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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禮夫人傳

作者:伊芙.居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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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二十六 實驗室

第三部

二十六 實驗室

榮.別林對任何人總是重複同樣的話:「居禮夫人不僅是一個聞名的物理學家,而且也是我所知的最傑出的實驗室主任。」
「看看有什麼重要的事。」
當一個研究工作者,趁她心情開朗,請求她看看他自己正在做的實驗,她會熱心地跟著他屈身在那正在做原子「計算」的儀器前,欣賞在鐳的感光下矽酸鋅礦突然放出的射光。
其他的一些信件則有:瑪麗殷勤地向秘書口述給外國同僚們的信息,並回覆那些認為居禮夫人可以醫癒任何病症、可以平復任何痛苦的人底絕望哀求。此外尚有其他給儀器製造商的信件、估價單、帳單、給她的職權上司署名給「理學院.居禮未亡人啟」的傳單,瑪麗把這個無以抗拒的公文洪水有系統的分成四十七類。
如果實驗沒有得到預期的結果,瑪麗看來就像突然受到某種莫名的不幸襲擊似的。她坐在椅子上,手臂交叉著,她的背彎曲著,眼神呈現出一片空虛,她像一個遭受深沉哀傷、靜默而孤獨的老邁婦。她的合作者看到這種模樣,隱隱擔心她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他們向她探詢,瑪麗總是充滿悲傷簡單扼要地回答:「我們還不能使錒X沉澱。」要不然,她有時公開指控她的敵人,乾脆這樣說:「釙故意跟我搗蛋哪!」
這些她經過自己仔細的性向測驗之後而選擇的實驗室的學生,經常總是由她指導他們的研究。當學生陷於困境,他們確信居禮夫人能夠找出他們誤入歧途所犯下的實驗錯誤。
(她寫道:)當我回到巴黎,我感到無限悲傷。我很喜歡的青年化學家雷蒙在阿魯得秀河泅泳時溺斃,我幾乎悲不自抑。他母親曾在給我的信裡說到在實驗室裡度過的時光是他一生中最快樂的年月。如果知道有這樣的結果,這究竟有什麼好處?這樣優秀的青年,有這麼優雅的氣質和魅力,如此卓越的智慧才賦——都因為那可憎惡的冷水而消逝無蹤……。
母字
時值清晨兩點,剩下最後的操作,在特殊支柱上的液體的離心分離工作需費時一個小時。離心器迴轉著,發出擾人的噪音,但是居禮夫人寸步不離房間地守在旁邊。她凝視著這個機器,好像她渴望使實驗成功的熱望能夠催促產生錒元素的沉澱似的。居禮夫人注視著離心器的此一瞬間,除了離心器之外,別無他物存在。她既沒有明日的生活,也沒有疲勞,那是一種渾然忘我的境界,她把整個靈魂貫注在她所從事的工作上……。
