瘦削、蒼白的女人,神情看來有些疲憊,她的美髮突然轉成灰白,她穿過居維爾街學校的教室,從釘子上拿下粗糙的亞蔴布工作服,罩在黑色外衣上就去工作了。
凡是對她提出攻擊的人,都不該由我來裁決,或者由我來說,瑪麗用多麼絕望,多麼悲慘的稚拙在折騰著。讓我們平心靜氣地離開那些新聞記者,他們有勇氣來侮辱一位被追蹤的婦女,一位為匿名信件所困擾,為公然的暴力威脅而生命垂危的女性。這些人當中,後來有人用悔恨的言辭和淚水請求她的寬恕……然而他們已經犯了罪,瑪麗被導致瀕臨自殺和瘋狂的邊緣。她喪失了體力,她因重病而臥倒。
「居禮療法」一般發展的結果,使這種貴重的物質用嚴格的精密方法可以分析到極微小的粒子。當一毫克中之一千分之一有問題時,天平就沒有多大用處了。瑪麗曾有使用放射物質射出的射線來「衡量」其本身重量的想法,她把這種困難的技巧付諸實際,而在她的實驗室中創設了「測定所」。科學家、醫生們甚至於一般的居民都可能有活潑的礦石或產品拿去檢定,他們得到證實鐳含量的證明書。
雖然瑪麗未察覺,在這生涯中最黯淡的時期,她的體態卻已臻完美之境。據說人類隨著年歲的增長而獲得他們所應得的容顏。這對我的母親來說是多麼真實!如果說少女時代的瑪妮雅.斯克羅德夫絲卡只是很「優美」,學生時代和幸福妻子的時代是非常迷人,那麼現在成熟而飽受憂傷的科學家則呈現了她令人驚異的美貌。她斯拉夫型的容顏,為才智的生活所光耀,是無需那些多餘的嬌嫩和快活底飾物的。她帶著憂傷而洋溢勇氣的樣子,愈來愈虛弱的身體,就是她四十歲出頭的高雅底裝飾品。這完美的外貌在伊蓮和-圖-書和伊芙心中長留永駐,直到有一天她們恐懼地發現她們的母親已經變成一位老婦人。
我們的國民欽佩您,希望看到您在自己的鄉邦工作,這是舉國上下熱切的心願。華沙擁有您,我們可以感到更強大,我們可以抬起因許多不幸而俯伏的頭顱。但願我們的祈禱能蒙主接納,請您不要拒絕我們向您伸出的雙手。
一位著名的科學家、天主教徒——愛德華.布蘭尼是她的競爭者。在「居禮派」和「布蘭尼派」,自由思想派和教權論派,以及轟動的新奇事物底擁護派和反對派之間,科學院要容納一位婦人,各方都展開了鬥爭。瑪麗無能為力,驚慌失措,她注視著這些始料未及的爭論。
「讓每個人都進來,但是婦人除外。」
一項偉大的發現,舉世皆知的聲名,兩次諾貝爾獎金,瑪麗深獲當代許多人的敬佩——因而也招致其他很多人的怨恨。
瑪麗從事一個男子的工作,在男人中選擇她的朋友和親信。這位傑出的人物在她的密友當中,特別是其中一人有著深刻的影響。一位科學家獻身於她自己的工作,再也不需要什麼了。她的生涯是那麼高貴和腼腆。尤其最近幾年更為可憐,她被控告破壞家庭,以及玷辱她所承受的過分光輝燦爛的姓氏。
當了兩年教授,瑪麗著手把這些講義寫出來。一九一〇年她出版了一本權威的著作《放射能概論》,光是本文就厚達九百七十一頁。它包括了不久前居禮夫婦宣布發現鐳之日以來所得的全部知識。
正當瑪麗極端沮喪地考慮將來,一個意想不到的提議卻使她陷入激動和不安。
她竭力保護那些隔著建築物和建築物之間的每一平方英尺的土地。她像一位行家似的,一棵一棵挑選樹苗。早在地基奠基之前,就在自己的監督下栽植起來。她向她的合作者們吐露:
這本著作的扉頁沒有作者肖像,與標題頁面相對的一頁,則印有一張彼埃爾的照片。兩年前,一九〇八年這幀照片也出現在另一本由瑪麗所編集校對,厚達六百頁的《彼埃爾.居禮選集》上。
「由於我當初就買了篠懸木和菩提樹,我得到兩年餘裕的時間。等我們實驗室啟用,這些樹木都長大了,所有的叢樹也將盛開花朵。然而一個字也不准說,我尚未向瑞諾先生提及呢!」
為什麼幾個月後,,她沒有反對那些過於熱心的同僚們勸她角逐科學院院士的競選呢?難道忘記了丈夫被擊敗甚至於獲勝時,他所承受的令人羞辱的選舉嗎?她對周遭嫉妒之網全不知情嗎?
