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潰
一日,是甚麼節日的前夕,同事協議每人弄一樣食物回公司午膳,一齊分享。大部分同事都簡簡單單,弄豉油雞翼、蒜茸西蘭花、蝦子麵,更有人「偷雞」買了齋滷味、蘿蔔糕,但翠翠不同,她滿懷希望的告訴大家,她精心炮製了東坡肉,第一次做得不好棄掉了,這是她第二次再做的,希望大家喜歡。
梁淨,女,原名梁嘉儀,一九六二年生於香港。畢業於香港中文大學新聞系。曾任職記者及機構傳訊工作。
(原載《香港作家》月刊二〇〇〇年四月號)
她來了不久,接二連三的好像和-圖-書事事都不妥當,同事認為她新,解釋多一點,提醒多一次,改改應該就好了。
又一日,為慶祝老闆升職,於是約了到卡拉OK。不是每個人都喜歡這玩意,但既來之則安之,如果不想太悶,唯有人唱你唱。每個人唱完,無論好聽不好聽,大家照樣讚好,拍拍手,以示欣賞。
沒有人知道,每個人的說話,每個人的態度,翠翠都看在心裡,化成信號,侵蝕她的自我。她不明白,原先自己是那麼特別,怎麼後來會連個普通人也不如?
兩三個月過去了,這樣的提點重複又重複,似乎沒有甚麼改變。但同事仍和她有說有笑,仍是一起去吃午飯,沒有m.hetubook.com.com人特別覺得有甚麼大不了。慢慢來吧,可能遲些會好的。沒有人知道,翠翠不這麼想。
「翠翠,你搞錯了,這個人是約他星期三開會的,而這個呢,是約星期五的,剛倒轉了,下次小心些,不清楚便問我,好嗎?」
梁淨
自此,翠翠沒有再出現。
然後,不久有幾天公眾假期,放完假不見翠翠上班,翠翠母親打電話替她告假,說病了。第二天,她母親再打來,她仍是病了。第三天,同樣打來,老闆終於問是甚麼病,翠翠母親糊裡糊塗,「不知道啊,只是有一天翠翠暈了,送了入醫院。醫生和-圖-書驗不出甚麼,然後轉由心理醫生看她,翠翠說覺得有很多人不停的看著她。說她甚麼也做不來,還做人幹甚麼。」
不久,翠翠母親趕到,哄了好久,翠翠才跟母親回家。
翠翠那時十八、九歲,原本是相鄰部門的初級文員,剛好我們部門有一個高級文員離職,急於找人,老闆即時便想到她,特意要求將她調來,而且即時升職。翠翠自然很開心,因為發覺自己與眾不同。
「翠翠,這封信應和附件一、二寄的,怎麼和附件三、四寄了,別人收了莫名奇妙啊,下次先給我看吧。」
「看看就知好味了,你真有心思。」人人都讚翠翠。
「和圖書翠翠,留口訊的人名字不齊全,又沒有留部門,打去找不到這人,下次記清楚就好了。」
大家都開懷的吃、西蘭花、蝦子麵一早便吃清,齋滷味、蘿蔔糕也所剩無幾,雞翼還有幾隻剩,東坡肉則留下一大砵,可能因為太膩了。大家都叫飽叫好味,然後便急急忙忙收拾備開工。大家都沒覺得怎樣,沒有人知道,翠翠不這麼想。
翠翠的笑聲如風鈴的清脆,笑意是從兩唇間漏出來的,她見到誰,就笑咪|咪的跟誰打招呼,令人無法不喜歡她。
她原來的工作是輸入資料,新職則負責接電話留口訊、打電話約人開會、預備信件等,這些不算太複雜的工作,對她來說卻是相當新鮮的。
輪到翠翠唱,她選了她和-圖-書最喜愛最拿手的歌,唱得不錯呢,大家都在留心聽,突然有人捧升職蛋糕進來,翠翠唱完時,大家正忙於恭喜老闆,熱哄哄的,哪裡記得讚翠翠唱得好,手也沒有拍。大家不當一回事,沒有人知道,翠翠不這麼想。
人人都議論紛紛,怎麼會這樣?幾天的事,放假前好好的,怎麼現在變成這樣?
同事和她打招呼,問她病了怎麼不留家呢?工作不用急,病好了再回來慢慢做。翠翠環視每個人,臉上帶著極疑惑的目光,問道:「怎麼你們個個都這樣看我,好像我很奇怪似的,為甚麼?」
過了幾天,翠翠突然在公司出現,頭髮可能因為疏於清洗,好像有些黏濕的結在一起,她比平時更瘦了,眼睛空洞,很憔悴。