她為了避免溫度變化,在沒有暖氣的房間裡,薄暗的光線下,她坐在儀器前從事測定工作。一系列的操作:打開儀器,開動精密計時計,拿起秤錘等等,都在居禮夫人美妙的秩序與和諧的動作下進行,沒有一位鋼琴家能以更偉大的音樂技巧完成居禮夫人用她雙手所完成的事。它是一種完美的技術,能把個人的誤謬率遞減到零。
錒X必需在純質之化學狀態下,才不會將其射氣發散。如果整個白天用來從事抽離工作尚且不夠,居禮夫人甚至不吃晚飯,晚上仍然留在實驗室工作。但這個元素的抽離工作進行得十分緩慢,一個人必須在實驗室過夜,才能使調製中的濃厚原液不會有時間「減少」太多。
週一和週三早晨,瑪麗總是一起來就顯得神經緊張和亢奮。這兩天五點鐘,她要講課。午餐以後她把自己關在培堤奴河岸的書齋裡,她準備課程,在白紙上寫下她要講的各章講義的標題。將近四點半時,她走到研究室再度把自己關閉在狹窄的休息室裡,她顯出緊張、焦灼和令人難以親近的樣子。瑪麗已經執教二十五年,可是每次她必須出現在容納二、三十名學生小小的「階梯教室」,學生們在她進來時一齊站起來的當兒,她毫無疑問地又「懼怕講壇」了。
可是這種悲壯、殘忍的喜劇怎樣在實驗室中持續下去?伊芙建議把她母親直接的合作者視為可以吐露秘密的人,因此他們為她操縱顯微鏡和測定儀器。可是瑪麗冷淡地回答道:「我不需要任何人知道我的眼睛已經不濟事了。」
妳要告訴我們在拉庫斯特的朋友們,我無法完成一篇我們從前共同從事的原稿工作。因為我被催趕甚急,妳得告訴他們我需要妳來幫忙。和-圖-書
有時她會為強迫自己去做的這些懇求而微微感到羞辱和疲倦。她跟伊芙描寫在各個接客室鵠候的種種恐懼時,微笑地下了一個結論:「我想他們最後會把我們當乞丐一樣攆走!」
封套上通常只是簡單地寫著:「巴黎.居禮夫人啟」或「法國.科學家.居禮夫人啟」,這些大半是要求親筆署名或來自那些狂人的信件。
五位、十位或十二位研究生,每天早上總是聚在這條通道上等她。每個人都渴望著——在「不要叨擾她」的原則下請求她的指導,在她路過時得到一點鼓勵或指示。這樣召開的集會,瑪麗笑著管它叫「評議會」。
他嚴格遵守大學的慣例,她無視於自己身為一個婦人的聲名和才能。她在正式的信件末尾,很自然地附署著下屬人員的款式,對院長寫著:「最深的敬意」,對大學校長則寫著:「忠誠服從的僕人」。
我也不知道,如果僅靠科學的著述而沒有實驗室的話,我是否能夠活下去!
又及:親愛的,盡量不要告訴他們實情。
以三十一篇而論,這是個相當高的數字,但還需加以說明的是:居禮夫人生涯中的晚年,以極高度的犧牲精神為下一代鋪路,她大部分的時間用來擔當主任與教師的職位。如果她像周圍的年輕人那樣,能把自己全部的時間奉獻在研究上,她在自身創造性的工作方面將會有何等成就呢?而在她一步一步啟發和引導的研究裡頭,誰能說出哪一部分是瑪麗的功績呢?
克勞德.盧哥也是一位實驗室的愛國者。他曾耐心地匯聚鐳、儀器、實驗場所和醫院作為他從事戰鬥的武器。由於太多的患者需要治療,而基於這個迫切的需要,他不得不去借貸鐳——礦山協會預付給他十克鐳!——並申政府補助金和個人捐獻,羅德西魯德.亨利男爵和蘭歇魯兄弟是他主要的捐助人,還有一位富有而謙遜的無名氏捐款者,小心翼翼不具自己的姓名,他捐給居禮財團三百四十萬法郎。