在這些堅固的牆垣,這個令人歡欣的題字前面,瑪麗回想起巴斯德的話:
一九一三年,瑪麗病體未癒,她到華沙參加放射能館的落成典禮。俄國大官全然漠視她的出現,沒有任何官員參加祝賀她的慶典,她的祖國同胞給她的歡迎卻因而更為熱烈。瑪麗生平第一次在擠滿人的大廳中,用波蘭語發表科學演說。
這動人的思索使年輕的下一代歡呼大笑,他們沒有想到由假想的電梯掉落提出了卓絕的「相對論」論題。
最尊貴的夫人:
偉人經常要屈服於那些渴望發現隱藏在天才甲冑下,具有不完美的人類的一群人的攻擊。假如瑪麗沒有那加在身上的同情及怨懟聲名底可怕磁石,她就不會遭到批判和中傷。她現在有另一個理由去憎恨聲名。
在居維爾街,她的助手們,甚至她實驗室裡的僕人都比候選人更焦躁地等待著結果。他們確信會成功,那天早上就買了一大束花,藏在放著精細天平的桌子下,失敗使他們不勝驚愕。路易.拉格這位心情沉重的機械工人,把無用的花束扔掉了。一些年輕研究員默默準備好安慰她的話,但是派不上用場。瑪麗從她做為辦公室的小房間出現,對這次絕未使她苦惱的打擊,她不置一詞。
可是,這個七月是一九一四年的七月呀。
在居禮夫婦生涯的故事中,國外那些國家好像永遠在糾正法國的態度。一九一一年十二月,瑞典科院為了要承認這位女科學家——自其夫君故世之後所完成的輝煌的https://www•hetubook•com•com業績而頒給她諾貝爾化學獎。沒有其他受獎者,無論是男性或女性,曾被兩次判定接受如此殊榮。
當她不再年輕,不再強壯,已經失去幸福的時候,勝利落在它的女主人公身上。但這又何妨?既然她被年輕的力量所包圍,熱誠的科學家們隨時可以幫助她共同奮鬥。不,絕不會太遲的!
瑪麗和那位昔日謙卑的友人來到居維爾街做最後的訣別。棚屋仍在那裡,完璧無損。那塊黑板,因為受到虔誠的照顧,一直保留原狀,上面仍留有彼埃爾的手跡。彷彿門扉就要為一個修長,熟悉的身影打開了。
一種年輕時代小小的火焰和喜悅再次出現在她灰色的眼眸中。
這兩座孿生研究所,物質上各自獨立,但將共同合作致力於鐳科學的發展。
讓我們只記住謀害最少,但卻最卑劣的刀刺吧。居禮夫人所到之處,它如影相隨。每次在一個場合中就加給這位獨特的婦人恥辱和非難,像一九一一年那段艱辛的日子,或是科學院拒絕給她頭銜、褒獎或榮譽時,她的出生地就成為備受非難的標記。依次說她是俄國人、德國人、猶太人、和波蘭人。她是「異國婦人」,她像一個僭奪者一樣來到巴黎並非法奪取高位。但每次瑪麗.居禮的天賦使科學成為榮耀,每次她為別的國家所喝采,史無前例的頌讚降臨她身上,同一家報紙,相同的一群記者卻署名刊載著「法國女大使」、「我們民族天才最精粹的代表」和一個「國家的榮譽」。於是,她所引以為榮的波蘭籍貫卻被無聲無息地漠視了。
虛弱而帶病的瑪麗請求布蘭妮雅同她一起做瑞典之行,大女兒伊蓮也一起偕行。這個小孩出席了這場莊重的會議,二十四年後就在這同一個大廳裡,她也獲得相同的獎賞。
我可以想像您穿上漂亮綠色飾邊紅袍,您穿它會多麼美麗!您可以保有這件漂亮的長袍,或者他們只借您在典禮上穿呢?