當這對夫婦在物理學會的例會上,公開說明他們的研究,瑪麗在聽眾群中,凝神聆聽並感到無比驕傲。當她遇到昔日曾當過她和彼埃爾.居禮助手的阿爾伯特.拉柏德,她以平日少有的饒舌來歡迎他:「早安!他們說得很好,不是麼?見到您,使我們好像再度回到往日實驗室那段美好的日子。」
瑪麗.居禮給伊芙的信 一九二三年七月十三日
極度忙碌、疲憊的瑪麗對著聰慧優雅的秘書拉瑞夫人,指著昨天晚上寄到的郵包說。
這位度過四十年科學生涯的白髮科學家,蓄積了無比驚人的知識。她本身就是一座有關鐳的活生生的圖書館,她精通五國文字,她閱讀過研究所裡用這些文字刊行的一切有關實驗文獻。她發現各種已經為人所知的現象底新發展,並發明新的技術。最後,她擁有無匹的常識,能解開那錯綜的知識和假說。她所教的學生裡面,有人提出精心架構的學理,具有誘惑性但卻是獨斷的假定,遇到她那明晰澄澈的眼神與反應敏銳的理性即被勘破,跟一位大膽又細心的大師在一起工作,可以得到安全感。
這兩位「攜手合作的主任」,驚異於鐳治療在專門行家運用下所得到的治療效果。他們有一個共通的苦惱,他們注意到全世界各地把鐳作不謹慎的利用,他們感到憤怒和無可奈何。有些地方無知的醫生以放射性物質對病人施以盲目治療,絲毫不了解這種「治療法」的危險性。有些地方以「鐳作為基礎」的專利藥品和化粧品——有時甚至以跟居禮姓氏極為類似的名目下向大家兜售。
在這些熟悉的奇蹟之前,她灰色的眼眸閃耀出一種無比幸福的光輝,人們一定會說瑪麗是在凝視一幅包提柴里或威梅爾世界上最動人的畫面!
有時我的勇氣會喪失,我想我必須停止工作,住到鄉間,把自己的一生消磨在園藝之中。可是有上千種的覊束牽絆著我,我不知何時才能用另外的方式安排這些事。和圖書
在彼埃爾.居禮街庭園的另一端,瑪麗親密地稱之為「對面的人們」——盧哥教授的合作者,用研究與臨床醫術從事與癌的戰鬥。自一九一九年到一九三五年間,有八千三百十九位病患者在鐳研究所接受照顧。
這四十七種分類,對居禮夫人所關涉的外在世界並不盡敷用,她為會晤的要求而苦惱不已。週二、週五早晨瑪麗總是穿上她最好的黑衣,她說:「我需要穿戴整齊,今天是我的日子。」她的臉色愁暗,眉睫低垂。研究室的玄關上,已經有一些請願者,新聞記者在那裡鵠候。他們已事先得到拉瑞夫人的警告:「居禮夫人只願接見向她詢問專業方面問題的人,她不作私人的會晤。」
真是不知疲倦而又驚人的活動力!瑪麗用「閒暇的時間」從事寫作科學文章和著作。諸如「同位性與同位素」論文,一本簡短但充滿愛的《彼埃爾.居禮傳》,一本囊括居禮夫人講義的《科學新概論》……。
無論瑪麗的態度多麼殷懃,既不是因為那狹窄、空無所有或不舒適的接待室,也不是那堅硬的椅子,也不是為了這位科學家手指不耐的輕敲,更不是為了居禮夫人暗中不時地抬頭看著時鐘——使得會晤者不會把自己的談話延續下去。
法國就這樣逐漸奠立了最科學化的放射線治療中心。它的聲名遠播,來自五個大陸,數目超過二百人的醫生來學習有關癌症的治療技術。
她以無止盡的策略來隱藏她的毛病,如果有學生必要把有細線的實驗照片拿來向居禮夫人請教,瑪麗就用一種偽裝異常熟練的技巧對他質問,首先從他那裡得到必要的資料,在腦海中重新組合照片的樣子。接著她一再單獨地拿起玻璃板,加以斟酌,顯出她在注視那些細線的樣子……。
一九二〇年,醫生告訴她,她的視力將因兩眼的白內障而次第衰退,瑪麗沒有對外洩漏她的絕望,她平心靜氣地把這個不幸通知她的兩個女兒。很快地又談到治療的方法,兩、三年後可以接受手術……。今後,在這段冗長的等待期間,愈來愈厚的水晶體,把一個永恆的霧層橫隔在她和這個世界以及她與她自己的研究工作之間。
我最大的困惱來自我的眼睛和耳朵,我的視力愈來愈衰退,恐怕差不多到了無可奈何的地步。耳朵嗡嗡不停作響,有時很厲害,使我痛苦不堪。我為此十分憂心,我的研究工作看來要受到干擾,或者甚至不可能再繼續下去了。也許鐳和這些困擾有關吧,但是還不能確切地如此斷言。
為了了解這種自白的呼喊,我們必須知道瑪麗.居禮做完每天的雜務之後,站在儀器面前,她終於能把自己奉獻在熱愛的工作上。不需要任何特別的實驗,都會令她消瘦的容顏洋溢著專注與忻悅的表情。一件困難而瑪麗卻能做得像工匠那般嫻熟的吹玻璃工人的工作,或一項做得完美的測定,都能給她帶來無比的歡欣。一位注意觀察而敏感的合作者謝米小姐,曾描繪出日常的居禮夫人那從未被攝取過的陶醉的臉容。
這位大師的秘訣是什麼呢?最重要的是她對鐳研究所那種非凡的「愛國主義」使她生氣盎然。她在自己所愛的地方底聲名和利益方面,她是一個忠誠的僕人和自然的擁護者。
與生俱來的心理上和人類的稟賦,使這位孤獨的科學家變成一個偉大的激勵者和其他研究工作者的指導人。居禮夫人從沒有不拘形式的行動,她知道怎樣贏得研究伙伴者的熱誠,即使對多年每天一起共事的研究生,她仍以「小姐」或「先生」相稱呼。
「不要對任何人談到這些事。」……這是瑪麗跟伊蓮、伊芙和她自己的兄姐談話的口頭禪——她們是她僅有的知己。她始終有一種念頭想到要保留這個消息,深怕因為不小心把它走漏了,那麼報紙就會在某一個美好的日子公開發表說:「居禮夫人是個殘廢者。」
「我不知道如果沒有實驗室,我是否能夠活下去。」
在居禮實驗室的研究生由精確的指導者引導,一一去探索那放射能未知的領域。一九一九年到一九三四年間,有四百八十三篇研究報告是鐳研究所的化學家與物理學家所發表的。其中有三十四篇為畢業論文與學位論文,而在四百八十三篇研究論文中,居禮夫人的就有三十一篇。


一九二七年九月,居禮夫人在給布蘭妮雅的短箋裡,寫著這勝利和圖書的秘密。
「啊!多麼漂亮的現象!」她會這樣囁嚅著。
瑪麗走進一間明亮、狹窄、普通的房間裡去讀這些報告。一個普通人很難看出這是一個著名科學家的書房。一張橡木辦公桌,一個檔案冊,幾個書架,一部舊打字機和一張普通的皮製扶手椅,使這個書房理所當然不易為人所知。桌上放著一個大理石墨水架,堆積如山的小冊子,一個擺滿鋼筆和削好的鉛筆的腳杯,那是學生團體送的一件「藝術品」——而令人驚異的——這是一個從伊斯齊亞島發掘的漂亮深棕色杯壺呢!
瑪麗如果埋首於某些科學上的問題,她有時會在外面庭園的長椅上一下子待上半小時。一位助手充滿懇求的聲音會把她重又喚回現實:「夫人,您會著涼喲!請您進來吧!夫人。」當她忘記進餐,助手會以雙手小心地把麵包和水果放在她身旁……。


這一段輝煌豐饒的時期也是充滿戲劇性爭戰的時期,居禮夫人飽受失明之虞的威脅。

可是突然一切都安靜下來——居禮夫人要對受獎人致賀詞。她用幾句熱誠的話語,讚譽他在研究工作方面的獨創性並說明他所克服的困難,以這種恭維為中心的友善語詞受到熱烈的喝采——一句親切的話語,提到當日茶會主角的雙親,不然——如果他是異國人——她就提到他遙遠的祖國。「當你回到那我所知道並曾經受到貴國同胞親切歡迎的美麗國度時,我希望你會保有對鐳研究所美好的回憶,你已經能夠看出,我們在這裡奮力工作,而且竭盡自己所能……。」