化學部分的工作,目的在抽離純鹽狀態的鐳,而將其特徵列為一種新元素,特別是我自己所從事的更是如此,然而它跟我們共同的工作有極密切的關係。因此我相信我將確切地闡明科學院最初頒給我最高獎賞的動機是由我們共同的工作所引起,因而制定了紀念彼埃爾.居禮的頌揚。
四點鐘,一群興奮的新聞記者奔走採訪落選或勝利的「記事」。瑪麗.居禮終以一票之差而告落選。
彼埃爾.居禮的晚年是非常多產的,他智性的能力得到了完全的發展。其實驗技能亦復如是。他生涯的一個新紀元即將開始,如果採取更強而有力的行動,它將是令人欣羨的科學生涯底自然延續。然而命運並不作如是想,而我們也被迫在它無可理解的決定下低首屈膝。
如果對人類有用的征服使諸君感動,如果諸君在電信、銀板照相術、麻醉法和許多其他令人欽佩的發現之前感到迷惑不解;如果諸君愛惜那個部分,你們國家申言這些奇蹟可以更進一步開花結果——我懇請諸君,對那些冠以實驗室的名字,就足以表白其內容的神聖居所寄予關注。務求諸君要把它們加以繁衍並使其受到敬重。它們是未來、財富和幸福的殿堂。在那裡,人類會變得更為強大、健壯和善良。人類可以在那裡學習研讀自然的作品,進步以及普遍和諧的作品,然而人類本身的作品卻時常是野蠻、瘋狂和具有破壞性的。
大學院長們突然豎起他們的耳朵……。讓居禮夫人離開?不可能!無論多少代價,也要留她做公家職員。洛斯醫生和李亞德副校長之間的決議結束了這場爭論。他們共同出資——各出四十萬金法郎——由大學和巴斯德研究所共同興建一所鐳研究所。它包括兩部分:一個放射能實驗室,由瑪麗.居禮指導;一個生物學研究和居禮療法實驗室,研究癌症處理並照顧病人,由一位聞名的醫生克勞德.魯哥教授主持。
身當教授,研究工作者,實驗室主任,居禮夫人都以同樣無比的精力全力以赴,她繼續在賽維爾教書。一九〇八年和*圖*書她在索本大學升任為正教授——她首開當時同時也是世界上唯一的放射能課程,多大的努力呀!雖然法國中等教育對她來說似乎有些缺點,她對法國高等教育,仍然頗為讚美。她希望自己能和當年迷惑過一位波蘭青年學子的大師們並駕齊驅。
一九一一年五月,一個波蘭教授代表團來到瑪麗家。一位波蘭最有名氣、最負聲望的作家,亨利克.顯克威茲,他本人與瑪麗素昧平生,他對瑪麗提出了請求,其中有悲壯的親切,也混和著正式的尊稱。
您是否肯紆尊降貴,把您輝煌的科學活動轉移到我們的國家和首府。您該知道為何這些年來,我們的科學、文化日趨衰落的諸多理由。我們現在喪失了心智的能力,並在我們敵人的意見中沉淪,我們拋棄了對未來的希望……。
至於說到庭園——它使這位永恆的鄉下姑娘懸念的——她希望用情愛去設計它,對那些想要「節省場地」的人們底爭論,她置若罔聞。
是的,她一點也不知道。最重要的是她就像一位天真的波蘭女子,如果她拒絕這項禮遇——這個她視作第二祖國的法國給她的榮譽,她害怕自己會變得虛偽或忘恩。