穿著實驗室白上衣的青年男女,在瑪麗到鐳研究所必須經過的玄關彼此這樣詢問著。
我想我將於十八日(星期三)早晨接受手術,妳只要在前一天趕來此間即可。溽暑逼人,我擔心妳不要過分勞累才好。
(瑪麗在最初的手術幾個月後,從卡瓦勒寫信給伊芙)我養成習慣不戴眼鏡而到處走動,而且看來很有進步。我在山上多石的小徑上曾兩度散步,可以說走得很好,我可以走得很快而沒有發生什麼意外。最使我困擾的是所看到的事物都是重疊的,這樣使我不能辨認走近來的人。每天我練習讀和寫,目前為止,這一直比走路更感困難,看來替大英百科全書所寫的原稿,非由妳來幫忙不可了……。
這是我的苦惱,不要對任何人說及,更重要的是,我不希望這種事情成為謠言傳揚開來。現在讓我們談論一些別的事情……。
雖然瑪麗有時也會為此抱怨,但她感到很高興,每天早上一開始,就被敬慕她的熱心和求知心的騷動所歡迎。遠在她打算溜去做自己的工作之前,她就這樣穿著外套,戴著帽子停留在那裡,站在她的合作者中間。瑪麗看到一個個熱切的臉容,使她回想到她曾一個人在思考實驗結果的情景。
她是這麼興奮感動,恨不得把夜晚拉長。她由一些同事陪同,沿著河岸步行回家,她喋喋不休地敘說「她的年輕人」底成功。
我們不需要對這種企業作任何批判,我們只要說明我的母親、居禮家族、盧教授和鐳研究所和這些事業絕無絲毫關係。
她在提供這些意見時,一點也不混亂,或有模稜兩可的地方。瑪麗.居禮面對一個研究工作者,她整個心神集中在對方所研究的問題上面,她能了解那個問題最微末的細節。一瞬間後,她又跟另一個學生談論另一個問題。她的頭腦在非凡的理智訓練方面,有令人驚異的稟賦。在實驗室裡,有很多年輕的知識份子孜孜矻矻地工作著,她像棋賽的名家,不必看棋子,可以一次跟別人下三十盤、四十盤棋局。
為了比較種種結果,經過居禮夫人急切的計算之後,她流露出誠摯、毫無偽裝的喜悅之情,因為誤差遠比所容許的限度為少,這樣就可確定測定的準確性。
「居禮夫人在嗎?」
她為自己異常精細的工作發明了一種「盲人技術」。她使用一個巨大的擴大鏡,並在儀器的盤面上畫上可以清楚看見的有色符號。她用大字體寫在授課用的講義中,即使在「階梯教室」中那種昏暗的光線下也能辨讀出來。
她對大規模研究所需要的大量放射性物質,她決心竭盡努力去取得。居禮夫人與比利時鐳工廠那些主持人彼此交換親密謙恭的讚辭,總會產生不https://m.hetubook.com.com變的結果。霍特.卡坦加礦山協會仁慈地免費供給居禮夫人好幾噸殘渣,瑪麗無比歡欣,立刻著手抽取各種渴盼的元素……。
當她從事研究,宇宙的其他部分就會消失無蹤。一九二七年伊蓮罹患重病,瑪麗飽受失望的折磨。有一位朋友到研究室來訪問並打聽消息,他得到的是一種簡單的回答和冷冷的眼光。他一離開房間,瑪麗便憤慨地對她的助手說:「為什麼人們不能讓人家靜靜從事研究呢?」

她從不問自己這些問題,她為自己指引和實驗室全體人員所贏得的勝利而欣喜。她從來不說「我的」實驗室,但是她卻帶著一種隱秘的驕傲,不能言傳的腔調。當她說到「實驗室」的字眼點,世上就沒有別的實驗室存在。
「佛魯紐先生,你告訴我的,我已想過了。你的想法很好,但是你所提的方法是行不通的。我已經發現另一種可以獲得成功的方法,將來我可以告訴你。科德盧夫人,妳上回得到什麼數字?妳確信上次的計算正確麼?昨晚我做了一遍,我得到一個不大相同的答案。總之,我們得看看……。」