除了例行的款待和王室的饗宴外,還有許多為祝賀瑪麗而舉行的特別餘興節目。她日後仍保留著一場農村歡宴的愉快記憶,成千成百的婦女,穿著色彩鮮艷的服裝,頭上戴著點燃蠟燭的皇冠,像晃動著的冠冕一樣。
現在人們經常可以看見瑪麗從居維爾街奔到建築現場,她在那裡設計圖面,和建築師議論。這位頭髮斑白的婦人腦海裡充滿了新穎和現代的思想,她確實在構想她自己的工作,然而最重要的是她希望興建一所實驗室,俾能在三十年,五十年後,甚至在她長久化為塵土之後仍可供使用。她要求建造大的窗子,大的房間,使實驗室裡充滿陽光。縱然費用昂貴的革新會引起政府工程師們的憤慨,她仍堅持要有一個電梯。
在後一本書裡,這位孀婦在序言中重提彼埃爾的生涯,她抑制悲痛為他的慘死哀悼:
伊蓮很熱情地寫信給她的母親:
法國只有兩個方式用來榮耀在世的偉人:榮譽勳章和科學院。一九一〇年,一個騎士十字勳章授給瑪麗,但是她受到彼埃爾.居禮態度的啟發,她拒絕接受。
一位幾乎盲目的院士,也是居禮夫人熱心的擁護者,抱怨說他幾乎投了瑪麗的反對票,因為他手裡溜進一張偽造的選票。
瑪麗在公開的演講中,把紛至沓來的讚辭歸功於彼埃爾.居禮。
他們給我穿上一件漂亮的綠色飾邊紅袍,我的同伴們也同樣悲慘,我是指其他要得博士學位的科學家。我們每個人都聽到一篇簡短,稱讚我們勳績的演說。然後大學副校長向每一個人宣稱學校頒予學位,我們就在臺上坐下來。之後,我們又離開,參加由學校所有教授和博士所組成的行列。他們穿的服裝跟我們大致一樣,全部過程可以說很有趣。我必須踐履莊嚴的誓約,遵守伯明罕大學的校規和習慣。
繼居禮夫婦的榮譽之後,「居禮夫人」的聲名如火箭一般直線高升,遍及遐邇。各種名譽博士證書或外國科學院的通信會員的證書成打寄來,覆滿在梭鎮家中的桌上。然而這位名人從來沒有展示它們,或甚至把它們列成表冊。
在法國,所有的暴風雨都被遺忘了,這位科學家登上聲名的巔峰,兩年來,一位建築家瑞諾,為她在指定的彼埃爾.居禮街的地面上,建造一所鐳研究所。
惡言謗語,像一陣突起的飇風向她擊襲,甚至企圖毀滅她。一項奸詐的運動在巴黎展開,反對這位因工作而疲憊憔悴,又復脆弱不堪的四十四歲婦人。她孤單無助,一和_圖_書無防範。
親愛的:
安德烈.德比爾也幫助瑪麗研究釙及其射線,最後瑪麗單獨研究,發現了測定鐳的方法,由測定它散發出的射氣便可測定鐳底含量。
正當瑪麗在其生涯中,幾乎沒有足夠氣力做任何事情的時刻,她為兩種相互排斥的使命所撕裂。她經歷了多少懷鄉的躊躇,受盡了多少的苦楚之後,她把拒絕接受的信件寄回華沙!但她仍然接受遠方這個新建實驗室的指導工作,而把實際的管理工作委任給她最佳的兩個助手:兩個都是波蘭人——達奴修和瓦魯汀斯達恩。
她親自栽植攀緣薔薇,在尚未完工的牆垣下,用鋤頭,用雙手把土地填平。她每天澆水,當她直起身子立在風中,她同時注視著僵死不動的石頭和活生生的樹木底成長。