瑪麗給布蘭妮雅的信 一九二〇年十一月十日
對這些親筆署名的蒐集者她總是以印好的卡片來回覆,上面印著:「居禮夫人不願贈送筆跡或簽名照片,懇請鑒諒」。對於那些長達八頁或十頁信紙,以各種不同顏色墨水書寫的——由那些熱狂者——不遇的發明家、遭受迫害的妄想狂、戀愛中的狂人、脅迫的狂人所寫的其他信件——唯一可能的回答是:沉默。
她明晰的眼光,具備鑑別優點和缺點的能力。她對於足以妨害種種研究工作者成為一個偉大科學家的弱點總是嚴加糾正。比驕矜更甚的,她尤其害怕笨拙之輩,因為笨拙的雙手在進行實驗時把器物砸毁,不免會激怒她。有一天她對親近的人談到拙於實驗的人說:「如果每個人都像他,物理學上許多大膽飛躍的猛進都將歸於烏有!」
可是如果學生的工作使她滿意,瑪麗會露出微笑,欣喜地說道:「很好!好極了!」——這句話使這個物理學家的苦心得到補償,並給予他翅膀飛奔到別林教授的研究室。別林教授慣例上總把鐳研究所的報告書提呈到科學院去。
許多吻
年復一年,她使實驗室日趨豐饒。她與榮.別林一同拜訪政府各部要員,請求補助金和獎學金。有關當局者鑒於她是「居禮夫人」,總得聆聽她的話,一九三〇年她得到五十萬法郎特別研究費。
親愛的:
實驗室的職工,也像其他人一樣感到她隱藏的魔力,那是世上絕無僅有的魔力。有一天當瑪麗僱用一位專職司機,可以看到那個實驗室的萬能者喬治.波托,他一人每天同時兼掌雜役、機械工、司機、園丁數職;當他想到以後每天將由另一個人開事,送居禮夫人從彼埃爾街駛往培堤奴河岸,他竟傷心地哭泣起來。
有幾次「茶會」令瑪麗特別感動:其中有一次是慶賀她的女兒伊蓮,另一次則是她的女婿佛德里克.卓利歐特的博士論文通過時所舉行的茶會。居禮夫人看到兩個研究工作者的天分在自己的指導下開花盛放。一九三四年,這對年輕夫婦贏得一項卓越的勝利,伊蓮和佛德里克.卓利歐特在研究原子變換現象之後,發現了「人工放射能」。把某些物質(例如鋁)放在放射性元素自然發出的射線衝擊下,他們成功地把這些物質變成自然界中前所未知的新放射性元素,從此以後,它就成為放射線的泉源。這種驚人的原子創造帶給化學、生物學、醫學界的結果是不難預覘的,而應「居禮療法」之各種要求,擁有鐳底特性之物體工業化製造之日期業已屆臨。
集在階梯的人群漸漸散去,那些人帶著瑪麗當天給他們指示的成果走開了。居禮夫人跟其中一人走到「物理學室」或「化學室」,而且站在儀器前面繼續這種談話……。最後她終於得到自由,她走進自己的實驗室,穿上那件寬大的黑工作上衣,埋首於自己的研究。
已經不能用自己的眼睛去透視,而走在雲霧中的瑪麗,如果必要越過街道或上階梯時,她其中一個女兒必須攙扶她的手臂,並用一種別人察覺不出的手的壓力暗示她危險及有障礙物的地方。進餐時,當她假裝以確切的姿勢在桌布上用手探尋東西時,就得把鹽盒子遞給她。
居禮夫人是一位物理學家兼化www•hetubook.com.com學家,她未參與生物學和醫學方面的研究,可是她以無比的熱心,探索著這兩門學問的進步。盧哥教授是一位完美的同事,一位道義心極強、操守清廉的教授,瑪麗欽佩地跟他相處。他同瑪麗一樣憎惡聲名的騷擾,他也同她一樣總是拒絕物質上的好處。如果他自己開業,他可以賺取一大筆財產:然而他從未動過這種念頭。
她能專心工作的時間並不長,有人在輕叩門扉,其中一位研究生手拿著幾張原稿再度出現。在他背後又有另外一個人在等候著……。今天星期一是科學院例會日,那些午後要提出報告的作者,把他們的報告先交給居禮夫人過目。
評議會的人不必鵠候太久,九點鐘,一部老舊的汽車通過彼埃爾.居禮鐳研究所的大門轉進小巷,鐵門鏗然打開了,居禮夫人走過庭園入口,她出現了。這群質問的學生快活地圍繞著她,用一種崇敬、膽怯的聲音說出剛完成的這樣那樣的測定,報告釙的水溶液情形,或轉彎抹角地暗示道:「如果居禮夫人肯來看一下威爾遜儀器,您將看到有趣的結果。」
「你看到居禮夫人嗎?」
儘管有這些刻意用心、高貴的扮演,實驗室的所有人員仍然察覺到這齣悲劇。然而實驗室所有人員依舊噤若寒蟬,假裝毫不知情的樣子,也像瑪麗一樣靈巧地玩著這個把戲。


瑪麗很少把情愛流露出來,可是她深愛所有跟她共同工作的人。她可以區分出這個大家族中最崇高、最熱誠的心魂。一九三二年八月,當她得悉自己最鍾愛的一個學生溘然去世的消息,我很罕見地看到我的母親陷於這麼深的憂傷之中……。
她的親屬和治療醫生莫拉庫斯和普齊變成她的同謀者。瑪麗使用一個「卡列夫人」——作為一個兩眼為白內障所苦,樸素年邁的婦人的假名,而不是居禮夫人,伊芙到眼科醫生那兒索取卡列夫人的眼鏡。
這些研究生把送往科學院的報告交給居禮夫人時,雙手常因激動而顫抖,這些報告的作者都知道檢查是很嚴格的。依瑪麗的思路看來,這種寫作都不夠清楚或簡潔,因為她不僅指出內容的誤謬,她還要修改整篇文句,訂正語法上的錯誤。「我想現在這樣大概可以了。」當她把這個「孩子」交給她那嚇得半死的年輕研究生時這樣說。
「我正在找居禮夫人,她來了麼?」
年輕人走過來、行禮、然後站在那裡。評議會的人愈來愈多,瑪麗最後坐在階梯上的一個臺階上,沒有中斷這種非正統的討論。她坐在那裡,看著圍繞她或倚在牆上的那些研究生——她一點也沒有主任尊大的樣子,但是——!
住院的幾天異常炎熱,伊芙用湯匙餵東西給這位不能動彈又盲目的「卡列夫人」。她受傷的臉用繃帶包裹著,不可預期的併發症的憂心也隨之發生,數週間由於出血而使得一切康復的希望趨於渺茫。一九二四年三月,再度施行第二次手術,一九三〇年又作第三次手術。一拿掉繃帶,瑪麗就開始使用她那切除水晶體,而不再能調節焦點的異常的眼睛從事研究。

她逐漸征服她不幸的命運。她帶上厚實的眼鏡後幾乎恢復了正常的視力,可以單獨外出,甚至駕駛汽車,再度在實驗室成功地做精細的測定……這是她充滿奇蹟般的生涯中最後的奇蹟。瑪麗從黑暗中再度躍出,為了研究,也是為了一直到死亡為止的研究工作,她找到了足夠的光亮。
如果實驗成功的話,她會感到快活、興奮、飄飄然。她歡悅地步向庭園,她好像要對著攀緣薔薇、菩提樹和陽光傾訴:「我是多麼幸福!」她跟科學和好如初了,她很快又歡笑和讚歎著。
以下是謝米小姐描寫瑪麗專心埋首於重要實驗的影像,為了X射線光譜所做的錒X調製——這是瑪麗在她逝世之前所完成的最後工作。
當她的共同合作者有人通過畢業論文、學士論文或有資格得到獎賞,總要舉行「研究所茶會」替他慶賀。夏日集會就在戶外庭園的菩提樹下舉行,冬天就在這所建築闢為圖書館的大房間舉行。食器的聲響騷擾了房間裡原有的寧靜,那是一種奇妙器皿的碰觸聲。實驗室用杯供作茶杯和香檳酒杯使用,攪拌棒代替調羹。一些女學生傳遞物品,供應糕餅給他們的同事、老師及一般職員們。這些人群裡面,有鐳研究所的講師安德烈.德比爾、首席助理佛爾魯.霍魯威克和瑪麗,她顯得非常有生氣和滔滔不絕的樣子,保護著自己的茶杯不致受到人群的碰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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