在逆境中,朋友可以數計。成千成百的信件,簽署著熟知的或素昧平生的名字,他們告訴瑪麗,她的考驗引起同情和憤慨。安德烈.德比爾、榮.別林夫婦、一位迷人的英國友人愛爾頓夫人,還有許多其他的人,其中她的一些學生和助手都為她奮鬥。在大學圈子裡,有些幾乎跟她素不相識的人,在這殘忍的時刻,也很自然地趨近她。譬如數學家愛彌爾.勃烈爾夫婦,以高尚的友誼環繞她,為瑪麗憂心,為了恢復她的健康,帶她到義大利作短期的療養。她的哥哥約瑟夫、布蘭妮雅、赫拉都趕到法國來幫助她。彼埃爾的長兄傑克.居禮更是最有力的防衛者。
居禮夫人有一套新的研究計畫,她不顧自己健康顯著的衰退而把它展示給他們。
羅孟街,居維爾街,彼埃爾.居禮街……三個地址,三個階段。這一天,瑪麗不自覺地想到自己做為科學家輝煌而殘忍的歷程,未來在她眼前清晰地鉤勒出來。在剛完成的生物實驗室裡,魯哥教授的助手們已在工作。夜晚,新建築物的窗子裡燈光閃爍。再過幾個月,也將輪到她離開P.C.N,並要把她的儀器運到彼埃爾.居禮街。
這些親情的流露,使瑪麗恢復了一些勇氣。然而她體力的衰微日趨顯著,她再沒有支撐到梭鎮行程的氣力。她在巴黎貝提奴河岸三六號找到一家公寓,她想從一九一二年的正月開始住在那裡,但她沒能堅持到那個日期,十二月二十九日她就被送到一家療養院,她奄奄一息,就像要垂垂待斃一般,但她征服了這場疾病,然而深受傷害的腎臟卻需要開刀手術。兩個月內,瑪麗幾次被用擔架從她家裡抬到診所,現在她只是一個無血色的生物。她要求外科手術的干擾,能在三月舉行而不要在這個日期以前,她想參加二月底召開的物理學會會議。
她由一個傑出的外科醫生查里.瓦魯特施行手術並悉心照料。然而,她的健康卻有一段長時間相當危險,瑪麗看來消瘦令人垂憐,她幾乎無法站立。她毫無怨言地忍受發高燒的危險和腎臟的疼痛,這些情形會迫使任何其他女子過一種病患的生活。
她為身體的疾病和人類的卑劣所追捕,她隱匿自己,像一頭處於窮途末路的猛獸一般。布蘭妮雅在巴黎附近的布里尤諾為她找到一個小房子,是用「杜魯絲卡」的名義租賃的。這個病人在那兒消磨了一些時光,然後她又在托儂這個地方隱姓埋名,滿懷哀傷地做了幾個星期的療養。夏天,她的朋友愛爾頓夫人接她和兩個女兒到英國海岸一個安靜的房子居住,她在那兒得到照顧和保護。
這個短暫的假期之後,瑪麗應邀參加英國科學慶典。她在伯明罕大學接受榮譽博士學位。對這種考驗,她間或採取幽默的態度,她用歷歷如繪的文筆向伊蓮描述:
瑪麗身體日漸康復,使她可以再過「正常的」生活。一九一三年夏季,她揹著軟式背囊,試驗自己的體力,在昂格第奴河谷做徒步旅行,兩個女兒和她們的家庭教師跟她同行。這個遠征隊也包括阿爾伯特.愛因斯坦和他的兒子。一種令人愉快的「天才的交誼」,好幾年來始終存在於居禮夫人和愛因斯坦之間。他們彼此欽慕,他們的友誼坦誠而忠實。有時用法文,有時用德文,他們喜愛做永無終止的理論物理的討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